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生涯流晶瞳作者:肉书屋
请安的时候,门前跪着的那个小小身影已经不见了。白胡子的左院判钟若严正一脚踏进院门,身后跟了个提药箱的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
正殿里,薛皇后面无表情的对她道:“你去芳菲殿瞧瞧净儿吧。有什么不好的,再来报我。”
安妃谢了恩,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快进殿六的时候,看见刚刚提药箱的小姑娘正在朝外走,和她碰了个迎面。
“公主怎么样了?你干什么去?”安妃抓住她就问。
那小姑娘行了个礼:“臣女已经替她擦过药酒,经脉淤血处也揉散开了。钟院判正在开药方。臣女现在要去替一位受伤的宫女治伤,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原来不是去取救命灵药的。安妃舒了口气,赶紧侧身让开:“你快去吧。”
小姑娘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两眼,微微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冯立站立在内室门口,见安妃来了,赶紧替她掀了帘子:“安妃娘娘到。”
素洁迎了上来,行了礼后向她汇报:“钟院判写完药方,说是不碍事。公主的底子很壮实,每天用药酒浸泡,去出寒气就行。平时要注意膝盖的保暖。公主年纪还小,调养个一年就完全没事了。”
安妃道:“麻烦素姑姑了。”
素洁叹了口气:“奴婢要去吩咐下人置办药酒,娘娘自便。”
安妃立刻道:“你忙,你忙。”
嵌白玉的雕花大床上,叶明净苍白的小脸陷在厚厚的锦缎堆里,闭着沉沉睡去。眉宇间有着放松后的安详。花雕迎上前见礼,小声道:“睡着了……”
安妃点点头,也不出声,在床边坐下,直勾勾的盯着女儿的脸……
叶明净在大清早得到了薛皇后的松口,放心之下,这一觉睡的特别香甜。等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将人伸进被子,牢牢的握着她的手。一阵阵的热气从掌心传至她的手背。
眼睛一睁开就看见安她担忧的脸。
安妃大喜,压低了声音:“净儿,你醒了?饿不饿?有炖好了的燕窝粥,吃一些好不好?”
叶明净正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点了点头。
花雕知道她食量向来大,放了个小几在床上,几上除了粥还有点心和小菜,摆的满潢当当。
叶明净喝了两碗粥,吃了四碟面食点心,各类小菜一扫而空。休息了片刻后又将刚煎好的药一饮而尽,擦干净嘴含了颗话梅。
安妃见她吃的香,喜的眉开眼笑,心里担忧顿时去了一半。问道:“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叶明净摇摇头:“母妃,我在昭阳宫吃的很好。母妃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安妃摸摸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薄茧,心头微酸:“辛苦我儿了。”那家的女孩儿不是十指纤纤,只有那穷人家的孩子,掌上才有茧子。
叶明净笑了:“母妃,净儿一点都不觉得苦,真的。”
这是一句大实话。她很庆幸自己接受的是皇子式教育。即使是这样,皇家礼仪也够她受的了。真要让她向公主一样笑不露齿,动不移裙。天天头上顶着斤把重的首饰,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纱衣四处走动,气都要喘不上来了。更别说公主未来的处境。听说齐靖的老爹竟然有好几个小妾,真不知道福寿公主是怎么想的。
虽然敌人多了些,前途艰难了点,叶明净还是很满意目前的生活的。
下午的时候,桔子过来汇报,小桃的伤势已经稳定,将养两日就可移动了。
叶明净想了想,招了冯立过来,吩咐了几句。
冯立出了大门,直奔宣明宫。承庆帝正在看奏折,见他进来了,放下折子就问:“又有什么事?”
冯立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硬着头皮道:“公主让小人来请示皇上。可有为人忠厚老实,脚踏实地,勤奋疼人的适龄未婚男子。婚配宫女小桃。”
承庆帝眼睛立刻瞪的滚圆:“你说什么?”
冯立抖了抖,索性一发说完:“公主说,女儿有了难办的事,就该找父亲帮忙。还请父皇帮她一帮。”
承庆帝气的胡子直抖,狠狠的将奏折甩到桌上:“帮忙?朕是媒婆吗?”
谭启别过脸,冯立恨不得把身体缩到最小。
承庆帝胸脯起伏了两下,站起身喝道:“走!去看看那个不孝女!”
