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强势者不愿,带着伤便要坐起寻花似锦麻烦,殷梨亭忙皱眉挡在花似锦身前。殷梨亭在襄阳也呆了一段时日,武馆中有不少人识得他是武当弟子,自不敢造次。
花似锦也无暇顾及他们如何暴躁,按着林枢问一线急救时系上的布条先红,再黄,最后是绿。
殷梨亭见其万分忙碌,想要帮忙,可医道之上自己又什么也不懂,只得帮着安抚住一众武馆伤员,让他们不敢再乱来,以便花似锦能够安心治伤。
花似锦正好将一伤者处理妥当,便听得白芨急道:“玉阶大夫,快止血啊!你怎么了?”
花似锦忙回头,却见玉阶拿着器械对着伤者的伤口一阵发呆,皱眉大声斥道:“玉阶退下,换桐梧上台!”
桐梧及厅中大夫均惊异地望着花似锦,大夫临场被换下台,便好像阵前换将,这对于将士而言是莫大的屈辱,对于大夫,便几乎等于在事业的前路上压上了一座大山。
只是,情况紧急,有许多病人正等待救治,众人也来不及劝阻或是求情,桐梧微一思量,转手接过玉阶手中器械。
玉阶遭了花似锦呵斥才恍然回神,面色灰白,双唇颤抖,看着桐梧熟练地操作着一切,默默咬牙退了出去。
忙乱了一天,至入了夜,病患才处理完毕,按伤情轻重,需要留观的安排了病房。花似锦这才得空来至庭院,呼吸一番新鲜空气,伸展一会筋骨。
但见庭院中,桐梧正低声为今日之事向玉阶道着歉,又百般劝慰,玉阶只微微苦笑了一番。
二人见了花似锦,忙回身行礼。
桐梧忍不住开口求情:“先生,玉阶今日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因为小鱼的事,所以才……”
“我知道!”花似锦笑着挥手示意桐梧退下。
玉阶歉疚道:“我让先生失望了!”
花似锦笑道:“你没有让我失望。我刚开始走上这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玉阶瞪大了眼睛看着花似锦。
花似锦又道:“你不信?”
玉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枢问,郭叙,每个大夫都是这般过来的,都经历过这一段。”花似锦望着玉阶,语重心长地道,“玉阶,不要让一个已经逝去的病人剥夺了你救治更多病人的能力和机会!”
玉阶沉眉低头一阵苦思,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花似锦这才放下了心,玉阶本就极有天赋,只是一时回转不过来而已,只需稍加点拨,她便能明白。
待得桐梧玉阶均已走了,花似锦这才望着无月的天际,重重地叹了口气,却恍然听得一声轻唤:“小锦!”
花似锦颇觉惊讶,殷梨亭什么时候到得自己身边,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还是,他一直便在自己身边?
“小锦,对不起!我,我之前确实不能理解,你们为何对小鱼之死毫无反应,对鱼叔鱼婶突然冷漠起来。我,我如今知道了。”
花似锦早便忘了之前的赌气,愣了半晌,好奇道:“你知道什么?”
“任何人都可以为小鱼之死伤心难过,可是,大夫却不可以!因为伤心难过会让人失神,而或许就是这么一会的失神,新的生命就会在你们的手下流失。所以,你们不可以。”
花似锦一怔,除了他们自己,再无人知晓大夫的无奈与酸楚,殷梨亭从未接触过此行,却能这般了解,花似锦心中不由一暖。
是啊!她们不能!她们连伤心难过的资格都没有。大夫需要时刻准备着面对新的病患,他们不能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他们的任何救治和判断。
所以,大夫在救治病人时都会告诫自己,不要与病人产生其他的情感,不能发展除医患关系外的其他关系。
可是,人非草木,长久的相处怎会没有一丝情感?
花似锦转身在一处截断的树桩上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旁另一颗树桩:“六哥,你坐过来!”
殷梨亭依言坐下。
花似锦将头靠在殷梨亭的肩膀,闭上眼睛:“六哥,你别动,我好累!让我靠一靠,靠一会就好!”
