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怔怔的落泪，谁知道素月究竟能护的她多久呢？就算这一次躲过去了，保不准下一次还会冒出此类事情来。
最根本的解决之道，其实是……
“锦绣，”锦书第一次在锦绣面前真正袒露心声：“我……我想……我想像素月一样，从丫鬟变成主子。你说有这可能吗？”
锦绣很是意外，锦书的这份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没想到锦书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这么多年了，锦书终于开始真正视她为好友了。连这样的心里话也肯对她说了。
锦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一直沉重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你若是想听好听的，我当然可以说给你听。嗯，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只要你努力，大少爷总会看到你的。”
锦书哭笑不得，白了锦绣一眼，咕哝了一句：“谁要听这么虚假客套的话。”锦绣的安慰和鼓励也太没力度了。
锦绣抿嘴笑了：“那你让我怎么说。”
总不能说，算了吧，还是别蹚那个浑水了。大少爷院子的争斗你还没看清楚么？为什么还是想朝里面跳？你难道不知道跳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么？
这一些，不需锦绣多说，锦书心里也明白的很。
锦书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丝笑容：“锦绣，和你说话真是轻松愉快。其实，我也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为此努力了这么久，真的很想试一试。”
正所谓人各有志，锦绣觉得人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努力。
或许有人会觉得锦书太过功利势利野心勃勃。
可是，锦书又有什么错呢？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锦书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最最正常的吧
没人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谁都想用自己的方式过的更好。她渴望着恢复自由身出府嫁人，锦书的理想是成为大少爷的女人成为堂堂正正的主子。
比较起来，只是理想不同罢了。可是她们达成愿望的迫切却是一样的。她们为此付诸的努力和心血也是一样的。
锦绣没有泼锦书的冷水，而是温和的说道：“你放心，不管你在我面前说了什么，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给别人。”
锦书颇感欣慰，锦绣生的这副伶俐心肠真是谁也比不了。她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说出最让人舒心的话语。是啊，她只是想找个人好好的倾诉一番罢了。绝不希望这样隐秘的心思传了出去。
锦绣想了想，极为含蓄的暗示道：“你千万别小看了月姨娘，莫要做出惹恼她的事情来。”
若是背着素月做出勾引大少爷的事情来，只怕锦书绝讨不了好去。大少爷身边的女人里，最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素月了。若是锦书惹恼了素月，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锦书一愣，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锦绣心里喟然叹息，算了，她劝也劝过了，希望锦书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不合宜的事情来才好。
锦书说了这么一通，郁闷的心情总算缓和了不少，开始关心起锦绣来：“对了，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你可得小心一些啊，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呢”
居然连焦头烂额的锦书都听说了这些流言，由此可见传播的有多么广泛了。
锦绣笑的有些无力：“我又管不住别人的嘴，人家爱说，我也没法子啊”
最最可恼可恨的，便是二少爷。他信口说出的一番话不要紧，却将锦绣推到了风头浪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过这一拨流言。
一想到这些，锦绣的笑容也黯淡了下来。
锦书不由得泛起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拍了拍锦绣的肩膀安慰道：“这种时候，解释也没什么用，你就保持沉默，任人家说去。估摸着最多传上一阵子也就消停了。怕只怕二少奶奶她……”
怕只怕二少奶奶会腾出手来对付锦绣呢
