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帮着你理了。”
李青嘴角翘了起来,把手里的书递过去吩咐道:
“那你把这本书,放到第五排最上面,靠着右边放,那里太高,正好绿蒿她们够不到!”
平王怔怔的接过书,诧异的看着李青,“我去放?”
“你不是要帮我理嘛?你打算怎么帮我?这里的活,就两种,要么做我做的事,分派这些书的位置,要么,做绿蒿她们做的事,照我的分派,把这些书归位放上去,你打算做哪一样?”
李青歪着头,满眼的笑意,认真的看着平王,平王随手拿了本书,看了一眼,又丢了回去,高高的扬着眉梢,半晌,眉梢耷拉了下来,叹了口气,站起来接过书,伸了伸腰身,“好,爷去放!在青青这里,看来爷也就能做做苦力活了。”
李青也不理他,只低头飞快的理着堆了一地的书籍,一本本递出去,吩咐着摆放的位置。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地上堆着的书全部归上了书架,平王弯下腰,笑盈盈的看着李青,“你累不累?我抱你回去?”
李青站起来,两只手背到腰后面,舒展着肩膀,“不用,我坐得背痛,走着回去正好疏散疏散。”
平王笑着拥过她,让她紧贴在自己胸前,伸出手微微用力抚着她的后背,李青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背部渗了过来,人顿时舒服了很多,过了半刻钟的样子,李青才懒洋洋的直起身子,笑着制止道:
“我好了,咱们回去吧。”
平王拥着李青,两人慢慢往桃花源走去,出了疏梅居院门,李青笑盈盈的说着话:
“这些书,得分开抄,佛经典籍,要从寒谷寺找些精通佛理的僧人来抄,那些医书,爷从太医院挑选几个精通医理、医术好一些的,让他们过来抄一抄吧,其它的书,再慢慢想法子找合适的人来抄。”
平王怔了怔,低头看着李青问道:
“王府有专门的誊抄司,都是专门练过字,一色的蝇头小楷,最是清爽,让他们来抄岂不是更合适?”
“不行,那些书里,可有不少错处,要懂得的人来抄第一遍,这样看到错处就可以直接改过来,你那些誊抄匠,抄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才用着着呢。”
李青慢腾腾的解释道,平王笑了起来,揽着李青,“你既然知道错在何处,把错处改过来,让他们抄不就行了,太医院那些人哪里看得出错不错的?”
“不行,我身子弱,要累坏的!”
李青断然拒绝,平王窒了窒,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李青,半晌才低低笑着,拥着了李青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回到桃花源,沐浴洗漱后,李青换了身淡粉色素罗衣裙,侍候着平王换了件月白纱衫,坐在榻上,慢慢给他绞着头发,平王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转头看了看李青,笑着问道:
“你刚才说心里不安宁,是怎么回事?”
“月静带信回来说,老和尚下个月初要开大法会。”
“嗯,这事我知道,大师和我商量过,就因为这个?”
“也是,也不是。”
李青声音有些阴郁起来,“老和尚遣了那么多人到平阳府来,我看过名单了,差不多都是这两代弟子中最出色的,苦寂也来了,爷知道,苦寂,是老和尚选出来要做下一代方丈的,还有那些书,也莫名其妙的都让月静带了来。”
平王转过身,眼神温和的看着李青,“你担心大师的安全?”
李青点了点头,满眼担忧的看着平王,“老和尚好象在安排后事一样,从月静回来那天起,我心里就一直不安得很。”
平王伸手揽过李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和的安慰着她,“你放心,大师是天下人都尊敬着的人,就算他宣布了这护法的事,也没人敢明刀明枪的找他的麻烦,要防的就是些暗地里的事,大师是有大智慧的,这样遣了大批弟子过来,又送了这些经书典籍过来,也是想告诉那些人,他都安排好了,就算杀了他,也影响不到寒谷寺,更影响不到你,这样,说不定还能断了那些人的念头,再说,”
平王顿了顿,贴在李青耳边低声说道:
“我已经安排了二十名影卫在大师身边,赵勇那边,我也交待了,他也会一直紧盯着二皇子府和寺里,你放宽心,有我呢,大师不会有事的,就算万一有些什么不对,我已经吩咐了赵勇,让他干脆带大师走上岭关入韩地。”
李青贴在平王胸前,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推着平王转过身去,继续慢慢给他绞着头发。
不大会儿,绞干了头发,松松的绾了发髻,平王转过身,看着面色仍有些阴郁的李青,笑着建议道:
“你也不要天天闷在屋里理那些书,慢慢些理着就行,多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平阳府逛逛吧,八月中,是咱们平阳府三年一期的府试,这些天,平阳府到处都是应试的秀才,今年,咱们这里还来了不少奚地、晋地,还有庆国的秀才来参加府试,说起来,都是青青的功劳,丁一说,厚德居里,热闹得简直插不下脚去,天天都有文会,闹得沸反盈天的,明天,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去?”
