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流潋紫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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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庄道:“可是臣妾的胎一直都是由刘太医……”
“不妨。都是一样的太医。”
我听得他这样说,知道是要请太医验证真假了。不知为何,身上忽然凉浸浸的,清淡月光下,眉庄容色如纸。
太医很快就到了。眉庄斜坐在椅上由他把脉。章弥侧头凝神搭了半天的脉,嘴唇越抿越紧,山羊胡子微微一抖,额上已经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皇后见状忙道:“章太医。究竟是什么个情形?莫非惊了胎气?”
章太医慌忙跪下道:“皇上皇后恕罪。”说着举袖去拭额上的汗,结结巴巴道:“臣无能。容华小主她,她,她——”一连说了三个“她”,方吐出下半句话:“并没有胎像啊!”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心里骤然发凉,只见眉庄一惊之下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指向章弥厉声道:“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会没有了胎像!”
我一把扯住眉庄道:“姐姐少安毋躁,许是太医诊断有误也说不定。”
章弥磕了个头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为慎重故可请江穆炀江太医一同审定。只是江太医在丁忧中……”
玄凌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两字:“去请。”
众人见如此,知道是动了怒,早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中寂静无声,空气胶凝得似乎化不开的r胶。眉庄身怀有孕,一向奉例最是优渥。连宫中景泰蓝盆中的所供的用来取凉的冰也精雕细镂刻成吉祥如意的图案。人多气暖,融得那些精雕图案也一分分化了,只剩下不成形的几块透明,细小的水珠一溜滑下去,落在盘中,丁冬一声脆响,整个玉润堂都因着这一滴的安静而弥漫起一种莫名的y凉。
眉庄见了江穆炀进来,面色稍霁。江穆炀亦微微点头示意。
江穆炀把完脉,诧异道:“小主并无身孕,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了说是有孕的。”
眉庄本来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听他这样说,霎时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椅上,顺势已滑倒在地俯首而跪。
事已至此,眉庄是明明白白没有身孕的了,只是不知道这事是她自己的筹谋还是受人诬陷。我知道,眉庄是的确急切的想要个孩子,难不成她为了得宠竟出了如此下策。若果真是这样,我不禁痛心,眉庄啊眉庄,你可不是糊涂至极了!
眉庄身后的采月急道:“这话不对。小姐明明月信不来,呕吐又爱食酸,可不是怀孕的样子吗?!”
江穆炀微微蹙一蹙眉,神色镇定道:“是么?可是依臣的愚见,小主应该前几日就有过月信,只是月信不调有晚至的迹象罢了。应该是服用药物所致。”说着又道:“月余前容华小主曾向臣要过一张推迟月信的方子,说是常常信期不准,不易得孕。臣虽知不妥,但小主口口声声说是为皇家子嗣着想,臣只好给了她方子。至于呕吐爱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言下之意是暗指眉庄假意作出有孕。
眉庄又惊又怒,再顾不得矜持,对玄凌哭诉道:“臣妾是曾经私下向江太医要过一张方子,但是此方可以有助于怀孕并非是推迟月信啊。臣妾实在冤枉啊。”
玄凌面无表情,只看着她道:“方子在哪里,白纸黑字一看即可分明。”
眉庄向白苓道:“去我寝殿把妆台上妆奁盒子底层里的方子拿来。”又对玄凌道:“臣妾明白私相授受事犯宫规。还请皇上恕罪。”
华妃大是不以为然,辍了一口茶缓缓道:“也是。私相授受的罪名可是比假孕争宠要小的多了。”
眉庄伏在地上不敢争辩,只好暂且忍气吞声。
片刻后白苓匆匆回来,惊惶之色难以掩抑,失声道:“小姐,没有啊!”连妆奁盒子一起捧了出来。
眉庄身子微微发抖,一把夺过妆奁盒子,“啪”一声打开,手上一抖,盒中珠宝首饰已四散滚落开来,晶莹璀璨,洒了满地都是,直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眉庄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去翻,哪里有半点纸片的影子。
玄凌额上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成一线,喝道:“别找了!”头也不回对李长道:“去把刘畚给朕找来。他若敢延误反抗,立刻绑了来!”
李长在一旁早已冷汗涔涔,轻声道:“奴才刚才去请江太医的时候也顺道命人去请了刘太医,可是刘太医家中早已人去楼空了。”
玄凌大怒,“好!好!好个人去楼空!”转头向眉庄道:“他是你同乡是不是?!他是你荐了要侍奉的是不是?!”
