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一路横冲直撞,在壮士的彪悍道路上如撒丫子的野马一般,越跑越远。
转眼到了四月,我家肉票刑满释放的日子,我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叶苏每天号脉都表示一切正常,肉票很健康,唯一不出来的原因可能就是,他不着急。
想当然耳,我听到这个结论之后,立即把肉票他爹狠狠揍了一顿。
嗯,也许我到了八十岁还能记得叶苏抱着头惨叫“媳妇饶命、媳妇小心伤着手、媳妇小心肉票”的热闹场景,实在太特么具有娱乐性了。
就这样,四月在我期待的小眼神中小心翼翼地溜走,转眼日子过到了五月初三,终于在这一天的凌晨,我,阵痛了。
这一痛就从凌晨痛到了天光大亮,然后再痛到夜幕降临。我被我家相公、我干娘、我干娘的嫂子也就是那位民间非著名妇产科大夫以及必须要出现的稳婆紧紧包围在床中央,列位富有理论或实际经验的专家纷纷告诉我不要慌,一切都在掌握中。
但是肉票就是不出来。
我已经宫缩了将近十二个时辰,屁股下面的床单都换了三回,整个人都像在水里泡过一样,不能说疼到了不疼的境界,但腰部以下几乎快要麻木倒是真的。
稳婆不时向我报告我的秘密花园已经开了几指,又反复要我再忍耐一会,还没到时候。
我不由苦笑,心中默默:祖宗啊祖宗,你爹娘你干外公干外婆以及一大堆干亲戚都等着你呢,您老人家还等什么呢?赶紧闪亮登场吧!你老娘我保证,你一出来就会被一大堆亲戚捧在手心里,你想学什么都有现成的老师等着,想怎么开金手指我都不拦着你,你就别折腾你娘了!
……稳婆终于高兴地大喊:“开了开了!用力!看见头了!用力!”
大概是前戏太长,到了正经开演的时候便再没什么力气折腾。稳婆叫唤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哇的一声响亮啼哭,几人皆做欢喜释然状,稳婆响亮地高呼一声:“恭喜老爷,大小平安!”
我颤巍巍翻个白眼,多新鲜啊,大家都看见我还喘气呢。
老太太抱着孩子抹干净血水,裹得整整齐齐地放到我怀里,又喜洋洋地扭头讨赏:“恭喜老爷夫人,是位小公子!”
我抹开眼前湿发,低头看一眼正在吃奶的自家儿子,皱巴巴黄忽忽,整个一小老头。
……好丑。
叶苏倒是不介意,这厮乐得眼睛都没了:“媳妇儿,辛苦啦!”又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深情告白,“小铃铛,我爱你。”
在场的其他三位女性全都以袖掩面匆匆回避出去,顺便给焦急等候的长辈们报喜。
我极愧疚地道歉:“不好意思,给你家的好相貌拖后腿了。”
叶苏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瞎说,咱儿子漂亮着呢!”
我累得不行,也实在懒得跟已然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家伙争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摆摆手就睡着了。
肉票降临之后,我那女战士的精气神也随之消失殆尽,说话越来越柔走路越来越轻,连素言都夸我说,我的行事做派越来越像干娘了。
啧,想来我的女人天性也是个反射弧长的货么。
另有一点出乎我意料的就是,叶苏竟然能够透过现象看出本质。我家儿子虽说刚出生时不招人待见,然而经过本座神奇母||乳|的滋润,到满月时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人见人爱了。那小模样,和年画里抱着鲤鱼的胖小子差不多,更难得的是他不怕人,鲜少哭闹,惹得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孩子满月那天,消失了几个月的奇葩叶老爹也奇迹一般地出现了。
公公简单洗漱一番,抱过他的宝贝长孙上下端详,乐呵呵地品评:“眼睛和鼻子像叶苏,嘴巴和脸型都像儿媳。好啊,我家孙子当真会挑!”夸完又亲手亲脚地逗弄了一会儿,直到客人上门才依依不舍地交还给婆子,被管家推着去换见客的衣裳。
我心里放心不下,冲叶苏使了个眼色,拜托他务必看好自家老爹,千万不要让他在这样的重大时刻异想天开,智计百出。
叶苏眨眨眼表示知道。
然而这两个男人天生不是省心的料,我眼睛刚刚离开片刻,两个人就双双消失了。看孩子的婆子慌里慌张地向我报告:“太老爷和老爷在后院抢小公子,打起来了!”
我一口老血吐在地上。
大步赶到后院,两人果然跳上跳下打得不可开交,掌风过处飞沙走石,跟闹妖怪的阵仗差不离。最可恶是两个人动作太快,我实在看不清我那宝贝儿子究竟落在谁的手里。只听见叶苏不断呼喝:“爹!别闹!”
