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头虽不信,不信她娘亲是那样放荡的女人,毕竟父皇万般疼爱他,还封他做了太子……可是众口铄金,谣言说久了便成了实话,父皇渐渐不愿意再见到他,终日沉迷酒色再不肯上朝;不多的几个兄弟也嘲笑他,他个子本就清瘦,如何能打得过他们?打输了没有娘亲出来相互;倘若打赢了,又要遭那些为母的妃子出来数落告状,反正不论下场好坏,苦头尽是留给他独自儿去尝。久了他便渐渐恨起了那个早死的女人,护不了他为何偏偏生下他?……倒还不如就做个眼前傻墩墩的小人,没地位又怎样,天塌下来也有娘亲替他顶着。
玄铭狠吸了两口熏香,眉眼略略往亭外一扫,瞬间凝滞后,忽而却勾唇戏笑开来:“哦呀~~~你总算上来了麽~~我就知你必然也好奇七皇叔与我母妃的故事……谁不好奇呢?连我父皇都好奇啊……天底下哪有男人喜欢戴绿帽子不是……”
眸光潋滟,明明笑得恍惚,却一瞬间又冷了语调:“说吧,你到底需要多少银子才肯滚得远远的?”
青娘恍然回神,方才见他一双桃花眸子弯弯,脑袋里竟然浮现出紫苏那张善变的脸……该死,这是哪他跟哪啊?
可不容忍屡屡被他这样的轻贱,青娘干脆摆足了无良姿态,俯□笑嘻嘻道:“太子殿下口气好生狂妄呀~~。不过,你也许不知道~~我若想走的时候,天大地大,用不着你施舍银子,我也能风光离开;我若是不想走麽……你即便赶我,你七皇叔首先就不舍得放我离开呀,哧哧~~”
一股陌生花香迎面袭来,分明十足的清淡,怎生得却将四方空间下的袅袅熏香轻易比过。玄铭不适凝了眉,心中竟莫名生出某种渴望亲近的柔软,却又厌恶自己对她的这种渴望,口中的话便越发冷咧起来:
“哼,别以为父皇和七皇叔都看上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如果我母妃在世,你连给她提鞋倒水都不配!奉劝你一句,若你一日不走,我便将一日不让你安生……本殿下绝不允许任何人占去我母妃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少年发着狠,分明眉目俊朗,那骨子里高傲的眼神却突兀着满满的y厉……该是对自己有多恨呀?恨到深处便只剩下这样赤果果的轻蔑与鄙视了……这样的眼神,与他那张脸可真心不协调。
“呵呵,太子殿下真是杞人忧天了~~莫说淑妃娘娘已仙逝,倘若她还在世,也轮不到我给她提鞋呀~~。我原也不是贤淑之辈,那连身子都淘空了的皇帝、还有心里装着其他女人的将军,我也是不稀罕的呢~~”青娘低笑自嘲,终究他亦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少年,小小的年纪却生出这般大的毒/瘾,也懒得再去同他计较了,冷冷地拂开鬓间发丝,抬起头来。
只视线才掠过阶下,却一瞬凝滞,假山后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道熟悉的高大背影,看那方向,竟是才从自己这儿走开呢……该死的,着了这小孩的当。
见廊下小京一脸惊诧立在冬青树丛旁,嘴巴张得老大,那模样好似都要哭了。
最是圆润的性子,青娘嘴角赶紧弯起来:“呵呵,我刚才说了什么玩笑麽?怎生把小京唬成这般模样?”
“夫、夫人……将军、将军他生气了……”小京哆嗦着大嘴,指头戳着假山后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沮丧得大脸都要塌下来。自家将军方才从外头回来,难得的心情甚好,特特给夫带了爱吃的香酥芋糕,结果却被夫人将将泼下来这一大盆冷水。尤是最后一句“我才不稀罕他呢~~”,那口气,连自己听了都绝望啊……十八年来都不肯再动情的男人,难得动了心,却遭这样打击,真真让人心寒。
小京吸着鼻子:“太、太尉家的何公子几趟来请,说是他家夫人昏迷,一意喊着要您,将军原是要来接夫人一同过去的……结、结果您……”
亭内的少年突然“哧哧”低笑开来,一双桃花眸子弯弯含笑,好不得意。
青娘回过头狠狠瞪去一眼,自拂开裙摆随之而去:“呃……小京,你替我照看一会川儿。”
“哼,这还是第一招呢……日后有得你受。”看着女人软趴趴走远,仿若没有骨头一般袅袅淡了背影,玄铭渐渐敛了笑意。他方才早就看到七皇叔了,自小就知道七皇叔心里存着母妃的影子,那话便是故意讲给他听的呢……他可不容许父皇与皇叔变心。母妃生下他没多久便离世而去,他甚至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倘若连他们都将母妃忘掉,那母妃便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却没想到这个执拗的女人竟这般轻易便被他激下陷阱,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呵呵,不是动情了又是什么呢?
