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妃作者:肉书屋
畔,却见一双父母带着女儿沿着河岸缓步走着。只听那小女孩嬉笑不断,拉着父亲的裤管要这要那,她父亲也只是含笑点头,母亲提着花灯,挂着柔和笑容站在一旁静静注视。
这般宁静祥和的景象,却是她毕生所不可得,尽管后来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年幼时候心底缺失的东西却再难找回。
夕鸢不禁叹了口气,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为何叹息?”
她连头也不回,目光仍瞧着那一家三口,低低道,“天伦之乐,何等美妙,可惜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得享天伦的福分。”
直至那三口人走得远了,她闻到玫瑰酒酿的甜味才转过头来,果真瞧见宇文昊手中端着一碗莹白似雪的酒酿,上头还有几抹红意,似是玫瑰花片。她笑着接了过来,尝了小口,笑着赞道:“味道真是不错,没想到这个时节还能尝到酒酿,这东西就是不落胃,恰好出门前用了晚膳,这会儿权当是点心了吧。”
“你方才言语间颇为感慨,可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夕鸢轻轻摇头,“没什么感慨,只不过觉得有些羡慕罢了,王爷可要用些酒酿?”
宇文昊摆了摆手,身子稍稍向后靠去少许,抬眸仰望天穹繁星,“这天伦之乐,我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小时候虽时常跟在父皇身边,可父皇教子严厉,待我们这些儿子都要求颇高,稍有做不到的就要受训斥,所以总是挖空了心思做到最好。说起来,我小时候,大约除了读书习武,也再没什么旁的事做了。到底是老六快活些,有他那会儿父皇已经颇有些岁数,脾气也平和了许多。他小的时候,父皇还亲自抱他在御花园中游玩,这可是我们谁也未曾有过的殊荣呢。”
夕鸢被她勾起心底往事,也忍不住低低开口,“我小时候,总是要仔细看着二娘的眼色,若是惹她生了气,我便要受责备,还要拖累了母亲。从前时常见到爹陪着……陪着妹妹玩耍,我心中初时也是羡慕过的,更想着要去同他们一起玩。谁知一凑上前,爹就对我冷淡异常,连对我多说句话都是难事。后来日子久了,慢慢也就觉得惯了,有爹没有,有人疼没有,其实……差不了多少,只要自己争气,还是可以好好活下来的。”
她说的是自己的事,倒也是夕鸢这副身子的事,宇文昊颇为动容,垂眸笑道,“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看来,咱们这亲事结的当真不错。”
夕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掩唇道:“王爷是天家血脉,我可不配与王爷比肩做什么沦落人,好在就算从前再怎么不好,如今也都好了。”
宇文昊温然而笑,“是啊,好在如今都好了,在这儿坐的久了也是无趣,我方才看见河岸边不仅有人放纸船,还有人在猜谜对诗,咱们过去转转罢。”
夕鸢起身后与他并肩而行,她留意到方才来时宇文昊站在她的左边,如今却换到了右边,因着风向不同,他便站在不同的地方替她挡风。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宇文昊的侧脸,他似乎也留意到她的目光,侧首而笑,又低声道,“留神脚下,那儿有个台阶。”
到了河畔一瞧,果真已经有比方才多出几倍的人聚集此处,有人将谜面挂在花灯下头,猜中了多的人的便可得一份礼物。那边又有人出了对子等人来对,对上了佳句的,也能得一份小小礼物。
“如此风雅之事,难道不比花前月下互诉衷肠来的有趣?”宇文昊扫了两旁之人,笑着问夕鸢,“你属意猜谜还是对对子?”
夕鸢心想,既然来了,不如就随着当地民俗玩一玩。对对子她够呛能行,虽然也读过诗书,但对平仄之分却闹不太懂,便抬手一指,“看着猜灯谜那边儿热闹些,不如先去那里瞧瞧罢。”
约莫有上百盏花灯被悬在空中,有些灯下已经没了字条,大约是被人摘去应答了。夕鸢抬眸望去,只觉得灯花煌煌,红粉交错,当真是美不胜收。
她随手执起靠近面前的一张条子,只见上头写着谜面,“孙大圣翻跟头”,夕鸢轻声念出之后,脑子里一下便有了答案,笑着将条子取下。
那边宇文昊手中也执着一张谜面,显然也是一下便猜了出来,夕鸢凑上前去一瞧,却比自己这个还简单些,不由撇了撇嘴道,“种瓜得瓜不卖瓜?不就是自食其果么,这谜面出的也太浅了些,莫不是瞧不起人么?”
