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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予晏我恨死你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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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人的大脑比作一块硬盘,那么它需要语言来驱动,因而在语言形成系统之后,记忆也会开始逐渐清晰。

我曾经问过我身边的人,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段记忆是什么。

我裹着厚重的学士服,炎热的天气本就让人觉得烦闷而沉重,礼堂里熙攘而喧闹的人群让这种感觉更甚。

我的室友中的年龄最大的大哥想了想,跟我说,是他妈牵着他的手过马路,当时他看着他的矮小的身影在室外烈日下的斑马线上投下的阴影,他抬头,突然就感觉到阳光照进了他的眼睛,接着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打拉下了帽檐。

他本能地觉得这只手是自己的依赖,他想去抓,可是触摸转瞬即逝,然后是汽车鸣笛的声音灌入耳膜,周遭的人走路的声音,马路上黑白分明的斑马线,一切好像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大脑里。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世间万物好像都有了具体的形状,他冲击,他茫然,接着他听见了有谁在哭的声音,他想叫妈妈来让这个人闭嘴。他憋足了劲儿大喊妈妈,一个妇人就出现在面前,他觉得这么漂亮的人肯定是自己的妈妈,于是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后来我跟我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妈跟我说,当时她牵着我过马路,我突然死活就不走了,后面的车等不及了就按喇叭催,把我吓得哇哇大哭,她只能把我抱起来走,过了马路她打算把我放下的时候才发现我睡着了,口水都流出来了。”老大描述得绘声绘色,给寝室里的几个人都逗笑了,紧接着他看向我,说,“老幺,你小时候呢?”

我没笑,因为话虽然是我问的,但是我刚刚就在想我的小时候的记忆,没仔细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老大他们几个都在看着我。

我说,“就是我爸我妈坐在床上,他们教我说话。”

“哦哦。”他们就又转过去了,笑着说还是老大的记忆更离奇。

老二又跟我说,“老幺,你自己提起来的这个话题,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呢。”

我笑笑没说话,他们就又聊起来了别的,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

但其实我撒谎了,我小时候的第一段记忆不是他们教我说话,甚至不是关于我爸我妈,而是关于我哥。

我哥大我三岁,小时候大家都在外面玩泥巴,捉虫子的时候,他从来不被允许做这些,因为他要照顾我。

他甚至没有上过幼儿园,就连小学都晚入学了一年。因为我。

我的父母要上班,他们很忙,忙到没时间来照顾我,于是我哥承担了这个责任,他要给我换尿布,教我说话,给我把饭菜弄成好消化的样子喂给我,然后清理我吃饭时掉在地上身上的残渣。

比起打理我这个拖油瓶,无论是跟同龄人在外面玩,还是在教室里学习他感兴趣的汉字都是更好的选择。可是它们都被我剥夺了。

他比我的父母给我的关怀更多,可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他恨我。

恨到想杀了我。

我如同之前无数个普通的日日夜夜一样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下来,什么东西覆盖在我的脸上,我开始无法呼吸,我无力的双手无法将那个东西从我的脸上移开,我挣扎,试图从中脱离,可是我年幼的身体无法让我摆脱困境。

就在我感觉我的意识将要从我的肉体之中抽离的时候,那个压迫我的力道突然消失了,我看见了我哥的脸,和他手中拿着的枕头,他满脸的眼泪,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我那时候还看不懂的恨意。

我人生中的第一段记忆,是我哥要用枕头闷死我。

可是他心软了,在我就快死掉的时候,他放开了我。

后来我觉得,也许放过我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可是当时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被我哥的反常吓哭了,可是我看着我哥,他比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我哭得更伤心。于是我爬过去,用手擦掉他满脸的眼泪,跟他说,“哥哥,别哭了。”

他甩掉我的手,看我被枕头闷得发红的脸,一字一顿地说,“白予晏,我恨死你了。”

那天也许他还说了些别的什么,可是我当时能够理解的词句并不多,于是经年累月,我脑海里留下印象的只剩下这句话。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的厌恶来自何处,我依赖他,只是因为他陪伴我的时间比谁都多。

