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渊突然淡淡的在我身后开口。
“恐怕不见得。”
只见他语罢,微微一个侧身,本是处于视觉盲区的那两个大大“歇业”二字映在老乞丐的明丽大眼中,只看那其中光泽一点一点破碎,最后终于银瓶乍破水浆迸。
“你……你这个女滛|魔,竟敢拐走了丑男断了我的生路,你还我鸡蛋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要上课了~挠墙更一章~
☆、眼中之人
在一堆板砖拍来之前,我无比娴熟的拉着牢公子逃上了马车。
“车夫,去王城口!”
马车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接着规律的辘辘响起来。本宫大大舒了一口气,拉上车帘,准备好好享
受一下和牢公子的独处。
“牢哥哥……”
突然隐约觉得不对,本宫用力晃了晃头,又晃了晃头,莫名其妙道,“奇怪,是我激动的出了幻
听么?怎么感觉一直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回头却看牢渊一脸古怪的看着我。
“郡主不是幻听。是顾凌公子,他没跟上,到现在还跟在马车后面跑,一直在喊你……”
本宫僵硬的一点点扭过头,撩起帘子,果然看见顾凌在后面一边哭一边小跑着,光着一只脚,手超前微张着,嘴唇一张一合。
“郡主,等等我呀,郡主——!”
本宫深吸一口气,迅速放下帘子转过身来,什么也没看见。
“郡主不停马车?”牢渊挑了挑眉,疑惑的望着我。
本宫干笑几声,“牢公子又为何一直这般淡定,本宫问时才提起这等大事?”
他无语的望着我,半晌道。
“那么明显的事情郡主都一直没有注意到,牢某以为是郡主的意思,怎敢轻易言说。”
本宫十分无辜的望着他。
“我真没注意到。你知道我眼里都是你。”
他有些怔愣的抬起眼,本宫亦大胆的与他直视。一时间,时间仿若静止。
他有些不自然的扭了头,打断这个话题。
“郡主不停车?”
被打断的某女委屈的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怄气。过了一会儿发觉怄气最后伤的只能是自己,方才勉强打起精神说。
“这马车太挤,坐不下。”
抱了臂膀闭目养神。
“请郡主让他上来吧。”他清冷的声音轻轻说道,让我不由得心头一颤。
半睁开眼,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本宫定定的看着他。
“虽然实在不想承认这丢脸的小子所追的马车上真正是我,但……既然是你的请求,我不会拒绝。”
“郡主……”
他眸中一时神色复杂难懂,我空空的大脑更是不允许我去读懂。不待他语音落下,本宫就敲了敲前面的窗子。
“车夫,劳烦停一下!”
那车夫见我承认了就是那一直追在后面的疯子所喊的郡主,吓得手一个哆嗦,马车差点翻过去。
自那次翻了马车后,本宫本就患了马车恐惧症,之前为了躲避乞丐的袭击硬着头皮上了车,到刚才身子还一直僵着,如今实在承受不住惊吓,惨绝人寰的从软垫上摔了下去。
电光石火的一瞬,感觉有人紧紧护住了我,让我在无边的恐惧中有一瞬的心安。
“郡……呼……郡主,你……你……让顾某……追了……追了三条街……”某人满面愁云惨淡一
身黑灰的出现在轿门口,抬眼时倏尔一个趔趄,抖着嗓子发出一声怪叫。
还好他声音沙哑,只听到了一连串原始野人的模糊低吼。
“郡……郡主,牢公子?”
感觉身上的手臂迅速撤离,本宫身子还在战栗中,一个没防备栽歪了下去。
他立刻本能的揽住了我,我精神有些恍惚,喘着气抵着他的前胸。不是很清醒的喃喃道,
“顾……顾凌?”
