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兴致倒是很高昂，笑着从树后转了出来，稀疏的星光下，他的眼眸极为明亮，定定的落在锦绣的脸上，再也舍不得转移开视线。
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好好的看着她。
哪怕四周一片黑暗，只靠着黯淡的星光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脸庞。可二少爷依然专注的看着她，此刻，他的眼中心中再无别人。
锦绣见他走近，很自然的往后退了两步：“二少爷，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便请直说吧我还得快些回去呢”
二少爷有些失落的看着锦绣防备的举动，苦笑道：“锦绣，此刻就我们两个，你还要这般躲着我么？”
锦绣硬着心肠，淡淡的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奴婢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也是懂的男女之别的。还请二少爷不要为难奴婢。”
二少爷不再上前，隔着三米远的距离，两人之间便像隔了无法逾越的距离一般。
“二少爷，您让小路子特地来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吩咐？”锦绣很客套的问道。
二少爷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我们俩之间非要这么客套么？”
锦绣一口一个“二少爷”“奴婢”，无形的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长长的鸿沟。聪明如她，是在提醒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身份的差距吧二少爷又岂能听不出来？
锦绣一本正经的说道：“您是少爷，奴婢是丫鬟，这是永远也改不了的事实。奴婢当然不能趱越。”
二少爷的满心期待被硬生生的被浇了盆冷水，他呆立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的走上前来。
还没等锦绣反应过来，那个高大的人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锦绣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你……”
“你别往后退了，”二少爷沉声说道：“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说会儿话。不会对你动手动脚，你不必害怕。”
锦绣脸颊微微一热，他说的这么直白，倒让她有妄作小人的感觉。
两人之间相距不到一米，总算能看清楚彼此的脸庞。
二少爷贪婪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锦绣细致的容颜，近乎叹息的说道：“别动，让我好好的看看你。”
那温润的男中音里蕴满了情愫，锦绣想装作若无其事也装不出来：“二少爷，您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要看我一眼么？有话就快些说吧”
如此不解风情的女子真是罕见，二少爷有些气馁：“锦绣，这儿就你我两个，不需如此恪守规矩。叫我的名字好不好？叫我云启……”
锦绣心里悄悄叹息，时间不多，要是这么纠缠下去，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还是快些把事情说开比较好：“二少爷，承蒙您厚爱。奴婢感激不尽。不过，人各有志，奴婢从没有攀高枝的打算。”
云启这个名字，是属于二少奶奶的。
二少爷一楞，没料到锦绣如此开门见山的拒绝自己。他自然不肯就此罢休：“锦绣，你不用担心。婉柔她一时没转过弯来，以后会慢慢接受你的。我也会待你好的……”
锦绣真想用木棍敲开二少爷的脑袋看一看里面的构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她明明白白的拒绝过这么多次，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固执？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愿意成为他的女人？
锦绣冷冷的说道：“二少爷，今天，请容我把话说个清楚。”她也不再自称奴婢了，挺直了身子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从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二少爷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锦绣第一次拒绝他，可是，却是她拒绝的最干净利落的一次。
她的话语坚定执着，面上一丝笑容也无，和往日的委婉含蓄全然不同。
锦绣缓缓的说道：“感谢二少爷的抬爱，锦绣心里感激不尽。不过，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从无和你在一起的想法。因为我压根不想做任何人的通房或是小妾。我也不稀罕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请二少爷日后不要再说那些让人困扰的话了。不知道二少爷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人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你让我怎么在府里立足？日后还怎么清白的出府嫁人？所以，请你不要再随意说喜欢我之类的话了。”