二少奶奶的个性摆在那里，日子一久，谁都能瞧的出来。有这样厉害又霸道的主母在，通房丫鬟的日子最难熬了。素芸不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么？听说这次板子打的重，到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呢
这等皮肉之苦倒也罢了，最怕的是长期活在这样的y威下，想要出头之日可就难上加难了。相比较而言，倒是大少奶奶的脾气要好的多。
所以，锦书倒没对锦绣生出什么羡慕之情。反而是颇为锦绣惋惜，日后要是真的看二少奶奶的脸色过日子，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锦绣叹了口气：“我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呢”
她什么也没做，却硬生生的受了这么多流言蜚语和异样目光，真是让人郁闷又恼火，偏又连个发泄怒气的对象都找不着。
她可没那个胆子去找二少爷算账。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着看她的笑话和热闹。若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候，被人发现她去找二少爷私下说话，岂不是落实了这些传言？
再说了，陆府就这么大，走到哪里都有人。她根本没机会和二少爷单独说什么话。这个念头还是趁早打消为妙。
“锦绣，凡事都朝好的方面看。总之，二少爷对你有情有意，日后定会对你好的。二少奶奶虽然厉害，可只要有二少爷护着你，她也拿你没法子的。”
说到这儿，锦书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之色。
瞧瞧锦绣，居然在为二少爷中意她而苦恼。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呢。。
第五百三十一章质疑
锦绣自然察觉到了锦书的情绪变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沉默了下来。
对着锦书，她还真没法子说出所有的心里话来。
锦书孜孜以求的梦想就是做上通房丫鬟再熬到做姨娘，若是她告诉锦书，二少爷亲口允诺一定纳她做姨娘，锦书会不会认为她是在炫耀？
算了，还是别说了。
锦书却幽幽的叹息起来：“锦绣，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你什么也没做，二少爷却那么喜欢你。你看看我，不知花费了不少心思，大少爷倒是愿意多看我两眼。只是，有月姨娘在，我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说起来，还是在原地驻足不前。诶，若是一直这么耗下去，只怕熬不到那一天，我就被许配了他人了。”
锦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哀怨的锦书，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锦书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眼里掠过一丝坚定，喃喃的说道：“我总要搏一次。”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努力向上爬的自己？
锦绣听着这话音，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你……”不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来吧
锦书不肯再说了，淡淡的一笑：“我打扰了你这么长时间，现在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锦绣送了锦书出门，看着锦书笔直的背影，忽的生出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总觉得，锦书会出什么事情一般……
锦绣摇摇头，挥去这些心思。她自己的事情尚还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情担忧别人？
锦书又聪明又能干，会知道怎么样做才是最好的。
锦绣如此安慰自己几遍，心情总算稍微平静了下来。
接下来几日，锦绣总算领略到了流言的威力。
来来往往的丫鬟们见到她无不神色有异。交情好一些的，不免刺探几句想探问几句内情。她也只好左顾言他装聋作哑的应付过去。
交情一般的，当着面不说什么，一转脸便是议论纷纷。
这些议论总会传到她的耳朵里来。她表面不介意装出镇定的样子，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锦茹悄悄的来寻锦绣说话，扯了锦绣到僻静的小路上絮叨个不停：“锦绣，你这些日子可要小心些。二少奶奶这几日脾气暴躁的吓人，被骂几句都是轻的。我们院子里一大半丫鬟都挨了打呢”
二少奶奶几日未来请安，一直闷在院子里装病。却是将一腔的怒火和郁闷都撒到了身边的丫鬟身上。几乎无一幸免人人都遭了殃。
就连紫绢和紫绫都不大敢往二少奶奶面前凑了。
锦绣感受到锦茹真切的关怀，心里浮起了一丝感动，低声的说道：“多谢你来提醒我，我会避着点的。”
锦茹白了锦绣一眼：“这么客气做什么，不是拿我当外人了么？我们是好姐妹，我不向着你向着谁？你放心吧，日后你到了我们院子里，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锦绣先是一愣，接着哭笑不得的反驳：“谁说我要去你们院子了。”她才不要去呢