感觉身下一软,他已扶我坐在了马车软座上,我感激抬头笑了笑,“多谢。”
对方顿了一下,良久声音低沉道,“顾公子快上来吧。”
“啊——啊——”顾凌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钻进了马车。
待车子重新启动后,我还能看到他那小眼神,不住的在我和牢渊身上荡来荡去,在我身上多是讶异震动,在牢渊身上则多是叹气和惋惜。
本宫腿还有轻微的余颤,根本顾不得理他。
却瞥见他光着的一只脚忍不住哼哼道。
“跑三条街跑丢了鞋?”
顾凌欲哭无泪。
“不……不是!是你们把我甩在末尾垫后,那只臭乞丐抓住了我的鞋,我不得不狠心把鞋子送给了他,等抽身出来时,你们已经上了马车!”
“是么,真是辛苦你了。”本宫皮笑肉不笑。
他立刻脖子一梗,瞧见我阴险的笑容一个哆嗦。怯怯的望了牢渊一眼,再也不敢吭气了。
到了城门口,我正愁没有玉牌怎么进。却突然见到前方黑压压的守卫跪了一地。
“恭迎郡主回宫!”
本宫摸了摸脸皮,叹了口气。果真人出名就是方便,瞧了瞧站在我身边的牢渊,本宫倏尔一个恍惚。
丑比牢渊,滛|比秦央。从此……这两个不同寻常的名号间,将会有另一段惊世骇俗的风月故事了!
果不其然,我那抽风阿姐从不按照常理出牌,愈是让你觉得是火烧眉毛的事儿,她就愈是悠闲自在,一拖再拖。
用她自己的名言来说,那就是精神折磨往往比肉体折磨来得更大块人心,更有效率。
本宫未回来时,她八百里加急连公告带威胁,如今人到了,她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功成身退影都见不着一个。宫内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
本连歇脚的功夫都觉得奢侈,早早便到了她的寝宫外,却只得了一句。
“陛下在睡美容觉,勿扰。”
本宫义愤填膺的挠挠墙墙,心有些微颤的向牢渊望去,却没想到他倒是很能沉得住气,但微微压抑下的气氛昭示着他心情不是很好。
纸醉金迷的奢华中,他那一袭白衣虽是出自天下布衣的上好佳料,却到底是生了一些素然,如这万千墨盘里的一点白,无限淡然静默。
“你……”一时语塞。
“我可以等。”
风微微荡起他额角的墨法,遮掩住他飘忽不定的神色。
“好吧。”我叹了口气,“那先回我那里等吧。”
没走几步,眼角余光便窥见他僵硬着矗立在那里的身形,一动不动。
本宫一拍脑袋,恍然道。
“忘了你死也不入秦央宫了。可……秦央宫是我的寝殿,你既然求我入宫,不入我殿上又有何处安身?”
“草民可以在这里等。”
顾凌听了,不由得佩服的望了他一眼。
“在这里等?”我苦笑,“阿姐她最高纪录是一睡就睡了半个月不起,一天只清醒一个时辰。她要是一年不醒,你可要露宿在这院子里一个年岁?牢公子,宫内侍卫都没有这么敬业的。更何况她要是真不想见你,咳咳,你这辈子都八成见不到……”
“草民不在乎。”
“不在乎?你不在乎我在乎!”
二话不说就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走!”
