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军在城内守军中占多少?”石中玉问,倒不好奇甘绍廉能在军中任职。毕竟在中国明代,文臣带兵是常事。
“只五千,能随甘绍廉明确归顺的,不足一千。”戚长贵老实的回答。
这下,连银盘也忍不住担心的自语,“就这么点人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石中玉虽心底凉凉,但还是给了自己,也给别人一点信心,“虽说只有一千之数,但人人都有袍泽兄弟,他们的行为势必会影响军中朋友。就算不能一起归顺于王,至少不会在对战之时特别尽力,奋勇拼杀。倘若咱们占了一点上风,他们很可能就此投降。这样传染起来,力量就不可小觑了。”
戚长贵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在战场上,一夫拼命,万夫莫挡。人数不是绝对,况且王有万夫不挡之勇,跟他打过仗的人,都心存畏惧。这样对上,并不会太敢上前。你们看,王除了自己的亲身卫队,并没有带兵,加上宁山王的几百号人,竟然把阻拦他们的赵知信兵马打到城内,不是很说明问题吗?”
银盘和轻烟舒了口气,可石中玉心底却更凉。就算加上甘绍廉的人,也不过一千多号人,要和城内三万驻军对抗,那是什么比例?以一当十都不够看的。万一城外的驻军也进城呢?
戚长贵看出石中玉的担心,低声道,“据宁山老王讲,王本来通过王妃的人与朝廷联络上来,打算里应外合,内外夹攻。今天看来是哪里出了疏漏,赵知信提前出手了。朝廷的兵马还没到明镜,这样反倒截断了王和朝廷的同盟,有点麻烦哪。”
“他们去山里干什么?”石中玉问。她知道慕容恪的行踪,但没有问过。
“宁山王知道,仅凭军中那点子力量实在是冒险,于是早就与十三蛮订下盟约。若城中出事,十三蛮必会援助。他们是宁山王治理明镜时所结识交好的,虽然是未开化的蛮人,却极其勇猛忠义。赵知信夺下明镜之权后,对十三蛮一味打压,也算是结了仇的。”
这下,石中玉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明镜地处南地,背靠连绵大山,平原之处极少。十三蛮是大山中的少数民族,尽管他们装备不好,训练不足,但占了地利和人和,确实是一大助力。
和戚长贵交谈过,石中玉好歹对目前的情况有了点了解,然后,还是等待。暗室外,熊熊大火把扫北王府化为灰烬,这让暗室内的人更能听清外面的动静,就连左左右右都睡不安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到了子时,就在石中玉等得快等不下去,精神已经达到崩溃边缘的时候,石门响了。
戚长贵手不离刀,闻声而动,倘若来的是敌人,他立即一刀杀去。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因为那石门开得如此熟练,显然是来来回回数次的长德。
“王杀进了王府,逼得赵知信的人马退回军营,快,随我离开!”长德神情亢奋地道。他浑身是血,但显然没有一滴是自己的。
众人早就惊醒,闻言都是大喜,也没有人多嘴,迅速跟长德出了暗室,向后门处跑去。
此时,整座王府此时已如平地,断壁残垣处还有的冒着烟火,地上更有不少尸体倒卧。有守军,有亲卫,还有许多仆人,想是趁乱逃跑时被误杀人。而王府院墙不知为什么塌倒了,从府内可直接看到大街之上。
于是,她看到了慕容恪。
玄甲乌马,浴血长枪。头上的发冠不知何时丢了,三千发丝倾泻披散,被风拂得遮了半边脸去。他真的宛如战神、死神,只是并不让人害怕,因为实在是……实在是美丽。在夺人性命之时让人迷恋,感觉不到死亡的恐惧,这些感觉加在一起,绝对是妖孽。
那一刻,石中玉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人执迷地爱他,而她又是多么幸运。
然后,他侧过头,看到她,立即提马而至,伸出了手。
石中玉不犹豫,立即双手握过去,被提到马背之上,伏在他背后。
“抱紧。”他说。
她很听话,执行得一丝不苟。接着她看到银盘和轻烟也上了马,身前抱着左左和右右。孙福珩掩护在慕容恪的背后,而浴血的四大铁卫分两组护着轻烟和银盘。
