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纪事作者:肉书屋
道。
她还记得韩嫣当时听过之后很不满意,向自己抱怨说他还没娶妻呢,听了这种可怕的故事,以后的新婚夜可要怎么过啊!
正在奇怪,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纬衡遮掩着冲她使了个怪怪的眼色,但是又认为自己肯定是看错了,陛下的侍从没事对着自己使什么眼色?
等等!‘洞房惊变’!!!
陈娇差点没跳起来去敲自己的头,不带这么迟钝的啊!关键时候迟钝那可是要误大事的。
立刻堆起满脸的微笑接口道,“近来长安城中好像是挺风行这个的,韩王孙说的轶闻我也在母亲家里听一个家人说起过,那家人管着我母亲府中的一应采买,经常会去在长安的街市上走动,所以城中有什么新鲜事他都能最早听到。”
刘彻随口道,“那阿娇说来听听。”
陈娇高高兴兴的立即领旨开说。
这个段子是她那时闲着无聊,自己找开心事,为了吓唬芙楠,绿琥她们特意‘编撰加工’过的,细节处都活灵活现,生动细致。
特别是对那躺在床上虽然已经断气却仍脸色艳丽,美不胜收的女子做了详尽描述,而新婚的男子在怀着满腔的兴奋喜悦之情进入新房,和美丽的新妇述说了半天柔情蜜意之后才发现不对的心里巨大落差,乃至最后见到了女子新婚吉服下惨绝人寰的恐怖身体后几欲发狂的反应那更是描述得极其到位,且悬疑之处环环相扣,单就故事情节而言,陈娇自认为还是非常引人入胜的。
平阳公主听得瞪大了眼睛,早就忘记吃饭,东方朔经过几次历练的,有一点耐受力,还能勉强吃两口,刘彻皱起眉头,听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行了,阿娇别说那么详细,直接讲最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好。”
陈娇只得意犹未尽的匆匆结尾,平阳公主没听过这么精彩的故事,连连惊叹。
刘彻瞪了东方朔一眼,“这倒和你以前讲给朕听的有些相似,长安城中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东方朔你在外头四处乱讲,搞得现在街头巷尾都流传起来了,这些东西凶险竦闻,如何能够四处流传!公主和阿娇都是女子,也这么津津乐道,像什么样子,听了都不害怕的吗!”
东方朔大呼冤枉,心想罪魁祸首就在现场,您也不仔细查查清楚,怎么直接就怪到我的头上来了,连忙起身澄清,“陛下这可真是错怪微臣了,微臣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以前那也是听友人说的,这种传闻奇诡妙思,自然很容易流传,真的与臣无关那。”
平阳公主不知内情,也道,“想来这种东西是很容易流传的。”
暗自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她也要派两个伶俐的家人经常去长安城中比较热闹的街市上转转,负责给她搜罗点奇闻趣谈回来,这般有趣的轶闻自己竟然要从阿娇这个幽居在长门宫中的人嘴巴里听到,可也太说不过去了。
陈娇赔笑,“是我的不是,一时兴起,说得太过了。陛下要是不喜,那就多饮两杯吧,上古相传,美酒自仪狄始创之后,就一直有正气驱邪,健旺精神,开敞心胸之功效,陛下现在喝一点正好。”
东方朔转开头去趁着没人看见使劲撇撇嘴,心想这话乍一听很顺溜,好似什么古言警句似的,其实细细分辨下来,那就是胡诌,饮酒还健旺精神呢,萎靡精神差不多,陈娘娘可真是够能信口开河的,看她这样子,就是不想留下伴驾,这倒奇了,这于她来说明明是好事啊,难道心里还在恼着陛下不成。
暗自点头,认为以自己对阿娇的了解来看,此人非常的特立独行,风格迥异,还真有这个可能。跟着举起酒樽,“臣敬陛下。”
刘彻又被刚才阿娇的一通说辞给倒了胃口,不太吃得下饭了,十分懊恼,暗道下回再不能乱起好奇心要去听什么民间轶事了,没有一次听完舒服的。
好在还有好酒,他对美酒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此酒上次韩嫣进上了几坛,言道很是稀罕,就这么一点再找不到了,他喝过之后还惋惜了许久,不想今日又有了,自然要尽兴一饮。
…………
