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厄又伸手续了一杯酒,缓缓地抿了一口方才叹道,“这一位倒不是神仙,你可知洪荒之泽的邪神旱魃?”
小小伸手取了块糕点放进嘴中,“如雷贯耳,谁不知昆仑山一役,邪神一举击杀魔星女魃?”
度厄又道,“那你可知那邪神旱魃与女魃的关系?”
小小摇头,突觉心口沉闷,忙就着度厄的酒杯饮了一口。
“什么关系?”
度厄答,“女魃是邪神未过门的妻子。”
小小捧着酒杯,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他竟是大义灭亲诛杀了自己妻子?”
度厄摇头,“非也,当时女魃生魂已死,控制身体的无非是魔气罢了,邪神此举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而且他自昆仑山一役之后,便自封于大荒之泽千年未出,悼念亡妻。”
度厄三言两句,就将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简洁道来,转头却见小小捧着酒壶大饮特饮,不由得奇道。
“姑姑,这蜜酒酿得特别香么?”怎生他没吃出什么特别的风味来?
小小捧着酒壶的手一僵,“口味一般。”
“那你怎么喝得如此勤勉?”度厄伸手拿过小小手中的酒壶,笑道,“你瞧,都已空了。”
小小摸了摸满肚子的水道,“不知为何觉得心口闷堵,怪难受的。”
度厄放下酒杯,正色道,“许是帝君家厨子做的糕点太腻,姑姑,你既然觉着难受,那便不要再吃了。”说着将小小面前摆放的一盘栀子花糕放进自个条案之中。
酒过三巡,新妇仍然是不肯露面,台下大多是在天界有些许名号的上神仙君,虽说天界不在乎这些凡俗虚礼,但是干坐在此被明晃晃的忽视面子上也是很下不来的。
“这筵席都进行一半了,怎么还不见龙子妃出来?难道真是新妇羞于见人,怕我们在座会吃了她不成?”
众仙君交头接耳,有几道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而台上清珑帝君与龙太子谈笑自若,自顾自饮酒,似胸有成竹一般完全不在乎众人的非议。
小小招呼着正在大口吃着栀子花糕的度厄道,“度厄,我看这龙太子与清珑帝君之间有些许不对劲啊!”
度厄满嘴皆是糕粉,含含糊糊地对小小道,“姑姑,你何来此一说啊?”
小小接着道,“你看他二人,勾肩搭背,举止如此亲密,莫不是与那妙真仙君一般有分桃之癖吧??”
度厄一听,一口糕呛在喉头差点没噎死。小小见状往他嘴里塞了一杯子水,又接着道,“我方才脑中忽然划过一道奇怪的念头,但仔细想来并不是没有道理啊!”
度厄一口气刚喘上来,便听小小说,“你说他二人不会是联合起来排挤新妇吧??譬如说将其关押在小阁楼之上,故意让她失礼于人??”
她瞅着那清珑帝君与龙太子之间的互动委实是有些亲密,还不避嫌,难道……等了半晌不见度厄答话,她回头一看,却见度厄仙君翻着白眼,梗着脖子,脸色青白。
“诶哟,度厄你这幅活跳尸的模样还真是学得惟妙惟肖啊!”她扶着度厄喂了半口水进去,方才使得小仙君那张俏脸由青转白。
“姑姑,小神,咳……不得不佩服您的想象力。”好不容易顺过气,度厄对着小小双手作揖。向来知礼守法的面孔上有一丝裂缝。
小小正欲再说,却住了口。
度厄顺着她定定的目光回头望去,见那亮如白昼的明珠光之下,有一红妆美人俏立于此。一身华丽繁琐的大红色团花锦绣曳地长袍,里衬蜜色云纹曲裾深衣,腰束紫粉两色拼接镂花腰带。两鬓乌发柔顺地垂于胸前,下颌微扬,优美的弧度从下巴延伸到白皙的脖子。一双杏眸用笔描出微微上扬的弧度,眼尾晕染了樱桃红,浅笑间,魅惑妖冶。
“如此看来,还真是像了些许啊……”望着眼前的美人,小小自顾自地嘟哝着。
“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人无二啊……”度厄话音刚落,众仙君探究的眼神齐刷刷地投射而来。
尤其是自家师父的眼神,更是赤、裸、裸、地在问小小,“我捡你回来之时,你屁股后面当真不是狐狸尾巴?”