真正知道原因是我刚上小学的那个秋天。

老师安排了第二天交班费,十块钱。我放学早,我哥带我一起回家。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没有回来。我就去衣柜里翻零钱,他们有时候会把零散的硬币放在衣柜的夹层里。我翻着翻着,从衣柜的角落里滑出来一个红色的本本,从我够不到的高度“啪”地掉在地上。

慌乱之中,我把它踢进了床底,连同找出来的几枚硬币一起掉在地上。

我趴到地上把硬币拾起来,吹吹上面的灰尘。那个本子也被我从床底摸出来,上面明晃晃地印着“收养登记证”几个字。

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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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在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小孩应该都会有相似的经历。在我还小的时候,常常会有好事的老人把我叫到眼前,笑眯眯地跟我说,“小白,我偷偷跟你说,你是你爸妈捡来的孩子。”又或者说,“你爸妈要是离婚了,他们就不要你了,你就是孤儿了,你怎么办?”我努力理解他们的意思,当我越想越伤心,扔掉手里的玩具,被他们的假设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他们就会像达成目的一样,看着我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我说这孩子真可爱。我哥就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可他往往不会反驳,只是在看到我哭了之后沉默地拉着我走开。

其实同样的话他们跟我哥也说过,可是我哥往往不会给他们他们想要的反应,于是他们把目标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因为相比我哥,我在他们看来又乖又听话,胆子又小。他们喜欢看我把他们随手扯的谎当真,惊惶又害怕的模样,而并不会意识到他们的话对年幼的我是多大的冲击。

小孩子的视角很单纯,至少对我来说,我和家人就构成了我的整个世界。而现在我的手里拿着那本领养证明,我感觉天都塌了。

我刚才弄出来的动静不小,我哥被我的声音吵到,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还捧着那个红本本跪在地上,一开口就先哽咽出声,我这才发现自己流了满脸的眼泪。

我伸手揩了一把,爬起来把手里的红本本递给我哥,带着哭腔问他,“哥,我们不是爸妈的孩子吗?”

他的眼神扫过我的脸落在我手里的东西上面,接过去展开来又举到我面前,让我看上面的名字。

白予清。

我哥的名字。

他说,“不是我们,是我。”

“是我,我不是亲生的,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

他每说一句话语气就加重些,我被他吓到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他把那个红本本重新塞进衣柜的夹角,打开门准备走的时候,我还是壮着胆子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说:“哥哥,你不喜欢家里,那等我长大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他转过头,露出一个对当时的我堪称残忍的嘲讽表情,一根根把我的手指掰开。我根本受不住疼,他一掰我的眼泪就又忍不住地往下掉。

真的很疼。

“无论是你还是你爸妈,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根本不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把我的手拨开,“你知道为什么你爸妈要领养我吗?因为你爸有弱精症,他生不出来孩子。我只是个用来应付他家里人,证明他不是个废物的工具。”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弱精症,我只是揉着我被蹂躏得通红的手指难过地看着他。

我想着,我并不是很在乎我爸,他和我妈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怎么陪过我,都是我哥在陪着我,如果能选的话我宁愿只要我哥哥。

可是我哥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是个孤儿,而你是你妈不知道和那个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

记忆中我从没听过我哥说这么粗俗的词汇,我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眼泪都不敢继续流。

他最后扫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扇在我眼前慢慢合拢的暗红色的木门,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黑了,才发现我的手里仍然攥着明天用来交班费的几枚硬币。

我爸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还呆呆站在他们卧室的我。

妈妈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哥呢?”

我这才如梦方醒,摊开掌心给她看我拿的硬币,“明天要交班费,我自己拿了。”

她摸我的头,笑道,“就这几块钱够吗,要不要再给你点?”

我摇头,跟着她出了卧室,硬币被我手心的温度浸得有点温热,我看一眼沙发边还在换衣服的我爸爸,低声问她,“妈妈,我哥哥是怎么来的?”

她并没有听清,只是忙着手上的活计,帮我爸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好,我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呼吸有点急促地反问我,“谁跟你说什么了?”

也许她的模棱两可就给了我答案,我的心里忽然像是缺失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不是因为他们骗我,而是因为在之前,尽管我哥并不喜欢我,但是仍能告诉自己我们之间有亲情和血缘的锁链。可是现在这锁链被打破了,他对我所做的所有一切,照顾我,关心我,不过都是我爸妈强加的,不得不的。他不喜欢这个家,不喜欢我,他就好像系在手腕上飘摇的气球,我总有一天会看到他脱离束缚,向着他所向往的无尽的天边飞去。

也许我是个自私的孩子,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我说,“其实哥哥不是你们的孩子是吗?”