慕容恪一马当先,轻烟和银盘两组人随后,接着是戚老夫人,戚家嫂子还有其他同逃出来的人,戚长贵断后,一行人奔向城门而去。
石中玉经常在城里逛,看得出这方向是奔南城门。也就是说,他们要进山。想想也是,朝廷的兵马未到,人数占了绝对劣势的他们只有躲进深山,等朝廷援军到了,两下联络好,才能采取进攻之势。
慕容恪在打仗时自然不是用剑,而是长枪类的重型冷兵器。他纵马狂奔,身后渐渐的聚拢起更多的骑兵……有白发苍苍,血染战袍却仍然威武的宁山王、有文臣带兵却有型有款的前书呆子甘绍廉、有亲卫队的、有明镜守军,但手臂上缚了红绳,显然是反叛的甘绍廉一支、还有很多大冷天赤裸臂膀,脸上纹花,马上无鞍的蛮人。
这支队伍迅速向城外冲,旁边若窜出人来阻拦,都不合慕容恪一枪之力,直让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石中玉紧紧抱着慕容恪的腰,更加贴紧他的后背。狂奔之中,她感觉到马儿身上散发的热气,还有慕容恪身上传来的血与汗的力量,他腰背肌肉的贲起,扭动,坚硬和柔软。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极度的害怕又极度的感到安全,似乎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紧紧相连,恨不能就这么跟他一直跑下去,直到天涯海角,直到世界尽头,直到死亡面前。
而眉心的那只蛊在激烈的跳动者,似乎要破肤而出。手下,感觉他靠近胃部的地方也一样突突跳着,像是绝对的感应。
前方,就是城门,大队的明镜守军没头苍蝇一样的疯狂跑动,试图阻止慕容恪。但慕容恪却毫不减速,像一柄利刃,直刺入那血肉之躯筑成的路障。
鲜血飞溅,石中玉甚至听得到兵器刺入肉体的声音。但她不怕,因为来自身前慕容恪血管里血液的沸腾让她感觉被一个坚强的生命护卫着。
“拦住慕容恪,退避者死!”不知谁的声音再狂喊,“关上城门!别放慕容恪跑掉!”
可是,拦不住。那道厚重的南城门在即将关闭的一刻被冲垮了,有如破败的长堤之于奔腾的洪流。慕容恪带领的人马虽退而不乱,前后响应,左右护佑,很快就尽数退到城外。
他们的身后,是明镜古城,前面是连绵大山,只要到了十三蛮的地头,就算赵知信率全部明镜军搜山,没有几个月也梳理不过来一遍。
走出城门,意味着赵知信败了。因为只要慕容恪缓过神来,再与朝廷大军联络上,就是赵知信覆灭之时。
“慕容恪,你且站住!”城头上,有人嘶叫。
眼见离开了弓箭的射程,慕容恪掉转马头,向城头望去,就见赵知信气急败坏的站在歪倒的“赵”字帅旗下,手中抓着一个人质、一个女人、他的女儿赵碧凡!
他失心疯了吗?抓不到石中玉母子做人质,就抓了自己的女儿。一招失手,满盘皆输。慕容恪的苏醒,质子的逃脱,他大约没有想到,他辛苦建立的根基,竟然毁在一个小小女子之手。
慕容恪笑了,乱舞的长发,身上脸上的血迹,使那残酷的笑容惊心动魄般的惑人。他抬起手臂,指指赵知信,然后比划了个杀头的动作,那样傲慢和不可一世!
赵碧凡没有站在敌对的那方时,他尚且不在意她,何况她现在是他的敌人!伤害过他,欺骗过他,并试图控制他的敌人!
“慕容恪,你身上有她养的蛊!她若死,你也活不成!”赵知信大声叫道,不愧是有武功的,离得那么远,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不知道,那蛊已经无法形成威胁,但是,他真的下得手,杀她的女儿吗?
石中玉很想知道,可慕容恪却掉转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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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内有乾坤第五十三章解蛊(下)
第五十三章解蛊(下)
赵知信气疯了,他想不到慕容恪竟然如此轻视他。同时他也知道,再不能利用慕容恪。既然如此,他就要杀掉慕容恪。因为他面对朝廷的兵马已经很吃力,慕容恪不死,他永无宁日!
