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与芮心中下了决定,想日后再与苏若沈详谈一番。
两日后,赵与芮被苏若沈一张圣旨招去定亲,只留下了扶摇在王府之中。待他离开之后,荣王府又迎来了一位从未来过的客人。
是一名一身白衣的男子。看样子不过二十二三岁,英俊非常,眉眼皆可入画。只见他一手握着一把长剑,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包裹,嘴角带着一弯似笑非笑,眼中深邃暗藏凌厉。
男子温和微笑,从包裹中取出一物,道:“扶摇公子,张宁奉陛下之命,将此物赐下。”
扶摇一颤,默默接过。
一日后,意风楼小倌扶摇公子吊死在荣王府自己房间的梁上,经专业人士勘察定案,最终以自杀结案。
此事传到赵与芮耳朵里的时候,他刚与路遥之女路珈定下婚约。他顿时心如死灰,觉得天地一片昏暗。
赵与芮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的王府之中,默默地抱着扶摇的尸体,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扶摇的雪衫上。
扶摇死后第三天,赵与芮给他下了葬,是一个很清雅的地方。葬礼很简单,除了抬棺材挖坑填土的,就只有赵与芮一个人。傍晚的时候,他才回到了自己的王府,苏若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赵与芮一愣,随即便行了大礼,动作无可挑剔。问安之后立于一旁,更是不多说一句话。
苏若沈见状,叹息道:“小芮,你可恨我?”
赵与芮惨然一笑道:“陛下乃是天子,是君。天子要处死小民,小民又有什么话好讲?君要臣如何,臣弟怎敢违背!”
苏若沈又是一叹,神色疲惫至极。他轻声说道:“小芮,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你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自古以来断袖龙阳之事虽不少见,但总归不是正途,你现在断了念想也是好的。待你娶了王妃之后,夫妻间琴瑟和谐,就会……”
赵与芮紧握双拳,一字一顿地打断了苏若沈:“陛下所言甚是,臣弟谨遵圣旨!”
苏若沈一愣。这小子火气怎么这么大?随即又泛起一阵不悦,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的自家弟弟,怎么为了一个小倌就变了一个样?更何况那小倌还……心下不禁有些担心。
看着弟弟的样子,苏若沈先软了下来:“小芮,我知道你很难受,看着你这个样子,我也很不好受。但是,我们不能仅凭自己的喜好来做事,你明白吗?”
赵与芮冷嘲道:“你会难受?你不是说你对皇后有情么?可是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根本就是无心无情!你根本不懂情!”
苏若沈冷笑一声,走到赵与芮面前,一把抓住了后者的衣口部分,怒道:“我不懂?我不懂还会跟你在这里多费唇舌?还不如直接让你杀了他来得直接!赵与芮,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赵与芮双手握成了拳,复又松开,苦笑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可是大哥,我根本放不下!所以,请皇兄允许臣弟告假半年。”
苏若沈一愣,叹气道:“也好,你……回去冷静冷静吧。但是下月十五的大婚,可不能拖。”
赵与芮闭目道:“臣弟遵旨。”顿了顿,他又道:“大哥,我……明白。”
看着赵与芮离开的背影,张宁问道:“陛下为何不将真相告诉荣王?”
苏若沈无奈一笑:“告诉他什么?他看上的那个扶摇是蒙古那边派来故意接近我的,但是却缠上了他?小芮知道的话,会很伤心的。所以我还是做这个这个棒打……咳,的恶人比较好。幸好小芮明白了,否则……”那“鸳鸯”两个字,他始终没办法说出口。
张宁笑笑,不置可否:“荣王,或许现在更伤心吧?”
“当然,话说的那么圆满都是借口。既然蒙古那边能安排扶摇接近了小芮,就证明小芮身边有他们的人。与其打草惊蛇,还得日夜提防,不如将计就计。小芮这样的状态不是更好么?你是在怀疑自己的能力,”苏若沈挑眉道:“还是说……我在你张宁的心中,不可信?”
