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吧,下次到公主府上叨扰,明日就过年了,还得回府准备些年货。”
“那就不打扰六妹妹了,告辞。”
凤墨涵笑着正要放下车帘,又被二公主叫住:“对了,上次送妹妹的梅花,可还有用?”
“有用有用,等来年天热,定做些好东西请二公主尝尝。那日到公主府致谢,也没遇上公主,不知墨涵送的回礼,公主可喜欢?”她送的回礼也不贵重,是从拓州带回来的干果。
“多谢六妹妹了,几位姐妹听说就我这里有,蹭了来,几下就吃光了,小十三还说了,让你下次再出去,多带点回来。”
凤墨涵俏皮地一笑:“这次天不好,带的东西也少,下回有机会去,定然多带些来,一定记得多带些给十三公主。”
“那我先去了,有空到我府上来玩。”
“一定一定。”
凤墨涵目送着二公主的马车走远,吩咐老黄继续前行。这个二公主面容和善,客气而又亲切,比其他几位公主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可是不知怎么地,她总觉得两人间隔得很远,就算她对着她亲切微笑时,也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门挡在两人前面,令她的笑容显得很不真实。自打在梅林见过红卿,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他了,凤墨涵忽然起了个念头,让老黄打转马头,向着六部而去。
自打她回了京,虽然升任了六部副院,却一直忙于其他事务,从未回来看过。再见六部同僚,大家都似乎拘束了许多。
“怎么?我再回来,就不欢迎了?以前的热情原来是装出来的啊!”她微笑着说。
“见过六郡主!”众人惊讶了一下,齐齐跪倒在地。
“哪来的这么多礼,”凤墨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啰嗦,快告诉我,萧锦程和张彦之那两个家伙在哪里?我找她俩出去喝酒。”
见她说话轻松,大家这才放松了情绪。路小七呼了一口气,说道:“她们还以为郡主是来巡查的呢,我就说嘛,郡主再升多大的官儿,也还和以前一样,她们不信。”
“官什么官,不过挂个虚名而已,”凤墨涵笑道,“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吓着了你们。”
院子里一时又热闹了起来,掷骰子的继续掷骰子,打瞌睡的继续打瞌睡,聊天的继续聊天。路小七小跑着拐了出去,不一会儿萧锦程和张彦之就跟在她后面打着哈欠出来了。
张彦之哈哈笑着冲过来,使劲拍了拍凤墨涵的肩膀:“墨涵,就知道你没忘了咱们,怎么圣旨下了这么久,也不见你到任,忙什么去了?”
凤墨涵笑道:“不说公事,今儿专程来,是好久不曾与两位姐姐出去喝酒了,我作东,走!”
萧锦程笑容可掬:“正愁着没钱买酒呢,有你这个大财主作东,何乐而不为,那就走吧。”
凤墨涵掏了一个大元宝丢给了路小七,让她负责招呼留下来坚守岗位的众家姐妹,在一片欢呼声中,三人出了六部的大门。
“哟,看来还真是专程来请咱二人的啊,你看马车都准备好了!”萧锦程笑道。
“那当然,墨涵什么时候骗过咱们。”张彦之也不客气,带头跳上了马车。
蓝莲带着一帮子哥儿迎了出来,想是因着过节的关系,哥儿们一个个打扮得娇艳异常,即便无十分的容颜,看起来也楚楚动人。
“啊哟,几位大人许久不曾来了呢,哥儿们都想得紧了。”蓝莲一声招呼,沉依、暮烟等几个老相识便围了上来,拖着人进了炭火烧得旺旺的楼上雅间,蓝莲亲自招呼,态度很是殷勤。
“大人好久没来捧红卿的场了,我家红卿可是记着大人呢,我这就去叫他过来。”蓝莲看着凤墨涵,笑语晏晏。
他腰身一扭,走了出去,张彦之哈哈一笑:“还是寒默大人有面子,蓝莲不用吩咐,直接就去叫红卿了,咱们来了可不止一回两回了,这头牌的面儿啊,是压根没见着过。”
暮烟抿嘴一笑:“张大人不知,寒默大人可是对红卿迷得很呢,有一段日子可是天天来,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也行,都不要咱们陪。”
“暮烟这是捻醋了?不要紧,寒默不理你,不是还有我么?”张彦之将暮烟搂到怀中,凑到脸上香了一下。
凤墨涵任凭他们拿她打趣,只是笑。大家都认为她迷红卿,不知道红卿自己是不是这样以为的呢?想到了面纱下的那张脸,她暗忖着,蓝莲想必是知道的吧,他们怎么就如此大胆,敢对外将红卿形容得倾国倾城,其实假若一个不小心,那一层面纱很容易就会给人揭了开来。
门帘儿一响,红卿头束银色缎带,身着暗黄江南绸棉袍,外披火红狐裘,抬脚走了进来,一双盈盈的眼看向凤墨涵,弯身拜了一拜,说道:“许久不见大人前来,莫不是忘记了红卿?”