我看见我妈妈讪笑着跟爸爸对视,然后又看着我,说,“晏晏,你别听别人说的闲话。他们都是骗你的。”

可是真正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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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我失望地问她,“那我呢?我也不是吗?”

“那我的爸爸是我爸爸吗?”

也许我的话很怪,可是妈妈却能很快地理解。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声音尖利地刺着我的耳膜,“白予晏!你说什么呢?”

我在余光里看见我爸的身影向这边走过来,也看见妈妈紧张地瞄着爸爸的眼神,她的手指抠在我的肩膀的肉里。

爸爸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摸摸我的头,对我说,“晏晏,你先回房间去。”

他的眼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木讷地点头,转身回房间。

实际上我一直很听话,从来不敢对他们的话提出什么异议。仅仅只是刚刚问妈妈那几句话,我的手心就已经被汗浸湿了。

我掩上门,尽管爸爸拦着她,但是妈妈尖锐得有点变了调的声音依然从身后清晰地传来,“是不是你哥跟你说的?我就说那小畜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不应该把他领回来!”

“小媛!你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不行,你妈又实在想要孩子,我怎么会沦落到去领个野种回来养?”

“你他妈以为我想这样?你知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说他们两个长得不像我?”

“他们?”

女声有一时间的停顿,紧接着就是玻璃杯砸在我面前的门上炸裂开的声音,我尖叫一声,扑在距离我近在咫尺的我哥的怀里,他这回没有推开我,我发着抖抱紧了他。

他没有回抱我,我的余光看见他攥紧了拳。

我听着他的心跳,很快,也很剧烈。我不知道那是愤怒还是害怕。

“你其实早就怀疑晏晏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我没有。”

“你把晏晏养到这么大了,这么多年,你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在心里怀疑他不是你的,是吗?”

“小媛,只需要去确认一下,一切就都清楚了。我没有不信任你……”

“你还配和我谈什么信任!白成,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相信,你他妈真是个畜生。”

清脆的巴掌声,随后是一片寂静。良久,我听见脚步声向我所处的房间走来,陈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我爸的脸上还带着浮肿的红痕,他蹲下,把我从我哥的怀里拽出来,像往常一样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晏晏明天不去上课了,跟爸爸去医院打针好不好,打了针才能健健康康的。”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她在擦眼泪。

我知道他不是要带我去打针,他想带我去做亲子鉴定。

他以为我是傻的,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我。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但我会当他们希望我做的小傻子。

我向来擅长讨好他们。

我会乖。

我扯出一个笑容,说,“我会跟爸爸去的,那爸爸也不要跟妈妈吵架了,好不好?”

“好。”他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我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尽量不让他发现我在发抖。

“刚才吓到你了吧,没事了,晏晏,你和你哥写作业吧。”

他说着替我们关上了门。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问他你为什么对我道歉,刚刚的那些话,明明最应该接受道歉的不是我,而是我哥。

可是我去看我哥,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习以为常。他甚至已经坐到了桌子前面,把书包拉开,掏出里面的作业本放在桌子上,又把削好的铅笔摆出来排列好。

他一眼也没有看我。

我去做了鉴定,结果当然是亲生的。

我爸早就对我有所怀疑,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在不断地发芽。

我哥说给我的那些话只不过是点燃这桶炸药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证明了我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并不是终结,而是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开始。

我妈因此对我爸失望至极,那一纸鉴定书我爸并没有给我妈看过,可是却在某个不平静的夜晚被我妈从柜子里翻出来撕个粉碎。

她带着我去改了姓,在她提出来的时候,我爸沉默着没有反对,他似乎默认了这件事情是他的责任,而自己的孩子因此被冠以其他的姓氏也无可辩驳。

我的户口本上的名字变成了时予晏。

她并没有带上我哥,他仍然姓白。

改完名字的那天我妈妈抱着我哭,她对我说从今往后只有妈妈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以后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要回报妈妈。

我点头,可我心里觉得,我哥也会站在我这边的。

但我妈并不会这么想,她不喜欢我哥,也对我爸失望至极。她用不同的姓氏划分了楚河汉界,仿佛这样就能和他们划清关系。

可是他们又没有离婚,为了我,也许。

在我妈第三次问到离婚了跟着谁的问题时,我问她,如果我跟着你,你会把我哥带上吗?

