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翳皱着眉头看着她满头大汗的忙着。
果然,忙完的结果就是“不脱鞋不许进来!”。
阿籍指指鞋架子上的四双拖鞋,手臂在厨房卫生间内屋抡了一圈:“在厨房、卫生间就换上面一格的拖鞋,进屋换下面的拖鞋!”
共翳点头,利落的换下脏兮兮的鞋子,拖着大拖鞋进来,地板还没全干,湿漉漉的打滑。
阿籍看了看小本子上的表格,又发言:“一三五我打扫卫生,你做饭;二四六你打扫卫生,我做饭。周末大扫除,大家一起做!”
共翳汗津津的就打算往床铺上坐,阿籍连忙把塑料小凳子塞过去:“你身上有汗,坐这里坐这里!”
共翳低头看了眼印着维尼小熊的塑料凳子,犹豫了一下,微微颤颤的坐下来。
这几把小凳子原来是她买来打算洗菜洗衣服用的,高度太低,质量也不过关。共翳这么大个子委屈在小凳子上,还真有点滑稽。
阿籍咧开嘴巴乐了,两个酒窝陷的深深的,低头继续在小本子上划来划去。
“洗衣粉,买了!碗筷,齐了!枕头凉席,买了!……哎,共翳,晚上吃什么呀?”
共翳伸手揉她脑袋,连揉了好几下:“肉。”
阿籍的酒窝缩小了,捧着本子看他:“共翳……肉吃多了不好,而且,我们现在很穷,要省钱过日子。”
“……”
阿籍指指墙上挂着的大日历,把二四六用笔圈起来:“这些时候是我做饭,我做主——今天周二,我做主,我决定吃什么。”
说得开心,一屁股坐下来,下面凳子打滑,咯吱摔倒在瓷砖地板上。
共翳连忙把人扶起来,阿籍揉着屁股拍拍凳子:“便宜没好货……”
小平房外面是条小巷子,拐个弯就有小摊子买新鲜的肉和菜。阿籍深受母亲的教导——独此一家必定坑钱,货比三家才能便宜!
拉着共翳穿过小菜摊,直奔隔了半条长巷子的大菜场。
出岛这么久,共翳还是第一次来菜场。看着人挤人菜挨菜的场景,他不得不叹服,好一个太平盛世啊!
阿籍推推一脸严肃的他:“脸上肌肉这么紧张干吗,买菜呀!”
她还是刚才打扫卫生的打扮,短裤子短t恤的打扮,灵活地挤到肉摊子前面:“老板,要排骨!”
穿着蓝褂子的老板甩出一大块猪前腿肉,招呼:“大排小排?”
阿籍努力回想张女士的买肉经,嘀咕:“什么大排小排,我要带肉的骨头——啊,对了,猪前腿肉不要!”
肉摊老板瞪住她:“你买排骨干猪前腿肉什么事?做什么吃的?要多少?”
“子排炖笋干”,她掂了掂分量,估摸,“要……一斤差不多了吧?”
老板把排骨放到砧板上,三下五除二切好,上秤价钱:“十块三毛。”
阿籍付钱,共翳已经给几个老阿姨挤到对面卖豆芽的摊子去了,费了半天劲才出来。
接着逛到蔬菜摊,阿籍挑了些毛豆和小青菜,嘀咕:“带壳的三块一斤,不带壳的一块五……”
卖菜的大婶笑了:“小姑娘好会过日子。”说完,冲她使使眼色:“和男朋友来买菜呀?”
阿籍露酒窝笑:“是呀是呀,老板娘豆子能不能再便宜点?”
大婶看看电子秤:“行,一共三块两毛,算你三块整的。”
姜块、大葱、食盐、味精……
两人转了半天,又买了些蔬菜和白米,满身臭汗的从菜场出来。
阿籍提着水当当的新鲜蔬菜,共翳抗着一大包袋装米,另一只手上还拎着箱泡面。
——对于速食食物,阿籍的意见是,不能多吃,但也不是不能吃嘛。
回到家,看看天色还好,阿籍搬了条小凳子坐门口给刘燕打电话。果不其然,收到一大串色字头上一把刀万恶滛为首之类的劝诫,噼噼啪啪,简直跟放鞭炮似的。
混淆着外面工地作业噪音的动静,真是闹的可以。
阿籍捂着话筒等她激动完,小心翼翼的报了住址:“你别这么紧张嘛,我有分寸的……”
“你那边什么声音这么吵?”
“工地施工嘛,不然房租哪能这么便宜……”
刘燕骂了一声,换口气:“你让那小子接电话!”