眉庄何曾见过玄凌这样疾言厉色,吓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
我微微阖上双目,心底长叹一声,眉庄是被人陷害了!
如果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这张方子我是见过的。且不说这张方子是推迟月信还是有助怀孕,可是它的不翼而飞只能让我知道眉庄是无辜的。加上偏偏这个时候刘畚也不见了。桩桩件件都指向眉庄。
除了她,只有我一个人见过那张药方。
我微一屈膝就要跪下替眉庄说话,现在只有我才见过那张方子,才可以证明眉庄是被人的陷害的,她是清白的。
我与眉庄并肩而跪,刚叫出口“皇上——”
玄凌视向我,语气森冷如冰雪:“谁敢替沈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视。”
眉庄之前得宠已经惹得众人侧目,见她出事幸灾乐祸还来不及,现在玄凌说了这话,更没有人肯出言求情了。我眼见她凄惶模样,哪里按捺得住,刚要再说,袖中的手已被眉庄宽大裙幅遮住,她的手冰冷滑腻,在裙下死命按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是不要我再说。再说,只会连累了自己,连日后救她的机会也没有了。
秦芳仪瞥了我一眼道:“皇上。甄婕妤一向与沈容华交好,不知今日之事……”
玄凌一声暴喝,怒目向她:“住口!”秦芳仪立刻吓得噤声不敢再言。
也是一个糊涂人,这种情况下还想落井下石,只会火上浇油让玄凌迁怒于她。
众人见状慌忙一齐跪下请玄凌息怒。
只见他鼻翼微微张阖,目光落在眉庄发上。不由得侧头看去,殿中明亮如昼,眉庄发髻上所簪的正是太后所赐的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在烛光之下更是耀目灿烂。
来不及让眉庄脱簪请罪。玄凌已伸手拔下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掷在地上,簪子“丁零”落在金砖地上,在烛光下兀自闪烁着清冷刺目的光芒。玄凌道:“欺骗朕与太后,你还敢戴着这支簪子招摇!”这一下来势极快,眉庄闪避不及,亦不敢闪避,发髻散落,如云乌发散乱如草,衬得她雪白一张俏脸僵直如尸。
皇后极力劝解道:“皇上要生气沈容华也不敢辩,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玄凌静一静气,对眉庄道:“朕一向看重你稳重,谁知你竟如此不堪,一意以假孕争宠,真叫朕失望至极。”
眉庄也不敢辩解,只流着泪反复叩首说“冤枉”。
我再也忍耐不住,被冤枉事小,万一玄凌一怒之下要赐死眉庄。不!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眉庄就死。
我抢在眉庄身前,流泪哭泣道:“皇上不许臣妾求情臣妾亦不敢逆皇上的意。只是请皇上三思沈容华纵使有大错,还请皇上念在昔日容华侍奉皇上尽心体贴。臣妾当日与容华同日进宫,容华是何为人臣妾再清楚不过。纵然容华今日有过也请皇上给容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虽然眼下沈容华让皇上生气,可是若有一日皇上念起容华的半点好处,却再无相见之期,皇上又情何以堪啊!”说罢额头贴在冰冷砖地上再不肯抬头。
皇后亦唏嘘道:“甄婕妤之言也有理。沈容华今日有过也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望皇上顾念旧情。”
不知是不是我和皇后的话打动了玄凌,他默默半晌,方才道:“容华沈氏,言行无状,着降为常在,幽禁玉润堂,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我吁出一口气,还好,只要性命还在,必定有再起之日。
李长试探着问:“请皇上示下,刘畚和那个叫茯苓的宫女……”
“追捕刘畚,要活口。那个宫女……”他的目光一凛,迸出一字:“杀。”
第1卷第二十八章榴花
眉庄之事玄凌震怒异常,加上西南军情日急,一连数日他都没有踏足后宫一步。战事日紧,玄凌足不出水绿南薰殿,日日与王公大臣商议,连膳食也是由御膳房顿顿送进去用的。别说我,就连皇后也是想见一面也不可得。
我心急如焚,也不知眉庄如今近况如何。禁足玉润堂、裁减俸禄用度和服侍的宫人都在意料之中。可是宫中的人一向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眉庄本是炙手可热,眼下骤然获罪失宠,纵使皇帝不苛待她,可是那些宫人又有哪一个好相与的,不知眉庄正怎样被他们糟践呢。眉庄又是那样高的心性,万一一个想不开……我不敢再想下去。