锦茹嘻嘻笑了：“得了得了，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做什么。二少爷对你有意，其实我早就看出了一点端倪。就是不太确定罢了。这次二少爷都亲口说了，总不会错的。我是真心为你高兴呢”
锦绣还能说什么？
百口莫辩啊
这些日子以来耳边大多是这些话，她听的满心火气，又不好反驳，心里窝囊又憋屈。如今居然连锦茹也这么说了，由此可见二少爷这番话杀伤力有多大了。
锦绣索性扯开话题：“不说这些了，对了，素芸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提到素芸，锦茹的脸上尽是同情和怜悯：“总算能下床走动了。那几个婆子下手也太重了，素芸姐被打过之后，硬是被人抬到床上去的。好在夫人派人送了药膏过去，那药膏疗效很好呢”
锦绣悄然松了口气。
锦茹又低声说起了院子里的八卦，眼角眉梢都是兴奋：“你可不知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这次吵架可真是厉害。往日里也曾闹过别扭，不过最多一两天就和好了。二少爷脾气好，总是让着二少奶奶的。这次可不一样，二少爷自打出了二少奶奶的屋子，这几日都没再去。白日里就出去和一些公子哥儿少爷吃饭喝酒，晚上回来要么去素芸姐屋子里待着，要么就在书房里睡。最多就是看看耀哥儿，可就是不进二少奶奶的屋子。见了二少奶奶，也是板着脸孔不肯说话。二少奶奶气的不得了，又拉不下脸来主动和好……”
若是低头，就代表着应承了二少爷那天说过的话。二少奶奶自然万分不情愿，宁愿就这么天天怄气冷战，也决意要坚持到底。
素芸的事情，反而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便是不能让锦绣到了二少爷身边来。一个素芸已经够她头痛，若是再多一个锦绣，只怕二少爷的心再也回不来了。
紫绢厚颜去找过二少爷，试图想请二少爷回二少奶奶的屋子里休息，却被二少爷冷冷的撵了出去。
二少奶奶知道此事之后，又羞又恼又恨，将气撒到了紫绢头上。可怜的紫绢被打了两个耳光，到现在脸还肿着没消退呢
锦绣默默的听锦茹说着院子里的事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以前大少爷院子里的事情就够热闹的，现在看来，二少爷那里也是不遑多让。只可惜她不再是以前那个风轻云淡的看客，却成了身陷其中的那一个。
这种滋味，不提也罢。
锦茹见锦绣一直默不作声，安抚道：“你不用怕了二少奶奶，只要二少爷肯护着你，二少奶奶也拿你没法子的。”
这个话题让人很无力，一点讨论的兴致都没有。
锦绣敷衍的胡乱点头，然后借口还有事情没做便回了院子。
锦茹觉得自己为锦绣通风报信也尽到了好友的本分，也就坦然回去了。
锦绣撑着笑脸，又“接待”了锦兰锦月锦鹭等访客，就连一直不太对盘的锦钰和锦媛也来过了。
锦绣从一开始的郁闷恼火到后来的渐渐麻木，演变到不管别人问什么，一律是笑而不答。
这样的日子，过的真是没滋没味。
巧珍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终于寻了个机会在沈氏面前奉上了谗言：“夫人，奴婢这些日子听到了一些关于锦绣的传言……”
在听过巧珍添油加醋的描述之后，沈氏微微拧起了眉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巧珍还待再抹黑锦绣几句，一见沈氏这等脸色，也不敢再多嘴。伺候沈氏久了，巧珍也渐渐摸索出了沈氏的个性来。
沈氏并不喜欢长舌之人，点到为止效果反而最佳。
沈氏白日里忙碌，并没对锦绣说什么。到了晚上，特意支开了别的丫鬟，独独留下了锦绣。
素琪不敢多言，实则今晚该轮着她值夜了。这么一来，又算是让给锦绣了。
锦莲也猜到了沈氏留下锦绣的用意，心里担忧不已。恨不得留下来一起陪听才放心。只可惜打死她也没这个胆子在沈氏屋子外面偷听。
锦莲的焦急和不安都被锦绣看在眼底，心底顿时觉得暖暖的。有人一直关心自己的娥真好。
锦绣冲锦莲安抚的一笑。暗示锦莲不用担心。
锦莲按捺下焦灼的心思，反复安慰自己。不用担心，锦绣最是清楚沈氏的脾气，也最擅于拿捏沈氏的心思。若是锦绣都没应付不了的话，别人可就更没戏了。
这么想着，锦莲总算稍稍放了心。
巧珍嘴角扯出得意的微笑，退出屋子的时候，故意瞟了锦绣一眼。
锦绣啊锦绣，我就不相信你这次还能安然无恙。沈氏最不喜这种流言，这次不狠狠惩治发落你才是怪事。
锦绣面对巧珍若有若无的挑衅，只是挑了挑眉毛，压根懒的和巧珍较劲。
沈氏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早点迟点也没什么要紧。她接下来，可要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应付沈氏的盘问才是。
沈氏似是没察觉丫鬟们微妙的互动，待丫鬟们都退出了屋子之后，淡淡的吩咐道：“去把檀香点上一支。”
锦绣低声应了，轻手轻脚的取了支檀香，然后点上放到了床边。那檀香气味淡雅，有祛除蚊虫的功效，更有安神定心之效。沈氏最喜欢这个味道，一年四季都爱点檀香。
锦绣上前为沈氏更衣，顺便将被子放好。
沈氏开口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要问问你。”
锦绣并未慌了手脚，镇静的走上前去，静静的立在床前。
烛光印在锦绣的脸上，忽明忽暗，愈发显得秀丽出众，那美丽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难怪二少爷一直都惦记着……