美酒醉人,刘彻痛饮了数盏之后,觉得晕晕乎乎百骸舒泰,耳边有人轻声劝慰,“陛下喝醉了,这就进去睡了吧。”听着应该是纬衡的声音。
点点头,伸出手去,“扶朕回去休息。”
56刘彻的心思(上)
虽然眼前的麻烦暂时被解决掉了,但陈娇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道理。
刘彻能当着平阳公主的面公然让她在宣室宫中留宿,那就证明陛下现在已经不太介意她冷宫废后的身份,或者说表弟是打算再给自己点‘好处’,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还能得到些他的宠爱。
那就算陛下已经喝醉睡觉去了,陈娇也不敢擅自走人。
刚才刘彻发话命她今晚留在宣室宫,她就得留下,看着纬衡领着两个小内监将刘彻扶了进去,她便另外叫过一个内侍来给她在宣室宫中准备一间住处,反正不能像上次一样再随意找个地方坐大半夜,那可太累了。
平阳公主眼看弟弟醉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便对阿娇晚上留下不再有意见,暗道今日先这样吧,看陛下这样子肯定也做不了什么,她留下也是白留,只是不知明日…明日……
深深沉吟,知道如果弟弟有了这个心,自己是绝对拦不住的,既然现在抓不出阿娇的什么大错处能彻底扳倒她,那就要赶紧改变态度,趁着还没有撕破脸,速速与她修好才是。
心思沉沉,默默不语,起身招呼了自己的侍从离去,心里万分希望今日这就是刘彻的一时兴起,等明天一早弟弟就能醒悟过来其实他自己还有年轻美女无数,赶紧把阿娇送回长门宫去,然后再像以前那样沉溺在后宫的温柔乡中,把这个‘老女人’忘个干干净净。不过平阳公主理智尚存,知道这个‘美好’愿望能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东方朔一副旁观看好戏的嘴脸,笑眯眯的起身告退,陈娇现在没心情和他耍嘴皮子,又有点感激他刚才很有眼色,一路给刘彻敬酒的行径,倒是难得客气正经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待到东方朔也走了,这才转去休息。
宣室宫里伺候的内侍早就听见陛下发话留陈娇一晚的,所以不敢怠慢,给临时准备出一间舒适的住处,一群人在给准备被褥床榻,各色物品的同时,心里还都在暗暗的替陈娇不值,这位娘娘虽说以前骄横,最近来的几次可都挺温和守礼的,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这怎么陛下还给醉成这个样子了呢。世上时运不济之事不外乎是如此了。
芙楠和芙琴这次是一起随着陈娇进宫的,不过一直在外面等着,这时才被叫进来伺候。两人一起惊疑不定,“娘娘,这是…?那,那我们不回去了?”
陈娇愁眉苦脸,“你们两个别这啊那啊的,陛下留我在宣室宫住一晚。”
“啊?”芙琴诧异,“留宿?那陛下人呢?”
“喝了酒,大概是有些头晕,已经被人扶进去休息了。”
芙楠凭着她对陈娇的深刻了解立时起疑,压低声音问道,“娘娘,该不会是你特意劝陛下喝的酒吧?”
陈娇看着她和芙琴,十分老实的点点头。
两个侍女一起晕倒,“娘娘,你怎么能这样!”
芙琴心思比较灵活,“要是陛下明天还留着你,不让走,你怎么办?再灌一次酒?陛下又不傻,这招不能总用的。”
陈娇本就在为这个犯愁,也压低了声音反问,“怎么办?你们两个说呢?”
芙琴和芙楠对望一眼,然后一齐道,“娘娘,那你可就不能再任性了!”
陈娇有些怒了,“我任性!这个叫我任性!”伸手指指外面,“那个是男人,我是个女子,要被人…就要被人…,我不愿意,还不能反抗一下两下了?稍有不顺着他意就叫我任性!?”
芙楠一把捂住她的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哄道,“娘娘,娘娘,你冷静些,我们跟了你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你的心思吗?可是这在陛下看来是对你的大恩典,你要是不知好歹的竟然推拒了陛下,那陛下一定会认为被你扫了颜面。万一陛下震怒,那后果真的就不好说了,搞不好连窦太主都会受牵连的啊,窦太主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忍心为了此事让她担惊受怕吗?”