二少爷呆呆的站在那里，一颗心直直的往谷底坠落。
锦绣的话语里没有一点温度，是那样的冰凉。再无一丝委婉和含蓄，再无一丝可能和幻想。她明明白白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
他颤抖着说道：“锦绣，你是不是在担心婉柔她不同意？不用怕，我一定会说服她的，我不会让你受她的闲气……”
锦绣硬起心肠，冷淡的说道：“不，和她没有多少关系。二少奶奶好与不好，跟我都没有关系。”就算二少奶奶脾气随和有容人之量，她也不可能做二少爷的小妾。
二少爷不死心的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锦绣的面庞，那灼热和深情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痛苦：“那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锦绣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面对着一个优秀男子的一片深情，作为一个女人，想断然拒绝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她必须要把心里的想法说的清楚明白，不能再给他一丝幻想。
“我尊敬你，钦佩你，”锦绣凝视着二少爷的眼睛，坚定的说道：“但是，我并不爱你。”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把二少爷击溃了。
他仓皇的眼神里满是心痛，再也顾不得别的，两只大手牢牢的锁住锦绣的双肩：“不，不是这样的。我那么爱你，你也一定是爱我的。是不是？你一定是顾忌着婉柔，才会这么说的对不对？”
锦绣使劲的挣脱，可怎么也敌不过二少爷的手劲。男人和女人天生上的体力差距如此明显，让锦绣起了警惕之心。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她可不能激起二少爷的野蛮的一面来。万一他不管不顾的对她……她可就真的再也没有退路了。
锦绣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然后缓缓的说道：“二少爷，你先放了我，我们好好的说话。”
二少爷却不肯放，甚至一把搂住了锦绣。
那结实有力的胳膊和胸膛让锦绣彻底慌了。眼看着二少爷紧紧的搂住了她然后低下头，那灼热的慌乱的气息直往她的脸上扑来，她的全身细胞都叫嚷着“危险”两个字。
锦绣慌乱之中，低头咬了他的胳膊一口。
那一口咬的极重，毫不犹豫的用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二少爷没料到锦绣会有如此激烈的反抗，胳膊上顿时传来了一阵巨痛。不由得“诶哟”一声呼了痛。
锦绣趁此机会挣脱开二少爷的怀抱，急急的后退几步，呼吸仍然急促：“你不要过来”
二少爷的胳膊在痛，心更痛，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锦绣，喃喃的低语：“锦绣，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吗？”
此刻四下无人，就算搂搂抱抱亲热一番也绝不会有人察觉。若是心里有他，锦绣定不会如此抗拒他的接近。
可锦绣的反应如此的激烈，这岂不是说明锦绣的心里根本没有他？
锦绣的火气也腾的冒了出来，说话也刻薄了起来：“怎么？有谁规定我一定要爱你么？难道做丫鬟的有义务要满足少爷的虚荣心么？是，你是长的好，家世也好，前途更好。可是我的心里没有你，难道不行吗？”
二少爷哑口无言。
锦绣再无平日的冷静自若，眼睛亮的不可思议：“我本是想和你好好的说清楚，才会偷偷跑了出来。没想到你会对我做出这等事情来。也罢，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总之，请你以后和我保持距离，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锦绣说完，掉头便走。
“锦绣，你等等”二少爷一见锦绣走，急的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不，不能让锦绣就这么走了。若是放她这么走了，只怕，他们之间也就彻底完了……
男人的速度和体力真是比女子强的太多了。
片刻之间，二少爷已经追了上来。谨记着刚才的教训，倒是不敢再拉锦绣的胳膊了。
锦绣没法子甩下他，无奈的停下脚步：“二少爷，你究竟还要做什么？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用再多说了吧”。。
第五百四十七章坦白
二少爷苦笑道：“锦绣，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不该如此唐突，我只是…”
我只是情不自禁啊
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又是独处，地点环境都如此的“合适”，能忍得住的就不是男人了。
锦绣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充分表示出自己的不合作态度。
二少爷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动你一根手指了。”
半晌，锦绣才不情愿的应了句：“我想说的话已经都说清楚了，我们没什么需要再谈的了吧”