连个傻子,他才不会让他们有动情的机会呢。
一时心里痛快至极,玄铭深吸了一口惑人熏香,这才发现脚边尚还蹲着个泪眼汪汪的玲珑小儿,巴巴地瞅着自己,那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可怜模样,可真让他心烦。
桃花眼眸提溜转开,好似忽然发现了件极好玩的事,那苍白的手指便又将藏起的玉坠掏出,恶劣地在川儿面前摇晃开来:“哦呀,小杂种~~想不想摸摸它?”
“的的,要、要……”川儿赶紧弱弱伸出小手去抢。这会儿蹲得久了,连脚都开始发抖了,可是这个哥哥还要这样调/戏他,把他委屈得眼泪“扑通通”直往外头冒。
“呵,这可是我母妃留下的宝贝呢~~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玩……你吸一口香,我就给你摸一下;吸两口,我就给你摸两下,如何~~~”玄铭将熏香坛子推至川儿面前,“呵呵”浅笑开来。
精致龙虎玉坠折s着淡黄阳光,越发的灼灼泛光,直把川儿急得心都要碎了。脚丫子垫起来,匍下圆团团的身子,高高翘着小p股,竟是一口气接连吸上了好几口。
伸着手臂就要去抓:“要、要……给我……”
只那坠子却似越来越往高处飞开来,有浅浅的、软软的笑声在耳边忽近忽远:“不行~~还不够呢~~再吸两口,再吸两口哥哥就给你~~”
连他自己都说是我的哥哥了呢,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川儿狠狠点了点头,小p股又撅起来:最后吸一口,他一定就给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无良滴尘子顶锅盖路过~~~~萌川儿的娃纸们一定要淡定哇~~~(~﹃~)~zz
☆、娘子合欢
身后女人气喘吁吁;长廊上玄柯终是停下脚步,肃着一张脸回过头来。
青娘忙拭着细汗跟上去,心里头打着鼓;面上却做着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是才来叫我呐?怎么独个儿走了。你走路这样的快,我险些都要追得断气了。”
这委屈的口气,倒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有过一般,不见她丝毫尴尬。
反正都已习惯她的善变薄情,玄柯沉声道:“唔,川儿呢?”
“我让小京在照顾着……总不好带着孩子去看望病人吧,川儿最怕的就是他家疯子了~~”青娘低着头,假意没看到头顶上方那双潋滟的深邃眸子……这个冷傲的男人,每次被自己气着了就是这样一副冷巴巴的面孔;倒也实在可爱得紧。
怕他看自己久了,一会又要生出些别的“动作”,忙打着哈哈摆出一贯软趴趴的模样,饶开玄柯往前走:“一身的香粉味……你们男人呀,心里装着一个,身边锁着一个,外头还要找上几个……骨子里的花心。”
却不知,这随意一言听在将军耳中却像是吃醋的意味了。
玄柯嘴角不着痕迹弯起一道玄弧。这是个最要面子的女人,每每心里头生气却不肯承认,偏要找上各种事由去诋毁那惹她的人,好似这便是她唯一拿手的解气方式。
他虽因亭下听到的对话而不悦,却难得见她这样好强的女人竟然会与一个半大少年怄气吵嘴,一时也甚觉有趣。
精致回廊上女人一抹红色小袄,玲珑腰肢款款从身边躲过,那姿态,比之从前更加窈袅如蛇——藏花阁里红衣的话便又浮上了耳边:“需要男人滋养啊,不信你给我一次,它的颜色就好看起来了,哧哧~~”
想到她娇/ru上一夜间焕发的那朵妖冶红花,玄柯心底里涌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悸动,忽然地便伸手将青娘强揽入怀:“官场上的应酬,免不了的……你昨夜睡得太晚,下午可曾有过补眠?”
