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正进宫请御医过府呢……”
“怎么这样,表少爷那么好的人……”
……
叶如越听越不对劲。噌的一下,从床上翻起,跳到地上,去打开门。
门打开。
小元和慧儿立即没再继续说下去。
叶如也不废话,直接问“谁病了,要请御医?”
小元和慧儿对视一眼,不太确信“回表小姐,我们也是刚听路过院子口的下人说的,说表少爷才不久病了,请来城里大夫,却探不出原因。尚书大人就又派人去宫里请御医过府一趟,为表少爷诊治。”
叶如皱眉“这么严重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小元和慧儿同时低头,不敢看她。虽说她平时对她们不凶,但都也知道她脾气本就火爆,一旦生起气来,连表少爷都没办法。
“奴婢们不知道表少爷是不是真的病了……不敢……”
叶如现在没空听她们慢慢解释。心里很担心他。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要亲自去看一下。只是谣言,那当然最好。
她和刘晋元再怎么怄气,也不希望他病倒。他病倒了,最后害怕受惊的,还不是他身边的人。包括她自己。
刘晋元的房间离她的不远。
她脚下带跑,很快就到了。
她到的时候,派人请来的城内大夫已经走了。连药方都没开。又派人去请的御医还没到。
刘晋元身子有些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叶如来,挣扎着坐了起来。云姨伸手去托他的背,他抬抬手,示意她放手,自己可以来。
叶如跑到他床边坐下,开口就问“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他表情依然淡淡的“我只是稍感风寒而已,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见他这样,叶如心里所有的责怪都没有了。她抬手,在他额上擦了擦,把虚寒擦去。心里既担心又害怕。
隐隐的,有个念头……
不,她赶忙又把这个念头用力甩掉。
“我没事,我说了,我没事……”刘晋元喊着推开了叶如“走,我不想见到你。”
叶如被他推开。
眼睛错愕地望他。
云姨忙劝“晋元,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这么对你表妹。好不容易快要成亲了,你怎么……?”
云姨话没说话。
刘晋元急切开口“什么成亲,谁说我要成亲,就算我要成亲,我也不想娶她了。”
云姨担心的再劝“晋元,你病糊涂了,你不娶如儿,那要娶谁?”
云姨以为他只是因为生病,身子不舒服,在说胡话。
却不想刘晋元立马又说“反正我不娶她。娶她,我还不如去死。”
越是往下听去。
叶如错愕的表情越是变得恼火“好,你去死,你不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咱们以后一拍两散,谁也不认识谁。”
“如儿……”云姨忙叫,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晋元只是生病说胡话,你怎么也……”
说着,无奈地叹口气“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
“退了就行。”刘晋元无所谓的样子,头往床头一靠。
叶如更气。气得理智快要烧掉。
但见他虚弱的样子,心里又是很心疼,不忍冲他发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云姨在后面担心地叫她。
她没有回头。
一路走出了尚书府。
她心里委屈极了。近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很突然,又乱糟糟。她一时像失了魂魄,晕头转向的站不稳。
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什么,使得他们原本幸福的日子慢慢的淡化,慢慢的冰冷。她感觉好无力。心口被什么塞住般,沉压压的,喘不过气。
夜凉如水。
叶如抱着胳膊,漫无目的的在长安城宽敞的道路上行走。走过渭水桥,走过道道巷道,出了一个个巷口。她继续往前面走。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长安城门。
夜色浓烈。