美人眼眉轻扬,举起酒杯朝着台下诸位欠身道,“方才奴家因故晚到了一会,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仙家不要介意,奴在此给大家赔罪了。”
靡靡之音如同黄鹂歌唱一般,方才将眼神一直钉在小小身上的众仙君这才纷纷将头转了回去。
也是,重渊家的那只疯丫头怎能与眼前的美人挂钩呢?方才真是一时之间眼戳罢了。
筵席进行到此,才真真算是欢歌笑语,宾至如归。一番告罪之后,青芒帝姬悠然坐于龙子右首,两人相视一笑,倒不像是有任何嫌隙的模样。
小小见自己的猜测落空,不由觉得没趣,这时佳肴美酒频频送上,不由得食指大动,携着度厄一道埋头吃喝起来。
月色渐已深沉,点点萤火围着长廊垂灯打转。
大殿中酒香四溢,平时几个作风严谨的神君皆是喝得东倒西歪,一个更甚一个。
小小不见自己师父踪影,想来必是与些许好友转阵再饮才是。于是她一人晃晃悠悠地来到大殿之外,扯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
微风拂过,一只全身雪白只余头顶一抹红的仙鹤悠然降落。
“鹤顶红啊鹤顶红,今次可要乖一些,本仙姬今日便靠你回去了呀~”打着饱嗝,她攀上了仙鹤布满羽毛的背脊。
“走着~”谁料鹤顶红刚欲展翅高飞,小小就觉得脚踝一紧,整个人从鹤背上滑了下来。
远目鹤顶红在满月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小小心里惆怅了,看来今天是要在这儿借宿一宿了。她揉了揉快要合上的眼皮子回头对着来人道,“这位兄台,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看这都大半夜了将我撂下来,所思为何呀?”
回首之间,少年立于斑驳树影之下,银白如霜的长发尽数垂在脑后,一双金眸绽放出黄金一般的色泽来。
他上前一步,直接将小小整个人捞进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的发间似弥漫着一股玉兰花的香气,小小伏在他怀中渐似沉醉,忽有一道冷风刮过,方才惊醒。
一把推开少年莫名其妙的怀抱,小小后退一步,抱着手臂道,“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少年金眸微闪,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来,“你如何知道我认错人了?”
小小正色道,“我从未见过你。”
少年嘴角一拐,笑意更深,“难道你没见过我,就能确定我没见过你么?”
小小扶额,心道这家伙倒是挺会绕圈子,这样说来,认识她的人岂不是多如牛毛?
“狡辩!拿出些实质性的理由来说服我!”
“没想到这一千年来,你的智商倒是有几分长进了~”少年眉梢微扬,望着小小的眼神越发晦暗不明。
“你叫小小,今年一千五百岁。我没认错人吧?”
小小点头,“是没认错,可单凭这些你怎么能说你认识我呢?”
少年挑眉,“过去一千年了,我怎么知道你现在喜好什么?爱玩什么?”
小小接道,“那你说说我以前喜欢什么?”
少年回道,“爱睡觉,爱吃烤鸡。”
过了半晌,小小方才悠悠道,“一如既往啊。”
好吧,她确定这个少年是自己曾经的一位故人,可是为什么自个记忆中完全没有印象呢?照理说,如此一位美少年完全可以在她浩瀚如海的记忆中占领一席之位啊!
眼下这少年的记忆应该是没有问题,那么……便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了。
“看起来你好像真的认识我,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你了。”她对着少年沉吟道。
“无所谓,你总会有想起来的那一天。”少年很是淡定地摊了摊手。
如此坦然,倒让小小有些许不自在了,望着少年在月色下如玉石一般的面孔,她若有所思道,“那咱俩以前关系好不好?”
话音未落,少年一把勾住小小的肩膀道,“好到穿一条裤子。”
小小,“……”
事态越发诡异起来,关系如此之好她都能把人家忘了。
“那我以前怎么称呼你的?”
少年嘴角一抽道,“死狐狸。”
小小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只狐狸啊,我真的不记得了。那大名呢?”
“九尾”
九尾,九尾,九尾……小小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良久才颓然地摇头道,“还是一点印象没有。”
这时,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喊道,“姑姑,快醒醒!怎么醉倒在这里!”