“我好累”这三个字直击殷梨亭心里,叫他的心突然生疼起来。望着青丝柔滑垂下靠着自己肩上的女子,微闭的双眸,似乎能够感觉到她所有的疲惫和辛苦。
她与玉阶等人又不同,她不但是大夫还是他们的先生,所以,她不但没有伤心难过的资格,却还要强忍着去安慰他人,开导他们。
她在此行从业许久,这般的事情似乎已是习惯了。
只是,习惯并不代表不在意,并不代表无视。
习惯了一次次心痛,习惯了一次次被误解,习惯了一次次伤心难过却不能发。
殷梨亭忽然觉得心更疼了几分,望着身旁满是倦意的女子,忍不住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来到至微馆不过半个多月,可是殷梨亭觉得这半个多月所见到的是他以往十八年生命中从不曾见过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不只是生有百态,死一样也有百态。
这个行业行走在生死之间,却与他们这些一样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武林中人大不相同。
大夫创造生机,挽救生命,而武林中人不断制造杀戮,伤害。
想到此处,殷梨亭心中一紧,极不舒服,他和她似乎成了对立的两面。
靠在肩上的女子呼吸渐渐的深慢下来,好像已经熟睡了。
从初遇她时的狡诈,聪慧,蛮不讲理,到后来的沉稳,谨慎,庄严。
殷梨亭觉得花似锦就像是一个多宝盒,每一层每一格都藏着让人愉悦的惊喜,叫他忍不住想要一层一层去翻开,去探入,去发觉。
花似锦身上那丝兰香依旧环绕在殷梨亭的身边,可是,殷梨亭却再没有觉得慌乱,不再躲闪,心中莫名地十分平和,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二人就这样靠着,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再说话,似乎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他们可以永远这般靠着,直到地老天荒。
石幽泉瞧着二人的背影一阵气恼,抬脚便要上前,却被花从之拉住。
“你去做什么?”
石幽泉不满的瞪了花从之一眼:“你没看到!那臭小子占小锦的便宜,我自然是要上去把他揪过来,不能这么放过他!”
花从之笑着一边揽着石幽泉的肩悄悄离去,一边道:“好了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女儿赶快嫁人吗?这臭小子可比你物色的那些个不堪入目的家伙好多了!”
石幽泉听得花从之提起那些叫她在女儿面前掉尽面子的相亲,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心中仍是担忧道:“可是,那臭小子,他……”
花从之笑道:“你女儿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路漫漫,一程风雨一程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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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似锦的这些无力与辛酸从没有对谁说过,也从没有在谁面前柔软过,石幽泉没有,花从之没有,林枢问也没有。可却莫名地愿意将一切坦露给殷梨亭。
花似锦惊讶发现,她和殷梨亭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间已有了习惯,有了依赖。
何飞的话一直在花似锦耳边萦绕,她究竟是不是喜欢上了殷梨亭?
花似锦想,应该是有的吧!每次想到殷梨亭,她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丝的欢喜,甜意;与殷梨亭呆在一起,她总会觉得特别的安心,特别的舒适;甚至在不知不觉间,言语中总会有意无意的提起他;在某些时刻,殷梨亭的面容总会不经意地在她的脑海闪过。
这大概便是喜欢吧!
只是这样的情愫是在什么时候种下的?她医治俞岱岩的时候?丁敏君要为难她,殷梨亭救她的时候?还是在三年前的那个山洞里?或者,是在金刚门时,她差点被二师兄劈杀了的时候,他的从天而降,她抬头瞧他的那一眼?
有些时候,有些感情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只是一眼,可就是那一眼,或许这个人就已经住在了你的心里。
花似锦握着拳头,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微上翘,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便不会再犹豫。正如何飞所言,殷梨亭是个好男人,她不愿意因为矜持而错过。
至微馆内生老病死依旧上演,每天总能看到人生的不同面貌,不同的表情,或是喜悦,或是悲伤。
这样的忙碌却并不影响花似锦的决定。每每有了空闲,花似锦便去找殷梨亭。有时,花似锦救治病人的时候,殷梨亭也会在一旁帮忙。
时光渐渐流逝,从他们最初重逢的酷夏至了中秋。
花似锦将石幽泉送至门外,花从之见她二人一阵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眼见着便过了晌午,不免催促了几句。
石幽泉白了花从之一眼,拉了花似锦至一旁,笑着道:“飞儿说的没错,你向来有主张,这婚姻大事总得你自己抉择才称心如意。妈也不逼你了,只是,可别叫那臭小子占了你的便宜去!”