凤墨涵有些讶然,以前来时,他并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大半时间倒不曾与她相见,便是见了,也只是弹奏那么一曲便拂袖而去,这会子见了倒像是两人间有多大交情似的。
“紫沁,古员外点着叫你呢,这里交给红卿就是了。”蓝莲说了一声,紫沁依依不舍地从凤墨涵身边起身,把位置腾给了红卿。
红卿一改往日清冷的作风,满场欢声笑语不说,还挟了菜喂到凤墨涵嘴里,与其他人喊起拳来,输了就把酒递到凤墨涵嘴边,让她替他喝下,行事颇有几分泼辣,与之前相比,倒像是变了个人。
她不禁纳闷,红卿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莫不是那脸是最近才破的相?想当初乐郡主被他迷得连静亲王的话都不听了,不可能为着那样一张脸,从江萧颖等人身上,她也看不出那个姐姐是只重内在不重外貌的人,接近红卿,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搞清楚乐郡主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真是为情而死?这一点,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乐郡主的爹,云侧君是不信的。
萧锦程说道:“光这么喝酒没意思,来点曲儿伴着才好。”
“那就请红卿弹奏一曲吧,若论才艺,咱们十个也比不过他一个。”沉依说道。
红卿也不推辞,起身来到琴架前,伸指挑拨勾划,叮叮咚咚的琴声便响了起来,甚是好听,凤墨涵却从中感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似乎弹琴的人心绪并不安宁,暗藏着阴郁。
一曲完毕,他坐在那里发愣,沉依上去挽了他过来,到凤墨涵跟前落坐,说道:“若是几位大人不嫌弃,我和暮烟为大家唱个曲儿吧。”
萧锦程带头拍手:“好!沉依的曲唱得好,你们不曾听过,是该听一听。”
沉依起身,暮烟抱了个似琵琶的琴在手,铮铮嘣嘣为他伴奏,他启口唱道:“孤灯儿半明半暗候卿卿,更鼓声声响,半开了窗儿迎,忽听得门外爹娘唤,慌得俺错拿了汗巾扑灯芯,叹一声俏冤家,郎担惊受怕,何日才消停?”
张彦之听这歌词内容滑稽,在一边乐开了花,笑指萧锦程道:“怪不得沉依要自请献曲,锦程你可知道意思了,这小郎君是想你早些接他出了这门,免得担惊受怕。”
沉依面上一红,眼角斜瞟了一下萧锦程,竟未否认。凤墨涵问道:“锦程还未娶亲吗?”
“怎的未娶,他家已有七位夫郎了,若是沉依进门,就是老八了。”张彦之道。
看萧锦程清清秀秀的一个人儿,居然家有七夫,凤墨涵听得大吃一惊,笑道:“锦程好手段,这要如何才能安得后宅,若是有这么一两位闹起来,那可不得了。”
“那倒不会,谁敢闹就赶出府去,有的是人想往副院大人的屋里钻,咱们沉依不是也等着吗?”张彦之哈哈大笑。
凤墨涵淡然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听说你还未成亲,不会身边连个男宠都没有吧?”萧锦程冲着凤墨涵挑了挑眉,“未经人事?不会吧!要不要姐姐们给你挑个好的,今日尝了心愿?”