如此无情的话如同刀子一般戳在二少爷的心头，鲜血淋漓，不过如此了。
看着那张紧抿着嘴唇的俏脸，二少爷勉强压抑住心里的痛楚，温柔的说道：“刚才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锦绣，我一直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以前你的年龄还小，我不忍逼你。可是，你现在已经十六了，考虑终身大事也是应该的。难道你日后想嫁个小厮或是管事做妻子么？难道你想一辈子为奴为婢么？你跟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闲气的。婉柔那里，我自会好生应付，你不用担心。我爹替我谋了官职，不日就会有结果，到时候，我很有可能远离扬州，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锦绣得承认，二少爷是个很好的说客。这一番说辞温柔至极，兼之情真意切。她丝毫不怀疑他的情意和诚意。
她永远不可能接受三妻四妾的生活方式，她仍然恨他将自己置于无比尴尬的境地。
可是，她也不能否认，面对他的真心表白，她是感动的。
任何一个女人也不会对这样的深情温柔的男人无动于衷吧……
锦绣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也跟着温和起来：“你对我的心意，我真的很感激。不过……”感动和爱情不是同一回事。
当二少爷“笑纳”了素芸做通房，当他满面春风的迎娶他的妻子，她便知道，她永无可能接受他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漫漫的岁月长河，是思想和观念的隔阂。
二少爷急切的打断锦绣的话语：“你说你不爱我，可是好感总有一些吧感情总是需要培养的，等我们在一起了，你一定会慢慢的接受我的。”作为一个保守的古代男人，二少爷极不习惯把“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
锦绣抿紧了嘴唇，看来，二少爷真是不容易打发啊心志坚定不屈不挠是个优点，她向来很欣赏他的这个优点。可现在她才知道，这样的男人真是难缠的要了命了……
“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锦绣一字一字的说道。
二少爷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锦绣。
不，不可能的。锦绣怎么可能喜欢上别的男人？这绝对不可能。
“锦绣，你何必用这样的话来骗我？”二少爷按捺住心慌，强自露出笑容。是的，锦绣一定是在骗他。
锦绣定定的看着二少爷，温柔至极的说道：“我从不说谎。”
二少爷咬咬牙：“不可能，你日日在府里做事，压根没有接触外人的机会。你怎么可能有了心上人？”难道会是府里的男子？
二少爷迅速的盘算起了锦绣有可能接触到的男丁。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小路子最有可能了……
“是不是小路子？”二少爷沉声问道。
锦绣哑然失笑，摇摇头：“不是，小路子是锦莲的心上人，你不要误会。我喜欢的，另有其人。他……不是陆府里的人。”
锦绣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眼睛明明在看着他，可眼神迷离温软，分明想的是别人。
二少爷不得不相信，锦绣说的是实话。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会这么的痛。她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就将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锦绣维持着甜蜜的笑容，看似失神了，其实一直在留意着二少爷的脸色变化。
她在赌，赌二少爷的自尊心和骄傲。他不会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子待在他身边。
而且，她说的是实情，因此丝毫不见勉强。一个人说真心话和假话总是有些差别，相信二少爷能够分辨出来的。
两人对立良久。
二少爷默默的看着锦绣，心底浮起无边的痛苦：“他是谁？”他守候多年，一直默默的等着她长大。可没想到，在他没留意的时候，她的心居然被别的男人占据了……
锦绣无奈的一笑：“你何必知道他是谁？”
是啊，知道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打算拆散他们不成？他再不堪也不会做出这等没有格调的举动来的。
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他一直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的看着锦绣，温柔的守护着凝望着她。期待着和她携手相伴的那一天。可是偏偏被另一个男人抢走了她……
“你不肯告诉我，一定是在骗我。”二少爷执拗的说道，心里尚存一丝希望。
锦绣无法回避，只得吐露部分实情：“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他不是陆府的人，比我大两岁，一直没有娶亲在等着我。”
二少爷的脑海中迅速的掠过一个身影：“是那个在茶楼里遇见的男人对不对？”是那个许天顺一定是他