“郡主。”他纹丝不动。
本宫没好气的回头道,“郡主什么?还不快跟我过来,我给你另外寻个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今儿有点忙,一点点更,但亲们放心,定会保持日更。
☆、我的寝宫
本宫一时也想不出让牢渊住在哪里。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宫殿,要一天住上一间恐怕要住上个十年还多。可要找到一座让牢渊觉得有远离秦央宫的舒适,又要缩短本宫去看心上人的脚程,这个选址,可就是艺术中的艺术,其难度不亚于思考这个世界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一边擦汗,本宫一边百爪挠心的开口。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逛街,为什么呢?因为兜里没钱,没钱就要一个劲儿的选,而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选择……所以,牢公子,你自个儿看吧,觉得哪个地方中意就吱一声。本宫就让人过来把殿宇布置了给你。”
他眸光闪了闪,张口欲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于是,本宫就开始了环游皇宫之旅。
所过之处,到处一片鸡飞狗跳。
“啊——”一群男侍瞧见我手里的扫把都扔了,落荒而逃。
“啊——”一群丫鬟瞧见我手里的赌牌散了一地,丢盔弃甲。
御膳房。“嗨~~”
叮叮咣咣。刀纷飞,饭焦糊。火苗一下子窜到三尺多高。
洗衣房。“嗨~~”
噗通。有人掉进了井里。
内廷阁。“嗨~~”
嘎嘣。几位权臣手里的笏板撅成了两半。
太祖宗祠。“嗨~~”
吧啦,祖宗的牌位都倒了几个。
抚额,淡定走出。却见顾凌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的拍着胸口,抖着嘴唇不住的说着。
“罄竹难书啊,罄竹难书啊。”
本宫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顷刻间已是干干净净的宫中甬道。
“过了这些后殿,前面就是寝殿了。”
虽口头让他自己选择,本宫难免不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这个……这个太偏僻了。”逃命般路过的速度。
“这个……这个太冷清了。”嗖嗖的凌波微步。
“这个……这个太奢侈了,不适合你。”
最后……本宫终于在自己的寝殿门口停住。
“还是这里最好。”
回头,却见牢渊没什么表情。他不应该对秦央宫反应很强烈的么?
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终于发现了要害,本宫殿上面标明的“秦央宫”三个大字的牌子不见
了。
却听见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本宫一下子记忆回到了一月之前。
“木匠,你把这个牌子上的字,给我修的抽象点,修不好别给我吃饭。”
“郡……郡主,要如何才叫‘抽象’?”
“抽象,就是没人能看得懂,却认为看不懂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而不是作者的脑子有问题。”
“没人看得懂怎能认为作者的脑子没有问题呢?”某人勤学好问。
“人家那不叫有问题,那叫高度,叫艺术。你若掌握了这门绝学,就不愁今后没饭吃了。是人见到你就会这么想。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于是从那天开始,这名木匠就成为了抽象派的忠实粉丝,捧着我的这块殿牌子不断钻研,想是有一个月也没吃饭了……
而如今……这秦央宫没了殿牌子,难怪牢渊没有过激的反应。敢情他是没认出来。
顾凌同情的小眼神又开始泛滥,朝声音的发源地漫溢过去。现在他已经掌握到了人影未见眼神就
开始放电的高深技术,本宫顿时三省吾身,觉得自己手下一个个都成了人精,自己主子的地位明显摇动的掉了两三滴灰渣。再如此下去,可要反了不成。
不过,本宫当然没指望牢公子能看上这里,痛苦的对自己心狠了一下,潇洒一甩头,使劲把脚往别的地方领。
不……不能是这里……
然而,本朝史上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牢渊缓缓步入了院中。
本宫蓦然睁大了眼睛,紧贴着某人的脚后跟走过去。
“你……你中意这里了?”
他没有说话,但行动已然表明。
漫天绿荫下,他走近花香飘逸的桂树。时值九月,天香正郁,秋高正好。
他眸中沾染了点点暖色,修长的指尖轻轻压下一枝点点的碎黄。男子虽面色恬淡,虽论不上昳丽姿容,亦称不上是灼灼俊颜,但那一袭曳地白锦,墨色长发浅浅勾勒的画面,竟比宫中著名画师的手笔还要雅致三分。
本宫心率一个不稳,慌然扭过头去,刹那间脸颊竟烫的厉害。
顾凌也在旁边使劲晃着头,磕磕巴巴道。
“牢……牢公子真的要在这里落脚么……?”
他似是在沉思中受到惊扰,微微讶异的抬起头,目中竟滑过一丝挣扎和迟疑。最后终是开口,语音间带了一丝迷离。
“这里是……”
本宫,“……”
顾凌,“……”
“嘿嘿嘿,这里什么也不是。”本宫讨好似的颠颠跑过去,“真是好巧,本宫也分外喜欢这里。
这些桂花都是本宫亲手栽培的,牢公子可喜欢?”
