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停顿了一下,语气又淡了几分。
“现在,也不必问了。你已成过一次婚,想来应当比我更明白,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才对。沈月芙,如你所愿,我会娶你。”
他说完,屋里便陷入一片死寂。
月芙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又痛又麻,赵恒的这一番话,让她的羞愧又放大了无数倍,甚至生出了几分悔意。
可是,除了一句“对不起”,再想不出其他的话能说。而一句“对不起”,又像她过去对他说过许多遍的“多谢”一样,苍白无力。
这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杨松的声音传来:“殿下可醒来了?”
赵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已起了。你先下去,让馆中的所有人都留在屋里,关上门窗,不许走动。”
杨松一个字也没问,更没对他的要求有片刻迟疑,应了一声“喏”,便迅速离开,不出片刻,又在门上敲了敲:“殿下,所有人都已回屋。”
话音落下,便传来他也远去的脚步声。
赵恒从地上拾起月芙那件单薄的外衫和大氅,递到她的面前:“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说完,转过身背对着她,默默等待。
月芙捂了捂羞红的脸颊,压下心底的愧意,飞快地将衣物穿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没了来时的义无反顾和胆大妄为。
“我好了。”她从床上起来,穿好鞋袜,嗫嚅道。
“走吧。”
赵恒似乎决心一眼也不看她,只将双手背在背后,打开屋门,带着她走了出去。
雪霁天晴,远处天边的那一线微光正逐渐变亮,半边天际已沐浴在灿烂的朝霞中。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廊庑,绕过屋舍,跨过庭院,最后停在月芙的屋外。
一路沉默,也果然没见到任何人影。
“进去吧。”赵恒面色平静,转身要走。
月芙紧咬着下唇,手已搭在门上,却没推开,而是在他离开前,忽然喊住他。
“殿下,”她转过身去,看着他停驻在台阶上的高大背影,“昨日殿下喝醉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若殿下不愿,可不必因此挂怀,更不必因此娶我……”
赵恒顿了片刻,没有回答,只仍旧背对着她,轻声道:“年节将至,此时不宜生事,我会等上元节后,向圣人请求许婚。在此之前,你安心等着便是,最好别同他人说起。”
说完,再不停留,快步离去。
月芙一个人站在门外,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头又渐渐传来众人走动的声响,屋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
“娘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发呆?快进来呀,别冻着了!”
素秋和桂娘惊讶地看着她,将她拉进屋去。
她们两个多少都知道她从哪里回来,见她神情不对,不禁对视一眼,问:“娘子,出什么事了吗?”
月芙看着她们关心的眼神,心里越发难过。她怏怏地摇头:“没事,他答应了,过了上元,就会向圣上请婚。”
此时已是十二月,离上元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分明是件好事。
“那娘子怎么不高兴?”
月芙坐到榻上,将脑袋埋在桂娘的怀里,忍不住留下眼泪,抽噎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难过得很,他、他会不会再也不原谅我了?”
桂娘低叹一声,轻拍她的后背,哄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家小娘子这样惹人怜爱,哪里有人会舍得你受委屈?都只是一时的,最不济,等成婚后,小娘子再好好哄一哄殿下就好了。”
月芙也不知该怎么办,听到她的话,只好难过地点点头,努力止住哭泣。
天彻底亮了,轩馆的仆役们将朝食送到各屋中。侍卫们用完后,便跟着赵恒出门,将山路上的积雪清理一番,简单扫出一条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的小道来。
才扫进去不远,就与行宫中派出来清路的人相遇,圣人听说八王滞留在山下,挂念不已,夜里也醒了好几次,太子为父分忧,一早就让人开始清道。
不过半个时辰后,月芙便重新坐上马车,往自己的居所驶去。
道路狭窄,赵恒带着杨松等两三个人走在马车的前面,其余人则都跟在马车的后面。
眼看就要到了,月芙忍不住从车里探出脑袋,冲赵恒的背影唤:“前面就到了,殿下不必再送,快带着大伙儿回去吧。”
赵恒仍旧没回头看她,只冷冷道:“我送娘子回去,也见一见沈寺丞,同他说几句话。”
月芙只好重新坐回车中。不一会儿便到了,侍卫们带着抓住的唐武等人继续前行,赵恒与杨松几人则停了下来。
一天一夜没听到消息,沈家早就有人在门口等着了,看样子打算下山去探探,一见月芙与赵恒,登时呆了一呆,回过神来后,立即行礼,飞奔着进屋,将事情告诉几位主人。
“郎君,夫人,大娘回来了,大娘回来了!”
他们几个只是奉主人之命,下山去寻一日一夜未曾归来的大娘,此刻见人回来了,语气里自然带着喜色。
然而落到沈士槐夫妇的耳中,却显出几分异样。
“回来了?”秦夫人手里的茶盏一抖,差点将茶泼出去,于是连忙搁回案上,“是一个人回来的?”
“不,身旁还有一位年轻郎君,带着几名侍卫,奴不识得他们。”
沈士槐和秦夫人对视一眼,赶紧站起来,亲自出屋,想到前厅看看,到底是何人。
才穿过两道门,就见月芙面色怏怏,在几名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而她的身边,赫然跟着八王赵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