一咬牙,他一刀刺入亲生女儿的后心!
赵碧凡还以为赵知信是拿她吓唬慕容恪,慕容恪头也不回的走掉,已经令她伤心欲绝,但亲生父亲的狠毒却让她清醒的绝望和痛恨。
原来,她只是个笑话。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自己才是棋子,而且是没有人在意的。
她身子向前踉跄几步,跌下了城楼,曾经多么荣耀的裕王侧妃,结果死得无人爱惜。对于她来说,被心爱的人唾弃,被最亲的亲人杀死,这是最惨的结局了吧。
赵知信呆了,恨得目眦欲裂!为什么没有效果?难道慕容恪的蛊解了?他白杀了女儿,却不能伤慕容恪分毫吗?为什么?为什么?
愤恨中他一挥手,一名江湖打扮的弓箭手出现在城楼上。
而此时,石中玉从马背上转身,也看到了这一幕。赵碧凡害人无数,到头来如此死法,她心里又是畅快,又是怅然。害人者终究害己,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只是害人者害人时,永远不会记得。
她向赵碧凡投下最后的目光,然而眼角余光却发现有一线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她袭来。
“神箭张大闯!”她听到孙福珩惊恐地喊。
原来,赵知信不只要慕容恪死,还有她!于是不惜重金请来那位有名的箭手,就算远在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那人也可致她于死地!
孙福珩想救她,四大铁卫想救她,长德想救她,所有人都想救她,可所有人都来不及、够不到。只在慕容恪,他只要转过身,就能以身为盾,把她从阎王殿门前拉回来。
之前他回忆起了过去,却没有想起她。可尽管如此,保护她几乎成了他血液里、骨髓中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反手把她抓到身前,自己却再没时间躲开!
噗的一声,铁箭穿透血肉的声音,近在石中玉的耳边,继而疼痛在她的眉心展开。她姿态狼狈,双肘撑在慕容恪的大腿上,额头顶在他的胃部。
她感觉到了猛击,差点把她从慕容恪身上推开。可她抓紧他,抬头。
一只铁箭就在她眼前,是从慕容恪身后而来,穿透他和身体,箭尖从胸前顶出,又非常凑巧的刺破她的额头。
她吓傻了,忘记了疼,忘记了反应,忘记了一切。然后,在众人的惊吼声中,他们互相紧紧抓着,从马上坠地。
在电光火石之间,在众人扑过来之前,石中玉看到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粉红色小虫顺着箭尖上流出的血掉在地上,瞬间干枯死去。而在她的眉心,也有什么顺着血珠而出,跌落于地。
蛊,解了!这害人的蛊,终于双双归于泥土!
她费尽心机想解却一直不成的神秘蛊虫,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解了!
她瞬间就明白了,它们不是要用利器剜出,而是要生死关头的心心相印,彼此感应,而是要在危急时刻为对方牺牲,而是两人的血在几乎同一时间交融!
她的脸像是被一只手在扭着。她知道她在变幻容貌,回到从前。
她看向慕容恪,正对上他纯粹邪恶,但此时却柔情似水的眼睛。
“小玉。”他伸手抚着她的脸,“我记得你。”
事实上,他从没有忘记。只是放在心底最黑暗的深处,只是埋葬在最无人知道的地方,疼痛到不可触摸。这时候,有如一道光,突然就照亮了一切。
“殿下!”她惨叫一声,使劲抱住慢慢合上眼睛的慕容恪。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她宁愿那个蛊永远解不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而不是像这样结束。
“闪开闪开,人都给我闪开!”不知从哪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把围过来的众人推到一边,然后又拉石中玉的衣服。
“丫头,你这样抱着他,他憋也被你憋死了。”那人嬉皮笑脸地说。
石中玉泪眼模糊,但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人,“以德道长,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我!”以德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我躲进深山里还被这边的事惊动,真是好命!”