张宁眼也不抬,看似恭敬道:“张宁相信陛下。”
得了这几个字,苏若沈憋了憋嘴,最终还是轻笑出声。
潜风的情报,确切来说,是晚了不少,但是好在没有太过于马后炮。苏若沈之所以这么怒,就是这晚来的情报引起的。
扶摇本是宋人,小时候遇了贼匪,幸被铁木真手下所救。前些时日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宋帝有龙阳之好,扶摇便被秘密送到了临安城中,做了小倌,并与潜伏在荣王赵与芮身边的人设计了一出好戏,这才让他和赵与芮相识。原本是想借着荣王的桥,可以搭上宋帝,却未曾想到,扶摇竟与赵与芮有了真情。
这些是张宁从扶摇嘴里问出来的,经过潜风有目标的探查,最终呈到苏若沈的面前。
刚看到这些,苏若沈嘴角抽搐了好久,才无语地看向了张宁:“我很像断袖么?”
张宁亦是无语地摇头。
最近一段时间将方针定为将计就计的苏若沈这下可不淡定了。谁在外面谣传?这也太过分了吧!“让潜风去查!查出来是谁造的谣,朕要将他抽筋剥皮鞭尸抄家!”
所以这工作,就由自家弟弟代劳吧。赵与芮也未经过什么大的挫折,所以这事还是先瞒着他,然后让潜风慢慢透露出蛛丝马迹。如果他可以自己查出这些事,便可证明他足以担上更重的责任。更何况,若是将某些事情告诉了赵与芮,这孩子演戏的自然程度终究是差了一点,万一被对方察觉可就不妙了。
——于是荣王殿下,您就多担待着点吧!您大哥打算用您做饵了……
八月初一,天子大婚,大赦天下。
大婚当晚,张宁离开了皇宫。小心翼翼地避开巡街、打更人员,张宁悄无声息地出了临安城,很快便进了临安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钻进一户农家,换了身装束,张宁再次出来,已经易容成了一个中年樵夫。他在确定了无人注意之后,才又进了村后的树林里。
树林之中,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了。
那人没有回头,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张宁垂下眼帘,问道:“你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轻笑几声,道:“我只不过是来给你提个醒儿,你的‘陛下’可是对断袖分桃之事十分厌恶啊……你,会不会是下一个扶摇呢?”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初五,张宁除去了一切朝廷相关的职务,作为洪七公的大弟子出席这第一届官方许可的合法化武林大会。
苏宁山庄在短时间内装修一新,内中讲究,无一不让那些个江湖人士眼界大开,称奇不已。
苏若沈责令最近做起了“闲王”的沂王代表自己去苏宁山庄坐镇。沂王身为当今天子的皇叔,身份尊贵,在民间口碑也不坏,正是可以代表官家的最佳人选。而作为另一人选的荣王,却是突发了那种不足为外人道之事,自然是在自己府中待着更加妥当。
张宁作为苏宁山庄的主人,招待这些江湖人士是责无旁贷的;而他又带着郭靖、黄蓉二人一起忙乎着,三人皆是洪七公的弟子,其中黄蓉更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之女,武林之中自是无人敢不给几分面子。
黄蓉本是好动的心性,最不耐烦这种工作,没招待两个人就想撒手不干,拉着郭靖出去玩;但是郭靖被张宁忽悠得将这事当做了对自己的考验,无论黄蓉说什么,他都要留下来帮忙。黄蓉无法,也只好气呼呼地掐着腰,一双美目瞪着张宁不放。张宁毫不在意,只是微笑以对。
将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安排好后,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七月份正值盛夏,晚间也没有什么凉意,倒是西子湖畔成了纳凉的好地方。
劳累了一天的张宁正准备回去歇息,突然听到了一种根本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声音。心神一凛,张宁快速闪身出了山庄。避开人群,张宁在一处隐秘之地见到了找他的人。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一把墨玉折扇,面如冠玉,身材欣长,不似武林中人,倒更像是文人儒士,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姿态。
见张宁来此,那人拱手行礼,看似恭敬道:“公子,今日之事,您做得过了。”
张宁眼中杀气一闪而过,面如寒霜,冷声道:“我做什么事,还不用你来操心!倒是你,竟然敢不听号令擅自闯进皇宫!”
那人面色微变,又说道:“公子为何要帮助那赵宋官家?让蒙古、金国与大宋相斗,两败俱伤,我等借机起事,作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难道公子忘记了祖上一直以来的训诫?”
