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情况如何了?”有人问。
赵恒让月芙先到议事厅旁供人等候的屋中暂歇,自己则径直进入议事厅,答道:“情况已稳住,有郑将军留守善后,与西羌部族之间的误会也已解开,短期之内皆不会再有争端。”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喜异常,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如此看来,便只需好生安置进城的农户了。”
唯有贺延讷的脸色带着惊讶和扭曲。
这时,城门守将匆匆入内,将先前王妃交代的那十几个乔装成农户入城的人的情况向中的众人说了一遍。
方才,他们已照着王妃的话,盘查了那几人的文牒,又引他们开口说话,果然听出了吐蕃人说汉话的口音。
“可问出他们的来历和意图了?”赵恒听完,本就严肃的面孔顿时更加沉了。
“殿下恕罪,他们口风极严,言语之间,又多有不畅,除了看出他们是吐蕃人,便再也问不出其他了。”
“人都已经要进凉州了,恐怕下一步就要打过来了,依我看,何须再问?立刻布防备战,占领先机,才是正事!”贺延讷猛地从座上站起来,脸色阴沉道,一句也未提自己先前屡次对赵恒的预判嗤之以鼻的事。
他身边好几名官员都有些愤愤,可对他方才的这几句话,有不得不感到赞同。
“贺将军说得有道理,殿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立刻重新驻防,调集辎重与粮草。”
“是啊,殿下。”
……
众人的意见几乎一样。唯有赵恒,皱眉站在厅中,陷入沉思。
“殿下以为如何?”等了片刻,大家都有些疑惑,刘参将左右看看,忍不住先开口提醒。
“不对。”赵恒忽然起身,行到沙盘边,盯着凉州附近的几座城池和地形,摇头,“不该在凉州布防,应当先保鄯州、肃州两地。”
话说完,众人都十分惊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刘参将迟疑道:“殿下何出此言?”
“吐蕃和吐谷浑虽的几位大将都不善兵法战术,但再不擅此道,也不会出这样大的疏漏。那几人的乔装,看似费了颇多心思,可内子只几眼便轻易看破。内子才来凉州不久,目下仅熟知他们衣饰、发辫的不同,不谙其余的细微差别。吐蕃并非无人蓄发,他们何必派这几个如此堂而皇之地入城?可见,分明就是要用这一招迷惑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即将往凉州进攻,因此调集兵马,反而让周围的城池内里空虚,让他们有机会趁虚而入。”
几句解释后,其中几人已有些被说服。
可贺延讷却一拍桌案,“哼”了一声,道:“这都是殿下的猜测罢了,以我在军中多年的经验,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吐蕃人到底有没有和吐谷浑联合还未可知,更不用说声东击西了!”
贺延讷的心思十分好猜,赵恒几乎不用思索,便已知晓。这次,他没再像先前许多次一样还留着一分情面,而是直接毫不留情地拆穿道:“贺将军,恐怕你只是害怕我的猜测有误,连累到你的官位吧。于你而言,只要守好凉州,不论吐蕃人攻打哪里,都与你无关。但我身为大魏的皇子,身为河西节度使,不能只顾自己的官位。”
说罢,立刻让杨松入内,提笔写信,要送往鄯州、肃州等地。
他是都督兼节度使,其他人即便心存疑虑,亦不敢置喙,加上本就信任,因此谁也没有提出异议。若谁在这时提出异议,便是只顾自己的前程,不顾百姓的安危。
唯有贺延讷,被当众揭穿后,恼羞成怒,拍案道:“你莫仗着自己是皇子,是亲王,便为所欲为!我是支度使,粮草辎重调集,皆要经我的手,我不点头,谁也别想动!”
一时间,厅中的气氛剑拔弩张,令所有人不知所措。
赵恒低着头,看也不看怒火中烧的贺延讷,从容地将信写好,递给杨松,随后起身,冷冷道:“那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河西支度使兼屯田使了,你的位置,由刘参军暂代。”
“什么?”贺延讷一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应过来后,立刻暴跳如雷,“我的官衔是陛下亲封,由吏部发了文书来的,你没有资格革我的职!”
刘参军亦吓了一跳,讪笑道:“殿下,这恐怕不妥吧……”
赵恒冷笑一声,道:“贺将军,你违背律法,瞒着我和其他同僚,私下派人前往羌人部落,散布谣言。昨日的那场突袭,你是始作俑者。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你被革职。”
一语揭穿,周遭的官员们顿时向贺延讷投去鄙夷和愤怒的目光。
“原来如此,我道怎么近两年一向安分的羌人会突然来袭。”
“果然是有缘由的!”
贺延讷脸色一僵,嚷道:“你没有证据!”
“你要证据,让人查便是,今日羌人首领与少主都来了,一会儿就让他们来与你对峙。在此之前,便先将你关押起来。”赵恒不为所动,直接示意自己的五名亲卫入内,将贺延讷制服,捂住他愤怒吼叫的嘴,当着所有人的面押下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番变故震住,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外敌当前,若谁还有异心,下场便如贺延讷。”
赵恒站在正中,环视四周,冷峻的目光与面容令众人不寒而栗。
时已入夜,又将接下来两日要做的准备交代清楚后,这一次议事才算完毕。
战事要起,人人心里绷着一根弦,有家室的都快马赶回府中,向家人交代清楚。
赵恒从议事厅出来,带着在旁边的小屋中歇息的月芙一道回府。
他一句话也未说,始终抿着唇,看起来脸色沉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知晓方才在厅中应当发生了争执,可月芙却觉得他在生她的气。
回去的路上,她依旧乘马车,而赵恒却未像以往一般,与她同车而归,而是一声不吭地翻身上马,行在马车的旁边。
她不敢问,只能偷偷掀开车帘,小心地观察他的侧脸。
线条紧绷,轮廓锐利,唇角更是抿成一条直线。
看来的确在生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