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院的公共课有时候都是在一起上的,郑阳天天上课下课都追着她,最后他们班男班长追女班长的事弄得整个学院都知道了,萧宇自然也知道了。
萧宇和她是一个学院的,但不是一个专业的,他们相识于学生会。
萧宇长得浓眉大眼,性格阳光开朗,很招女生的喜欢,但萧宇却只喜欢何抒图,他可以跟其他女生嘻嘻哈哈开玩笑,但唯独在她面前反倒腼腆了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宇喜欢何抒图,何抒图也不反感他的喜欢。他这种温暖的性格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另一端的,也是有着吸引力的。
有了郑阳的对比,她想,她大概也是喜欢萧宇的吧。
但何抒图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过去十八年间甚至都没怎么和男生说过话,她认为谈恋爱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萧宇这种暧昧的关系。直到在郑阳的反向催动下,萧宇向她表了白。
至于她为什么会答应萧宇。
人啊,越是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力就越大。
比如,温暖。
那时候,她太年轻,以为那就是爱情。
她告诉自己,宁可错,也不要错过。
不可否认,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可以同时喜欢上很多人。如果他们恰巧同时互相喜欢,就很容易展开一段恋情。
何抒图的初恋就这样开始了。
然而这段恋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三个月。
热烈期过去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爱萧宇,她只是对爱情好奇而已。
她果断地提了分手,制止这场错误的蔓延。
对她来说,初恋是稀里糊涂的,除了失去很多的第一次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东西。
而同时,另一个人下身影也越发清晰地出现在她心里。
洛易。
她知道,她必须冒这个险。
骨子里,她是个冒险家。她的性格并不温暖,但与她的热烈并不矛盾。
洛易,似乎没有一点符合她的预期。
他性格里的某些面向甚至比她还要冰冷。
她忌讳吃“窝边草”,而他们是同班同学。
但她就是无法自抑地走向了他。
她是个出色的猎手,平时不声不响地隐藏自己,但只要下定了决心,就能精准地打击到猎物要害。
何抒图小心翼翼地接近洛易,让他自己发现和她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而事实上,那是她观察、搜寻了很久之后,刻意制造的巧合。
何抒图其实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只要她肯散发自己的魅力。
她知道洛易喜欢旅行,上课的时候,她会故意坐在他的前排。课间休息时她听到他在和别人讨论旅行,她就能自然而然地加入进去。
不出意外,没多久,洛易就把她当成了很聊得来的朋友。
大三的那个深秋,洛易约她一起爬黛山。
黛山丛翠叠嶂,云缭雾罩,全程爬下来要一整天,体力不好的游客多半会先坐缆车到半山腰,再象征性地爬一段。
年轻人体力好,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断然是不愿意坐缆车的。
洛易和何抒图早上七点钟从山脚下出发,一路说说笑笑,马不停蹄地往上爬,竟也不觉得累。
黛山的路只有前面一段好走,越往上走,气温越低,湿度越大,年久日深的石阶上布满了青苔,花纹都被游人踏平了。路很滑,不好走,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林,尽管有两条铁索拦着,但仍然让人脚步发虚,越走越慢。
好几次洛易问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她都说不累。
何抒图性子要强,尽管这山路走的她胆战心惊,但她不想表现得自己太无用,紧紧跟着洛易的步伐不肯放松,结果在一个上山拐角处她步子一滑,险些摔下去。洛易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何抒图看着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脸上泛出了红晕,摇摇头说,“没事。”
洛易放开了她的手,转而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腕,“我拉着你,我们走慢点。刚刚怪我走得太快了。”
她这一摔没吓着自己,倒是把洛易吓得不轻,后面的路越来越不好走,洛易再不敢放开她的手。
山上气温越来越低,何抒图看着他暴露在外面冻得发白的指关节,十分过意不去,她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试了试温度,跟冰窖似的,不由得心疼了,“你手怎么这么凉!你放开我吧,我自己能走。不会再摔了。”
洛易回头看了她一眼,手下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笑说,“没事,我不冷,前面这段路不太好走,我带着你。”
何抒图咬了咬牙,将被他攥着的手探出衣袖,握上了他冰凉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这样能暖和点。”
洛易有些惊讶,他的手里渐渐有了温度,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嗯,的确暖和了很多。”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爬到距离山顶一公里的停云坪,打算在这里住宿一晚,明天一早登金顶看日出。
停云坪只有一处寺庙可以住宿,寺庙条件有限,三餐都是斋菜,住宿是男女分开的大通铺,还有少量单间和标准间。
他们去时单间已经没有了,只剩一间标准间和大通铺。
洛易把标准间让给了何抒图,自己去睡通铺。
用过晚餐之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山上昼夜温差大,十一月份山顶已经落满积雪,气温低到零度以下。
还好洛易旅游经验丰富,提醒何抒图带上了最厚的衣服。
吃过晚饭之后,他们回房间放下了行李,然后裹上羽绒服出去看星星。
这几天都是阴天,等他们出去以后才发现,这鬼天气别说星星了,连月亮都见不着光。