薛皇后听说皇上来了,连忙迎出大门,陪着他一起去了侧殿。
安妃给两位顶头上司行礼,老老实实的站去了墙边。
叶明净暗暗叹了口气,一脸委屈的看向承庆帝,抿着唇不作声。
承庆帝虎着脸:“怎么?哑巴了?你不是挺能的嘛?”
薛皇后咬着牙,陪着笑脸道:“净儿年纪小,心善。皇上不要苛责她了。”
承庆帝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脸色和缓了一些。继续训斥:“一个宫女,不好赶出去就是了,闹成这个样子,像什么?算了,事到如今你既然以千金之躯替她受了罚,她的命就是你的了。说吧,有什么打算?还留在宫里吗?”
叶明净怯生生的看了皇后一眼,小声道:“女儿想,她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干脆就配了人算了。只是不知该给谁才好。”
承庆帝道:“这些事情,你日后也要学起来。东苑有些产业是内务府名下,直属皇家的。里头倒是有不少皇家家奴。过两天,我让内务府的管事把人选报给你,你自个儿挑吧。”
叶明净心中暗喜,,面上副感激之姿:“多谢父皇,净儿让父皇和母后操心了。”
承庆帝道:“知道麻烦了你母后,就好好和她陪个不是。没见过你这么能闹腾的孩子。”
于是叶明净作势要下床磕头,薛皇后赶紧阻拦,演了一出母女尽欢的大戏。
众人表演完毕,各自回归。承庆帝今天歇在了昭阳宫,算是安慰一下皇后。安妃回长春宫做鞋子。她的女儿闲聊时说了,最近鞋子耗费的特别多。穿来穿去还是千层底的布鞋最跟脚。于是安妃决定回去好好努力研究,争取做出最舒适的鞋子。
第二天一早,薛皇后带着几个品级高的宫妃来她,很慈爱的叮嘱了几句。叶明净看着她春意盎然的眉梢,心想,父皇大人昨晚算不算是卖身补偿呢?
她果然是个不孝女。
齐靖和薛凝之也来探过一次病,并且带来了孙承和和江涵的问候送了几本新出的杂文游记当礼物,给她平日消遣。
叶明净欣喜的接过道谢:“……就属你们的东西最合我心意了。这两天收的全是补品和药材,连两百年的老山参都出来了,吓我一跳。”
正说着,花雕过来:“公主,该泡药酒了。”
齐靖道:“是了,我一来就看见院子里那个酒缸了,放三个你都不成问题。那里头都是酒?”
叶明净皱皱鼻子:“右不是,你没见那天药材来的时候,成捆成捆的往院子里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开药材店呢。”
薛凝之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钟家治风湿是一绝,好多外乡人慕名来京里找他们治疗呢。药材都是论捆的抓,各项配比不一样。每个病患的药酒也各不相同。”
叶明净笑道:“原来他家治这个是绝活,怪不得要在京城呢。这膝盖上生风寒,还有哪儿比的上京里?”
三人哈哈大笑。
一个小姑娘背着药箱走了进来,指挥着两个粗使太监抬进来一个半腿高的圆缸。缸里是满满的药酒,花雕和桔子替叶明净脱掉鞋袜,卷起裤脚,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就浸到了那缸里。
齐靖略微有些不自在,薛凝之也一样。叶明净虽然自认为露两条腿不算什么,况且她只有十一。不过经过上次茶楼事件后,她对这些倒也多了些注意。见那两人不自在,立刻就岔开话题,指着那小姑娘道:“你们猜,她是谁?
齐靖看了看,道:“你既让我们猜了,就一定不是普通的司药。”
薛凝之想了想:“眉宇间倒是和钟院判有些像。”
叶明净“扑哧”一笑:“还是凝之表哥猜的准。”
那小姑娘落落大方的福了福:“臣女钟秀儿,见过两位公子。”
薛凝之“啊”了一声,拱手弯腰:“原来是钟院判的孙女,钟姑娘,凝之失礼了。”
齐靖也作了个揖:“实在是我等眼拙。”
叶明净道:“小桃的伤,多亏了秀儿。秀儿四岁就开始背《汤头歌》,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坐堂当大夫。”
齐靖奇道:“那你怎么到宫里来了?”
