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行道的边缘,风行默立,不知道是该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这个地方。
优子招手栏了辆计程车,蓝色的车子放慢了速度,在两人眼前靠边,停下。
不知道是被什么所驱使,在拉开计程车门的那一刻风行半是留恋半是不甘的回头望了一眼,很虚无的方向,然而落入眼眶的也仿佛是远方的虚无。
然而仅仅是这样的一瞬,风行好像被什么指引一般,关上车门,朝着某一个方向急急的走去,沿着记忆的路途,通向不知为何的地方。
颈间的指环发出微微的热度,牵动着左边胸腔内的跳动,似乎要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相连。
优子在后方大声呼喊着,甚至可以听到跑步发出的清晰的脚步声。
风行很想回头让优子先走不要跟来,可心中好像被什么呼唤一样,根本容不得他去想别的,只想顺应这种召唤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见到他为止。
手指抚上左胸,清晰地感受到一起一伏平静而激烈的律动。
景吾,景吾,你在叫我对不对,我听到了呢~我感到了呢~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前方似乎出现了什么,在朦胧的视界里看不真切。
挡在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樱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球变暖的原因,十一月本应凋谢的樱树却如盛夏般生长着繁盛馥郁的枝叶,那样茂密的绿,与周围已经开始萧瑟凋零的树枝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
淡金的晨光顺着树叶的罅隙斜斜切下,照的人脸暖暖的。风行仰起头,任金色的阳光将自己的全身笼罩。
指环发出越来越灼人的热度,贴合着肌肤,仿佛曾经无数个缠绵的夜晚,晨曦温暖柔和,笼在身上就像是那个无限温柔与温暖的怀抱。
扯出藏在衬衣领子里的白金链子,下端坠着的指环大概是戴了很久了,边缘有些微微的磨色,却丝毫不影响简洁大方的造型,银色的环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内部刻着的“atobe”印在风行墨色的眸里,遥远而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微微的金光以指环为基点向四周散射开来,逐渐的,在视界的前上方铺成一块椭圆形的光斑,恍恍然然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风行眯起眼睛,光斑里的人影渐渐清晰,在视线里完整的倒映出来。是一个大约十六岁少女的脸,金发碧眼,干净的脸上流淌着清澈明晰的笑容。在那十年的记忆里,同样印象颇为深刻的人物。
“依蔓儿?”风行开口唤道,眼睛里混合着惊喜和不确新的茫然。
光斑里的人影点了点头,笑容越发灿烂。
“嗯!风行先生,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打开那个封印的,只是我想,主天使她,大概也想不到会这么快吧!”
“我偷偷把你的记忆封印在了你的体内,算是对你这一系列事件的补偿。我知道,有着那些记忆的力量,你一定会找到这个空间裂缝,找到我的。”
“现在,风行先生。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回去么?回到4627号空间,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你……愿意么?”
天使朝着风行亮出灿烂明亮的笑容,虚晃的幻影在视线里看不真切。
风行的神情变得恍然,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朝那块椭圆形的光斑缓缓靠过去,表情带着放开一切的释怀。
依蔓儿笑的宽慰,闭上眼睛,双唇轻启,念出一句薄薄的咒语,霎时间,灿烂的金光笼住了周围的一切。
“风行!”
忽然间,一声巨大的呼喊拉回了风行的思绪,回过头,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闯入了结界之中,拽住风行的手,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惊恐。
“你,要走了么?”
