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大声道:“半个身子都撅在外头呢,我看的清清楚楚。”
之后又试验了几个,俱是同样的结果。
葛涵立刻质问谢睦:“敢问谢世子做何解释?”
谢睦的脸立刻灰败一片。
叶明净心中大快!不亏是断案如神。葛涵可是专业人才啊!在科举考试中能出这样一个人,简直的奇葩。怪不得父皇要找他来,而不是于光恺。术业有专攻,果然不假。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无论谢家父子说什么,葛涵都能找到充足的证据将其一一推翻。而封建王朝的断案有时候是不需要铁证如山的。谋逆这种事,只要有一些些的疑点就可以定案了。谢家和刺客有勾结。成了铁定的事实。
承庆帝冷冷的看着谢家父子:“朕待你一向不薄,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薛皇后尤其愤怒,竟然想害她当寡妇,是可忍孰不可忍!怒斥道:“陛下,谋逆大罪,当诛灭九族!”
谢殊跪地拼命的磕头,咚咚直响:“皇上,老臣以性命担保,老臣没有想害皇上。这是贼人加害老臣啊!”
叶明净不屑的看着他。这种人,竟然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愚蠢之极。
承庆帝冷笑:“没有想加害朕?那又为何与刺客勾结?别告诉朕,你是请他们上林苑赏景的。”
谢殊哑然无言,看了一眼谢睦,惨叫道:“逆子,你害了全族性命!”又怒气冲冲的呵斥毛氏,“你生的好儿子,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溺死!”
毛氏用一种冷漠的眼光望向他。嘴角竟露出冷冷的笑意。
这一回,叶明净连鄙夷的脸色都懒得丢了。孩子犯了错,最大的过失者就是他的父母。谢殊这人简直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承庆帝懒懒的起身,对葛涵道:“葛卿。谢家所有男丁,都带回大理寺审查。女眷全部关押。朕就将此事交予你与顾朗,把人都带下去吧。”
葛涵、顾朗齐声应诺。
薛皇后搀着承庆帝准备离去。
承庆帝走了两步,停下又补充道:“这案子,由五公主负责监审。随时向朕汇报进展。”
叶明净下拜:“是。”起身后嘴角含笑的看向谢家众人。
谢睦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第七十九章太女
永昌侯谢家被抄了。京城中众说纷纭。在叶明净提供的刻意引导言论计策下,永昌侯府勾结刺客传言,如同下水道的污水,流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大理寺的案件审理非常迅速。永昌侯府百多年的经营,不可能没有违法的事情。而勾结刺客谋逆一案,没有人比承庆帝更清楚真相是什么。
整个事件由他们一手在暗中策划,叶息矜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其实只是在按写好的剧本表演罢了。
永昌侯谢殊打算高风险、高利益,出动了府内的死士混进上林苑,企图装扮成侍卫,在狩猎期间找机会弄伤叶明净。由于这几人不在随行人员的名单中,侍卫管理又比较疲惫、混乱。事后他便很容易推脱。操作的好的话,不会有人将其联想到永昌侯府。
叶息矜的算盘是,利用谢睦想要取代父亲位置的心理,哄骗他利用永昌侯家的渠道放进一批西域人。干掉承庆帝,附带叶明净。当然,谢睦不会知道自己放进来的人都是谁。
这一次行动,一部分支持叶息矜的官员参与了,一部分没有。证据却没有找到。叶息矜为人相当谨慎。
然而承庆帝并不需要证据。皇权统治的可怕就在这里。最高统治者只要认定你犯罪,就可以给你定罪。做官的、有爵位的,有几个人能像卫青一样,干净到皇帝想找茬都找不出来。承庆帝非常轻松地下旨宣布了几个官员的罪状,全部给予收押,家产抄没。永昌侯府夺爵毁卷,十岁以上男丁全部处斩,十岁以下男童连带女子一同发配云南。
永昌侯夫人毛氏,上吊自尽。好些个年纪大的姨娘也纷纷仿效。谢睦的妻子却忍着压力活了下来,带着年幼的女儿踏上了西南之路。
夏周两朝犯官家属不入娼籍入奴籍,这些女人和孩子将去云南边疆的采玉场做苦工。边陲地苦,工匠们娶妻困难,李若堂当政时立下了这条法令。为的就是给当地的匠人一些福利。匠人们可以娶这些奴籍的女子为妻。有些适应性良好的女子,年月久了,倒也活的平静稳妥。
永昌侯谢家,彻底成为了历史。
叶息矜的死亡对外宣称是被刺客所杀。承庆帝瞒下了他的图谋不轨。原因就如同叶息矜临死前说的那样,叶氏皇族宗室凋零,终不能赶尽杀绝。不过承庆帝还是手书了一封加密信函,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了川蜀睿国公府。信的内容是什么,叶明净不得而知。