锦绣心里一紧，却丝毫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是的，还请二少爷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二少爷握紧了拳头，忿忿的走开几步，重重的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那棵大树居然微微摇晃了一下，由此可知二少爷心里的悲愤和郁结。
锦绣说出口之后，忽的有些后悔起来。
二少爷不会对顺子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吧……
“为什么？”二少爷没有回头，声音里满是悲怆：“我喜欢你这么多年，难道还抵不过一个见了几面的男人么？”
更何况，那个男人横看竖看也远远不及他。
锦绣清甜的声音在夜风中响了起来：“我和他自小就认识，一直亲若兄妹。后来，到了十岁的时候，我被卖进了陆府做丫鬟。和他见面的机会便少了。不过，他一直是喜欢我的，我……我心里也有他，我们早已有了终身之约。对不起，二少爷”
原来，他才是那个后来者。二少爷默然半晌，才缓缓的说道：“你是我们陆家的人，母亲不会轻易将你放出去嫁人的。”
锦绣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总要努力试一试。而他，承诺过会一直等我。”
二少爷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了，因为他的心很痛很痛。那痛楚如同一把刀子反复的割着他的心，全身冰凉无力。
他转过身来，闷闷的说道：“若是你到二十岁还没能出府，他也会等你么？不要痴心妄想了，他到时候早就娶亲成家了。”
锦绣提起那个男人时流露出的温柔和甜蜜让他嫉妒的快要发狂了。他不由自主的想说些什么……
可待话语出口之后，他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这是怎么了？真的被嫉妒冲昏头脑了么？他怎么能说出这等没有格调的话来？
锦绣却毫不犹豫的在他的心口上插了一刀：“不，他不会的，他说过会一直等我。我相信他”
二少爷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痛苦，颤抖着问道：“锦绣，他到底有什么好？我哪里比不上他？”
锦绣笑了笑：“他什么都不及你。容貌家世文才，他样样不如你。”
这样的安慰却丝毫没有让二少爷的面色好看些，因为，他听出了锦绣的未完之意。
他样样不如你，可是，我就是喜欢他。
锦绣明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可是，他有一点，却是你比不上的。”
“是什么？”二少爷脱口问道。
锦绣浅笑道：“他对我全心全意，承诺过这一辈子都对我好，不会有别的女人。”
二少爷哑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原来，他输在了这里啊……
“我这么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是陆家的二少爷，有门当户对的正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日后有几房小妾也不足为奇。”锦绣微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身份地位，我配不上你，也没资格要求什么。所以，还请你放了我，不要再为难我了。请你理解我，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二少爷愣在原地，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锦绣悠悠的感慨：“我想，你一定很爱二姨娘，那么，你就该理解二姨娘的委屈和痛苦。老爷再爱她，待她再好，可有些东西是无法弥补的。我这一生，绝不想在感情上委屈了自己。”
二少爷默然，神色复杂。
锦绣诚恳的请求：“如果你还惦记着我们曾有过的朋友情分，还请你高抬贵手，就此放过我吧没了我，你照样会过的很好。二少奶奶和素芸都很爱你，紫绢也是个好姑娘，以后你还会有别的女人。不差我一个是不是？”
她如此温柔诚恳的请求他放了她……
久违的酸涩涌上眼角，他转过头，不愿意让锦绣看见了他眼角的水光。。。
第五百四十八章
夜风轻轻的吹拂，树叶沙沙作响。花园里的夜晚分外的寂静。
他们两人相距不过两三米，走两步便能够得着。可二少爷却尝到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他僵硬的背对着锦绣，眼角依稀泛起了水光，却是一言未发。
那背影，写满了哀伤和难过。
锦绣不是铁石心肠，她见二少爷如此痛苦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可是，此刻绝不能心软。不然，之前所说的话就全白费了。
要断就断个彻底，要伤就一次伤个够。
哪怕他就此恨上了她，哪怕他们就此陌路，她也只能做此选择。
人人都有自己理想的生活，人人都有自己的美丽梦想。她不能为了成全别人的梦想便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所以。对不起了。云启。
我只能选择辜负你！
你走吧，二少爷的声音恍如从天外飘来，慢悠悠的似没有重心般轻飘飘的。
锦绣狠狠心，行了一礼：多谢二少爷成全。
然后，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头看，不疾不徐的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背后那一双失落痛苦的眼神一直目送她远去直至不见
锦绣轻快的步伐戴出了花园之后，才慢了下来。
锦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