小小睁开眼,周围哪还有什么银发少年的身影,只剩她一人躺在草垛之上,鹤顶红在不远处悠然地踱着步子。
“原来是一个梦。”她借着度厄的手撑起身子,整个人有些含糊不清。
“快些起来吧,筵席都散光了。我送姑姑回去。”度厄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然而小小仍是沉浸在方才的半梦半醒之间。
“姑姑?”度厄用手在小小放空的双眼之间使劲挥了挥,“姑姑,你怎么了?”
玉兰花香许久不散,小小伸手揉了揉鼻子道,“无事,做了一个梦,走吧。”
“什么梦呀?”度厄一手扶着小小,一手招呼着鹤顶红,两人越走越远。
“什么梦……”小小想起月光下少年沉静的笑靥,不由怅惋道,“很是惆怅的梦啊~”
树影斑驳之间,有一人身影缓缓出现,他眸光灼灼地望着小小等远去的背影,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考六级所以风雨顶锅盖上来弱弱地说明天……也许更不了了……
此外,描写新妇的那一段是仿照风雨从前马甲写的坑文来写的,因此觉得熟悉的亲不要意外哦~~风雨木有抄袭~
以上,顶锅盖遁走~
(九尾放出来溜一圈~)
☆、走了新妇来了狐狸
筵席持续三天,东海龙子携新妇拜完天帝之后便告罪下界去了。由此,千年来好不容易热闹一番的天界又平静下来。
龙子新妇下界那日,一溜白衣纷飞的仙娥们提着花篮走在他二人的车辇之前,手中不断飘洒着粉白的花瓣。
洋洋洒洒落下的花瓣如雨,象征着东海龙族的金龙车辇缓缓地向天门驶去。
小小挤在人群中,一来是自家师父去蓬莱参加什么斗法大会,二来是他居然顺便将度厄那厮给一并带走了,这下她只能无聊地跟着宫里的一众小仙娥来凑热闹,也好吸点地气。
“听说这新妇,青芒帝姬与咱们赤水仙子长得可真是像呀!”看热闹怎能少了八卦呢?这不,这几位洒扫仙娥叽叽喳喳开来。
按照天界这个八卦闭塞的程度,她与青芒帝姬相像的事这群货估计得传上个百八十年的!小小翻了一记白眼,又听旁人说道,“是了,当日我正好在筵席之上伺候着呢,那帝姬下来的时候我只觉手中果盘都端不稳了呢!活脱脱的一个人么!”
其余人附和道,“都说咱们仙姬是天界有名的标致,眼下这青芒帝姬竟是与我们仙姬长得一模一样,不带一点差的。树上都不长两片一样的叶子呢!你们说怪不怪?”
小小听着有理,心道又不是一块石头里蹦出来的,也忒像了点啊。
“我听说啊,这九尾狐族呀最大的本事就是变换皮囊魅惑世人啊!你说她会不会觉着咱们仙姬长得好看,所以学着咱们仙姬变了个一模一样的皮囊?”
这个分析倒是挺有意思,小小侧头望去,说话的那仙娥一身绿衫,原来是小绿。她满意地笑了笑,好歹跟了她几百年,脑子也算有些长进。
谁料那小绿又接着说道,“可是吧,这么想也有不对啊。”
其余人跟着问道,“怎么不对?”
小小也把头探了过来,怎么不对了?不是很有道理。
众目睽睽之下,小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关注感,心底不由得升华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之感,于是说话的声音也更响亮了。
她说,“若说漂亮,在天界咱们仙姬也不算是最出挑的啊,那帝姬作何要变成咱们仙姬那模样?再说,咱们仙姬的名声在天界不是有名的废柴,变成她作甚啊?”
话音未落,一直竖耳倾听的小小趔趄一下,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遥望着一干八卦完毕,心满意足的仙娥们悠悠离去,小小从袖子中掏出帕子抹了抹内伤出血的嘴角。
小绿啊小绿,别怪本仙姬不提点你啊,就你这个资质再扫一百年庭院都不为过。
今日太阳毒,路过天池的小小看着那遍生金泽的潋滟池水,心道去擦把脸吧。于是便勒令鹤顶红停下,甩着帕子扭扭地走了过去。
蘸水的帕子擦在脸上分外的舒爽,小小只觉得身心舒畅,真想把整张脸浸在水里才好。虽是这么想着,一千来岁的低龄仙姬也没有真正地将之付诸实行。
可就在她低下头拧帕子的那一瞬间,脚下蓦地一滑,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
天池略有些冰冷的水没入鼻子,小小挣扎着,若说天界有谁洗脸都会掉进水里,说来也只有她这个废柴仙姬了!