他们两个人在寒风中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弃暗投明,回屋睡觉。
明天早上五点就得起来往金顶上走,等日出,这会儿不如早点睡觉。
何抒图往三楼的标间走,洛易去一楼的大通铺,路过一楼的时候,何抒图看到好多人在排队等待洗漱。
山上的住宿条件不太好,标间里连热水都没有,但不管怎么说,还有个独立卫生间,方便洗漱什么的。大通铺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堆人只能挤公共洗手池。
洛易皱了皱眉头,不过什么都没说。
他是家里的独子,平时娇生惯养的,但出来旅行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这些年他独自去了很多地方,什么地方偏往什么地方钻,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住宿环境。
何抒图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洛易往大通铺那边走的时候,她叫住了他,“洛易。”
“嗯?”洛易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那边洗漱不方便吧?我住的标间里有独卫,要不你在我这里洗漱完了再回去?”何抒图鼓足勇气说。
“嗯,好啊。”洛易笑着答应了,没有半分迟疑,“那我回去拿一下洗漱用品,一会儿去你那儿。”
“嗯。”何抒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没有任何情绪。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何抒图回去以后先自己洗漱好了,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抒图,我来了。”
洛易以前都是连名带姓叫她的,突然被叫得这么亲切,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仍故作平静地说,“进来吧,门没锁。”
洛易背着一个随身包进来了。
“我洗漱好了,你用吧。”何抒图边往自己脸上拍乳液边对他说,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
“好。”
洛易进了洗手间。
何抒图深深地吸了口气,坐在床沿忐忑不安地等着,但也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她想,洛易应该不会直接回去吧?是不是得聊会儿天啊?待会儿他出来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啊?
没等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理清楚,洛易就洗漱好出来了。
男生没那么讲究,刷个牙,清水糊一把脸就完了,会用个洗面奶就不得了了。
何抒图拿起自己的一瓶乳液问他,“抹点吗?”
洛易笑了,“不用,我不用这些。”
也亏得洛易天生丽质,脸上什么都不抹却比很多女生的皮肤还要好。
洛易很自然地在何抒图旁边坐了下来,笑着问她,“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听会儿歌?”
何抒图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八点,便点点头,“好。”
房间里没有坐的地方,洛易去旁边一张床上躺了下来,手机里放着坂本龙一的音乐,何抒图也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
两人听着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洛易的歌单里有很多坂本龙一的音乐,还有一些欧美歌曲。
那些歌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占据了何抒图的歌单。
那时候刚好霉霉新出了mv,反响挺火的,何抒图刚好没看过,洛易就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看。
何抒图说好。
洛易在她身旁坐了下去,何抒图觉得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洛易举着手机放在两人中间,两个人看着同一块手机屏幕,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得很近。
洛易闻到她脸上洗面奶的清香,混合着护肤品的淡淡的香气,还有属于她的独特的味道。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有一双漂亮的半月形眼睛,睫毛长而翘,眼尾略长,眼角温和地微微下垂,眼角的印子却是上挑的。很少有人见到她笑,但他见过,她开心的笑,她腼腆的笑,他都见过。她笑起来的时候能叫人融化在她眼睛里,不笑的时候仿佛能把周围微末的月光悉数收敛进目光里,映出一弯纹丝不动的月色,极亮、也极安静。
洛易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体内暗潮涌动。
何抒图抬起头来撞见他的目光,脸微微红了,不自然地低下头说,“这屋里还挺冷的。”
洛易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便接着她的话茬,“哦是啊,要不你盖着被子吧。”
他拎起被子往何抒图身上盖,自己则隔着被子坐在她旁边,继续给她当手机支架。
看完了mv,两人又开始聊天。
何抒图真希望时间就为他们停在这时候,不要溜走。
山顶上的这个夜晚,何抒图觉得无比美好,就连他们听的那些烂大街的流行歌,她都觉得美好。
后来洛易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何抒图已经不记得了。
她那时候可能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但是洛易并没有留下来,而是自觉地去睡了大通铺。这让何抒图挺感动的。
第二天,他们早早地起床去爬金顶。
可惜这一天还是阴天,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只露出个金边。
直到中午,天公才稍微给了点面子,放晴了。
何抒图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阳光普照,天空蔚蓝,云海浮浮,她和喜欢的人站在山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