呼啸的北风将冬天带进了气氛低迷的京城,这一年的新年,宫中的年夜饭再也没有了去年的热闹,清冷沉闷。承庆帝的身体比之去年也差了许多。腊月里受了一次风寒,足足将养了两个月才恢复元气。
二月。池塘中的寒冰融化殆尽,河边的垂柳抽出了新绿的嫩芽。承庆帝在二月十五的大朝会上,向众位朝臣宣布,欲立五公主叶明净为皇太女。
消息来得很突然,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方敬,带头附议承庆帝的决定。次辅董学成随后也表示附和。之后,廖其真、林珂、张奉英等一批朝臣也表态同意。勋贵中晋国公、庆国公、东阳侯、武成伯牵头附议。最终,全体朝臣通过了这一提案。
承庆二十二年四月时节,十二岁的五皇女叶明净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女。昭告天下。
春色宜人,花红柳绿。昭阳宫中此刻正乱成一团。来来往往的太监、侍卫、宫女不计其数。人人手捧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忙忙碌碌的穿行于芳菲殿和宫门。
成为了太女,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今天是上书房休沐日,叶明净正式搬进东宫的日子。
东宫许久没有人住,一个月前承庆帝就命内务府开始收拾房子,添了许多摆设。叶明净多年收藏在库房的古董玉器等家私也得以重见天日。今天要搬的,不过是些日常用品。
东西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
林珂官升一级,离开了翰林院,任职东宫少詹事,正四品。齐靖和薛凝之分别担任了左右清纪郎,从八品。这是她认识的。剩下的,还有四个新来的左右司谏,从九品。滕队长担任东宫侍卫统领。
东宫内部,素洁担任正七品的司言、花雕为正七品司言、桔子改名为绿桔,担任正八品典簿。杏儿与四个香同为一等宫女。冯立为东宫内监总管,计都是贴身侍卫。
东宫有专门的药房。叶明净和钟若严、钟秀儿谈了一下午。之后回禀了承庆帝后,将钟秀儿归为女官,担任东宫司药。
这一番调整,除了杏儿原地不动外,人人升职、人人满意。
薛皇后听到后,什么也没说。东宫宫女、内监的任职已不在她的职权范围内。叶明净到底还是保留了素洁为最高女官之一。杏儿这等小问题,她就不便插手了。
叶明净当众宣布任命后,杏儿回房哭了很久。绿桔去她房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之后再出来时,就恢复原样了。
东宫房舍众多,叶明净又未曾成家,女官和内监们的住宿条件非常之宽裕。素洁、花雕、绿桔都是一人一个房间。杏儿和四个香是两人一间。但由于基数为五人,杏儿房间的另一张床铺就空着。实际上,她也算是一人独住。冯立和计都都是单独有房间,连同侍卫的值班休息室,也异常宽敞。叶明净还特意整理了七八个房间给那几个任职的官员们用。因为东宫建筑群和后宫相对隔开,晚间锁了门就互不干扰。故而历代就有了个不成文的传统,官员遇上急事走不开时可以留宿东宫。
基本上,只有太子很亲信的官员才有此殊荣。
叶明净则以为,东宫地盘大得很,宫殿有好几座。还有单独的厨房、药房。为员工提供值班宿舍是老板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连几天,她都沉浸在布置新家的快乐当中。
凡事当名正言顺。如今她终于有了合法的“名”,权利也会随之而来。
当了太女后,叶明净很快发现了不少微妙的改变。
首先,她必须改掉称谓。要称自己为“孤”。这一改变让她十分别扭,有一种在演电视剧的感觉,便常常会忘了。结果,对此最为在意的人竟然是廖其珍。他身为太子太傅,看着自己的学生终于成为了太女,像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一般。对太女仪制的重视,几乎到了苛求的地步。他现今已经禁止叶明净再向他行礼,而是改由他向叶明净行君臣之礼。并督促孙承和与江涵也需同样照办。
叶明净和四位伴读之间看着平等了七年的关系,由礼节和称谓开始,渐渐改变。
其次就是官员和勋贵们对她的态度也不同了,恭敬有加。全都行臣子礼。储君也是君,和公主不同。她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未来的皇帝。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这些东西都是表面的。换了普通的女孩说不定就陶醉于这一片大好形势,认为只要坐等着登基即位就行了。勤奋点儿的,顶多再认真上好上书房的课业。