张宁冷笑道:“祖训?那种不合实际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平添无辜伤亡罢了!现今天子所做的,你自认为可以及得上?你还在幻想着什么呢?做开国元勋?享尽世间富贵?哈哈,还真是好笑!”
那人面上红白交错,看是又气又怒又窘,生硬道:“这可是老爷子仙逝之前所交代的事,安宁公子!”
张宁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一丝寒意的笑容,温暖如春:“是啊,老爷子交代的。但是你跟我说这些,是没有用的……老爷子交代些什么,与我何干?”
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这些年来的积威与刻印在骨子里的主从意识,这黑衣人怕是早就拂袖而去。这人也算是各另类,敢与他家公子这么说话还活着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见张宁这个样子,黑衣人只是道:“公子何意,还请示下!”
张宁挑眉一笑,道:“我以为,你已经可以替我‘示下’了呢……”
黑衣人面色一变,立刻恭谨了起来。
张宁心下却是复杂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
第五十八章盟主之争
次日一早,各帮各派的此次大会带队负责人都聚集在了议事厅。由于是初步商议,来的人并不多,却都是可以做主的人物。
张宁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坐于主位;主位的左右两侧各平行摆放着两个位子,那是留给洪七公和黄药师以及沂王加上苏若沈密派之人的,虽然不能全程参与,但六个位子还是必要的;郭靖立在张宁身后,正好跟着他多学些东西,这也是洪七公交代的;余下的位子便是按照江湖上的排位安排的。
值得一提的是,黄蓉坐在了右侧第一个位子上,黄蓉虽阅历不足,但身份却是足够吓人:她本是“五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之独女,黄药师护犊子的性子在江湖上可是传开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当面对黄蓉不敬;这丫头又是“北丐”的徒弟,而七月十五丐帮大会之时,她又接下了丐帮帮主的位子,因此黄蓉坐在右侧第一座也没有什么人敢当面质疑的了。但是对于黄蓉来说,坐在这个位子上她很不高兴啊,她的靖哥哥可是站在张宁的后面,那位置离她可是足有几米远。只是她老爹和师父都发话了,而郭靖又觉得张宁安排的很对,因此黄蓉这丫头只好瘪着嘴坐着。
待人都坐好之后,张宁看了一眼左侧空着的第一个位子,皱眉问向负责裘千仞在山庄中生活起居的家丁道:“裘帮主呢?”
家丁道:“小的不知。”
张宁皱眉道:“不知?裘帮主不来,你不会去请?”
家丁应声去请裘千仞。
过了半晌,那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张宁见状,问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裘帮主呢?”
那家丁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庄主,裘帮主不在房中,小的几乎找遍了庄子,才在后花园中找到了裘帮主……”
看着家丁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宁喝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吞吞吐吐的!”、
家丁被他一吓,立刻将话全吐了出来:“裘帮主说他有要事要做,就把小的给轰了回来……”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却恰好传遍了整个议事厅。在场的江湖人士一下子就对他反感了起来。这裘千仞的架子,可真大啊!
张宁心中冷笑,这姓裘的一家可真够闹腾的。老大出来冒用老二的名字骗吃骗喝;老二仗着武功高,心里可不安分,一直与金国那面来往甚密,现在又闹这个景儿;至于老三,那据说可是个泼妇,要不是仗着老二武力值高,早就被休了。这次的武林大会请姓裘的来,就是为了收拾他,金国那面已经处理好了,就等着一勺烩。
思及此处,张宁淡淡开口:“既然裘帮主有要事去做,咱们也不必等了,直接开始吧。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
张宁起身一礼,拱手道:“各位武林同道能赶来参加此次盛会,是看在家师与黄岛主的面子,是看在了官家的面子,我们师兄妹三人能得诸位前辈的认同,张宁与两位师弟师妹实感荣幸。”他顿了顿,又道:“本次武林大会与以往不同,这是由官家所承认的武林盛会,也是官家对我等江湖人士的看重,更是让天下人不再误解‘江湖’的关键。张宁知道各位皆是侠肝义胆、热血忠勇之人,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们又为何不抓住呢?”