钟秀儿道:“外头见识的机会少,那些病人都不放心我给他们看病。爷爷说,宫里宫女多,经常可以见识到各种病例。我就来这儿当了药童。”
第六十一章安排(二)
内务府管事办事很迅速,很快将人员名单送了来。
叶明净于晚间找了计都来一起看:“里面有你们的人吗?”
计都看了一遍,道:“我只知道几个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
叶明净看了看那些人,问道:“桃花坞里,有没有你们的人?”
计都道:“那里也算是个小型的消息站,只是不如城里重要,即使是有,也不是什么级别高的。”
叶明净道:“可那里是皇家产业,级别再不高也是内部人员吧。”
计都点头:“的确是。”
叶明净将注意力回到名单上,挑了一个在酒坊负责酿酒的一等匠人,二十六岁,丧偶无子。
计都迟疑了一下,还是发表了他的意见:“这人的条件并不算太好。”
叶明净嘿嘿一笑:“没错,职位不高,还是鳏夫。不过嘛……你没看注释上写的吗?此人貌美,仪容俊秀。小桃一定会喜欢的。”
计都嘴角抽搐了一下:“只看容貌吗?”
叶明净不在意的道:“人品不好的不是已经被挑出去了嘛,叶息观一表人才,想要让小桃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当然要找个漂亮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要是是个花花公子就不好了。”她若有所思,“其实长的不漂亮的男人不一定就老实,长的漂亮的男人不一定花心。”前世的岳晶晶学校有个男教师,长的一表人才,好多女学生就盼着上他的课。此人就巨宅无比,不爱好任何夜生活,不喜欢找女人搭讪。要不是后来他找了个女人结婚,婚后依然爱宅在家里,岳晶晶几乎要以为他是同性恋。而岳晶晶的前夫呢?虽说家庭条件和本人收入都称得上黄金标准。可那相貌却是普通到极点。还不是花花肠子一堆。可见相貌好、人品好的男人还是有的。关键是你能否碰的上。
叶明净觉得掌管别人的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她又挑了几个人选,抽空亲自去见一见。定出最佳方案。
承庆帝知道了,连声骂她没出息:“这点小事还要亲自去看?”
叶明净讪讪而笑:“父皇,这可是终身大事,不慎重不行啊。”先不说这里不流行离婚,就凭是公主指派下的,那两人过的再怨怼只怕也不敢分手。她可不希望制造出一对同床异梦的怨侣。
承庆帝原本还想骂,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顿了顿,用不经意的语气问:“你觉得终身大事很重要?”
“当然。”叶明净道,“要过一辈子的,又不能换人。”
承庆帝若有所思:“一辈子,不能换人。如果可以换人呢?”
叶明净吃了一惊:“父皇你这么想?”不怪她吃惊,这思想太前卫了!随后她又恍然:“对哦!父皇想必就是不满意,所以才一次又一次进新人的吧。这也是一种办法。”
承庆帝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净儿,你是皇家人。父皇唯一的子嗣,若是日后对枕边人不喜欢,便用不着委屈自己。”
叶明净惊的瞪大了眼睛:“父、父皇?”
承庆帝此时也有些郁闷了,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呢?如果是儿子,他现在绝不会如此尴尬。可惜该讲明的还是要讲明。尤其是女儿现在年纪小,还没有被世俗的是非观污染……
他整了整脸色:“就是这样的。你瞧,你在上书房读书,每天练习骑射。日后父皇还会教你处理一些朝堂事务,你和皇子有什么不同。这婚事方面自然也不必像世间女子一般瞻前顾后。”
叶明净觉得自己已经被雷劈过了,从头焦到脚。她结结巴巴的道:“父皇,女,女子都是只有一个丈夫的。”
承庆帝不屑一顾:“周太祖就不是。周肃宗没本事,当然就……咳咳,总之,一个成功的皇帝不会只有一个……枕边人的。后宫一个独大,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时候,他就会有野心,外戚也会爬到你头上。”
叶明净风中凌乱了。从一而终这种事,她从来没想过。不过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妻多夫。天哪!父皇确定朝臣和文人们不会朝我吐口水吗?
承庆帝又咳嗽了两声:“这事你有个数就行。横竖你现在还小,过几年,父皇再和你细说。”
叶明净苍白着一张脸回到芳菲殿,屏退左右,唤了计都出来,目光呆滞:“计都,我今天听到一件可怕的事。”
计都很合作的问:“何事?”