长安城门紧紧闭着。高高的城门上有重兵把守。个个立在城门顶,像威严的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仰着脖子望向城墙。
仰得脖子酸了,然后有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继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越滑越多,她整个脸被湿透。
彩衣隐瞒她。
刘晋元疏远她。
她有种被人群生生孤立的寂寞感……
夜越来越深。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而且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云姨和刘尚书担心她,派下人出来找她的。
她站在原地,脸上的泪水已经渐渐干去。她望向漆黑的远方,唇角抿了抿。脚下却没动。
风清冷的吹。
叶如一阵收缩。
抬头再想望望城墙……
哪知……
城墙诡异的……
不见了。
她大惊。转头四处张望。宽敞的路面。路远处,房子隐隐的轮廓,统统不见了。四周都是草。远远的,望不去尽头。
风吹得草滩波浪一阵一阵。
如此速度惊人,诡异的场景突然转换。她至今从未遇上过,背脊不禁僵硬如冰。
莫不是,半夜遇鬼了……
拜月忽临
御医把完脉。略沉思一阵。也说不出个里所然来。只几个人一起互相讨论了会后,先开了张单子,说是试试看,观察观察几天,若没有效果再重新诊治。
刘晋元头靠在床头,唇色苍白。目光静静的看着屋内所有人忙来忙去,充满担心之色。什么话也没说。
整个人平静得可怕。
好像病倒的人不是他自己。
云姨和刘尚书急得转来转去。一面担心儿子的怪病,一面又担心跑出去的月如。派出去找的人,好长时间了,都没来回报。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刘晋元安静的靠坐在床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搁在床单上的手,却因为心里的疼痛和担心,手指苍白的收紧,抓得床单狠狠的皱起来。
轻若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目光凄凉地望向窗外。
窗外,没有星光,没有月亮,漆黑黑的一片。
然后,他眼底渐渐涌出泪花。心比这漆黑的夜色还要悲哀凄苦。是他不好,他不该对她冷厉,不该凶她,更不该在众人面前说出不要她的话,使她感到蒙羞。他怎么不要她,从小到大,他的心里只有她。
他疯狂的想要她,多少个日夜里,做梦都想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真的好恨自己。
坦坦白白的告诉她原因。她会接受不了,会难过,会不舍……总比她出事要来的好……
晋元啊,晋元,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
御医们留了张单子走了。云姨和刘尚书一起送他们出门口。又折回屋子。担心地看看刘晋元。
他呆滞地望着窗外。
两人同时无奈地摇头。刘尚书走去桌子,拿起药单,交给一边侍立的丫鬟,让她赶紧去药房按分量取药,送去厨房给熬了,端给少爷喝下。
丫鬟领命而去。
“晋元啊……”云姨弯腰,替他把被子往上拉拉,盖到胸口,免得着凉。
刘晋元呆滞的目光终于从窗子外面收回。望向了满脸担心的云姨和刘尚书“儿子没事,娘亲和爹爹都先回去休息吧。”
“娘和爹不累,等你喝完药就走。”云姨温柔的在他头上摸住。
“我自己喝就行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刘晋元坚持说。
刘尚书看看他。
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先走,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千万不要忍着,要说出来。”
刘晋元点点头。虽然病了,面色苍白。但依然清俊淡雅得动人。
云姨也只好关心了句“喝完药早点休息。”
她知道他心情此刻很不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那么对月如,她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可是再后来,月如离开后,他十分忧心的眼神。她就知道,他是怕自己的病连累她。