官府与江湖,本就是相互矛盾却又无法对抗到底的存在。官府不能根除江湖,江湖亦不能树旗造反,二者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盛世之时,二者对立严重,官府瞧不起江湖,却还忌惮江湖;江湖不耻官府,却也无法不在官府的治下生活。乱世之时,二者又紧密地联合到了一起,尤其是有外族入侵的时候,比如现在。
苏若沈做的已经很好了,只要外敌一除,便又是一个朗朗盛世!现在还和这些江湖人磨叽,就是不想多费武力管他们,真要惹急了,直接派兵围剿;而在江湖人的心里,谁不想为天下所称道?谁不想青史留名?谁不想得到更多的利益?张宁抓住了他们想要却不敢说出口的东西。
威逼,利诱。只此两样,便可让这些江湖人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讲到此处,在场的江湖豪杰都是意动不已,张宁见状,心中有了数,正准备再接着忽悠下去,一声大笑传了进来,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张宁遣人去请,却没有请过来的裘千仞。
裘千仞道:“张贤侄此言差矣!那宋国朝廷积弱已久,我等为他们做事,也不过是无用之功罢了!”
好嘛,一上来就摆出了长辈的架势,又想挑起江湖人与朝廷的争端。张宁轻轻一笑,看似温和有礼,说出来的话却句句绵里藏针:“裘帮主,张宁乃是晚辈,经验见识自然比不得前辈。只是前辈方才说是有要事要做,张宁以为那‘要事’自是比咱们重要得多,不知前辈可处理妥当了?若是误了裘帮主的要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裘千仞面色一沉,随即又露出慈祥和蔼的表情:“张贤侄多虑了,老夫所做之事也是为了我等江湖人士的将来,因事情有些突然,这才晚来了,还望各位谅解一二。”
众人听了此话,无论相不相信,皆是做出了一副宽容的样子,齐齐让裘千仞宽心。
信你才怪!黄蓉暗下吐了吐舌头,顿时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看向与裘千仞表面客套、实则机锋暗藏的张宁,后者给了她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黄蓉一下子就明白了,感情这裘千仞是被自家师兄算计了。
眼珠子一转,这丫头就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于是她开口就道:“裘帮主,归云庄一别,晚辈可是十分怀念前辈练功冒出白烟的风采,不知前辈这次有没有带火折子?”
虽知黄蓉说的不是自己,但被如此顶撞,裘千仞一下子就火大了起来,再加上被张宁差点绕进了陷阱里,他也没注意到黄蓉的身份,便冷哼道:“这是谁家的小女娃?这里哪有你参言的份!”
张宁这时接话道:“黄帮主乃是丐帮新任帮主,难道裘帮主不将丐帮放在眼里?”
黄蓉也道:“裘老前辈看不起我等江湖晚辈,那也是我等武功低微,入不得前辈的眼。只是裘帮主侮辱了整个丐帮,小女子身为丐帮新任帮主,也少不得要向裘帮主讨个说法了!”
裘千仞被憋红了脸,生硬道:“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黄药师教出来的女儿是何模样!”他倒是撇开了丐帮,避重就轻地选了得罪黄药师。毕竟丐帮势大,而桃花岛却小得多。
张宁暗中传音给郭靖,要他出来缓和气氛。郭靖虽然不明白张宁此举为何,但是他为人心地宽厚,自是不愿意看到别人为难。只是这裘千仞委实不是什么好鸟,郭靖本是想着不参言,但此时见到张宁吩咐自己,他虽想不通,也开口照着自己的理解来劝道:“裘老前辈,在归云庄的时候你就见过了蓉儿,怎么会才知道她的模样?”
郭靖此言一出,议事厅里顿时出现了窃笑之声。在这种时候,憨直厚道的人说出来的话更能落人面子。这也是张宁让郭靖出来“劝”的目的之一。
郭靖不是故意的,可裘千仞并不这么想。这老家伙一听,那火气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这三个碍眼的晚辈。可又想起了金国那边自己新的顶头上司的交代,这才将那念头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张宁见好就收,既已压了裘千仞的嚣张气焰,那便说些正事,别等到了下一步棋下了,这前面的铺垫工作还没有做好,到时候一穿帮那可就不好看了。于是张宁先是对着裘千仞一拱手道:“裘帮主,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便请入座吧。”
裘千仞忍着再次窜起的怒气,咬牙切齿道:“真是麻烦张贤侄了!”说完便坐在了张宁手指的位子上,那正是与黄蓉相对的左侧第一个位子。虽然看上去是平起平坐,但是古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