她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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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惊讶,毕竟前两次我都乖乖地回答她,“我想跟着妈妈。”

她问,“你怎么会想跟着你哥?他哪里值得你这么喜欢了?”

可是你们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这句话我不敢说,我只是反问她,“那妈妈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妈妈喜欢你是理所应当的呀,晏晏那么可爱,”她伸手把我额角的碎发理整齐,“而且还听妈妈的话,学习又好……”

“可是我哥的成绩比我好,妈妈不知道吗?”

她看起来有点怔住了,毕竟她从来不会关心我哥怎样。至于他的成绩如何,更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我知道,他的成绩很好,双百的卷纸他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奖状也有很多,从三好学生到优秀干部,厚厚的一摞,这些我并没有。足够证明他的优秀,并且,比我优秀。

我去过我同学家里玩,他的妈妈很热情地让我去他的屋里玩,我看见他屋子里的墙上贴满了橙色的奖状,就连画画比赛的安慰奖都贴在上面。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会被这样重视,因为我没有得过,而我哥的被他像废纸一样扔在角落。

那天回家之后我去买了一把小锁,我知道爸妈不会允许我把那些奖状贴在墙上,于是我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装在抽屉里,然后用那把小锁锁住。

我哥看着我动作,他说,“那些东西没有用,他们不会在意的。”

“有用。”我固执地把锁锁好,把钥匙取下来,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穿好,然后戴在脖子上。

“你要好好学习,拿很多很多的奖状,然后离开这里。”我的声音还带着些未脱的稚气,可我认真地看着他。

我哥没有说话,他盯着我脖子上的钥匙。

我希望他能问出一句,“那你呢”,这样我就会告诉他:“我会去找你的。”

可是直到我摸着那把小钥匙,躺在被子里睡着了,他也没有问我。

很久之后我想,我可能是个讨好型人格,我小心翼翼地讨好哥哥,也讨好我爸妈,恰如之前的几次妈妈问我他们离婚之后会跟谁,我都会回答她,“跟着妈妈。”

可是对于他们,次数多了,我就会不想再当那个他们想象之中的乖孩子了,就像这次她问我。

我觉得我的语气中可能透着些不耐。

“我哥的成绩很好,不像我,他以后会去一个很好的大学,有一个很好的工作,他说他会带我走,我不会跟着你们,我要跟着我哥哥。”

哥哥并没有说过会带我走,这是我擅自的期望,我把它加上去了,就好像他真的这么对我承诺过一样。

“我们会单开一页户口,上面只有我和我哥。”

户口的事是老师在课上讲的,我并不懂。但我从听到的那一刻就在憧憬这样的场景了。

我看着我妈妈那张略有些怔愣的脸,心里竟然涌现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想,我并不是什么讨好型人格,我只是喜欢讨好我哥而已。

当尖锐的痛感在我的身上炸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被打了。

妈妈第一次打了我。

她把我推翻在地,我蜷缩在地板上,瘦弱的身躯经受她的狂风暴雨,感觉到身上的每一处都在痛。

我在恍惚之中听见她的哭声,然后是老旧的木门被打开,我哥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头顶。

他说,“别再打了。”

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觉得生命就终结在我哥阻止妈妈打我的这一刻也不错。

“我在写作业,很吵,别打了。”

我依旧没什么声息,我哥把我抱起来,带我脱离令我畏惧的殴打。他的力气还不足以让我平稳的落下,我被放在床上的动作很重,碰到身后的伤口。我痛得叫出声,睁开眼看见我妈妈跟在我哥后面进来,她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懊悔,让我分不清她和刚才那个暴虐地打我的女人,究竟哪个是真的。

她跟我道歉,说她不该打我,说等我好了带我去商场买东西。又说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不该说那些话刺激她,让她冲动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我觉得她很清醒,因为她没有打我的脸,准确地来说是没有打到那些会暴露在外被人看见的地方。