“唔~~”青娘还不及迈开步子呢,绵/软/娇/躯已被裹近男人宽厚的胸膛,一股熟悉的生猛气息又将将袭进鼻端。只想到他话中的意味,再是如何装也终究羞红了脸……
是啊,谷里的美人们早便说过的,越是冷傲的贵族男子便越是受不得她这样不羁的无德女子,新鲜、刺激,还极富挑衅,哪一点都符合他们天性中的征服之欲。
知道再是如何也挽回不了昨夜不要命的荡/妇姿态了,青娘干脆大白眼翻过去:“昨夜我发了癫的,你只当是做场梦好了……反正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会再和你做那样的事。”
“呵。”玄柯好笑,精致嘴角戏谑弯起。女人啊,就如新兵见血一般,有了第一次,后面再想退缩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忽然的心情好起来,也不顾掌心里小手执拗地挣扎,兀自强牵了青娘往门外走。反正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她主动敞/露心扉的那一天。
大门外的石狮旁早已候着一新一旧两辆马车。那旧的车辕旁坐着车夫老马,正“呼哧呼哧”啃着一块大油饼,见将军来,赶紧颠着老腿跑过来:“将军~~何公子又来请了,您看这个……”
听闻提及自己,何唯忙从阶下走来,端端鞠了个礼:“见过将军。知道如此实在唐突,可是大夫说……夫人毒火攻心,心魔成结,倘若今夜不能静下,怕是再拖不得几日……”
他的声音涩哑,衣裳也不似晨间整洁,看来必是好生折腾了一日。一双清秀眉眼往将军握着青娘的手上淡淡一扫,面色潸然道:
“表妹失踪多年,大人虽曾花去万分的代价打听找寻,却终究一丝线索也无。夫人笃定表妹终有一日必能回来……表妹自小最是信我,倘若他日归家,却再见不得娘亲,何唯实在不知何颜以对……原本我何家无脸上门相求,只我家夫人不知为何,独独对青娘子这般挂心。恳请将军……”
口中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拂袖弯腰,欲要行下屈膝大礼。
玄柯面色沉敛,太尉家名声向来恶劣,但凭心而论,这位过继公子人品却是真真好的。见状也只得伸手一扶:“何大人切勿如此。家仆误撞在先,前去探望原也是情理之须。”
淡淡回了礼,揽过神色莫名的青娘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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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离得不远,车辕子一路“咯噔咯噔”,穿过一条三米宽的青石巷子,很快便能看到两座威武的叼珠门狮。
玉石台阶下早候有小仆,见公子回来,忙跑上前掀帘扶凳。
府邸前是片宽敞的空地,连着青石巷子,一路通往外头的热闹街市;角落植着一丛葱绿冬青,门前有孩童在嬉戏玩耍。却都是些富贵人家子弟,穿着簇新的精致棉袄,或三五成群跳着小绳,或围成圈儿的玩石子,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正是傍晚余晖落下之时,青娘撂开裙裾迈下马车,一道阳光折s入眸,放眼去是白的墙,青的瓦,戏耍的儿,直看得人精神一瞬恍惚。
“哟~~哟~~抢走喽~~”还未站稳呢,忽然的不知哪儿又冲出来一群顽劣男童,举着一长串鲜红的糖葫芦儿从身旁一窝蜂擦/过,差点儿就要将她撞上。
“小心点呐。”青娘惯性扶住身旁将军孔武的臂膀,才站直身子,眼神儿却忽然一滞。
两步外的青砖地上,坐着个粉/嫩/女童,扎着散乱的双鬟髻,挂着满脸泪疙瘩坐在地上嘤嘤的哭:“还我糖葫芦……呜……还我、还我糖葫芦……”
“不还不还就不还——爱哭鼻子没人要,哈哈哈~~”见女孩哭,巷口的顽童们越发兴奋笑将起来。
那肆意的挑衅,气得小女童眼泪扑梭梭掉得愈发厉害了。
抖着小小的肩膀,声音又细又小,在一群嘻哈戏耍的孩子堆里,你若不细听,根本听不到呢。头顶上方依旧四角的天,两侧是高高的大宅院……像极了啊……不对,似乎还缺了些什么呢……哦,你看,才说他他就来了。
“给你。”有白衣俊雅少年带着一竖阳光忽然出现在树丛旁,墨发高束,眉眼如玉,手中拿着一枚好看的风筝。
少年将风筝递给女童,声音温润悦耳:“不过,你拿了我的东西,可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女童接过风筝,清水眸子汪汪的,声音怯怯的。只抬头瞟了少年一眼,那粉白的脸蛋却霎时浮起来一片红霞……
呵,这丫头,骨子里也是个妖媚的角色呢。青娘忍不住捂嘴笑,笑着笑着,视线都有点恍惚了。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耳边却忽然传来男人关切温和的磁性嗓音,腰上一簇温热,却原是将军揽了自己呢。