花似锦一愣:“什么臭小子?”
石幽泉只是不答,笑得格外明媚,花似锦忽然醒悟过来,极是窘迫,忙讨饶道:“妈!”
石幽泉这才作罢,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等等便搭着花从之的手上了马车。
何飞趁机笑着向花似锦摊开双手:“你当怎么谢我?”
花似锦一阵莫名其妙:“什么?”
何飞皱眉道:“花花,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要不是我帮你劝着师母,你能这么容易就摆脱相亲去和殷梨亭两人你侬我侬?”
花似锦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踩了他一脚。
何飞立马跳了起来:“花花,你要过河拆桥啊!”
花似锦扬手便要再打过去,何飞忙“呀”地一声一溜烟飞快跑开,追上花从之等人。
花似锦望着何飞的背影,噗嗤笑了出来。
转身回到至微馆,殷梨亭正扶着俞岱岩下地小心行走着。
“看来,俞三侠恢复得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上许多,如此不出半年,便可恢复武功,如从前一般仗义江湖了。”
俞岱岩抱拳道:“这还当多亏了花姑娘!”
花似锦一笑:“你不并谢我!出了大力气的可是枢问!”
众人笑而不语,林枢问虽为主治,但若没有花似锦,她一人怎能担的过来?花似锦身为馆主,明里暗里对他们的多加照顾,几人又如何会不明白。
莫声谷不满道:“花姑娘,你怎么叫六哥‘六哥’,却偏称呼我们这般客气?”
殷梨亭顿时面上一红,忙掩饰地低了头。
花似锦不悦地瞪了莫声谷一眼,殷梨亭性子温吞不能强逼,她本打算只要他对自己也有几分心思,二人相处的久了,他自然会明白。、
何况这样的心思,她虽然大方,却又怎好明摆着与殷梨亭说?
见得莫声谷这一问令殷梨亭有些不自在,便有几分气恼。
俞莲舟道:“花姑娘,咱们武当山上从没有女儿家,师父也只得我们兄弟七个入室弟子。咱们七个可都想着什么时候多个妹子,花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也如称呼六弟一般称呼我等,不知花姑娘意下如何?”
花似锦瞧着俞莲舟虽说的堂皇郑重,可眼睛瞧着她又瞧瞧殷梨亭,带了几许意味分明的笑意,便知道,自己这段时日总是假借给俞岱岩复查之名来寻殷梨亭,这般心思早被他看穿了。
如今说得这番话,一则是想告诉他,他们武当自是十分欢迎她,也是想替她解围。
花似锦心中感激,顺势下了这个台阶,唤道:“小锦敢不从命!二哥,三哥,七弟!”
俞莲舟和俞岱岩见花似锦大方以兄称之,便也朗然唤其“小锦”。
只莫声谷听得这句七弟,越发不满起来:“你怎地叫我七弟?”
花似锦忍住笑意,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状似不解道:“这可是你自己嫌莫七侠这个称呼太生分的,如今我依言叫你七弟,你怎地反倒不喜?莫非你是瞧不起我,不愿……”
花似锦不再说下去,黯然叹了口气。
莫声谷忙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我本来是想你叫我七哥的?”
花似锦奇道:“我为何要叫你七哥,你怕是还没我大呢?当时你叫我姐姐才是!”
莫声谷一噎,张大嘴看着花似锦,这话本也没错,他似乎确实还没她大,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万般后悔之前自己开了这个茬,“姐姐”二字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抿唇望着花似锦,大是不愿。
花似锦瞧着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噗嗤一声,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你方才骗我的!就是想看我笑话!”莫声谷恍然大悟,恼怒道,“怎么会有你这么爱骗人戏弄人的女人啊!”
花似锦得意地辩驳道:“你这话可说错了!什么叫做怎么会有我这么爱骗人戏弄人的女人?这可不是我爱骗人,是天下间的女子都会骗人!”