“怪不得你每次来都这么规矩,不会是被锦程说中了吧?”张彦之也凑前问道。
听到这番话,大家都看向了凤墨涵,等着她回答。红卿的一双俏目也瞪着她,带着丝讥笑,微微向上挑起。
凤墨涵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我的心只有一颗,比不得锦程,难为你能掰成这么多瓣。”
这么一来是默认了,张彦之激动得哇哇大叫:“那你跟咱们来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凤墨涵举杯,缓缓答道:“喝酒,听曲,不为其他。”
萧锦程拍着她的肩,斜睨了红卿一眼,低声问道:“你莫不是……为了他?”她但笑不语。
外间一阵鼓乐声响起,几人凑到窗边,临窗向下看去,见到了一队威风凛凛的车队,从东头向着皇城缓缓而行,两旁是围观的人群,指着马上深眉凹眼的女子,窃窃私语。
“哎呀,柔然的和亲使团到了。”萧锦程说道。
“咱们回吧,使团既然到了,铁大人那里,没准儿有什么吩咐,找不到人可就不好了。”凤墨涵说道。
萧锦程和张彦之点了点头,三人便要告辞。红卿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悠悠地望着她:“大人可还会来?这次不会又是许久不见人影了吧?”
“若是红卿相请,定不负约。”她说道。
“我要到哪里去请寒默大人?”红卿的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在“寒默”两字上加重了读音。
“此番也不瞒你,想必你们也早知道,那是我胡谄的名字,我原是静亲王府的六郡主,我叫墨涵,你若有事,尽可遣人到府里找我。”
“好!”红卿得了个准信,这才松了手,目送着她离开了醉意居。
出了门,张彦之搂住她的肩,侧耳问道:“墨涵,看这样子,一向不动情的红卿,莫不是对你对了心思?”
萧锦程笑道:“彦之,我看我俩都要甘拜下风,论起博美人欢心,墨涵才是此中高手,不过一句我的心只有一颗,便将高高在上的红卿也给骗堕了红尘,哈哈哈!”
“如此说来,墨涵那番话,全是假的?”张彦之惊异地问道。
“说不得,若是真的,我看墨涵也不会将心思放在一介楚馆男子身上吧,任红卿再如何美若天仙,纵是到你我的府上,也只能做个小的,何况是静亲王府这等豪门大院。”
凤墨涵给了两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回答道:“我就是不说,让你们费神猜去。”
三人与柔然的和亲使团同向而行,很快超过了慢吞吞的马队。马车掀开,一张微笑的脸向外望来,扫过了凤墨涵的背影,落在看热闹的人群身上。
“这里就是月国的京城啊!”来人赞叹了一句,转向车内,轻声问道,“承诺你的我做到了,什么时候能领我去见那人?”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一声低哑的嗓音响起。
“我?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一句话,令柔然王停止了这场战争,如果我有恶意,何必如此费神费力,与你同来此处,我只是想见见那个人而已,你放心,我不会害他。”
远方的来客
天才蒙蒙亮,各式各样的轿子和马车在皇城门外排成了行。夜里带着江萧颖练绝杀技,凤墨涵压根就没睡,正准备躺下呢,却被静亲王叫了出来,一同上朝。听说今日柔然使臣要向月皇敬献礼品,签署两国结盟的条约,所有官员必须上朝,向外族显示月国的堂堂国威。柔然这个国名,让她有一种轻切之感,凤墨涵也想看看这柔然使臣长得什么样,不知道会不会是绿眼金发?