“快救他!你快救他!”愣了一下后,石中玉改为拼命抓住以德,就好像他是一根稻草。
“我会救他的。”以德难得的正经,“我命中欠他三次,一定会还的。不过现在咱们是不是先离开这地方,难道你们想让追兵把你们赶尽杀绝吗?”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大家快速上马,在宁山王的人指挥下,有序撤离,隐藏进深山之中。
幸好之前与十三蛮早有联络,这时候又有山里的山民带路,不然山虽然不大,却很容易迷路。当然,要真是安心想藏起来,外面的人也很难找到。
尽管如此,山路也还是崎岖难行,到最后,连马儿都上不去了,都要留在山谷中一处专门新辟出的养马地。要知道真正的山里人是不骑马的,所以此处选得很隐蔽,留了专门的士兵和山民看护。从整体情况上看,宁山王平时没少帮衬,之前他主事时的民族政策肯定也很好,不然今天人家也不会拼命相救。
而有战争,就有死亡,就算慕容恪勇冠三军,万夫莫敌,但已方人太少,所以战士的伤亡也不算小。阵亡的兵士和山民,来不及带回尸体,但受伤的人却要跟着队伍一起走,于是大队人马的前行速度非常缓慢。不过没有人抱怨和多说,路尽管难走,特别陡峭狭窄的地方,但大家互相帮衬着,加上手脚并用,虽慢却也没有停顿。
石中玉只是心疼和担忧慕容恪,因为没有马,他就被孙福珩一直背着。他的伤是很可怕的穿透伤,从前心到后心,不是伤了胃就是伤了肺,虽然以德给他紧急止血了,但他背上那一大片红,以及孙福珩背上被染红的部分,也是触目惊心。
两个孩子被轻烟和银盘带着,因为撤退得早,没看到这一幕。石中玉可是就跟在孙福珩的身后的,看到那情景,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了。
他不会死吧?他不会死吧?这念头一直在她脑海里转。
她知道不吉利,想把这想法赶走,可是她做不到,最后干脆一边走一边哭,虽然只是极压抑的哽咽,仍然引得以德过来。
“丫头,山路本来就难走了,你再这么哽着,不过背过气去呀。”以德问,没有半点悲伤。
“他……他没事……对不对?”
“要不,测个字吧。”以德说,“看在你现在正倒霉的份儿上,老道我免费送你一卦。”
“活!”石中玉冲口而出。
“水势虽无常,却代表生机。而活字是水字边加上舌头的舌字,你用嘴说出这个字,代表逍遥子一定能活下来的,放心吧。”以德拍拍石中玉肩膀。
“您没骗我?”石中玉关心则乱,总觉得解这个字时,以德有点心不在焉,顺嘴胡说,好像故意安慰她似的。
“骗没骗你,到了驻地就知道,快你别瞎猜了,留点力气侍候病人。他这伤,只怕需要人好好照顾才成。”以德说着,绕到前面去,往慕容恪的嘴里塞了丸什么药。
可能是吊命的圣药,或者是石中玉的心理作用,过了一会儿,她只感觉慕容恪的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得可怕,似乎有一丝生机在涌动似的。
“你不能死,你欠我的,还没还呢。”她咬牙切齿的想着,忽然有了力气似的,大步跟上。
直走了三个多时辰,从明镜撤出的人马才到了驻地。后面,赵知信虽然反应了过来,知道让慕容恪进入大山,倘若不死,将来必是绝大后患,但他再追也来不及了。而且一进山,他的人马就开始迷路,并遭遇到山民的重重暗算和陷阱,只得在天擦黑时离开了。
这边,一到驻地,慕容恪就紧急被送到一处单独的竹棚之中。石中玉控制情绪,不想像有的女人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定要跟进去,握着病患的手。那样对于抢救来说是捣乱,她很清楚,于是只在慕容恪被送进去之前,咬着牙,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敢死,就给我试试看!”
这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还有人翻译给山民听。结果大家都很震惊,没料到王妃殿下会这么说。可石中玉相信慕容恪听得到她的话,也会有强烈的意识,不敢对不起她的。
“这里是什么族的地方?”她站在竹棚外,问孙福珩。她怕不说话的话,心里会更恐慌。
孙福珩摇摇头,眼睛盯着竹棚,嘴里却回答石中玉道,“不是山民的地方,是宁山王和殿下派人建的驻地。以备万一之用,若用不到,就送给十三蛮的首领了。里面一应用具、药品和武器全是秘密从山外运来,山里人很难得到。将来咱们走了,东西也给山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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