宇文昊瞧了眼她手中那个,含了抹浅笑道:“这猜灯谜不过是为了寻个乐子,既然是你所长,那就不妨多猜些,看看能得个什么东西。”
夕鸢心想,这点难度的东西,还难不着自己,一口气拿了十个条子攥在手心,挨个看下来后,发现无非都是些猜成语的浅显谜面。她拿过宇文昊手中的那个一起,走到操办人跟前去,将这十几个谜面的答案一一说出,只见那人惊喜的捻须笑道:“夫人当真是好文采啊,今儿个晚上,还没有比夫人答得更多的,此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那人说着,便从一旁取过一个锦盒来,夕鸢含笑道谢之后,一打开才觉得哭笑不得,里头竟是自己方才买的那璎珞珠串,连颜色都分毫不差,只是并非蜜蜡所制,而是换了天珠。
“早知道方才就不买了,竟又平白得了一个。”夕鸢晃了晃手中的璎珞,同宇文昊苦笑道,“总不能一个花灯上挂两串璎珞吧?要么,就带回去拿给云谨得了。”
宇文昊却但笑不语,只说往西边去瞧瞧,身后人声喧嚷,在走了片刻之后,便已经渐渐不闻。夕鸢见此处僻静,鲜有人群,不禁有些奇怪,却见宇文昊弯下腰去,不知在找些什么东西。
她一抬眸,恰好看见有个卖玫瑰酒酿的摊子,却在这时听宇文昊开口道,“这样一来,你得的这串璎珞不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夕鸢应声望去,却不由一怔,宇文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花灯,他用夕鸢手中的红烛点燃烛芯,那花灯便也映明起来,照的两人脸庞暖意融融。
“这……这是哪儿来的?”夕鸢还有些愣愣,“你方才去买的不成?”
宇文昊微微一哂,接过她手中的璎珞,往花灯上一挂,目光澄静的望着夕鸢,“我方才去买玫瑰酒酿的时候,忍不住去放了个纸船,然后便买了这盏花灯。”
夕鸢“哦”了一声,又笑笑问道,“那你许了什么愿?”
宇文昊温然一哂,却没有应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看着那花灯道,“这花灯做的极有意思,你瞧这上头绘的是个什么图样?”
夕鸢伸头一瞧,却是一朵鸢尾,斜斜的横在纸上,似带着几分慵懒之意,宛若初睡美人。
“我拿这灯,倒像是有些夺人所爱了,不如就送给你罢。”
夕鸢听了他这话后,心口忽的一跳,忍不住抬眸去看宇文昊的眼睛,却仍旧只看见那样的温柔笑意,却仿佛带着些许神彩,哪怕夜色暗淡,也难掩光芒。
眼见宇文昊将花灯递到了面前,夕鸢忽然想起薛嫂子说的那话,若是男女之间遇到了心仪之人,就把手中的花灯给他……
宇文昊似是看出了她的踌躇之意,不禁笑道:“我给不给你这花灯,心之所属也不会改,这花灯本就是身外之物,只要心意不变,又何必在乎这些东西呢?你从前是最不畏他人闲言碎语的,怎么如今倒对这一个花灯举棋不定起来。”
他既这样说了,夕鸢也不好矫情,只得接了过来,谁知宇文昊又道,“你一人手中拿着两个花灯,未免也太过怪异了些,另外的那个,你预备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夕鸢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处置,今晚是花灯会,人人手中几乎都提着花灯,她却也着实没见过提着两盏的。这花灯华美,也不好随意丢弃,可若是自己不留又不丢了,那就只能……
她对上宇文昊的眸子,那其中的光辉温暖而坚定,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期盼神情,不知怎的心肠就软了下来,侧过眸子后将手中的花灯递过,轻声道,“那就劳烦王爷,替我拿着这盏罢。”
宇文昊眸中的欣喜之意一闪而过,只是夕鸢却未曾瞧见,他接过花灯后,眸中似有无数的光彩流转,笑道,“如此厚礼,必定珍之重之,多谢你的贺礼了。”
夕鸢一愣,脱口问道,“什么贺礼?”