阿籍警惕:“干吗?”回头一看,共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上衣脱了,只穿着条牛仔裤从屋里出来。
“你让他接电话!”
“你干吗啊?”
两个女人僵持下来了,好半天,刘燕才咬牙切齿的开口:“你让他接了,我明天把大刚托哥们办的假证件都送过来。”
阿籍犹豫了一下,同意:“那你可别乱说话!”
“……”
共翳诧异的看着阿籍把手机递过去,放到耳朵边。听到声响,他很快的拿开了,然后又慢慢的放回到耳朵边。
阿籍凑过去想听,被他站起来避过了。
刘燕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阿籍只后悔自己手机接听声音设置的不够高,推了共翳一把,坐回到凳子上。
共翳沉着脸听了一会,把手机还给她,也跟着搬了条凳子坐下来。
阿籍踢他小腿:“喂,她说什么了?”
“……”
“喂?”
共翳摇头,一脸的严肃:“没听懂。”
阿籍直觉他在撒谎,不高兴了,站起来往屋里走。
共翳跟着拿起两条小凳子,进屋。
工地施工一直持续到傍晚六点多,阿籍在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吁了口气,洗菜淘米准备做饭。
共翳嫌卫生间太挤端了盆水打算到小院子里冲凉,被她死活拦住,关进卫生间。
“你疯了啊,给别人看见,不骂你变态才怪!”
刚唠叨完,就发现他没带换洗的衣裤进去,满手油腻的咬了半天牙,洗手擦干。翻箱子理柜子,好不容易把他睡觉穿的平脚大裤子找出来,共翳已经豪迈的弯腰出来了。赤条条□,正拿着条毛巾擦头发。
阿籍“啊啊”尖叫两声,把内裤什么的塞他手里,推着他往里屋走:“暴露癖啊你,快把裤子穿上!”
共翳有点莫名其妙的关上门,以前不都是这样的?
阿籍脸红心跳,急匆匆把高压锅放上煤气灶,打火打半天才发现没开煤气阀门。
原则问题,还是要保持的!
洗豆子,装盘,清蒸。
洗米,下锅,插插头。
打鸡蛋,放汤,打蛋花。
三菜一汤上了桌,阿籍才发现一点点小问题。
米饭是用小电饭煲做的,无奈水放太少,饭芯还是硬的。清蒸毛豆盐放太早,豆子也硬的不行,笋干倒是泡开了,就是糖放多了,排骨的甜味比咸味还大……
两人围坐在小桌子上,共翳吃的还算有胃口,她就有点食不下咽了。
“哎,豆子是不是硬了点?”
“还好。”
“排骨甜不?”
“还好。”
“那……饭硬不硬?”
共翳呛了一下,扒下一大口米饭,面不改色:“还好。”
阿籍心里小感动了一下,自己又不好挑自己的食,低头继续嚼饭粒。
半小时不到,一电饭煲米饭见底了。
共翳按着约定弯腰进厨房洗碗。阿籍示范了下洗洁精的用法,捧着撑的不像话的肚子进卫生间冲凉去了。
洗完澡出来一看,嗬,干净倒是干净,就是那两根湿答答的悬在架子上晾干的电线看起来太惊悚了。
“共翳,电线不能碰水的呀!”
正无聊躺在床上翻杂志的共翳扭头:“什么?”
阿籍无力了,换好拖鞋走过去:“里间床大,你睡里面好了。”
共翳没吭声,点头,爬起来往里面走。精壮的腰际还有些泛白的旧伤疤,动起来显得有点狰狞。
阿籍锁好房门,找出薄被子送进去,帮他把小电扇打开:“旋转这个风就变大,这个变小,这个定时……”
突然觉得脸颊一热,等侧过脸去,他又把脸挪开了,神色淡淡的。
阿籍弯眼睛一笑:“晚安。”
“……晚安。”
或许是白天搬家太累了,又或者难得安心下来,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阿籍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炎炎的高挂在天空中了。
共翳醒的早,正赤膊在屋外走来走去,似乎是怕惊扰了她,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阿籍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时间,惊呼一声直坐起来——第一天上班,要是迟到就完了!
早饭也顾不得吃,随手塞给共翳些钱,洗漱完就往外跑:“你随便吃点啊,回来我教你怎么用那些做饭的东西……我得走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一边说一边跑,一边还检查拎包里有没带粉底液睫毛膏,预备着上了公司的班车在补妆……
共翳在屋子几转悠了几圈,把房间钥匙在手里抛了抛,穿上上衣,也锁门往外面走。
第十六章、金鱼与英雄
把户籍证明上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阿籍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赵——建国?”