各位客官,看过二龙戏珠么?看过现场版的二龙戏珠么?知道那珠是我刚满月的儿子么?我急得心火直窜,也顾不得有人会听见,跺脚叉腰大喝:“谁他妈动我儿子一根寒毛,这辈子你们再也别想见着我!”
两人闻言,身形立即顿住,我这才看清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不由松了一口气,又立即横眉立目地质问:“儿子呢?!”
叶苏跳下假山,从石桌后头捧了个襁褓出来交到我手上,我那万事不着急的儿子偎到我怀里,这才吭吭哧哧地小声哭起来。
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说,我酸着鼻头抱住他哄了一会,等儿子不哭了才抬眼问两人:“这是发什么疯呢?”对待夫君和公公当然不能以这种大不敬的态度,但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幕,我也很难对两个人恭敬得起来。
叶苏颇无语地看着自己老爹:“我也想知道。”
公公哼哼唧唧地百般推诿:“那个不就是……呃……哈!”
我气得不行,生怕他对百毒不侵的想法尚不能忘情,于是亚马逊女战士的灵魂再次附体,横眉冷对一番之后终于问清了实情。原来公公还守着色目人的习俗,新生儿满月时要受浸礼,他怕我们夫妻俩反对,于是决定偷偷摸摸行动,谁知刚把孩子偷出来就被叶苏发现,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他也忘了解释究竟要干嘛。
我不知道浸礼究竟是怎么执行,于是又问过一遍,才知真是顾名思义,要把孩子整个浸到水里,让水之母保佑他一生康健。
我大惊失色,连忙问叶苏:“你也被淹过?”
叶苏表情狰狞了一下,估计是联想到了另一个同音字,片刻后耸耸肩:“据说是没有。我刚出生时身子太弱,当时又在船上,大家都拦着我爹,没让他得逞。”
我扶额。
叶老爹锲而不舍地游说我:“那是叶苏这小子不争气。我这乖孙如此健康,定不会出事,我以性命担保!”
我伸手止住他话头,气若游丝地询问:“其实浸礼,只需要从头湿到脚就可以了,对吧?”
叶老爹认真思考了一下:“嗯,可以这么说……”
我解开宝贝儿子的襁褓,顺手从身边折了枝柳条,沾着池塘里的清水在儿子身上细细密密地撒了一遍,等儿子身上的水珠既不凝聚成滴、也不成股流下时便迅速包好襁褓递给叶苏,扔下柳枝拍拍手道:“大功告成了。”
公公被我气得一个趔趄:“这哪成!”
叶苏含笑看我一眼,挺身而出:“怎么不成?您刚刚不是还承认,只要从头湿到脚就可以了?过往神明既要保佑,又岂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再者说,爹您也不是墨守成规那般陈腐之人,只要心意到了,便万事大吉了罢。”
说完又在我耳边低语:“娘子当真好计策,湿身总比淹了要强百倍的。”
我一哂,心说这厮必定是禁欲多日,耐不住寂寞了,竟然这种时候也要调戏我。
叶老爹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娶了媳妇忘了爹,古人诚不欺我!”
叶苏莞尔:“爹,您就算没媳妇也经常忘了我。从这一点来说,我不是已比你强上许多?”
眼见着父子二人又要闲磕牙,我赶紧抛出个毛线团吸引两位注意:“爹您别跟他置气,我们还有一件要紧事等着您办呢。您看,我们一直等着您回来给孩子起名儿,现下客人已经开始上门了,您总不能眼睁睁看您孙儿待会儿被抱给大家看时,也要宝宝孩子的浑叫吧?没的让人笑话咱们。”
叶老爹果然中计,一腔怒火登时消散于无形。他凑到叶苏身边逗弄孩子半晌,抬头笑道:“我读书也少,起不来什么艰深内涵的名字。我看我这乖孙生得白白净净,小名儿就叫玉官罢。至于他大名儿么……”他摸了摸胡茬,皱眉想了半天,“我孙子当然是要文武双全才好。国人以鹤为文,北人则经常说,勇士是骑着骏马来到人间的……”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子继续道:“那大名儿就叫鹤骅吧,有文有武。”
叶苏皱眉:“叶鹤骅?听着别扭,再想一个吧。”
我退后一步,防备地瞪着老爷子:“天王盖地虎?”
叶老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啥?”
我又道:“为了新中国的胜利?”
叶老爹继续茫然。
我想了想,决定换个保险点的:“哈利路亚?”
叶老爹伸手在我面前晃晃:“儿媳妇,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儿,咱们就再想别的,你别发癔症吓唬人啊。”
我长出一口气,摇头道:“大名儿先不着急起,估计我干爹干娘也要给些意见呢。咱们直接把名字定了,二老一定会埋怨我们。”想什么呢,能给自己儿子起名叫耶稣,再给自己孙子起名叫耶和华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我哪能指望是个奇葩就是穿的?古人的秀逗程度也是不可限量的嘛。
公公他老人家被干爹干娘管了半辈子,虽然早早退休了,然而旧日东家的余威犹在,听我这么说便忙不迭地点头道:“那就先这么着吧!走走,去前头招呼客人去!”说罢带头大步向前厅走去。
我扯住叶苏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笑问:“憋狠了吧?”