宇文昊轻轻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之日。”
生辰之日?夕鸢眨了眨眼,而后才忽然一下反应过来,那那那,那不就是他生日?
“你怎么不早说?”不对,这王爷的生日,哪里用他自己去记,“怎么府中也无人提醒,旁人的生辰日子,都早早就有人提起,开始准备了呀。”
宇文昊摇了摇头,唇角仍轻轻勾着,“是我吩咐他们,不必提醒,这生辰过于不过,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只是今年这时辰赶得好,又值如此花灯美景,我便忍不住讹了你一份贺礼来庆生。”
他说的云淡风轻,夕鸢却觉得有些愧疚,宇文昊对她一贯不差,如今在许多小事上更是体贴入微。哪怕不论两人如今的关系是暧昧还是怎样,宇文昊与她都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却连他的生日都不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花灯做礼物也太薄了些,要么咱们再去转转,我重新替你买一份寿礼罢?”夕鸢瞥了一眼那灯,做的虽然精美,却感觉风大一点就要吹得支离破碎,“或者等回京之后,我再补上一份贺礼罢。”
宇文昊摆手道:“不必了,这花灯已经很好,何况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心意才是最要紧的。”他说罢,又敛眸一哂,声音在瑟瑟风中显得清朗至极,“我方才对着纸船许的愿,想必便是不说出口,你也是明白的。”
夕鸢有一瞬的失神,静默片刻之后,却也只是低声道:“王爷说的话越发高深,我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无妨,我早说了不会勉强于你,你慢慢考虑便是。”他伸手搭上夕鸢肩头,替她将披风往紧拉了拉,温声道,“眼下又要起风,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罢。”
去的时候是满心的欢欣雀跃,回程却换了一种心绪,进了院子之后,侍卫统领说京中来了奏报,宇文昊便让夕鸢先回了房去,他手中的那盏花灯,却兀自吹熄,而后带去了书房之中。
夕鸢回屋之后,只见云谨唇角一直蕴着笑意,不由奇道,“有什么好事不成,看你笑的这幅模样。”
“奴婢哪里有什么好事呢,只不过是替王妃高兴罢了。”云谨笑盈盈的端上一碗姜汤来,让夕鸢压一压晚上吹风受的凉气,“王妃方才回来时候所提的花灯,与去时拿的可不是一盏呢,至于那盏……”她说到一半,又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夕鸢脸上的尴尬神情一闪而过,低下头去喝着姜汤掩盖,过后又佯作无事般淡淡道,“也没什么,那花灯是后来看中了才买的,我一个人提着两盏花灯也太不像话,就请王爷替我打了一盏,这又有什么值得你笑的。”
话虽这样说,可余光扫见云谨的了然笑意,便知道还是没有瞒过去,索性就装作不知,打着哈欠直说困了,就这样将事情敷衍了过去。
她躺在床上,仰头注视大红撒金帷帐,只觉得那红当真耀目异常,仿佛映照着什么喜事一般。
夕鸢用手背贴上脸庞,只觉得仍有些许温热,如今心头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可又觉得有些空落。
罢了,多想无益,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外头又是风吹枯竹,沙沙作响,夕鸢将手背覆在眼上,遮住角落烛火映进房帐的红光。
这一觉睡的倒是很熟,连宇文昊是几时回房的她都不知,第二日用早膳时,宇文昊似乎全然没有什么局促模样。他喝下一碗小米粥后,又用了几块酥饼,似是心情不错。夕鸢边吃边听他道,“今儿个我让人将那温泉拾掇了一下,等用了晚膳,咱们遍可过去泡泡。”
夕鸢一怔,几乎都要忘了还有温泉这一回事,来时是说好了的,如今……她看着宇文昊的征询目光,不知为何却总是觉得尴尬,低下头去抿了一口小米粥,低低道,“王爷做主就是。”
好吧,泡温泉就泡温泉,有什么大不了?在现代不也是男男女女都泡在一起么,虽然如今这男女数量是少了些,可只要把心态放平,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打猎是不可再去了,不过今日空闲,我倒想去铺子里瞧瞧,你可有兴趣一起?”
夕鸢听到铺子二字,先是一怔,几乎想到了自己那铺子,后来才反应过来,薛嫂子曾说过,这个地方是宇文昊的封地,也有不少产业和营生。
与其待在屋里无事可做,倒还不如出去走走。夕鸢点了点头,心里猜想着宇文昊经营的是些什么铺子。
堂堂王爷,想必开的不会是青楼,会否是银号布庄这一类的?