自然不能让母亲这么大年纪还要被自己连累,以前一直是她老人家照顾着自己,如今自己这女儿虽然没有大出息,不能反过来为长公主府撑腰,但也不能让家人受自己的牵连。
“唉,累了一天,睡吧,万事明日再说。”真盼这一夜越长越好。
芙琴和芙楠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的服侍陈娇睡下了。
第二日刘彻还有政事,不过果然也没有便让她们回去,一早就让人来传话让阿娇去一处陛下在后宫中新建起来的园林中赏玩,派了两个小黄门跟着伺候热汤膳食。陈娇带着自己的侍女索然无味且忧心忡忡的一直转悠到晌午过后,才又被传去宣室宫伴驾。
刘彻见了陈娇就笑,“昨日是朕不好,一时不查就多喝了两盏,阿娇可没有失望吧。”
陈娇对于他如此自我感觉良好的问话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强笑道,“怎么会,我这几年不都是一直自己一人过吗,也挺好的。”
“挺好?”这是阿娇在被贬之后第一次直言和刘彻说起自己的独居感受,“阿娇你在怪朕?”
“我……,”陈娇看着面前坐姿十份舒服放松的表弟,以她这么多年来对刘彻的了解,表弟现在这个状态是心情不错的,而且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正闲着,应该是有时间和自己把话说清楚的。
暗自给自己鼓把劲儿,心想要死要活的也得说个明白才好,莫要自己这边忍得苦不堪言,人家那里还以为是给了自己天大的好处,是为了给自己面子委屈着来吃老草的。
“陛下,我怎么敢怪你,我早就说过,是我自己以前不懂事,行为骄横偏颇,有失中宫礼仪,陛下将我贬去了长门宫,我心里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艾不满之情。其实现在这个样子是最好的,陛下你能在有空暇时来探探我,顾念一些以前的夫妻姐弟之情,还能准许我偶尔出宫来见见人,我就已经万分感激了。”
“阿娇说得可真可怜,朕听着都心疼了。”刘彻听了这番说辞,脸色甚和,“阿娇,你如今能懂得这些道理,说出这些话,朕心甚慰啊!”
“甚慰?唉,我其实还是有很多道理不懂的,长门宫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我要是一直在那里住下去,一定还能明白更多的道理。”
刘彻微笑摇头,“后宫女子的言行自然是要以谦恭为主才好,但是也不必太过了,特别是阿娇你,你不同的,只要别再像以前那般强横霸道就行了。朕对你的要求也不高,平日里说话不必这么恭谨小心,朕到现在都听不习惯,朕还是喜欢你真性情一些。”大概还是对阿娇以前的某些‘真性情’有些忌惮,又加上一句,“当然了,真性情也是要懂道理的。日后可不能时间一久,看朕宠着你,就又故态复萌了才是。”
陈娇都要彻底失望,快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哭丧着脸和表弟说话了,“宠着我?陛下做什么要宠着我,陛下现在对我就很好了,我真的不敢再奢求其它。”
“唉,阿娇,朕也是前些日才做下这个决定,就知道你肯定要大大的惊喜失态。这还真是的,你怎么连朕说的话都不明白了,朕的意思是要接你回朕的身边来啊。”
陈娇微微张开嘴,看着表弟,真的要哭出来了,却原来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都不是自己咬牙让人吃两口,就当是被那啥啥咬了就能解决问题的了。
57刘彻的心思(下)
刘彻看着陈娇张着嘴看他,表情堪称傻乎乎的可爱,以为她是太过惊喜所致,不由很是高兴,玩笑道,“阿娇还没明白过来啊,再搞不明白朕可就要改主意收回成命了。”
“那最好。”又快又轻的回答。
“啊?你在说什么,阿娇?”