叶苏停步苦笑:“娘子知我颇深。”
我颇有深意地舔舔嘴唇:“要是你能保证爹今天不再惹事,晚上我就帮你……”
叶苏猛然深吸一口气,在我唇上迅速啾了一口,嗓音暗哑地保证:“定不辱命!”说完就把玉官交还给我,快步追他爹去了。
我站在原地微笑,又看一眼怀里熟睡的玉官,心说有这样一对色欲熏心的爹娘,儿子的未来堪忧啊!
不过可以想见,有我们努力造人,他的未来倒是不会太寂寞。
至于我的未来,再怎么着都有叶苏陪我上天入地下凡尘呢,既来之则安之就是。洒家这辈子,在碰上他那天就值回票价了。
好吧,是赚翻了。
耶。
《《尾声》》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收看每月必扯的裴家山快讯。
首先是叶家新闻。
叶家长孙叶迟在父母及妹妹叶荃,幼弟叶违的陪同下终于结束为期四个月、先抚远后昭岭的巡回访问,准时回归裴家山,亲自莅临出席自己的五周岁生日庆典。
这次访问是和平的圆满的,叶迟以叶家长孙的身份,与万佚将军的五岁独女万佚宛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两人情投意合,在没有知会双方父母的前提下于后花园私定终身,并擅自做主,为自家刚满三岁的妹子叶荃以及四岁弟弟的万佚锋订立了娃娃亲,预备亲上加亲。
当然,这两桩婚事在叶夫人凌铛以“不准早恋”的旗号阻挠,胎死腹中。叶迟表示邪恶娘亲什么的是青年男女奔向幸福道路上的必然阻碍,他亲切地鼓励万佚宛,要勇于向权威挑战。经过密切磋商之后,两人约定在十五那年一齐私奔,至于二人的弟弟和妹妹,那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叶迟语)的问题了。
然而这个约定在叶迟小公子见到胡家三岁的幼女胡玥馨时即被抛诸脑后,叶迟小公子开展了名为“好逑计划”的追妻行动,日日与玥馨焦不离孟,十分之乐不思蜀。
叶夫人表示甚忧虑,胡家长子胡永则淡定表示,愿为叶夫人效犬马之劳。
次日,叶迟郁闷地要求尽快返回落霞拜师学艺,早日练成绝世神功,将胡永斩于马下酒尚温,抱得美人归故里。
震惊之余,叶夫人与叶老爷决定,必须立即对长子开展紧锣密鼓的思想政治教育,绝不再姑息其喜好拈花惹草的天性。为此,叶老爷另被叶夫人迁怒,接连三日都保持着郁郁寡欢的神情。至于叶老爷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迁怒,叶家发言人表示无可奉告。
接下来是裴家新闻。
一句话简报:裴杊回来了。
裴夫人表示甚欣慰,叶夫人表示甚欣慰,全落霞对于裴家又出了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表示甚欣慰。
确切地说,是一位参将。
裴小将军本是前途无量,近日又表现英勇,于边境混战时救了自家统帅一命。统帅感恩,意欲将他军功上报朝廷,使之更上一层楼。而裴小将军却谦虚地表示,从军不为仕途,只为遂儿时心愿,如今心愿已了,也是他回乡帮衬家中的时候了,大家青山绿水,有缘再相逢吧。
这话放在别人那定然是痴人说梦,为国效力又岂是那么容易便可抽身的。然而裴家和柳家将军又是何等关系,连将军夫人都是裴夫人的昔日闺蜜,因此柳将军唏嘘一番人各有志,替他报了个伤重就送他荣归故里了。
时隔五年,裴小将军对裴家生活适应良好,对一下子多出来三个外甥和外甥女表示惊讶和惊喜,并对叶家夫妇孜孜不倦的造人行动致以……呃,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叶夫人当即表示愿为裴小将军的另一半人选出谋划策,却惨遭裴小将军无情拒绝。
叶夫人哀哀慨叹其媒婆命格竟就此败落,并热切诅咒裴小将军的另一半必将令他费尽心思熬尽肚肠方能抱得美人归。
裴小将军对此嗤之以鼻。
总而言之,五月是收获的月份、团圆的月份,也是各位已婚妇女下雨天打孩子、拉郎配欲望发作的完美时节。身为裴家山上唯一的适龄男青年,可想而知,迎接裴杊的必将是一个繁忙如穿花蝴蝶的夏季。
愿过往神明保佑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