谁知到了铺子外才发现,宇文昊开的既非银号,也非布庄,而是个酒楼。
“咸亨酒楼?”夕鸢念了遍这似曾相识的四个字,不由喃喃道,“怎么哪儿都有咸亨酒楼?”
“这裕城中所有的咸亨字号,都是咱们府的产业,带你来这酒楼,不过是因为这儿的大厨有一道红枣褒南瓜做的极好,来了裕城,如何能不来尝尝?”宇文昊笑着执起她的手,向内大步走去。
这儿的伙计显然都认得宇文昊便是东家,恭恭敬敬的请两人上了二楼,掌柜的前来请了安后,又陪笑问到,“爷今儿个过来可是要看看账目?等奴才这就去命人拿来。”
“不忙,今天只是随意出来走走,你让厨房做一碗红枣南瓜盅送来,给王妃试试手艺。”宇文昊惬意舒适的向后靠着,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桌沿,噙着浅笑道,“账目就先不瞧了,本王也信的过你。”
掌柜的一听这话,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受宠若惊似的不住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二楼都可听见他吆喝厨子的嗓音。
夕鸢见状不禁道,“你倒是很会安抚人心,三言两语就要那掌柜的对你愈发死心塌地了。”
“并非安抚人心,只是略施手段,这儿的账目每个月都有人送去给少棠过目,他们有没有动过手脚,少棠一看便知,我又何必再追上门来查帐呢?”宇文昊淡淡一哂,带着一股无须言说的优雅气度,“说起来,多亏有少棠与你,当真替我剩了不少事情。”
“都是份内之举,只是,说起账目,我倒想起另一件事来。”夕鸢眨了眨眼,笑语柔和,“前阵子府到了年下的时候,各房的银子都是定好了的,初时长顺定下账目呈交上来,我瞧着有些不妥,便做了些更改。谁知等用度报上来一瞧,只有一房超了许多,且和长顺开始报上的账目,是一个数。”
宇文昊嗯了一声,面不改色问到,“是华音那儿吧?”
“我并非是想说李侧妃用度太多,只是怕帐房的人不老实,知道李侧妃养育郡主,便谎报其用度,好中饱私囊。”夕鸢面色沉静,含着浅笑低声道,“我还记着,长顺的儿子长桂,正是因犯了错被撵出去的,他老子长顺会否因此就对王府起了不轨之心呢?”
“长顺?呵,倒亏他还有这么个恭顺的名字。”宇文昊喝一口茶后,淡淡道,“这事儿我心中有数,回去之后再办他。”
夕鸢有些松下一口气来,帐房有李华音的心腹总是让人觉得颇为不妥,仿佛藏着颗定时炸弹一样。她方才所言也并非虚假,除掉长顺对王府而言,也算是拔了颗毒牙。
这会儿掌柜的亲自将那碗红枣南瓜羹送了过来,夕鸢见后,也不禁赞叹这厨子的心思果然灵巧。南瓜被切成极薄的片状,金黄诱人,下面以百合铺底,最上层再加红枣点缀。分明瞧着是三样东西,可舀起一勺子放入口中,滋味却都混在一处,当真味道极好。
“这道菜是这儿大厨的拿手菜,我见你早上东西吃的也少,这个吃下去落胃些。”
夕鸢点头,赞不绝口,“这厨子的功底这样好,每个月的月银定要不少吧?”
宇文昊眼底含笑,“也不算多,每月不到五两银子。”
“五两?”夕鸢瞠目结舌,“这还不多?一个厨子便要给五两,那掌柜还不得……”
这王爷出手就是阔气啊,想她在京里的铺子,哪怕是掌柜的也给不到这个数目,虽说还有些奖金红利,但也不曾这般挥霍。
这会儿一个七品官员的年俸才四十五两,若是这样一比,做官还不如来当厨子赚钱了。
宇文昊见了她的惊诧神情,更是大笑不已,“他们在这儿尽心做事,我又不能时时瞧着,自然要将月银给的丰厚些。不似你那般,总是在自己眼皮子下面的买卖,无须这般操心。”
夕鸢彼时还沉浸在那五两银子中难以自拔,顺嘴便应了一句那倒也是,而后过了片刻才觉出些不对来,猛地抬眸向宇文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