她让我想到我见过的那个癔症发作的患者,砸碎了家里的柜子里所有的瓷碗,却唯独留下了摆放在显眼位置的玉镯。

可我不想,也没有力气跟她辩解什么,我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翻找药箱,又去翻冰箱里的冰袋,最后那些东西都哗啦啦的撒在地上,被我哥的手一一捡起。

他说,“妈,你出去吧,我来处理就好了。”

卧室的门关上,我疲惫地闭上了眼,感觉到我哥把我的衣服掀起来,把伤药涂在那些新鲜的淤痕上。

他对这一套流程很熟悉,小时候每次我玩闹的时候摔伤了,他都会这样给我处理。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颈侧,我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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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叫他,“我觉得妈妈并不喜欢我。”

“没有。”他很快地回答。

冰袋突然被他按在我的腹部,我冷的一颤。

我直觉他不想听我接下来说的话,可是我不想听他的。

“她喜欢的好像是那个她想象出来的孩子,所以我那些不合她心意的想法,她都不允许出现。”

“小白。”他看起来有点不耐,“你只需要按你妈妈期望的……”

“那是你吧,哥。”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才是一直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式活着,他们想让你照顾我,所以你再想和你的朋友们出去玩,都会留在家里带着我。你学习那么努力,拿那么好的成绩,还要在空闲的时间教我,都是为了让他们看见。”

“所以呢,他们有喜欢你一点点吗?”

他的胸膛起伏得很厉害。

“爸爸妈妈总说我很听话。”

“哥哥,其实你比我还要听话……唔!”

“闭嘴。”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我疼得闷哼,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却纹丝不动。他像没有感受到一样,手下还在无意识地不断用力,直到我受不住地开口。

我抽了抽鼻子,哀求他:“……哥哥,我疼。”

他如梦方醒地松开手,我连忙去看被他抓疼了的手臂,上面已经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红色指痕。

他又朝我伸出手,我以为他还要像刚才那样对我,连呼吸都屏住了,哽咽着慌乱地摇头。

结果他只是拿过我的手腕,在刚刚被他蹂躏出的红痕上面轻轻地揉。

他的表情里表情里看不见愧疚,更多的是深深的茫然。

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我妈帮我请了假,我在屋里听见她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我在路上摔了一跤,这几天没办法去上学了。

我爸对此没什么怀疑,因为我会帮着我妈骗他。他问起来的时候,我说我是在放学的路上摔倒的。如果说我是在家里,或者是任何可能和我哥在一起的时间受伤,受罚的只会是我哥。

他们会让我哥跪在地上,我爸把一根很粗的皮带从墙上拿下来,抡圆了砸在我哥身上。

小时候受了伤,我发现只要我一哭,我哥就会挨打。他们会怪我哥没有看好我,却不会问我为什么淘气。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受伤之后跟他们哭诉过。

我觉得那场面很吓人。

而且他不应该因为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受到无谓的惩罚。

我在家里待了两天。

这两天我绝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不愿意动,一动浑身都疼。

第三天是周日,我哥坐在桌子前写作业,我妈推开门问我,好些了没。

她脸上的表情像前两天一样满溢着关怀,我以为她是要叫我去吃饭。但是她朝我招了招手,说,过来,晏晏,爸爸妈妈带你去商场。

我才想起来她那天承诺过的话。

比起拖着我疼痛的身体爬起来去走很长的路去商场,我更想待在家里看着我哥的背影躺着。但我的想法并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

也许她是想用买东西来让我忘掉她打了我这件事,这无可辩驳。我奇怪的是我并不常挨打,他们却每一次都如此郑重其事,但是我哥从小到大被打过无数次,他们却没有过一次道歉。

我回头看坐在桌子前面的哥哥,他写着字的手没有停下来。

他和爸妈似乎都默认了不会带他。

好像只有我觉得这并不应该。

可是我不敢跟妈妈提起,说,能不能带上我哥。

我不敢再惹怒她。

我哥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停下笔,回过头摸摸我的头,跟我说,“小白,你去吧,哥哥在家里写作业。”

我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我把外套套在身上,站起身的时候,他又伏在桌前写起了什么。