沈氏不自觉的轻轻叹了口气：“锦绣，这儿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几句心里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锦绣一时也摸不清沈氏的态度如何，心里不停的转着各种念头，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异样。
第五百三十二章交心
沈氏也不着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锦绣。无形的威严和气场能把胆小的丫鬟吓哭。
若是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就被沈氏冷凝严厉的面孔吓的打哆嗦了。
锦绣伺候沈氏多年，早已看惯了沈氏这副模样。每到丫鬟或是婆子犯了错误的时候，沈氏便是这副面孔。
只是，每次她都是旁观者，坐看沈氏冲别人发火。
而这一次，她却是当事人……
锦绣终于发现，原来被沈氏用这种冷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是一件很难受很不愉快的事情。
锦绣知道此刻绝不能随意乱说，脑子里迅速的盘算着说辞，然后调整好面部表情。
嗯，有一点点苦恼，一点点郁闷，再加一点点哀求，很完美。
“夫人，奴婢自打听到这些流言，这几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早就想找个机会和您说一说了。”锦绣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苦笑和软弱：“奴婢若是真的愿意，在去年的时候就不会错过那样的好机会了。”
沈氏因为锦绣的话回响起了去年的事情，当时因为二少奶奶有了身孕，便想着为二少爷纳一个通房丫鬟，装模作样的求到了她面前。
是啊，当时的锦绣不就是百般的推脱不情愿么？
锦绣见沈氏表情松动，知道自己的说的话有了效果，心里悄然松了口气，接着说道：“奴婢日日在您眼皮子底下走动做事，和二少爷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奴婢也没想过二少爷会在二少奶奶面前说出这些话来。”
沈氏默然半晌，忽的问道：“在京城的时候，我本已打算把你给了云霄，没曾想云霄临时改了主意。是不是也跟云启有关？”
锦绣毫不迟疑的应了一声：“是，当时多亏有了二少爷出面，不然，奴婢就被留在京城再也回不来了。奴婢心里很感激二少爷对奴婢的好。不过，奴婢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还请夫人明鉴。”
想必巧珍早已添油加醋把这些事情都学给沈氏听了一遍，所以锦绣很痛快的承认了此事。
沈氏见锦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脸色好看了不少，语气也跟着温和起来：“云启确实对你有心，我也看出来了。他对素芸可没这等心思。锦绣，虽说云启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不过，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又对你如此上心，确属难能可贵。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我自然舍不得将你给了出去。今日，你跟我交代一句心里话，你到底对云启有没有那种心思？”
锦绣没想到沈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分明是在询问她愿不愿意跟了二少爷啊
锦绣正待摇头拒绝，沈氏这厢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你心里喜欢他，又顾忌着敏柔的话，在我面前大可以说实话。我总会为你撑腰的。就算是把你给了云启，也断不会眼看着你受她的闲气。”
锦绣的鼻子酸酸的，眼角开始湿润。
沈氏非但没有叱责她，反而是一副为她担心为她打算的样子。那语气，就像是在为女儿盘算未来的母亲……
锦绣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夫人，您处处为奴婢着想，奴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膝盖一软，跪到了沈氏面前，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沈氏心里也有些酸楚，看着哀哀哭泣的锦绣，心里泛起了怜惜和唏嘘。
刚到院子里来的时候，锦绣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爱说话，整日里埋头做事。待到后来，锦绣的聪明伶俐渐渐崭露头角，她很是赏识，便提拔做了二等丫鬟。这之后，主仆的情谊一日一日的慢慢累积起来。
朝夕相处的情分不必细说，令她印象深刻的，却是在关键时候锦绣流露的忠心。甚至敢为了自己违抗陆文伦的命令。放眼整个陆府，又有哪个丫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那个时候，她便想着，日后定要好好的栽培锦绣。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