陵容心急眉庄的事,一日三五次往我这里跑,终究也是无计可施。她本是因眉庄才能进这太平行宫,眼下怕是也要受牵连,我忙嘱咐了小允子另外安排了住所给她,远远地离开玉润堂,尽量不引人注目。
这日黄昏心烦难耐,便坐在馆前不系舟上纳凉。小舟掩映在浓绿花荫里,凉风吹过满湖粉荷碧叶,带来些许如水的清凉。其时见斜阳光映满湖,脉脉如杜鹃泣血,照在湖边双凤夺珠的影壁之上,那斑斓辉煌振翅欲飞的两只凤凰亦见苍劲狰狞之态。
我坐在不系舟上,随手折下一朵熟得恰好的莲蓬,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莲子。槿汐劝道:“小主别再剥那莲子了,水葱似的指甲留了两寸了,弄坏了可惜。”我轻叹一声,随手把莲蓬掷在湖里,“咚”一声沉了下去。
槿汐道:“小主心里烦恼奴婢也无从劝解。只是恕奴婢多嘴,眼下也无法可想,小主别怄坏了自己身子才是。”
我伸指用力掐一掐荷叶,便留下一弯新月似的的指甲印,绿色的汁y染上绯红指面,轻声道:“事情落到这个地步,你叫我怎么能不焦心。”
槿汐压低声音,“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小主何不去请芳若姑姑帮忙,她是御前的人。”
我顺手捋下手上的金镯子道:“这个镯子本是一对,我曾送过她一个,如今这个也给她凑成一对。你悄悄儿去找她,就说是我求她帮忙,好歹顾念当日教习的情分,让她想法多多照顾眉庄,劝解劝解她。”
槿汐忙接过去了。
槿汐刚走,只见流朱忙忙地跑过来喜滋滋道:“小姐。敬事房来了口谕,说皇上晚上过来,请小姐准备呢。”
终于来了。
舟身轻摇,我扶着流朱的手起身上岸,道:“替我梳妆,准备接驾。”
流朱将我的头发挽成髻,点缀些许珠饰,道:“好不容易皇上过来,小姐要不要寻机提一提眉庄小主的事,劝劝皇上。”
我摆一摆手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劝。只能等皇上消消气再慢慢筹谋。”
流朱将我额前碎发拢起,“如今这情形小姐要自保也是对的。皇上这几日不来难保不是因为眉庄小主的事恼了小姐您呢。”
我起身站到窗前,“那也未必。只是若能救她我怎会不出声。你冷眼瞧着这宫里,一个个巴不得我沉不住气去求皇上,顶好皇上能恼了我,一并关进玉润堂里去。我怎能遂了她们的心愿。”我沉吟道:“本来我与眉庄两人多有照应,如今她失势,陵容又是个只会哭不中用的。只剩了我孤身一人,只好一动不如一静。”
流朱道:“若是能有证据证明眉庄小主是无辜的就好办了。”
我苦恼道:“我知道眉庄是被人陷害的,可恨现在无凭无据,我就是有十分的法子也用不上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流朱道:“去把小连子找来。”
小连子应声进来,我嘱咐道:“你亲自出宫去,拿了我的手信分别去我娘家甄府和眉庄小主在京中的外祖家,让他们动用所有人手必定要把刘畚给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攥紧手中的绢子,淡淡道:“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逃遁的无影无踪!”
转眼瞥见纱窗下瓷缸里种着的石榴花,花开得殷红软萎,有大半已经颓败了,惶惶地焦黑耷拉着,触目一惊。
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冷笑一声道:“内务府的黄规全倒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这样的花也敢往我宫里摆。”
小连子与流朱皆不敢接口,半晌才道:“这起子小人最会拜高踩低。眼见着华妃娘娘又得宠了,眉庄小主失势、皇上又不往咱们这里来。要不奴才让人把它们搬走,免得碍小主的眼。”
我听着心里发烦,我是新封的婕妤都是这个光景,眉庄那里就更不必提了。若是一味忍耐反倒让旁人存了十分轻慢之心,不能这么叫人小觑了我们去。略想一想,道:“不用了。明早天不亮就把这些石榴放到显眼的地方去。留着它自有用处。”
天已全黑了,还不见玄凌要来的动静。
我独自坐在偏殿百~万\小!说,小连子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小主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两府里都说会尽心竭力去办,请小主放心。”
我颔首“唔”了一声,继续看我的书。
小连子又笑道:“给小主道喜。”
我这才抬头,道:“好端端的有什么喜了?”