可他好像并没有在写字。

被妈妈的手拉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作业本上被他画出一条又一条扭曲的线。

我想说什么,可是爸爸已经拍了拍我肩膀,推着我走出了家门。

自从我改了名字之后,他们第一次这样一起陪我出门。

在之前,我还不知道我哥是领养来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带我和我哥一起出门玩。

我们在游乐场里,坐过山车,摩天轮,排队的时候我哥拉着我的手,我看见排在后面的小情侣,男生替女生背着包,女生把手里的小风扇给男生吹,手里拿着一根棉花糖递到男生嘴边,问他要不要吃。

我顺着我哥的目光去看,他盯着女生手里的棉花糖,我知道他想吃,可他不会说。

在之前,我并没有察觉出来父母对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身处在宠爱之中的小孩总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偏爱。但其实从小到大,我哥的要求从来都会被无视,那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不再自取其辱。

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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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觉得我哥看着那个棉花糖的眼神很可怜,我想让我哥吃到棉花糖,尽管我觉得那玩意并不好吃。

我扯扯我爸的衣服,对他说,爸爸,我想吃姐姐手里拿的棉花糖。

他笑得很开心,对我说,好。又问那个女生,棉花糖要多少钱,听到十块钱的价格之后,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对于那个十块钱可以买两顿饭的年代,这个价格可以称得上贵了。但是我爸不舍得让我伤心,他摸出十块钱递给我,对我哥说,“白予清,你带晏晏去。”

他并没有想到要给我哥带一个,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他们对我和对我哥是不一样的。

哥哥牵着我的手准备走出排队的队列,我拉住了他,对排在我身后的女生说,“姐姐,我们要出去买棉花糖,一会儿还会回来的,我们没有插队的。”

不知道我的话哪里让她兴奋,她很激动地摸着我的脸蛋,对他的男朋友说,“哇,好可爱的小弟弟!”

我哥拉着我走出人群,还能听到那个姐姐的声音,她说,“这个哥哥也好懂事哦,还知道牵着弟弟不让他走丢!”

那句话完整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就感觉到我哥牵着我的手紧了紧,攥得我的手掌有点疼。

后来我想,如果可以,他应该其实并不想那么懂事,也并不想被以这个词汇称赞。

我把钱递给摊主,拿到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棉花糖,摊主似乎是个来摆摊的大学生,做得很有种半吊子的味道。棉花糖没有好看的形状,糖丝很勉强地拼凑在一起,在签子上摇摇欲坠。

我们钻回队列里,跟姐姐拿着同样的棉花糖,她虚虚地往前碰了一下,很灿烂地笑道,“干杯!”

我也甜甜地笑,揪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好甜,太甜了。

和我想的一样。

我去看我哥,他没有再盯着谁的棉花糖了,视线虚虚地落点,投在不知名的远处。

我叫我爸,说,“这个不好吃,我不想吃了。”

他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笑着说我浪费,又说吃不了给你哥去,我可不吃这种你们小孩吃的东西。

我就把它递给我哥,他沉默地接过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损伤的棉花糖,我想我的眼睛一定亮亮的,期待他吃到棉花糖能高兴。

但是没有,他的眼神从期待变得平静无波,最后那根吃完的签子被他折成几段捏在手里。

检票员尽职尽责地揩着头上的汗,告诉面前的人排到我们了,在身后的姐姐雀跃的呼声中,我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好吃。

期待了很久的东西被发现不过如此,也许带来的是更浓烈的失望。

身侧入场的门口摆放着垃圾桶,我从他手里接过那根签子,扔进垃圾桶里。他的手指上裹挟着融化了的糖丝,黏黏的。

就像粘稠又闷热的夏天。

我并不觉得他认为难吃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为了我们两个有了对棉花糖的一致看法而感受到了认同感。

它就是不好吃呀。

这没什么问题。

我悄悄把手从我妈妈的掌心里抽出来,我心想,有点热了,现在。

快到夏天了。

新闻里说以后的夏天会越来越热,但我觉得比不过我和我哥一起去游乐园的那个夏天。

商场里人来人往,我跟在爸妈身后,没什么兴致地一眼眼望过去,意料之外的看见了我哥的同学。

小时候总是跟我哥一起带着我玩,家里面贴满了奖状的那个。

他跟他的同学一起来的,乌泱泱的很多人。

他也看见了我,很兴奋地跟我打招呼,说,“小白,你也来买东西啊!”