“没事没事。”青娘恍然,对着玄柯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真是,大冬天的哪儿来的风筝。
“嘤……”小女孩儿还在哭,见身边无人空闲理睬自己,只得擦着眼泪爬起来一扭一扭哭回家去:“……让我爹爹参你爹爹,看你们以后还欺负人,嘤……。
那小小的背影在余晖中渐行渐远,青娘无色的脸上匀起一抹虚浮浅笑:“我在看那个小女孩呢,真好笑啊……几时再给川儿添个小妹妹也不错,呵呵~~”
揽了将军的臂,也不去理睬男人眼中浮起的古怪笑意,款款摆着腰往台阶上迈去。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温润如玉的少年呢……有一个还不够嚒?再要多来些,女孩们都不用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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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将军府邸猛然跨进太尉府,那感觉就好似从破庙进了殿堂一般,一个是地下、一个是天上。大门往后院行去,玉石的阶、镀金的柱,琉璃瓦儿金玉檐,一路过去连仆人婢女也尽都是亮衣粉脸,莺莺燕燕好不气派。
“你们家真有钱呐,呵呵~~”青娘倚在将军身旁对着何唯笑,眉眼间光影恍惚,直看得书生气十足的何唯不敢与之直视。
“呵呵,青娘子见笑。”何唯拱了拱手,才看了青娘一眼,赶紧便垂下两道清秀眉目。他自小便是被表妹欺负的角色,虽表妹失踪了多年,心中却莫名总觉得她终有一日会回来,是以,多少年过去竟是从未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只守着夫人专心候着那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一日。
此刻却忽然又被女子如此戏谑,心中的感觉真心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的,分明陌生到及至,却又偏生好似十分熟悉。
“才怪,是你谦虚了……”青娘笑着回过去,手心的力道却忽然紧了一紧。
软趴趴抬起头,脑袋上方是那张惯常冷峻的刚毅容颜……讨厌的冷峻,我还不真是你的女人呢,就要将我看得这般紧麽?她这会儿心情可不太好,偏偏执拗甩开将军的手,碎步盈盈在前头行了开去。
那副浑然天成的蛇般窈袅之姿,直把个儒雅公子看得红了脸。
“呵呵,青娘自来随性,让何大人取笑。”玄柯淡淡一笑,只得随在后头跟了过去。撇开别的不说,他独独气她的便是这一点,但凡看到些年纪相仿的角色,总爱将将赖缠过去,漠北时缠着杨希,此刻回来了,却又与这清秀书生调笑……心里头捺不下一抹酸意,真恨不得将她滑溜的身子揽过来,好生欺负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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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有湖,湖边植着名贵绿植,紫檀木雕花窗子,门前垂着一挂珠帘,里头有女人在笑闹。青娘揩着裙裾跨上小石桥:“怎么人都病了,也不见个仆人送个汤药呐?”
想不到青娘竟会去往那里,何唯呆了一呆,立时便又敛眉解释道:“……这个,自夫人病后,便是翠姨娘的屋子了……夫人的在后头。”
口中说着,忍不住细细瞅了青娘一眼,调转了个方向,自往旁的道上引开去。
“哦~~原来府里头的规矩是哪个得宠哪个住得好呀……我还以为堂堂太尉夫人,该是住最好的呢,呵呵~~”青娘尴尬笑笑,真是着了魔了,怎么莫名其妙竟然走到那里去。
那话里的意味不无讽刺,可不似她一贯的低调老实作派。
最是知道这女人的性格,越是在意的人便越是刻薄,在生人面前却总是巴不得话儿越少越好……此刻她这样反常的言行真心让人不适。玄柯走过来揽住青娘的腰,低低在耳边道了句:“你若是不愿意来,我先送你出去。”
他的手很暖,握在腰际直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青娘抬起头软趴趴瞟去一眼:“来都来了,太尉府可不轻易让人参观呢,这会儿回去做什么?”
……
那剩下的路,便是七拐八拐,拐到最后却成了个犄角旮旯。青娘眉眼间冷咧更甚,才发现偌大个豪门,竟然还会有这么寒酸的破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