可是……
哎,云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和刘尚书一起关门走了出去。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云姨和刘尚书走后不久。彩衣过来了,手里端着碗药。刘晋元看看她,没有太大的反映。她的到来,似乎是意料中的事。
彩衣过来,把药端给他“这是奴婢家的祖传秘方,什么怪病都能治。表少爷,您若不介意的话,喝着试试。说不准就好了。”
她冲他温柔的笑。
刘晋元沉默了会,慢慢开口“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彩衣唇边的笑很明显的滞了滞。
“没错,我是在山上救过你。可是你端这些药过来,又有什么用呢?最后,我还是会死。”
彩衣愣住。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救他。她看着他,肯定地说“有用的,有用的,这些药可以延缓毒性,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
“你想要炼制的百花仙酿已经被毒娘子毁了,还有什么办法?”刘晋元反问。
这句话戳中了彩衣的痛处。
她悲切的摇了摇头,声音也异常变得悲哀“一定有的,如果真的不行,我还可以用真元内丹救你。”
刘晋元猛然转头,用力推开她“你走……”
望不到尽头的草滩。
清冷的风,吹得草浪一阵一阵。
叶如一身火红,在这分外宁静的夜里,渐渐的透出股迷蒙的美,美得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悸。
“怎么样?”声音浑厚,有种平平稳稳的感觉。
叶如静静站着,脚下的草将她膝盖全部没住。她乌黑澄澈的眼睛望住他,面前这个如虚影般突然出现的男人。漆黑的长发散着披在身后,被风吹得一扬一扬。说话的时候,脸上亦没有表情。
通身的黑色长袍和他乌黑的长发搅和在一起,透着股令人说不出的沉闷感。
她努力在脑中想了想。
她似乎认得他。
他是拜月教主,石人杰。
在电视中,他第一集就出场了。是他逼死了巫后,也是他逼得赵灵儿不得不逃离南诏,躲进仙灵岛。像撒迷|药一样,迷住了南诏几乎全部的子民。
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感觉和电视中的不太一样。
“我跟你没什么好交易的。”叶如知道他不是好人,就不想跟他多说。她也不认为他有什么值得交易的。她讨厌他用虚伪的谎话,骗得那些人的信任。使他们变得无知又愚蠢。
她现在也没那个心情。
“不要这么早拒绝。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他说着,身子又突然的消失,只留下声音“小姑娘,再见了。”
叶如心情本就不好。又遇上这么档子骇人的事,心情更加不好。她蹲下身子,用力的拔草,把心里所有的不痛快都借着拔草发泄出来。
她一根根的拔……
拔着,拔着,草又不见了。眼下只剩空落落的地面。她抬头,往上看了看,高高的长安城墙,紧闭的城门……路面远处,隐隐的房子轮廓……
果然,她又回来了。
刚才分外诡异的场景突然转换,都是那个拜月搞出来的么?
…………
晋元番外二
失落。
诉不尽的痛!
选择留书出走,回到长安。生活不再颠簸,不再经常性的露宿山林。心里却空洞的没有声息。
以为再难见到表妹。
却没想到,留京半个月后。圣上指派我到民间,把太祖留下的已经几百年没有更新过的民间资料,通过实地考察更新一下。
更没想到,会在长安的临镇上,再一次的碰上表妹。一路跟着李公子师父从意外碰面的面馆去他们暂时住宿的六福客栈。李公子师父跟我讲了很多。其中包括月如表妹的。他说月如表妹很着急的在找我。
白河村晨时告别后,一直赶往长安。直到蛤蟆山下,和他再次相聚。才又一起过了山,来到长安临镇。
我微笑着听他说。他不像故意骗我。
那时,我抬头望望天,今晚的星空很美,美得近乎飘忽。
什么感觉……
用一辈子也说不完的触动。
甜上心头,腻到心底。
风一阵阵的吹,我呼吸忽然变得极其困难。自嘲的摇摇头,怎么可能,月如喜欢李公子师父,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明明已经接受了她不爱我的事实,为什么还在憧憬……
晋元啊,晋元,难道你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么?