我点点头,他就跑过来很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说,“小白,你都长这么高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我觉得他像是拿错了台词,有点神经。他也没比我大两岁,只不过是去了高年部,跟我不在一个楼里了而已。

但我没有好意思说他,我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也发现了我的目光,说,“三棱镜,我们老师让买的,说数学课上要用。”

我当然知道,有天放学我看见我哥在用硬纸板围成一个三棱柱,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做三棱镜。

我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心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三棱镜。它被拿在手里颠了两下,他问我,“你喜欢?”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被我逗笑了,说,“小白,想要就让你妈妈给你买呗。”

“他不姓白。”

我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我身边,开口道。我哥的同学一下子有点局促,挠了挠脑袋,说,“不好意思啊,阿姨,忘了。”

又对我说,“小时,拜拜。”

我觉得有点怪,不怎么好听,也没有小白好听,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哥喜欢叫我小白。

他眨巴眨巴眼,拿着他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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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镜回归他的大部队去了,临走的时候偷偷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目送他走远,跟妈妈说,“我想要跟那个哥哥一样的三棱镜。”

“就一个镜子有什么好玩的。”她很不理解,“你挑挑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不,我不要别的。”我很执拗,“我想要三棱镜。”

她终于妥协,从货架上拿下那个三棱镜。

回家的路上我把它捧在手里,看着彩色的光投射在衣领,鞋尖,或者是我的发丝。

很漂亮,我很喜欢。

回到家天已经彻底黑了,我哥仍然坐在桌前,应该是在写作业,可他之前写作业都没有这么慢。

我关上门,神神秘秘地把三棱镜放在台灯的光下,彩虹就架在他写满了字的作业本上。

他伸手摸了一把那座彩虹,没说话,然后又看着我。

我把东西递到他手里,很开心地笑道,“是不是很漂亮,哥哥,我让妈妈给我买的。”

“我在商场遇见了哥哥的同学,他说你们数学课要用。”

“我不……”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我打断了他,我说,“给你,哥哥,你不要用那个纸板做的了。”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的心跳加快了几拍,冲他笑开了。

台灯熄灭,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床的一侧很空,我等着我哥洗漱回来。

我的内心藏着小小的窃喜,为他的喜欢,他能够收下这个东西。

我想,他终于可以做个拿着别人没有的东西,令人羡慕的小孩了。

我很兴奋,以至于我哥的那侧响起了清浅的呼吸声的时候,我还没有丝毫困意,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

我看着我哥背着我蹲在地上收拾书包的背影,跟他撒娇,说,“哥哥,我好困。”

他的身形一僵,站起身拉开门,没有回头看我,说,“快起来吃饭了。”

他像往常一样拖着我洗漱穿衣吃饭,我像是上了发条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最后我们出了门,他帮我把我的书包背在他肩上。

早上的第一节课是语文早读,我仍旧不怎么精神,昏昏欲睡地把手伸进书包里掏我的语文书。

尖锐的疼痛自指尖传来,我突然愣住了。

紧接着是要震破耳膜的同桌女生的尖叫声,我怔愣地看着我的手,温热的血液从我的手腕流下来,划过手臂,最后隐匿进校服黑色的袖口。

我好像知道什么了,我把手重新伸进书包,耳边伴随着女同学的惊呼,她说,“时予晏,你书包里有什么东西?你别再翻了!”

我充耳不闻,任凭令人恐惧的痛感在我的手掌炸裂开,那些东西,透明的,晶亮的,染着血液躺在我的掌心里,在阳光下折射着令人晕眩的光芒。

那是我送给我哥的三棱镜的碎片。

我爸是怎么过来把我带走的,我已经有点忘了。

我只记得我流了很多血,头有点晕晕的,太阳很暖和,我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听班主任很紧张地打电话,老式的座机被她挂断。她身上飘着淡淡的皂香味,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很好闻。

那天早读的课文是《火烧云》,在爸爸怀里彻底睡着之前,我想,终于可以不用读了。

我不用读《火烧云》,一定是因为我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云彩。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

我的手上接着输液管,旁边坐着我的爸爸妈妈。

医生说,还差一点就会伤到我手腕上的神经,索性只是划伤了静脉,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但是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办法写字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我开始高烧不退。

医生把他们带出去交代情况,我听见他们在医院的走廊里争吵,我爸埋怨我妈不应该给我买这种危险的东西,我妈怪我爸没有看好我,不应该让我把三棱镜带到学校去玩,他明明送我去上学,却没有发现这东西在路上摔碎了。

我宁愿它是在路上摔碎了。

我的脑中徘徊着另一种可能:那些碎片是我哥摔碎了放在我的书包里的。

但是我的意识在抗拒它,我告诉自己,他一整晚都跟我睡在一起,怎么会有时间去做这种事呢?