刘燕靠在小床上摇扇子:“怎么了?”
阿籍摇头,又小声念了一遍:“这名字……也太……”
刘燕爬起来,又拣了片西瓜:“那他真名到底怎么写?”
阿籍继续摇头,她哪知道是哪两个字——共翳唯一写过的几个字都曲曲扭扭跟打了激素似的,认得出就有鬼了。
“我就知道念‘gongyi’,怎么写就不知道了。”
刘燕托着下巴想了会,拿笔在白纸上乱画:“共工的共?”
阿籍捏着纸片一抖:“我是这么着理解的……”
刘燕瞟她一眼,按读音随便凑了几个组合——共意、共毅、共翼……最后挑中上回病例上的打错的那个“翳”字,举起来看了看:“共——翳——”
然后点头:“确实比赵建国好看好听多了。”
阿籍也看了两眼,共翳、共翳,写起来还真挺好看的。
坐小凳子上吃西瓜的大刚安慰他们:“名字嘛,叫什么不是叫?我哥们做事有谱的很,你看这假证做的,绝对蒙人!”
“绝对绝对,你绝对给警察看看,成天跟些狐朋狗友混!”,刘燕瞪他,“你要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鬼混,总有一天我得休了你——”
大刚讪讪地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哎,大哥人呢?怎么没见着他?”
阿籍指指外面:“出去找吃的了,晚点才回来。”
这话听起来古怪极了,仿佛跟形容母鸡出门觅食似的,刘燕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墙上:“这玩意他画的?我说审美怎么这么奇特。”
阿籍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窘迫的点了点头。
那是两幅一寸来高宽的小图,估计是用筷子头划上去的。一圈圈脑袋棍子身体小人的一天活动报告图。
第一幅是太阳在东边升起的时候,小人两脚开开的走向装满食物的大果树。第二幅太阳已经往西落下,小人背着食物走回小屋——不知是习惯还是怕她认不出自己,共翳还在代表自己的小人背上添了把三角小弓。
笔画深浅均匀,意思倒是挺明了的,就是那小人动作傻了点。再联想到共翳那张脸,刘燕有点承受不住了,拍着桌子哈哈哈大笑。
大刚倒是很欣赏:“画的不错嘛,比我小侄子画的强多了,还有点儿……那啥壁画的味道。”
阿籍又把那张户籍证明看了一遍,左看右看,也就是一张白纸上一红章,然后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她心里有点忐忑,问大刚:“这样真的能行?”
大刚指着下面的签名给她看:“你看这个,有这人的签名和这章,比什么都管用。他户口先落在我哥们老家,那边年年有超生逃生的,多了去了……年纪大点的,就说当年农村百姓没那个意识,多塞点钱,还是好搞的。”
见阿籍还是有点将信将疑,他把吃完的西瓜皮扔进空盘子里,接着安慰:“我那哥们自己也是超生的,没法子,他上面仨姐姐……”
阿籍迟疑着点点头,有点安心了,又问:“那你哥们叫什么?”
大刚吞下一大口西瓜:“赵建华啊!”
“……”
“他们村都姓赵,排到他那辈就是‘建’字和‘先’字辈。”
阿籍心里默念了一遍赵建国赵先国,觉着还是前者好听点:“那身份证什么时候能弄来?”
“这个简单,你拉他去拍个证件照,送礼物打点打点,半个月就好了。下次再趁买房或者工作的机会把户口转过来,好弄的很。”
阿籍点头,又转头跟刘燕商量:“刘燕,我欠你那钱……”
刘燕挥手:“行了,你先顾自己的吧。别真给人骗了还不识好歹——男人可不能惯着,就没身份证,外面工地抗个沙包总会吧?”
呼应她话似的,外面水泥搅拌机的声音更响了。
阿籍嘀咕:“那种地方不安全,人家有户口有身份证的出事都不一定要的到赔偿,万一……”
刘燕瞪她:“你真当他是豌豆公主了?”
阿籍闭嘴了,神色却还沉浸在忧愁里:确实不大安全嘛!
天色渐渐暗下来,共翳脸上流着汗,身上衣服全湿了,手里还拎着一大袋小金鱼。还没到小区门口,那大白馒头似小车就已经映入眼帘。
他愣了一下,加快脚步,果然听到小院里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
“大哥,回来了!”