小连子道:“大人和夫人叫奴才告诉小主合家安好,请小主安心。另外大公子来了消息,说是明年元宵要回朝视亲,老爷夫人想要为公子定下亲事,到时还请小主做主。”
我一听哥哥元宵即可归来,又要定亲,心头不由一喜,连声道:“好。好。哥哥与我不见有年,此番回来若能早日成家是甄门一大喜事。”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玛瑙镇纸道:“这个赏你。”
小连子忙谢恩告退了下去。
槿汐回来正见小连子出去,四顾无人,方走近我道:“奴婢已经跟芳若姑姑说了,芳若姑姑说她自会尽力,这个却要还给小主。”说着从袖中摸出那个金镯子,“芳若姑姑说小主待她情重本就无以为报,不能再收小主东西了。”
我点点头道:“难为她了。这件事本就棘手,又在风头上,换了旁人早就避之不及了。”想了想又说:“只是芳若虽然是御前的人,但是要照顾眉庄也得上下打点要她破费。”
槿汐道:“这个奴婢已经对芳若姑姑说了,若要银钱疏通关节就使个可靠的人来宜芙馆拿。”
我微微一笑:“你做的对。只是话虽如此她却未必肯来拿,你还是得留心着点。”
槿汐答应了,轻声道:“皇上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也不会来了,要不小主先歇息吧。”
烛火微暗,我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子轻轻一挑,重又笼上,漫声道:“不必。”
玄凌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他满面疲倦,朝我挥挥手道:“嬛嬛,朕乏的很。”
我亲自捧了一盏蜂蜜樱桃羹给他,又走至殿外的玉兰树边折了两朵新开的玉兰花悬在帐钩上,清香幽幽沁人。微笑道:“羹是早就冰镇过的,不是太凉。夜深饮了过凉的东西伤身。又兑了蜂蜜,四郎喝了正好消乏安睡。”
说罢命人服侍了玄凌去沐浴更衣。
事毕,众人都退了下去。
自己则如常闲散坐在妆台前松了发髻除下钗环。
玄凌只倚在床上看我,半晌方道:“你没话对朕说?”
我“恩”一声,指着眉心一点花钿回首向他道:“如今天气炎热,金箔的花钿太过耀眼刺目,也俗气,鱼腮骨的色若白玉却不显眼。四郎帮嬛嬛想想,是用珊瑚好还是黑玉好?”
玄凌一愣,“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我反问道:“这个不要紧么?且不说容饰整洁是妃嫔应循之理,只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可不是顶要紧的么?”
玄凌哑然失笑,“是,是,的确是头等要紧的大事。依朕看不若用珊瑚,嬛嬛姿容胜雪,不若眉心葳蕤一点红反而俏皮可爱。”
朝他盈盈一笑:“多谢四郎。”
夜晚虽有些许凉意,但烛火点在殿中终究是热。便换了芳苡灯,那灯是紫的,打在黑暗中,幽幽荧荧。
夜静了下来,凉风徐徐,吹得殿中鲛纱轻拂。偶尔一两声蛙鸣,反而显得这夜更静更深。
玄凌见我只字不提眉庄的事,只依着他睡下,反而有些讶异。终于按捺不住问我,“你不为沈氏求情?”
“四郎已有决断,嬛嬛再为眉姐姐求情亦是无益,反而叫四郎心烦。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此事若有端倪蹊跷必定有迹可寻。”
他略略沉吟,“人人皆云你与沈氏亲厚,沈氏之事于你必有牵连。怎的你也不为自己剖白?”
“嬛嬛自然知道何谓”三人成虎“,何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四郎是明君,又知晓嬛嬛心性,自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我轻声失笑,“若四郎疑心嬛嬛,恐怕嬛嬛此时也不能与四郎如此并头夜话了是不是?”
他叹道:“你如此相信朕对你没有一分疑心?”
我直盯着他的眼眸,旋即柔声道:“怎会?诚如此时此景,四郎是嬛嬛枕边人,若连自己枕边之人也不相信。偌大后宫嬛嬛还可以信任谁?依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