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太过无情,即使坚定如月芙,也被惊了一惊,差点感到心中一凉。
幸好语气并不冰冷彻骨。
“为何?”她紧了紧抱着他的双臂,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自卑,“难道,是因为我嫁过人,已配不上殿下了……”
有的时候,月芙觉得自己在赵恒的面前佯装可怜,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大约是因为其中的确有真情实感。
譬如现在。
在下定这个决心之前,她的确有深深的忧虑。即使是没嫁过人的妹妹,在家世上亦无法与赵恒相匹配,更何况她是个已经嫁过人又和离的女人。
她忐忑地等着赵恒的回答。
“我明知道不是这个意思。”赵恒显得有些无奈。
月芙咬着唇,固执地注视着他,不让他有半点躲避,仿佛要刨根问底:“我先前分明问过,殿下拒绝我,是否与我妹妹有关,殿下也说不是,除了介意我的身份,我再想不出别的缘由。”
赵恒沉默着,一点也不敢看她,生怕一看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心软地任她摆布。
只是,忍了许久,他的手到底控制不住地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原是想推开她的,可事与愿违,最后却变成顺势搂住了她。
他知道,今日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她一定不会罢休,这个女郎,总是喜欢用柔柔弱弱的一面面对她,可次数多了,他心中也清楚,她的心眼多得很,也倔强得很。
“那日,你妹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也一点不觉得意外。身在皇家,我这样的身份,到了适婚的年纪,不该如此乏人问津。只是,她们都猜测,我成婚后,仍旧要回边塞,将来,少则数年,多则十年、二十年。我也确实有这个打算,没人生来就该跟着我受苦。况且,你若嫁给我,旁人总免不了要有流言蜚语,对你议论纷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娶你。”
他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自然不可能没想过婚姻和女人。尤其那天听到沈月蓉的那一番话以后,更是坚定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毕竟,都是父母生养的人,没哪个女人该跟着他到边塞去。
将来,他也许会像其他的边关将士一般,娶一个当地的普通女子,也许又会孤独一辈子。
他是亲王,又不必继承大统,没人会逼他成婚。
至于对沈月芙的那一点微妙的不同……就这样留在心里就好,时间久了,总会过去的。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让月芙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原来还是在替她考虑。
月芙的眼里慢慢渗出泪意,却坚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既然殿下不能娶我,那殿下觉得,我该嫁给什么样的人?”
赵恒艰难地咬了咬牙,嗓音干涩,却还是开了口:“总有适合你的青年才俊,最好,能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到兖州、扬州等富庶安逸之……”
说到这里,他已再也说不出口了。
月芙的眼泪已从眼眶中滑落,一颗一颗砸在他的衣襟上。
“殿下终于说不出口了吗?”她抽噎着,浑身轻颤,用质问又难过的眼神看着他,“殿下方才怎么说得出口?你的心里,真的一点也没有我吗!”
“别哭。”赵恒感到心被揉碎了,连忙捧住她小巧的脸蛋,用拇指擦拭她脸上成串滚落下来的泪珠,“你别哭,我不说了。”
月芙的脸颊被他擦得糊满了泪痕,狼狈不堪,可怜巴巴。
她说着,从他的怀里直起上身,仰着脑袋,像过去一样,凑到他的唇边,胡乱亲吻。
赵恒头脑发晕,一点也抵挡不住她的主动亲近,一下将她搂紧,用力地亲吻。
她的眼眸与鼻尖因为哭泣,已经变得通红,眼下唇瓣也被他吮得湿润红肿,一张脸看起来白里透红,美丽极了。
他缓缓松开她的唇瓣,却还舍不得离开,转而从唇角开始,沿着一侧脸颊落下滚烫的亲吻,最后游移至湿润的眼角,将残余的泪痕一点点吮去。
“我不哭了,我想嫁给殿下。”
月芙微闭着双眼,软倒在他的怀里,轻声重复着自己的愿望。
赵恒的动作止住了。
他的目光变得黯淡,好像又变成了方才那个理智的人。
“方才不是同你说过了?我不能娶你。”他轻轻将她推开,扶着她两侧肩膀,“别犯傻,你只是受了太多委屈和惊吓,才会有这样的念头。好好去睡一觉,养足了精神,等明日上山,你的事有了转机,往后就不用怕了。”
说完,不给她机会再反驳,直接松开手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屋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一股强烈的寒意涌进来,还未弥漫开来,便被烧得正旺的炭盆驱散。
月芙的身子晃了晃,接着便歪向一边。
她一只手勉强支撑在榻上,这才稳住身形。
门又开了,素秋走进来,见她哭过的样子,吓了一跳,想起方才见赵恒匆匆离去时,脸色似乎也不大好,连忙问:“娘子怎么了,难道方才同殿下起争执了?”
月芙摇摇头,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在脸颊上擦了擦。
“明日,咱们就要回去了。”
“是啊。不过,也要看明日的天气如何,方才雪已经停了,但若明日白日还要下,恐怕还得多等一两日。娘子不想这么快回去吗?”素秋有些困惑,不过转瞬又明白了,“也对,回去还要见到他们……”
她只以为月芙是不想见沈士槐和秦夫人。
可月芙心里想的却是赵恒。
最后的这层窗纸已然挑破,被拒绝了。
赵恒太过固执,这一点,与她不相上下。能进展到如今的程度,已经是她步步为营的结果。
她隐约知道到底还要做些什么,才能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