李青微微仰头看着平王,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厚德居的热闹第二天辰初时分,平王练功回来,李青裹紧了夹被往里缩着,就是不愿意起来,“爷先去忙吧,我午正前赶到厚德居等爷吃饭就是了,这会儿,实在起不来,爷昨晚几乎没让人睡觉,我困得很,爷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正事……唉!我现在不想起!爷快走吧!”
平王笑着站起来,又俯下身子,李青急忙又往里缩了过去,平王笑了起来,“好,不起就不起,你午正前可一定要赶到厚德居,不能晚了,别让爷等得太久。”
李青忙点着头,平王伸手抚了抚李青的脸颊,才直起身子,出门去了。
李青一直睡到辰末时分,才被琉璃催着,打着呵欠起来洗漱更衣,勉强吃了半碗粥,就带着琉璃、竹叶、竹枝和绿蒿,上车往平阳府去了。
李青歪在车厢里的靠枕上,懒洋洋的打着呵欠,琉璃倒了杯茶递给她,笑着问道:
“我听竹枝说,夫人昨天指使着爷给你放那些书了?”
李青斜睇着琉璃,接过茶喝了两口,才点了点头,“嗯。”
“夫人这一阵子越来越懒散起来,又跟在寺里的时候一个样子了。”
李青怔了怔,琉璃接过李青手里的杯子,继续说道:
“爷这一阵子对夫人是真的好,万事都不计较,可夫人不是说过,什么年青貌美的吗,怎么自己倒忘记了?夫人连送大小姐那样的小事都不肯落人把柄,怎么倒支使起爷来了?”
李青睁大了眼睛,看着琉璃,半晌才说出话来,“琉璃,你现在比郑嬷嬷还要厉害!我知道了,你放心。”
丁一在城门外,翘首以盼的等着李青,接了车子,直接引着往厚德居去了。
车子转过几条街,从后门进了厚德居,汤掌柜笑容满面,微微躬着身子早就等在了门里,李青下了车,汤掌柜上前见了礼,引着李青边往回走,边笑着介绍道:
“夫人可有一阵子没到咱们号上来了,如今,咱们这门面扩大了一倍在余,和东边的铺面连到了一处,前面做饭庄子,后面就做了客栈,从这往后面越过青条街的几个院子,也被连大爷买下来了,如今可都住得满满的,这连着快一个月了,前面大堂里,天天有文会,热闹得不行,今天给爷和夫人留了东一号房,那里视线最好……”
李青一边听着汤掌柜喜庆十足的唠叨,一边跟着他穿堂过室的往里走。
东一号房很是宽敞,外面有个小隔间,放着红泥小炉等茶具,琉璃和竹枝等人放好了坐垫,把带过来的杯碟摆放好,用银壶烧上水,准备泡茶,丁一笑着禀报道:
“回夫人,爷说午正就到。这会儿,下面的文会已经开始了,正热闹着,奴才安排了几个人专门在下面抄文章诗句。”
李青微笑着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先在这里看看热闹。”
“回夫人,爷吩咐了,让奴才接了夫人,就在这儿侍候着。”
李青点了点头,丁一才告了退,退到外间侍候着听传唤去了。
李青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到窗前,窗上糊着霞影纱,从屋里看外面清清楚楚,大概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李青低头往楼下看去,楼下将旁边的柜台也都打通了,显得极为宽敞,大堂里疏疏朗朗的放着七八张圆桌,靠着里面的墙放着张长长的大案,案上满满的放着笔墨纸砚,案前的人正三五成团的点评着案上放着的一条条写好的文章诗句,大声争论着,笑着,七八张圆桌上放着茶水,还有几碟已所剩无几的点心,圆桌边也三三二二的坐着些或拿着书,或拎着笔,正冥思苦想的年青人,更多的人站在大堂里,或低头苦思、或来回走动着敲着头、或是看着窗外发呆、或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着话。
年纪小的只有十几岁,大的却已年过半百,青衣布袍者居多,李青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吩咐竹叶:
“你去和汤掌柜说,随他找个缘由,今天的文会,茶水点心都供足供好了,记到爷的帐上好了。”
“什么帐要记到我的头上?”