共翳点头,迈步往里面走。
大刚冲屋里喊了声,阿籍果然迎出来了。
“你去哪了?这么久?”
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抱怨:“怎么衣服头发都湿透了?汗湿的?”
共翳摇头,把金鱼袋子递给她。
阿籍接过袋子,低头看了看:“哪来这么多金鱼啊?”
共翳不大舒服的扯了扯湿漉漉的t恤,含糊的敷衍:“路上人家送的。”
大刚跟过来拍他肩膀:“帅哥就是帅哥,走大街上就有人送东西啊——咦,真这么热?全湿透了!”
阿籍瞟了眼他脚上的鞋子,也是湿答答的。再探头往外面一看,果然一路上都是湿漉漉的脚印。
她拉着他往卫生间走,顺手把金鱼放脸盆里:“这样要感冒的!上次肺炎刚好,这次又这样乱来!”
一边念叨,一边又手忙脚乱的翻出干净的换洗衣服送进去:“别用冷水,用热的。”
转悠来转悠去,活脱脱一个爱唠叨的小妇人。
刘燕看的直摇头,大刚也觉得惊讶:“老婆,咱们以后结了婚也这样?”刘燕戳了戳装金鱼的塑料袋子:“干嘛,不乐意了?”
大刚咧嘴巴笑,凑过来亲了她一下:“哪能啊,感慨一下嘛。”
阿籍嫌地方挤,把他们俩连人带金鱼的从小厨房赶出来,又用电茶壶烧水泡了几袋感冒冲剂。
里屋外屋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冲剂一泡起来,整个屋子里都飘满了药味。
刘燕把脸盆端放门口,眼看那小鱼都快翻肚皮了,这才解开袋子,把金鱼倒进脸盆里。
小金鱼起码有几十尾,黑的红的金的花的,晃着尾巴在银白色的盆底游来游去。看起来,倒是挺活泼的。
她掰了点西瓜瓤进去,居然也被一点不剩的抢吃掉了。
阿籍拎着水壶凑过来,拍掉她正打算往盆里扔的西瓜籽,小声:“你说,他是不是给人欺负了?”
刘燕眨眼:“谁给欺负了?”
阿籍朝卫生间使了个眼色,表情十足的母鸡护雏:“刚才我看到了,他胳膊上好大一条指甲印,血丝都渗出来了!衣服裤子鞋子全湿透了,肯定不是汗。”
“那你直接问他不好了?”
阿籍压低声音:“那他肯定死都不说……”扭头看了看紧闭的卫生间门:“男人的臭毛病,死要面子!”
蹲一边看鱼的大刚有点尴尬了,干咳两声:“男人也不一定……”
刘燕瞪眼:“女人说话,男人多什么嘴?”
大刚无奈的站起来,点了支烟四下转悠起来——惹不起,躲总躲的起吧。
不出阿籍的预料,共翳清清爽爽的从狭小的卫生间从来后,果然是一脸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面瘫模样。
刘燕安慰她:“算了,人不是好好的?你再杞人忧天下去,就跟你妈一样了。”
阿籍叹气,弯腰看看地上的金鱼:“这鱼长的倒挺好看的。”
共翳听到她夸鱼,也跟着走过来:“太小了,煮起来就只有一点点,不够吃。”
“咳咳,咳咳咳!”
大刚一下子掐断手上的烟,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阿籍瞪大眼睛,刘燕也把嘴巴里的西瓜籽吐出来了。几个人低头看看这些不过拇指大小的观赏鱼,视线再落到他波澜不惊的脸上,都有点匪夷所思起来。
这花花绿绿的……还煮起来吃……太、太恶心了点呀!
阿籍果断地把盆端到一边:“晚饭还是我来做吧。”
共翳不大理解他们那古里古怪的脸色,下意识的就怀疑是在嘲笑他,干脆的闭紧嘴巴,不答应也不反驳。
刘燕却当他是顺杆上了,冲阿籍咕哝:“赚钱养家你一个人来承担,家务活也你一个人干?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还男人呢……”
共翳看向她,眼神冷飕飕的。刘燕也不甘示弱,气势一点也不比他低:“瞪什么瞪,你眼睛大啊?”
共翳皱皱眉头,看了眼一边一直狂扯他衣角的阿籍,黑着脸往屋里走。
阿籍冲刘燕使劲摆手,跟进去:“你别生气,刘燕她就嘴巴坏……”
刘燕在后面接嘴:“对,我嘴巴坏——总比某些人心眼坏好。骗吃骗喝……”
大刚听不下去了,踩灭烟头劝架:“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