我不愿意相信。

爸妈仍在争吵,门外的医生委婉地告诉他们小声一点,

他们这才噤了声,推门进我的病房,门将要掩上的一瞬间,我听见我妈说,晏晏要一个月都不能写字了,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我想对他们说,我哥会教我,可是想到我哥,我的心脏又一阵抽痛。

我说,我可以用左手写字。

其实刚学写字的时候,我就是用左手写的,那时候我觉得一个左撇子的小孩写字很有意思,我学他用左手写,被我妈发现了,她就用钢尺敲我的手指,敲到手指肿得握不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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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每一天我的手都是肿的,因为妈妈要我写字的时候,我只会用左手写。可是只要我一用左手拿起来笔,她就会要我不准动,让我亲眼看着坚硬的钢尺一下下砸在我的手上。

我每一次都哭到说不出话,她才把我这个坏习惯纠正。

但我的左手仍然是能写字的。

她好像这才放下心来,安慰我说,“晏晏,以后不许玩那么危险的玩具了。你受伤了妈妈会心疼的。”

我说,好。

傍晚的时候,我哥来看我,他陪在我身边安静地写作业,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看像他的眼神多了些畏惧。

他很快把那些对他来说并不算难的知识学完,然后一步步朝我的病床走过来,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我连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输液管。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他说,“小白,吊瓶凉不凉,我帮你捂一捂。”

“没……没有,不凉。”我觉得我的声音一定在发抖。

“我还是帮你要一个热水袋吧。”他起身看着我,我畏怯地垂下眼不想和他对视,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在发抖。”

“……我没有。”

我以为他看穿了我对他并不正常的畏惧,这让我感觉到久违的不安全感。但他只是把我的被子掖好,摸了摸我的额头,确认我的体温,说,“没事,我也觉得这里有点冷。”

“而且你还发烧了。”

我愣愣地摸自己的额头。

他转身去借热水袋,没有忘记替我掩好了门。

一连几天,他请了假来照顾我,往返在家和医院之间,给我带来我的饭菜,然后一边学习一边陪着我。他做的饭菜简单又足够好吃,他会监督着我一口一口吃掉,把饭盒收回到保温桶里,再在下一顿饭的时间带回去。也会给我提前把热水袋准备好,压在我的输液管上面,让我的手臂不再像之前输液时那样冰凉。

他是个合格的陪护,也依然是个体贴入微的温柔哥哥。

从小到大都浸泡在他的关怀里,我早就泥足深陷。

像是精神类药品上了瘾的患者,戒断综合征是那样令人难以忍受。

我开始觉得也许我之前的猜想只是错觉。

我谴责自己,我不该有那样的怀疑。

在我终于退烧之后的那天,戴着口罩的护士姐姐进来,最后确认了我的体温,核对了一下我的腕带,对我说,“晏晏今天就要出院了,开心不开心?”

我笑着点头,“开心。”

“一会儿你们爸爸办完出院手续就可以走了,等着他一会来病房接你们哦。”

“好,谢谢漂亮姐姐。”

她笑得好像比我更灿烂一些,脸上都红扑扑的,临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她很兴奋地跟她的同事说,“你有没有听见那个小孩叫我什么?”

叫她什么?我眨眨眼眼,看着我哥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收好,再放到背包里。他拉着我那只没受伤的手陪我坐在床上等爸爸。

我爸的动作很快,当他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哥给我出的算术题还没有算完两道。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抱歉,跟我说,“晏晏,一会爸爸还要回公司上班,你先跟你哥哥回家行吗?”

我有点失望,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我说,“好,爸爸别耽误工作。”

他拍我哥的肩膀,说,“你带晏晏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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