一般来说,十二岁的储君的确不需要多做什么,能把课业完成良好,待人亲切有礼。基本上就算是合格了。
但叶明净不一样。承庆帝的身体健康明显在走下坡路。她目前对朝政一无所知。岳晶晶的时代流行清宫戏。多尔衮、鳌拜、摄政王、辅政大臣。这一系列耳熟能详的故事时刻在提醒着叶明净,登上君位,不等于拥有军权。主幼臣壮,大臣异心,太后霸权。这些事在历史上多了去了。她前方道路坎坷,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承庆帝近来的心情很好。女儿终于被立为太女,最重要的一步已经走出去了。剩下的,只要好好教导她如何处置朝政。他还有时间,一切都可以很顺利的进行。
叶明净更忙了,每天清晨锻炼身体,上午在上书房读书,中午小憩半个时辰。下午去南书房,阅读一些奏折,同时在小隔间听承庆帝处理事务。黄昏练习骑射。晚上回到东宫加餐,阅读被借来的历代君臣奏折。同时也会记记日记。好在东宫有李若堂留下的密室,贮藏机密文件已不成问题。加上由绿桔、花雕、杏儿三面防守,素洁基本插不进她的重要事务。叶明净做起事来也方便了许多。
关于密室,她连计都也没有告诉。同时,因为做事方便了许多,计都的晚间入帐陪聊工作,被正式取消了。
忙忙碌碌间转眼又到了冬天,大半年的时间,人们已经慢慢接受了他们有一位皇太女的事实。由于叶明净一直认真读书,安分守己。谢绝了京中的大小宴请。渐渐的,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就少了起来。
相对于承庆二十一年的惊心动魄,承庆二十二年很平静的过去了。承庆二十三年到来时,京中已是歌舞升平,一片欢乐景象。
正月十五元宵节,京中夜市灯入昼。热闹欢庆的街市上人山人海,人潮汹涌至街头,火树银花不夜天。欢笑声中,百姓们谈笑唠叨,今年也一定会和去年一样,是个安稳无灾之年。
(本章完)
第80章铜锁(一)
承庆二十三年二月初的一天,午门外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铜箱子,接头处严丝合缝,一丝缝隙都没有。箱子外刻着古朴的花纹,黄铜铮亮。一把巨大的铜锁牢牢地锁在开合处,锁眼繁复。铜箱子就摆在广场正中,周围有一圈士兵看守。不远处的墙上,贴着一副巨大的告示,单个的字迹有拳头大小。墙下摆着几张桌子拼成的长条桌,桌上铺满了黄绫子,很是显眼。桌子后面分坐着四个男子,穿着九品官服。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墙的另一头,有一张单桌,上面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五个金灿灿的金元宝。晃得人眼花。周围同样有一群士兵在看守。
有人大胆的问那桌子后的男子:“这位官爷,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男子看了他一眼,道:“告示贴在墙上,自己看去吧。”
那人回去告诉看热闹的人,询问可有人识字,帮着去瞧瞧墙上的告示写了什么。这可是贴在午门外的告示呀!一定是有大事。
识字的人就凑到墙前开始读告示。告示用的是白话文,通俗易懂。看热闹的人立刻就听明白了。事情是这样的。
太女殿下近日请的东苑的能工巧匠,铸造了一个严密的铜箱和一把铜锁。同时配备一柄钥匙。东苑的匠人夸口,这锁精密无比,箱子结实无双。除非用那把钥匙,不然就无法打开那箱子。太女殿下悬赏黄金百两,只要有人能在不破坏铜箱的前提下,使用任何方法打开这箱子,太女殿下就奉送百两黄金。有意尝试者,请于那长条桌前登记。排队开锁。
众人哗然,立时就议论开来。
这个说:“真的假的?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呀,拿回去就能买上几十亩上等好地。这辈子也就不愁了。这么多钱就开一箱子?”
那个说:“我看是真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午门!太女殿下怎么会在这儿戏弄大家。况且,你是没见过世面。黄金百两,你拿回去一辈子不愁。在人家太女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值什么呀!怎么会骗你?“又有人说:“反正试试也不要钱,我回去找我家对面的锁匠来试试看。”
大家兴致盎然。远处盘子里的金灿灿的黄金更是勾出了人们的胆子。
这时,有一个大个子大声道:“俺不是锁匠,但是俺力气大,俺想试试能不能扭断那锁。”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怂恿:“你去试试,说不准那金子就是你的了。”
又有人小声道:“会不会被抓呀?”