陈娇这回真的是摒不住了,愁眉苦脸的问道,“陛下怎么会忽然做出了这么个决定的呢?我以为以前的各朝各代从来没有这种先例,犯错被废的后妃还能再被接回皇帝身边的,那成什么话,不成体统啊,朝中和后宫中难免都会有异议的。这只怕要有损了陛下的圣誉啊。”
刘彻反正最近就是越来越觉得阿娇懂事多了,非常识得大体。看看这表现,徒逢大喜还能有这般通情达理的说辞,后宫中再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如此不顾及自己的得失,万事都先要先替他这个陛下着想的了。
安慰道,“难得阿娇能想到这些,这果然是会有些麻烦,不过有朕在呢,他们就算有什么对你不利的想法,最多也就是私下传传,朕会事先命人在各处提点一下,谅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陈娇继续愁眉苦脸的‘操心’,“那不过是被陛下强行压下去而已,就算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提出异议,但万一要是因为我而让朝中的哪位重臣心中存有了芥蒂,那可也是我的罪过。比如…比如长平候卫将军?我和母亲以前实在是很愧对他和他的姐姐。这一次陛下要是一意将我再接回宫中,卫皇后岂不尴尬,卫候身为她的弟弟只怕心里也不会舒服。”
“阿娇,你想太多了,卫青他不是这样的人,况且臣子岂能对朕的后宫中事指手划脚,那成什么样子了。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阿娇此时是万分希望能找出几个胆大之人的,不过心思转了一圈,发现还真没什么人有可能对此事不满的。
确实如刘彻所言,这是陛下后宫中的事情,自己的母家逐渐式微,兄长无能,对朝中不会有任何影响,众人大可不必吃饱了没事干,自讨没趣,来管陛下的这档子闲事。
长长叹口气,“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陛下真的不必为我再费什么心。”抬眼直视了刘彻,“那陛下打算把我安放在哪里呢?”
刘彻有些起疑,阿娇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喜过望的反应,反而是有些忧心忡忡的神情,“阿娇在担心什么?朕打算接你回身边,你不开心吗?”
陈娇不敢说她实在是太不开心了,更加万万做不出假意欢喜的违心之举,只能避而不答,“陛下是准备再给我一个夫人或是美人的封号,然后也将我安排到永巷宫中去?”
这下子刘彻也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了,安慰道,“阿娇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呢,你的身份不同的。只不过子夫她并没有什么错处,这些年她身居皇后之位,言行也一直是雍容大度,素来都能以德服人,上下内外几乎就没人说她不好的。所以你也别和她争了,朕另外安排一处宫院给你,供奉反正一直都是不变的,还和你以前一样,只是在名份上还有大礼祭祀的事情上你让着她些,要以皇后为尊,其它你都可以不管。”
刘彻说完之后停下来殷殷望着陈娇,只道这下子她一定要欢喜谢恩了,谁知等了半日却不见人做声,仍是顶着一张苦瓜脸,正在做冥思苦想状。
“阿娇,这样你还不满意?”
陈娇是一万个的不满意,要是这样能满意,她当初又何必煞费苦心,冒着天大的风险让楚服那件巫蛊案发生呢,那不就是为了要离开刘彻的后宫吗,现在这样降一级再回来那算是怎么回事!
“陛下,你能如此替我着想安排,我是很感激的。可是我真的不愿就这样回来宫中!”
陈娇咬牙说出自己的想法,心说死就死吧,等了一下,发现陛下并没有意料中的大怒,只是正色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解释。
陈娇稳稳心神,组织了一下说辞,努力想要说得宛转一点,“陛下,我当初犯了大错,不堪再任皇后,陛下贬我去长门宫,我甘愿领责,那是我自己言行失仪,我理应承担后果。可是你现在让我再回宫中以卫皇后为尊,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
陈娇点头,苦笑道,“我先是陛下的表姐,再是太子妃,皇后,身份总算一直当得上荣宠有加,这些年下来被宠惯了,难免会有些,唉,有些放不下的东西。请陛下赎罪,在我来看,有些事情是可杀不可辱的,所以我是宁愿这一世都幽居在长门宫中,也不愿再回来以旁人为尊。况且陛下将我放在宫中,独占一处宫院,再领一份等同皇后的用度供奉,那卫皇后她的颜面何存?既然她一直雍容有德,堪当皇后,那陛下也应对她礼敬一些才是。”
刘彻这一日貌似是心情很好,听了阿娇这一套士可杀不可辱,因此坚决不回后宫的想法竟然也没生气,还一起感叹了一下,“阿娇你从小就是这样,便是性子太骄傲了些,在朕跟前都不知道收敛的。”
陈娇得了这么个回答,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希望,“是我有负了陛下的心意!”试探道,“陛下,你看,我还是留在长门宫吧。”
刘彻摇头,“不行,太远了,不方便,那边又不比上林苑,朕不会经常去的。”这事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不过听听阿娇的说法,他又觉得这个反应是情理之中,阿娇可不就一直是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吗。他刘彻的表姐,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之人,自然不能是一副懦弱没有气节风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