叶明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把本子给我吧。”
她拿了鹅毛笔,记下今天的对话。
强悍如李若棠,不算那悲催的宇文公子,早期也只有罗耀一个男人。登基之后几年,才陆续纳了几个男人。算算年纪,那时她已经五十多了。她死后,她的儿子把她的骨灰和罗耀的,一起撒在了桃花坞的山上。那几个男人的结局史稿中没有提到。叶明净却可以猜出他们的下场。
亲爱的父皇,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的。
叶明净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后,就安排了一次参观东苑。
她的第一站是凌虚观,殷戒亲自接见,带着她在道观里逛了一圈。
道观里的道士有男有女,叶明净还看见有几位女客人,蒙着面纱,由观里的女道士送出门。
殷戒对着她道:“这些都是推不掉的客人,家里多半是有爵位的。来这里都是为了求子。”
叶明净笑道:“你这里还管生孩子的事?”
殷戒缓缓摇头:“天下的后宅都一个样,里头的名堂多了。公主不可小瞧。说不定日后公主也有要寻求小道帮忙的。”
叶明净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有。话说回来,我朝延续前朝的制度。庶子承爵要降位。那些有爵位的人家,不是应该重点保护嫡妻么?”
殷戒微微一笑:“公主以为重点保护就可以了?”
叶明净爽快的道:“不可以。除非不纳妾,不然刀光血影,阴谋层出不穷。”
殷戒失笑:“公主倒是一针见血。不错,那些书香传承的读书人家要好的多。勋贵家……是以,一般不到万不得已,这两派不会结亲。因为一个不好,结亲就变成结仇了。”
叶明净突然福至心灵:“比如当年的陆云。”
殷戒呵呵一笑:“这等陈年旧事公主竟然也知道。杜家的那位小姐,当年新婚,也曾来本观求过了。那时是我师尊替她看的,她身体无恙,命中注定有子。虽然眉宇间示意会有一些磨难,但人生有世,谁一帆风顺。师尊也就勉励了几句,叫她不用担心,她会有儿子的。”
叶明净“嗤——”的笑出声:“算的好,的确是有儿子。”
殷戒摇头:“师尊一时大意,没有见一见那位陆公子。结果害的杜家小姐……”
叶明净是知道内情的,立刻假装讶然:“殷道长何出此言?”
殷戒看了她两眼,低声道:“后来,师尊无意中见过一次陆公子,回来后就怅然了好久,连呼‘天意莫测’。也是那次之后,师尊就不再替妇人相看有无子嗣了。”
叶明净淡淡一笑:“天意自有公断,我瞧那陆云也配不上杜家小姐。杜家小姐如今不是再嫁了吗?嫁得好!”
殷戒笑笑。
叶明净又问:“殷道长,照这样说来,你们这里应该有不少人懂医术啰?”
殷戒道:“道家讲究阴阳调和,对于人的身体自然要研究透彻。真正的学道者不会不懂医术,即使不会治病救人,如何调理身体总该懂的。”
叶明净斜了他一眼:“殷道长,我也算是跟着你学过几年的。你老实和我透个底儿,这生育子嗣之事,贵观只怕研究的也不少吧。”
殷戒干笑两声:“公主此时就心忧这些了么?”
叶明净悄悄凑向他,问道:“可有用在男子身上,避免有孕的药?”
殷戒一惊,看了看四周,见几个侍卫太监离得都很远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何出此言?”
叶明净白了他一眼:“本公主最近刚刚知道,原来后的夫婿……那个,总之,我是不能不停的生孩子的。生孩子很伤元气的。”
殷戒恍然大悟:“公主是要用在日后的夫婿身上?”
叶明净道:“那是当然,你别胡思乱想。我现在用不到,只是问一声早做准备。你要是没有,我就再问别人去。”
殷戒忙道:“有,有,有!”
叶明净舒心一笑:“那就好。殷道长,你得确保有用才行。等我成亲了,再来找你讨要。”
殷戒擦了擦头上的汗:“好说,好说。”
叶明净心满意足的离开,去其他的地方转了一圈。见了那几个候选人。最终还是定下了那位酿酒的师傅,将小桃嫁给了他。
从此以后,小桃就在东苑的酒坊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