商容不愿意回想,甚至不愿意去面对,为什么会时不时的梦见自己就站在路中间的恶梦,像是困在杂乱又人声鼎沸的马路上,明明四周都是人声的马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迷路着。
方逮第一次听商容说这些时,还以为这是商容的父母从小失和,所带给她的不安全感跟阴影,因此他没有往当年,他意外遇到的小女孩去想。
"所以你才喜欢喝汽水?"
方逮还记得,只要天热她就喜欢喝汽水。
商容嗯的一声才点头,随后不再言语,主要是她也因醉意而有些困了,就舒服的斜靠在椅背上,直到星子缓缓移动,她也就睡着。
方逮随便开了一会,才突然想起自己开心到,完全忘了问商容现在住在哪了,但他细心的察觉到,商容刚才是往离开松江区的方向走,而不是往回家的路上走,那就代表她又从松江区搬离出去了吧?
他以余光看着中央后视镜里的景象,他见商容已经靠着椅背上舒服的睡着模样,更是不忍心的,就只为了问她现在住哪就把她喊醒。
可他也不能违背商容的意愿,把人带回去北区,回他们以前住的家吧,他紧张的吞咽了喉咙,此刻却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阳光初微露脸,几丝阳光就随着车的流畅驾驶照进了车里,微微映在商容的脸上,可能是方逮开车很是顺畅吧,商容总是容易在他的车上睡着,她被晨光给扰醒似的,以手掌遮了下阳光,想挪动身子时,却发现腿都麻了,她疼的弯下腰揉揉自己的腿时,就遗留着还改不掉的习惯的轻轻地唤,"老公...我脚麻了。"
就好像,她已经习惯了,方逮每回只要听见她手脚睡麻了,他就会伸手过来替她揉揉,直到她舒缓了。
可方逮听到商容的声音时,他愣了一下,就转头以余光看着坐在后座的商容,正难受的揉捏着自己的腿,她一边微皱着眉头的样子,轻轻地哼,如清晨在枝丫上愉悦跳跃的小鸟鸣叫,细小且清脆,有新雨天清的味道。
一瞬间,方逮想起他们刚结婚的那段日子,商容半夜总小腿抽筋就屈抱着身子,轻哼的埋在被里说自己腿好疼好疼,好像快死了,他总是起身的就环抱过去,无声的替她揉揉小腿,直到她又沉沉睡去,他才接着睡着。
他突然胸口有些发烫,他好怀念他们刚结婚的那段日子,他觉得当时...虽然彼此都在适应的彼此的不同,可是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能更契合更甜蜜的乐趣。
就好像...商容曾好奇的问他,男生不是都是站着上厕所的吗?为什么他是坐着的?
当时方逮没好意思说,因为从小到大,家里的厕所都是他在打扫的,为了保持厕所的干净,他就干脆坐着上厕所了,因为坐姿可以减少尿液的喷溅,还能让厕所长时间干净些,不然总一股尿骚味,他受不了。
而且男人有没有肩膀跟可不可靠,跟小便的姿势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精神催眠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根本就无所谓。
而商容在半夜容易小腿抽筋,是跟她向来喜欢精致饮食,饮食不均衡有关系的,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缺钙而导致半夜小腿抽筋,也因此他就开始让她一天喝一杯牛奶,或是加重饮食的钙质来源,时间久了后,她夜间小腿抽筋就不再发生了。
商容哼了一会,等腿部的发麻舒缓了后,也慢慢清醒了过来,才抬眸却正好跟中央后视镜里的方逮眼神相交汇了。
霎时她赶紧移开视线,想躲开这种心会神意的熟悉感,她这才想起刚才好像不小心喊错了,会不会让方逮误会啊?她捂着自己的嘴,差点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
她怎么能乱说话。
"在外面吃饭,不容易营养均衡,记得每天一杯牛奶。"
方逮瞧见了商容有趣的表情,因此他避开目光,不给她压力,可又想着提醒她又怕商容会觉得他烦,不懂得分寸,因此他又补了个解释,"我是基于关心立场,我没有想干涉你。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方逮突然腼腆的收回眼神,他握着方向盘,简直想给自己一嘴子了,想追女孩子,却连话都不会说,难怪商容不想理他,居然话到嘴边,只说了一天喝一杯牛奶,他在心里足足的叹了口气。
"对了,我方便送你到哪?"方逮怕商容误以为他在打听她的住处,因此又急忙解释,"你不用告诉我你住在哪里,你希望我送你到哪,我就送你到哪,我没有其他意思。"
"市医院附近,你送我到市医院附近就行,我住在一样的地方。"
面对方逮的害羞,商容反倒想起,从沁心坊开车到市医院根本就不会花超过叁十分钟的路程,方逮怎么会开到清晨才送她回来?