平王微笑着掀帘进来,李青忙转过身,曲膝行着福礼,笑盈盈的说道:
“给楼下的书生们添点茶水点心,这里头,说不定就有着韩地的栋梁之材,所以才要记到爷的帐上。”
平王笑着走到窗前,看了看楼下密密的人群,“今天的人还不算太多,记就记吧。”
平王转过身,坐到椅子上,放松了身子靠到椅子背上,李青接过竹枝托盘里托着的茶水,递了过去,平王接过喝了几口,正要说话,只听外面楼梯间传来女子带着怒气的叫喊声:
“袁师同,你出来!袁师同,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李青愕然怔住,平王眉梢挑了起来,脸上带出丝怒气来,李青忙拉了拉他,低声说道:
“爷先别急,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转过头,示意琉璃出去看看,琉璃掀起帘子,刚到外间,丁一冲她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是谁,琉璃忙带着丁一进来,丁一躬着身子禀报道:
“回爷,回夫人,这是其其格小姐,又来找袁师同了。”
丁一正说话间,只听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又有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恼怒呵斥道:
“这位姑娘,我家公子都和你说明白了,男女有别,乃礼之大防,你这样跑到这里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我家公子不会见你的!”
李青怔怔的听着,转头看着丁一,丁一苦笑着,腰弯得更深了,“爷,夫人,这事是这样,大概是十来天前,其其格小姐在西条大街的珍翠轩看中了人家的东西,可又没带那么多银子,正巧袁德清家长公子袁师同也在那里看东西,就帮她先把银子付了,隔天,袁师同在厚德居和别人猜圣人句子、对对子,其其格小姐还银子还到了厚德居,就跟在袁师同后面看了一天,从那往后,其其格小姐就跟上袁师同了,他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袁师同看见她就躲,今天大概是其其格小姐打听到袁师同就在这楼上,直接找过来了。”
李青和平王听得面面相觑,其其格的声音又在楼下响起:
“袁师同,你出来!你拿了我的护身符,就不能再还回来,你出来,你给我说清楚!”
声音到了后面,已经带了些哭腔出来,李青抬手抚着额头,满脸苦笑的看着平王,“爷?这是哪跟哪的事?”
平王满脸的不可置信,怔了半晌,才恨恨的吩咐丁一,“去,叫袁师同下去!他不嫌丢人,爷还嫌丢人呢!下去把话说清楚,躲就能躲过去了?!”
李青怔了怔,转过身吩咐竹叶:
“你下去,带其其格先出去,和她说,她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让她现在先回去,不要在这里闹了,今天就让她回去逸梅庄,我有话和她说。”
竹叶答应着,跟在丁一后面出了门,往楼下传话去了。李青示意琉璃打开门,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的动静,丁一走到隔了两间的包间门前,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了,片刻功夫,一个二十岁左右,穿着天青色绸衫,身材修长,面容白皙俊秀,如玉树临风般的少年跟在丁一身后,略显得有些狼狈的下了楼。
下面安静下来,不大会儿,少年满脸通红的上了楼,偷偷看了看东一号房,低着头进了自己的包间,丁一和竹叶随后跟着进来,竹叶曲了曲膝回禀道:
“回夫人,其其格小姐说现在就回去逸梅庄,奴婢把咱们带的婆子派了两个跟着回去了,奴婢看着她上了车,往城门口方向去了。”
李青点了点头,“那个袁师同跟她说什么了?”
“回夫人,袁公子给她赔了礼,说实在是不知道那东西是其其格小姐的护身符,也不知道这中间的说法,当时也是觉得不好伤了她的脸面才收了的,如今知道了,已经原物奉还,请其其格小姐见谅。”
李青怔了怔,苦笑着看着平王,平王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袁家门风严谨,袁德清又是个古板性子,偏他家大公子竟惹了这么个……这么个姑娘!”