终于到了六福客栈,我殷切盼望着月如表妹的出现。即使她不爱我,我也想再多看她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灵儿姑娘从里面出来了,阿奴妹妹出来了……表妹却一直没有从里面出来。和众人聊了会才知道,月如表妹陪一位叫林青的公子出去了……
失落。
依然诉不尽。
外面夜色早就很浓。
我忍不住的要往客栈门口看去。心里默默叹息。表妹啊,表妹,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轻易的就让表哥担心,心痛。
表哥天天想你,终于能够见到你时,你却又让表哥心里很焦,焦得心都在发慌……
呵呵……
我的好表妹还是这么令人不省心啊。
当表妹终于出现的时候,灵儿姑娘正想拉我说话。月如表妹似乎生气,直接挡在我前面,霸道的带我上楼。
她霸道的带我上楼。我没有说话。
她估计心里也感到奇怪。却什么也没问。
她一定不知道,我心里又是番怎样的感触。很想,很想,忍不住的,想紧紧拥她在怀里。问她好不好。
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果然没救了。
我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感激过上苍。
当屋子里只有我和她。当她生气地责怪我为什么说走就走,丢下她一个时,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像雪落进滚烫的温泉水里,被烫得连意识都模糊不清。
我问她,是不是一直在找我时。
她慢慢的流露出从不曾在我生命里有过的独属于少女的羞涩。
衣衫火红。
她的脸蛋也红红的。
我看得怔住。
一个女子如果美得让人看着便是心动,那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色。
可是……
我的表妹却美得我的心都碎了,碎得很彻底,还带着丝颤抖的刺痛!那刻,我后悔曾一度羡慕李公子师父。
这样的表妹,只展现在了我一个人的面前。
空气很安静,安静得近乎透明。
我意识已经飘飘忽忽,朦朦胧胧。我终于在努力清醒过来后,试着提议,到外面走走。令人兴奋。表妹没有拒绝。她主动拉起我的手,一路往外。
终于……
我了然了。
美丽的夜。
我的心情也变得很美丽。我们一起散步,她脸还是很红。不想她感到一丝难为情,我故意挑了些轻松的话题讲。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林家堡的后院玩捉迷藏。一起在盛夏的夜里,追着美丽的萤火虫跑。
本意只想缓和下尴尬的氛围。
可是……
讲着,讲着,我情不自禁的沉醉。
望着月如表妹动人的脸,我忍不住认真的态度问她,表妹,再过几天,表哥就要回尚书府了,表妹可愿随我,一同前往,见见我母亲,她定会很开心的。
她的回答,让我吃笑。
你这是变着方式在向我真情告白吗?
我狡黠,如果表妹想的话,那就当成是告白好了。
她有点生气。
却又没真的生气。
落在我的眼里,那是分外可爱的撒娇。
这样的她,让我忍不住的有些坏。我就变着方式想套她话。问她,一直在找我,是否有什么事。
她聪明地识破了,回了一句叫我至今仍哭笑不得的话来。她说“我找你,是想问,表哥,能不能借点钱给我花花。”
我第一次有种被深深挫败的无力感。
心波纹一样荡漾不去。
我温柔的拉她入怀……
表妹还像以前一样时而任性,时而刁蛮。可是她渐渐的变了。变了好多。变在不知不觉中。她变得心细。能够心痛地留意到身边的人不快乐。倾心帮他们。她说跟我一起回长安。却很担心李公子师父。
我有些失落。却也很高兴。
她希望我帮李公子师父。我答应了。在我看来,只要表妹欢喜,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很可惜,我们都无法打开灵儿姑娘的心结。灵儿姑娘以为月如表妹一直喜欢着李公子师父。
月如表妹为了证明她不再喜欢李公子师父。就第二天,早早的喊上林青和我,赶去了长安。
有了月如表妹,尚书府突然就增了色。不用每日只傻傻地望着白色楼阁出神和心伤。我的世界,忽就微妙起来。活得跟梦一样。快乐并担心着。快乐,表妹就在我身边。担心,梦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然而我的梦终究还是碎了。不是因为突然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冷峻公子尉迟旭,也不是因为连男子看了都要赞叹的羞月公子。而是因为我在山上无意中救了只蝴蝶。被恨意顿生的毒娘子咬了口。身中剧毒。
毒性发作前。我仍是迷迷糊糊。还幸福沉浸在我和月如表妹即将到来的婚礼里。直到那晚,无意听到蝴蝶彩衣和毒娘子的对话……
一盆冰凉的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苍天给了我一个美丽的梦,却又残忍地收走了它。
可是要说怨,我没有。
更无从怨什么。
因为有了爱……
尝过了深爱的滋味。
唯一遗憾的是,表妹,表哥来不及看着你幸福……
缠魂丝毒
叶如在长安城门口处又站了一会后。尚书府派出的人找了过来。见到叶如他们都很兴奋。
浓暗的夜色里,他们各个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