沿着长长的石阶缓步而行,所有的人按官级品阶排着队,官职大的在前面,小的在后面,依次步入大宽广的大殿,分列两旁,左边是手持玉圭的文官,右边是披甲佩剑的武将,凤墨涵如今是六部副院,官阶是五品,以前刚好排在二姐凤含衾之后,现在跳到她前面好远了,两人之间隔了几十个人。六部虽管的是办案,却也算文职,她看到萧锦程对着她颔首而笑,便走过去与她并立。
“你终于来了,下朝后去六部吗?今日开始有十天假,大家嚷嚷着要铁大人发红封,你也知道六部是清水御门,拿不出银子来,铁大人只得应允大家去吃一顿,一同去可好?”萧锦程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人说话的铁吟香,低声笑道。
月皇还未出现,官员们都在窃窃私语。
“好啊,难得铁石开花,这么顽固的家伙居然能请客,不去岂不是亏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是算计,估计铁吟香大人今日腰包会瘪下去很多。
静亲王原是大将军,属武将,四个女儿却都是文职。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随着凤墨涵转,见凤墨涵身着褐色官服,与萧锦程言笑晏晏,站在队列中虽不高大,外形却是无可挑剔,一眼看去就属她最俊,尤其眉目间暗藏了一种别样的沉稳内敛之气,颇有风范,心下觉得安慰,她最为喜爱的小女儿终于立于朝堂之上了,而且短短几个月就成了五品大员,前途不可限量。
大殿里燃烧着通明透亮的宫灯,袅袅檀香从瑞兽铜鼎里喷发出来,在空气中飘浮着,凤墨涵深深吸了一口,感觉瞬间清爽无比,这是醒神的香。忽然间大殿中一片寂静,她抬起了头,月皇在一排排手持宫灯的内侍引领下,从侧门进了大殿,坐在了凤案后面。
沈轻飞带领的禁军紧随其后,铮亮的盔甲闪闪生辉。凤墨涵盯着他,有片刻的失神,月皇到底知不知道站在她身边的、她最为信任的宫卫令,其实心里想的是怎样推翻她的皇朝呢?只要沈轻飞出招暗袭,很难说月皇逃得过去,不过沈轻飞一直没有动,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要什么时候,才是他的最好时机?杀了月皇后,他会是想要那个舒儿来做皇帝吗?那个病秧秧的舒儿,能撑得到登上凤椅的那一天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震天的呼声惊醒了凤墨涵的沉思,她以最快的速度跪了下去,幸好醒得及时,否则所有人都跪下了就她站着,岂不是很突兀。她自信动作很快,没人看出破绽来,大殿上却有一束清冷的目光蓦然射向她的方向,那是腰躬得直不起来的老侍卫安如愿,她平时浑浑噩噩的眸子里闪过一片精芒,透露着几许兴奋,几许允畅。
“宣柔然使臣上殿!”待无人上奏后,月皇点了点头,内侍仰起了头,扯开嗓子叫唤起来,声音高昂,在空旷的大殿中传出很远,带起一阵嗡嗡之声。
满朝文武的视线自动向后转,只见一小队身着异服,头戴高帽的柔然人上殿,当先一人衣冠锦簇,眉眼清清亮亮,唇瓣微微上勾,带着恬静的微笑,边走边看着两旁的朝臣,神态并无拘谨。
“柔然国师洛蓝雪,参见月国圣上,愿圣上福寿安康。”
听到声音的凤墨涵猛地全身一震,眼眸大张,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洛蓝雪的背影,几欲惊呼出声。洛蓝雪一进来,她发现了这个人长得非常像阿丑,她暗自发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有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舒儿不算,现在居然还来了个长得和阿丑一样的女人。
她不以为这是阿丑,自己来到这里,都是以另一个面目出现,阿丑又怎么会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呢,这女子不过是和阿丑长得有些像而已,多年不见,阿丑的面容已经不甚清晰,便是有三分像,她也有可能认作是十足的像,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如果真是阿丑,过了九年了,该有三十多岁了,不会如此年轻。
可是这声音打破了她的坚持,这明明就是阿丑的声音,那么独特的、温柔的女低音。
她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殿上的一切都变得不分明起来,眼中只有她,会是你么,阿丑?
“恭喜恭喜,没准你们家又要出一个王君了。”萧锦程拐了拐她,她的目光才从洛蓝雪的身上收回来,这才发觉月皇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啊?”萧锦程看了看她,“你没听吗?墨涵你有心事么,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儿没听到?”
“什么事?”她问道,“刚才想起了一件事情,没注意听。”
“柔然使臣送了百年方才结实、可延年益寿的长生果给皇上,还送了良驹五千匹,愿与我国缔结盟约,结为姐妹之邦,并代替她们的王求娶皇室子弟,皇上凤颜大悦,对柔然使臣说了,凤氏子弟如今待嫁的还有三位,她邀请柔然使臣过完上元节再走,说是反正还有的是时间,让柔然使臣自行从三位凤氏子弟中选一位和亲。如今宫里成年还未婚嫁的皇子,仅七皇子一位,另外两位备选对象都出在你家,中选的机率比较大。”
“若是你有兄弟,会愿意他嫁到柔然去吗?”凤墨涵问道。
“那是当然,毕竟去了,是一国王君啊!”萧锦程说道。
凤墨涵皱了皱眉,这三个人,却是谁也不会愿意嫁去柔然的,她清楚,步青澜的心在她身上,凤楚辛根本不愿意受拘束,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