池面缓缓地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她整个人犹如沉浸在湖光水色折射出来的阵阵光影之中一般无法自拔。
而在那斑驳水色之间,她遥遥望见一个人的面孔,漠然俊逸的容颜犹如千年冰雪一般沉静。
那人的眸子像是敛尽世间万千缱绻一般深邃辽远,只需那么短短的一眼,便让小小整个人怔忪在当场。
只是一瞬,那人的面容便渐渐隐去在那水光之中。
耳畔传来静谧的水声,而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他是谁?”
小小踌躇着,竟无意识地想要往深处游去,不料这时却被人抓住脖子一把从水中揪了起来。
“赤水仙姬,咱们又见面了。”耳边传来清珑帝君促狭的揶揄声,“看你的样子,貌似是很有雅兴想要在这天池中畅游一番?”
这难缠的帝君怎么来了?小小心中微惊了一下后快速地镇定下来。
“回帝君的话,方才小仙是在那天池中发现一条大鱼,想着凑近看一下不料脚下一滑跌入水中,好在有帝君路过救了小仙一命。”她很是谦恭有礼地从清珑的手里挣脱出来,垂着头站在一边,一板一眼地答道。
“哦?”清珑挑眉,“那本帝君为何是看到你发了狠地往水里扑腾呢?”
小小面上一僵却不假思索地道,“小仙寻思着因为那条大鱼才弄得如此狼狈,不如索性抓上来弄到府上宰了吃!”
帝君的表情似笑非笑,明明知道小小的谎言却也不拆穿。他只是挥了挥袖子,使了个小法术将小小身上的水尽数抽干之后,道,“原来是这样。”
小小点头作揖道,“有劳帝君了。”
帝君眯着狭长的眸子打量了小小一会转身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既是如此,那仙姬便在这里接着捞吧,不过要小心千万别再往天池里游了,这天池可深得很呢!”
小小挠挠脑袋,心说帝君这话里有话的委实深奥啊,其实她只是觉得自己没理由跌进这天池之中很是丢脸罢了,怎的到他这儿就变成别有深意了?
她垂着头继续谦卑道,“多谢帝君提点,小仙恭送帝君。”
这时,帝君飘飘欲仙的身影却停了下来,他微侧一边头对着小小挑眉一笑道,“等抓住了这条大鱼,可否请本君过去尝一尝?本君倒是听闻仙姬厨艺不错呢!”
小小面皮一抽,心道帝君都开口了,自己又怎么能驳了他老人家的意呢!只是这鱼……上哪去找啊!
清珑见她半晌迟疑,不免挑眉道,“怎么?不愿意?”
小小连忙垂首道,“哪有,小仙自然是愿意的,只怕粗陋厨艺在帝君面前出丑。”
清珑微笑,“没事,本君不忌口。”
言罢,高高在上的帝君满意地转身离开。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的小小顺势抹了把头顶的汗。
不料这时,天空中突然是金光大放,脚底的浮云大震。小小整个人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攀住了鹤顶红的脖子向上飞去。
却见方才悠然离去的帝君变了颜色,神情凝重地朝南天门飞去,而随着帝君的身影一道同去的还有无数天兵天将。
如此严阵以待的架势,她这一千年来还是头一回才见到,莫不是魔界攻了过来?!小小心里一阵心惊,赶紧趴在鹤顶红的背上匆匆地往正清宫飞去。
并不是她小小怕死,而是赤水仙姬真心废柴啊,若真是魔族打了过来,她肯定是连灰都不剩啊!
小小很是狼狈地赶回正清宫,却见大殿之内一如既往,井然有序。本以为会看见一群人紧张地收拾包袱铺盖,而眼下……该八卦的依旧在八卦,该偷懒的依旧在偷懒……难道是她想错了?
既不是魔界攻打过来?那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使得众仙家如此慌乱呢?
她想了半天,摸不清头脑,心道左右不可能是比魔界进攻还要大的事,天既然不会塌下来,她又何必那么不淡定呢?
如此想来,心里果断平静不少。
于是废柴仙姬很是平静地用完饭,爬回屋歇息了。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