“嘘——”有人喝止,“小声点儿,吓着他万一不去了怎么办?那可就没热闹看了。”
众人呵呵嘻嘻的发出细微的笑声。
那大个子大着胆子走到长条桌前,找了个面善的男子道:“俺想试试开锁。”
那男子点点头,拿起毛笔沾了墨,问道:“姓名、年纪,打算用何等方法开锁?”
大个子道:“俺叫何大牛。今年十九。
俺想试试能不能拧断那锁。”
何大牛一边说,那九品官员一边记录。很快就记好了,给了他一张号码纸:“你是一号,拿着去那边开锁把。”
何大牛拿了号码纸,走到大铜箱前,将纸交给看守铜箱的士兵。士兵接过号码牌,大声道:“今日一号,何大牛,年十九。”然后便闪身让他走到铜箱面前,示意他动手。
何大牛运足气,两只大手一只抓住铜锁,一只扶住铜箱。大喝一声,双手同时各自反方向用力。外围观看的人立刻就心头一拎,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何大牛的脸已经涨的通红,那箱子上的锁依旧纹丝不动。过了片刻,他力竭而退,摇头道:“俺不行。”
士兵请他退出去:“今天已经试过。你若是觉得明日有力气,还可再来一试。”
何大牛摇头:“不试了,俺的力气不够。”
他走到外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将他围了起来,纷纷问道。
“大牛,那箱子可结实?”
“大牛,那锁可是很牢?”
何大牛好脾气的一一回答。众人不时发出“哦,哦!”的惊叹声。
有人道:“是真的耶,不抓人,不要钱。”
有人颇为内行的分析:“那铜里一定掺了精铁,才会如此结实。”
然后,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先前的人七嘴八舌的介绍,识字的不停的读着墙上的告示。那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雁翅楼上,叶明净看着下方围观的几十人,点头赞道:“小和,你找的那个托儿拧锁拧得还不错。小涵,你那几个识字读告示的人也很好。”
孙承和和江涵谦虚了几句。脸上露出喜色。
齐靖身穿崭新的官服,撇撇嘴:“这才来了几个人那。太少了。”
叶明净道:“没关系,这才刚开始。我,啊不……孤预计留三个月。那时应该全京城都传遍了。”
薛凝之有些纳闷:“殿下,您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仿效商鞅吗?可那铜箱和铜锁是您费了好大力气打造的,不用钥匙,根本就打不开呀。赏金送不出去就无法体现您一言九鼎的威信。”
叶明净笑道:“要的就是他打不开。好戏还在后面。你且慢慢看吧。”
齐靖郁闷的道:“你不会真的是要看戏吧。朝中的几个老臣对你这样玩乐很有微词。我估计,明天就会有御史弹劾你了。”
叶明净呵呵一笑:“弹劾啊,没关系的。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皇宫中,承庆帝问谭启:“你知道她想干什么吗?”
谭启摇头:“属下只知道太女殿下一定不是为了玩乐。”
承庆帝的好奇心也被勾上来了:“是啊。林珂和冯立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这孩子就是鬼点子多。”
午门外有铜锁求开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三天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消息开始向外围城市扩散。
勋贵世家们在第一时间取得了完整的资料,开始分析叶明净的动机。
结果很失败,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
而御史们的弹劾奏章则如雪花一般飘到了承庆帝的桌上。
承庆帝于朝会上拖出叶明净,让她自己对众人解释。
叶明净轻蔑的看了那几个御史一眼,朗声吐道:“夏虫不可语冰。孤自有神机妙策。三个月后见分晓。你们且等着吧。”
几个御史被她的神态激的气绝,纷纷厉声道:“若是三个月后殿下没有交待又如何说?”
叶明净胸有成竹:“随你们怎么说。”
宫内争论不休。宫外,午门外处聚集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有机灵的小贩开始推销饭团、热茶等吃食。有人出租小马扎供人休息。有人早早来霸占好位置,卖给后来的有钱者。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午门外几乎变成了一个闹市。还有外地人特意来此观看。据说大户人家也派了管家、长随之类的来打探消息。
一个月后,锁匠们试的差不多了。小偷们开始出马。
顺天府伊贾文泰接到手下捕快报告。午门外汇集了大量的小偷,排队开锁。
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