李青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回过身,叫过丁一问道:
“这事,袁家人知道吗?袁德清知不知道?”
“回夫人话,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事,常来厚德居的人,几乎无人不知。”
丁一躬身答道,李青想了想,转过头,担忧的看着平王说道:
“袁家和袁德清的性子,爷最清楚,爷想想,若是袁德清知道这事,会是个什么反应?”
平王微微皱了皱眉,“动家法是少不了的。”
“那爷找人说个情,若是要动家法,可别伤了袁公子性命,这事,只怕真是怪不得他,其其格的性子,爷也该知道些,瞧这样子,这姑娘只差动鞭子了!”
平王突然笑出了声,转过身吩咐丁一道:
“这事你留心些吧。”
第一百七十章巧遇丁一答应着退了出去,汤掌柜亲自托着大条盘,送了菜肴进来,满满的放了一桌子,李青托了幅楠木箸递给平王,才转过去,坐到平王左手边,仔细的打量着桌上的菜肴搭配,正要说话,外面有个清脆欢快的女子声音传了进来:
“……我今天还要吃那个瓦块鱼,这个鱼做得真是好吃,碟子配得也雅致极了,就是这名字,怎么起得这么粗鲁?”
李青呆住了,轻轻眨着眼睛,一脸惊喜的看着平王,低低的问道:
“是爷安排的?要给我个惊喜吗?”
平王一脸的莫名其妙,李青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不是爷!那就是菩萨给我安排的惊喜!”
平王怔怔的正要说话,李青把手指放到唇上,示意他噤声,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个男人低沉温婉的声音答着话,“这名字,大俗也是大雅,和那鱼块也般配得很,起得不差,那鱼也还罢了,后面用汤汁焙的那碗面,亏他们想得出来,真正是妙笔!”
“那面我也爱吃!”
女子的声音娇嗔的说道,李青眼睛弯成了月牙,满眼笑意的看着平王,低低而兴奋的说道:
“是厉芳菲啊!就是嫁到洛城吴家的厉芳菲!”
平王眉头扬了扬,疑惑的微微皱起了眉头,李青站起来,轻悄的走到门口,隔着帘子看向外面,却只看到一角粉绿的裙裾闪进了西边的隔间,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跟在后面进了房间,几个丫头微微低着头,也跟着进了房间。
李青轻轻掂了掂脚,努力看过去,那边帘子却放了下来,李青有些失望的看着那挂微微晃动的竹帘,平王站在李青身后,迟疑了下,低声建议道:
“要不,我让人请他们过来?”
“不用。”
李青立即拒绝道,转过身,让着平王回到桌边坐下,笑着赔礼道:
“是我不好,搅了爷吃饭。”
平王眉头轻轻拧着,看着李青疑惑的说道:
“吴家这个嫡三子,叫吴未俊,字元朴,现如今打理着吴家在外面的事务,他到平阳府来做什么?”
李青怔了怔,“爷不说他性喜游历,平阳府也是北方数得着的大郡,他到这里,爷奇怪什么?”
“这个吴未俊,十四岁中举,以神童闻名一时,之后就再也没有应过试,开始到各处游历,七年后回到洛城,迎娶了厉氏,就接手打理吴家对外的事务,如今可是吴家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来平阳府,必是有原因的,专来程游玩,不太可能!”
李青惊讶的看着平王,片刻思忖,笑着问道:
“爷怎么对这个吴未俊这么清楚?是因为厉氏和我是手帕交?”
“不全是为了这个,吴家是河北郡望,在河北经营上百年,威望人脉,都不可小视,爷以后若取了河北,要收服人心,就必得先收伏吴家,当然要清楚吴家的情形,特别是吴家现在和下一任当家人的情况,总是知道得越多越好,不光吴家,陈家、楚家、施家,爷也都关注着,爷要收的,是活生生的河北,可不是一片焦土,用得着这些望族的地方多着呢。”
平王挥手斥退了琉璃等人,微微探过身来,低低的解释道,李青垂着眼帘,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菜肴,笑着说道:
“咱们还是先吃饭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那边房间里,若有什么信儿,爷能不能也跟我说一声?”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叫了丁一进来吩咐道:
“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你看清楚了?”
丁一忙点着头,“那是河北吴未俊夫妇,你去告诉丁二,让他仔细选几个妥当的人,盯牢了,一定不能让他们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