他指微落,滑过身侧,带了一抹清雅的暖香。说出的话却突然冷了下来。
“并非牢某所喜。”
言罢,他便匆匆转身,抬脚便往院外走,我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我已经在皇宫里转了整整一周。少见你驻足,既然来了这里,哪有再走的道理。”不怀好意一笑,“这里我甚是熟悉,也好方便顾虑到你,早些救出你的表妹。”
说完,本宫便不允许他再有任意一丝犹豫,直接把他拉入了内殿。
“小顾,你可以回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本宫笑嘻嘻的朝着还站在院中呆若木鸡的某人说。
他机械的转过头,又机械的转过身,慢慢朝偏殿群走去。
那里,住着我的三百五十六名面首。
虽说是秦央宫,然而主殿和偏殿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中间隔了个小花苑,蜿蜒小河将主偏殿隔开,一衣带水。一边住着我的那群公子们,一边则住着我这个传说中的滛|荡郡主。
小河有个很美的名字,名叫相思河。尽管其中承载的多半不是相思,多是那群被我拐来的公子们怨念的泪水。河上有一座小桥,也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咳咳,相思桥……
作为连接两边唯一的媒介,这座桥也成了本朝文人墨客们意|滛的话题。去年七夕为了纪念我第二百七十名面首落水殉情未果,阿姐曾与诸位女臣王侯亲自开起了一个赋诗会,最后一千古名句夺魁,成为了当朝人人传诵的滛|诗邪句,但凡姑娘与小伙调情时必备。
“相思桥上诉相思,相思不成谁人知。”
能在无数怨念的压力下写出这样哀婉凄美的诗句,当真是高人。
本宫望着窗外相思桥的一抹剪影,又回头望了望伫立在身后不知想着什么的牢渊,犹豫着要不要顷刻就拆了那桥,以向我的心上人昭示自己从一而终的决心。
“牢公子权当这里是客栈,不要拘束的好。”我咳了咳,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却见他微仰了头,上下打量着我收集的那群古玩器具。
“这房间里的布置,倒是别致。”他半晌开口,拿起一块玉石很专业的看了看。
“还合你的意吧?”本宫喜上眉梢,他可是在夸我有鉴赏力?
他目中却突然闪过一抹笑意,霎时间让我看呆了。
“郡主不必万事都顾虑着我,那样岂不是很累?”
“为一个喜欢的人做事,只会觉得开心,如何能觉得累?”本宫有些恍惚的说着,说罢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又表白起来,不由得有些羞恼。
如此将这种话挂在嘴边,他会不会觉得我平时说多了顺口,反而没了感觉?
他果然没什么感觉,仿佛有了免疫力,只是攥着玉石的骨节有些发白。
“郡主……到底喜欢牢某哪一点呢?”
我情不自禁觉得他要说,你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么?
还好他没说。料也不敢说。
本宫毫不犹豫答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本宫一开始是喜欢你的气质。现在本宫对你……什么都喜欢。”
他手上一松,一个上好的彩瓷眼看就要落地,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接住。
本宫大喘气。
他有些好笑的转过头看我。
“金山银海,郡主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喂。什么金山银海,本宫可是很节俭的!”我不满的说,夺过他手中的彩瓷,“再说了,不管是什么,拥有的东西就要珍惜!就像我这个郡主,虽然表面上风光的很,但我能当,别人为什么就当不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别人夺了去,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一切的!”
他愣了一下,“别人也能当?”
我一怔,一扯嘴角自嘲道,“呵呵,也是。像我这样天下第一荒滛的郡主,怕是没人敢当吧。”
他没有说话,眸中一时幽深难测,似有什么闪动。
我不经意间触上他的目光,心中一个悸动,脸红了。
“那个……牢……牢公子。”
“嗯?”他无意识的应了一声。
我躲闪着目光磕巴道,“我……我可不可以再补充一条。其实……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