不过商容尔后一想,自己好像上了车就睡着了,也没机会告诉方逮在哪让她下车。
商容心里想着,该不会这呆子不敢叫醒她,就真的这样开着车,在市区绕了整个晚上的车,就为了等她醒来...
她肉眼见到油料的存量,就证实了她的假设,但除了这可能,哪还有什么原因,会让叁十分钟的路程开了快五个小时。
商容对他的老实,也有些无可奈何,他明明可以直接把她给喊醒的,却真的做出傻愣着在市区绕了五个小时,就为了等她睡醒的傻事。
她拿了加满油料的钱,就放在汽车挡位的盒子里,"给你补贴点油料钱吧,等会早些回去休息。叁十分钟的车程你开了一晚上的车,应该也困了。"
方逮显然像是被抓到小辫子的尴尬表情。听到这话,他就知道商容估摸着是知道,他为了不吵醒她,也想跟她多待一会,就这么的绕了一晚上的事。
他也不知道怎么辩解,却突然脱口而出,"我...已经搬回以前我们的家了,因为那里..."
方逮还没说完,商容就急忙打断,怕他再继续说下去些什么话,会勾起她的回忆,接着可能动摇她的心,她佯装不在意的故意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有点尴尬,"那很好啊!那房子本来就是你买的,本来就是你的财产。离婚时你想把房子给我,本来就不合理,我没付出任何努力,本来就不该属于我的..."
商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心却突然沉了下来,因为她想起...那她那么多年所努力地付出的感情,怎么最后是得到这种,令人避之不及却又耿耿于怀,比陌生人还尴尬的距离。
她勉强笑了下,就低下头掩饰失落。
等到了小公寓大楼的楼下,商容下了车,才终于大大方方的对他挥手,方逮下车想送她进去时,她软性婉拒,"方医生,到这就行了,谢谢你。下回...你不用再为了我耽误时间,不值得。保重。"
方逮站在原地,连说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就这么的,看她走过青石砖,又踏上石街,跟保安打了招呼后,就直接进入电梯,没有再转头看他一眼。
大楼旁边的海棠花,也绿了枝芽,商容转身而去的身影,在他的眼里,几乎跟她十八岁时的身影重迭在了一起。
他记得当时,每回送她回学校或是宿舍时,十八岁时的商容总是会依依不舍又一而再的回头望着他,直到尽头。
从来不像今天那样,就远远把他抛下,去寻找自己的人生跟旅途了。
方逮上车才抽了支烟,他多么希望商容上楼时,只要一开窗时,就能看见他停留在原地等她,他想告诉商容他没有想过要放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方逮没想到的是,商容不用开窗也能看到他。
他们隔着窗户跟跟没法拥抱的高度,都跟他抽的那根烟所漫出来的烟雾一样,不能到老的尽情拥抱。
他抽完了烟,她才喝了牛奶。
毕竟商容知道没有谁,还会那么体贴的在半夜时刻,起身温柔的给她揉揉小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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