优子抬起脸,看着风行笼在金光里渐渐模糊的面孔,泪水不可抑制的在眼眶里蔓延开来。
风行轻轻点点头,微笑,如三月樱花般柔软灿烂。
“优子,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风行~”少女的眼泪滚落下来,在脸庞上划出清晰的水痕。优子深深的凝望着风行的脸,蓄满泪珠的眼里汇聚着浓浓的不舍:“你、你一定要幸福啊~”少女强打起微笑,眼泪却如同六月的雨水,从眼睛里簌簌而下:“我,我好喜欢你啊~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才行呢~”
优子紧紧握住少年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不见。
风行的笑容依旧灿烂,身体越来越轻,似乎已经漂浮了起来,风行抬起手,想拭去女孩脸上的泪痕,却发现手掌已经变得虚无,抚过少女脸时已不再有人体的触感,像一阵柔柔的风,抚干脸上所有的泪。
“其实我……也一直喜欢着优子呢~”风行笑着,双目望着自己另一支被女孩紧紧握住的手,表情温暖而带着淡淡的无奈:“我永远,都会喜欢着优子呢~我会跟他说,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女孩,永远为我们祝福着。”
风行凑过去,在女孩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虚无的吻。
“放手吧!优子,我一定会幸福的,你也一定要幸福。”
薄薄的金光里,少年的眸子平静而坚定。
优子缓缓松开了手,一道强烈的金光闪过,只是短短的一瞬,所有的一切,统统在眼前完完整整的消失,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风行,在那个世界,你和迹部,一定要幸福啊~~
优子双手合十,仰望着湛蓝明净的天空,虔诚的祈祷着。
——分——割——线——来——了——
4627号空间。
日本。东京。
2021年夏。千羽风行失踪后第四年。
这样的日子已经不记得持续了多久,中年的管家站在停靠在一所古老的日式民居旁边的房车边,看看手表,又朝里面的房子望了望,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少爷又沉沦在里面不肯出来了。管家摇摇头,看着天空,心里默默的叹息。
千羽少爷啊~你到底在哪里?你要是再不出现,少爷他怕是……
客厅里面打扫得很干净,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泛黄的天花板,绿色的榻榻米,陈旧的木制茶几。厨房很干净,厨具还是按着那人以前的习惯摆放着,推拉门大开,灿烂的日光射入室内,斜斜的切了个约40度的斜角,上下浮动着些许的尘埃。
迹部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室外。几近而立之年,早已退去了年少的浮华轻狂,身子依旧挺拔,容颜一如当年般精致,却增添上了属于成熟男人的成熟气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华丽高贵依旧令所有人心甘情愿的臣服。
他依然骄傲自信,却更多了王者应有的稳重。
青石板道的尽头,一些应该称得上是突兀的闯入吸引了迹部的视线。
高大的樱花树下,一名男子背对着自己站立,应该是与自己相仿的年龄,身材却如同少年班纤细修长,白衬衣的袖口松松挽起,黑玉般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微微的凌乱。
一切是那么的淡那么的静,像是一幅淡彩画,所有的物象,用水一般轻盈的色彩,在白纸上轻描淡写的铺陈开来。
“你是谁?”被阳光恍的睁不开眼,迹部眯起眼睛,问道:“你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进出的么?”
樱花树下的男子浅笑出声,淡淡开启的声线温和而柔软。
“我当然知道呢~大少爷。”男子仰头,望着头顶茂盛的绿枝,笑道,话语间带着浅浅的戏谑:“可你呢~可还记得我?”
“你,你是……”
这样熟悉的身影,这样淡然的声线,这样温暖的气息。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的跟记忆中四年来朝思暮想的人一一对号入座。迹部突然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踉跄着退后一步,看着樱花树下的人影,话语带着狂喜般的激动。
“哎呀~看来走了这么多年,你真的已经忘了呢~”
“那么,再重新认识一次好了。”
“我叫千羽风行。千年之羽的‘千’和‘羽’,随风飘行的‘风’和‘行’。千羽风行,你记住了么?”
男子温柔的笑着,侧过身子回头,把一只手伸向不远处的迹部。眉目清淡,唇角扬起的笑容云淡风清。
阳光在他们周围徐徐落下。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他和他默默地对望着,这一望,便似忘尽了一生的守候。
“景吾,我想回家……”
“可以么?”
2008年6月29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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