莫声谷似是第一次听见过如她所说的这般歪理,一滞,想要反驳回去,却硬是找不到话。
俞莲舟,俞岱岩皆自忍俊不禁。
花似锦见莫声谷窘迫,这才收手,不再玩笑他,郑重道:“三哥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不日便可慢慢坐车回得武当,我也便可以放心去川西了。”
殷梨亭一愣,惊道:“去川西!你去川西做什么?”
“我本来定了一批药材,只是运至川西的时候被人劫了,押运药材的伙计虽没有受到什么重创,但也都受了些轻伤,我自然要过去好好瞧瞧!”
殷梨亭眉头一皱,货物被劫,伙计受伤,此事定不简单,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俞莲舟瞧着殷梨亭脸色,便已知他心中所想,眼珠一转,正色道:“川西那边多山寨,这些寨子的人经常掠夺来往的商户,想必此事与他们或有几分关系。我曾去过一趟川西,这些寨子的人武功虽都不算太高,却有一些诡异手段,并不好惹。小锦虽然医术尚可,武艺却不高,若是惹上他们,不免难以脱身。六弟,不如你陪小锦走一趟川西!”
殷梨亭听得俞莲舟提及川西山寨不简单,心早已悬了起来,仿似花似锦已经被他们害了一般,恍然听得俞莲舟的提议,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药材被劫,人员却无甚大碍,且多已安然回程,那些药材并非十足珍贵,也并非急需,再买过就是了。花似锦不过是想借这个由头,俞岱岩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只需调养康复便可,过几日便可回武当。
殷梨亭自然也是要跟着回去的,花似锦故意在众人面前这般说,便是揣度着俞莲舟虽然表面严厉,心里却亮如明镜,到时必定会帮她一把,如今见得计谋得逞,心中自是万般欢喜。
莫声谷突而道:“二哥,不如我也同去好了,你说的那些山寨那般凶险,若是六哥一人应付不过来可怎生是好?”
花似锦心底猛翻白眼,怒瞪着莫声谷。连她都看得出来,俞莲舟这般说有几分夸大其词,莫声谷怎地就看不出来,偏要在此插上一脚。
她本是想和殷梨亭一道前往,加上一个莫声谷,岂不是大大的煞风景?这是多大一电灯泡啊?
可是,莫声谷对花似锦的暗中各种谩骂诋毁跳脚全然不觉,心中只想着,三哥受了大难,好在如今恢复了,但五哥却仍是杳无音讯,二哥说那山寨如今厉害,花似锦救了三哥自然不能不帮,却不能再叫六哥受甚损害了。
俞莲舟与俞岱岩无奈的相视一眼,想着七弟终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明白,叹了口气,道:“七弟,你随我一道护送三弟回山。难道你觉得你的剑法能胜得过六弟?”
莫声谷一噎,殷梨亭本就比他早入门几年,且是他们七兄弟中于剑术上最突出的,他如何比得过,又见俞莲舟俞岱岩一点都不担心,心想:二哥虽说的那寨子厉害,但终究不过是蛮夷。我武当功夫可不是吃素的。且二哥既了解川西形势,他自不担心,想必六哥自当是应付的过来。
如此,便也不再坚持,花似锦这才松了口气,依旧不悦地瞪了莫声谷一眼,倒叫莫声谷一头雾水。
几人这般商议着,三日后,一道启程,俞莲舟莫声谷驾了马车带着俞岱岩回武当,殷梨亭自骑马同花似锦上路,出湖北,入四川,前往川西。
路漫漫,一程风雨一程行(二)
路漫漫,一程风雨一程行(二)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四川境内,地势复杂,山地,盆地,高原尽皆有之,丘陵纵横,跌宕起伏。不过也正因此,有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风光。
花似锦和殷梨亭二人经成都绵阳一路走来,着实见识了不少“巴山蜀水,天府之国”的迷人美景。
且四川降水丰富,水系发达,川西更是有九寨沟,黄龙,卧龙,九曲十八弯等风景名胜,又多羌族,藏族,彝族等少数民族,自别有一番不同风情,更添了几分神秘古朴。
花似锦与殷梨亭一路行,一路玩,竟走了一个月才至得川西。到得川西,花似锦又忙着转悠各大景区,竟似将正事抛诸脑后。想着川西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