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却笑道:还有什么事要回的?我看你身子又烫起来,不如早早歇了,没事,本王就去顾恩殿里坐一会子,明儿没准也就回大内去了……
凤姐思量一刻,忙挣扎着道:是……还有一桩事……只能回主子……主子……二丫头来我这里哭过两次,口口声声说自己……说她……说她……已经…
…失身……是死罪,这事体太大,我没敢接嘴,主子若要打发,也就罢了,我也没个话来替她遮掩,她是闺门姑娘,不能给主子处子身子,主子要怎么惩戒责罚都是当得的;只是主子若是要恕了她,是否可以……且用用她的身子,二妹妹其实也柔情似水的,断能让主子逞意快活,便是没有兴致,或能否见见她,开一言恩典,我冷眼看着……二丫头有点不好呢……也怕出事……说着,偷偷抬眼看看弘昼神色。
弘昼倒是十分轻松,一笑道:迎春么……你若再见着她,只管抚慰就是了……可告诉她,本王虽恼,也不要把她怎么样,这不连姑娘的位分都给她留着……回头得闲……仍然召她来审问就是了……只是……她的事情不要再声张了也就是了,否则脸面就是她自己丢掉的……至于享用她的身子,得空再想吧……
凤姐又答个是字。弘昼起身,让凤姐且躺下,竟然替凤姐掖了掖被子,亲了凤姐额头一口,也就出去了。凤姐一则不敢犟,二则也却是觉着身上酸麻痛楚,也就堪堪睡下了,目送着弘昼出得屋去,见他掩上房门,屋内立即又是一片暗红,一阵暖香。眼帘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合上,迷迷糊糊入梦而去。
也不知迷迷瞪瞪睡了多久,梦中似到一处旧日之处,见了一人旧日之人,又不知究竟到了何处,见了何人,若要呼唤又呼唤不得。但觉心下愁闷,五内郁结,口中一阵干渴,再悠悠醒来,秋来香浓,晚帘遮耀,也不能辨窗外几更几点,便唤着要水喝,门外吱呀一声,平儿应声进来,端着一个粉彩小盖碗,到床前,扶着凤姐半靠起来,凤姐在她手上饮一口温水,顿时觉得如同甘霖一般甜美,又饮一口,平儿也笑道:妃子……这一宿身上倒好多汗……想来这病也该要好了……只是汗浸透了不自在,我替妃子换身衣裳被褥吧……
凤姐点点头,有气无力道:我睡了又有多久了……
平儿道:七八个时辰了……这会儿大概未时三刻了……她知晓凤姐心思,轻声道:金钏儿那里差绣凤来回过了,主子昨夜是在顾恩殿里歇了,嘻嘻,想来是妃子伺候得主子好,倒没有唤哪房姑娘小姐去陪伴……只是今日晌午,就又去了天香楼,我差门上留意了就是了……
凤姐恩了一声,摇摇头道:回头,你去外面打扫下子又沉声道:要亲自打扫……浓月香不要再用了,……我怕主子知晓了是大罪……
平儿也是脸色一变,道个是字,一边将凤姐身上黏湿的罗衫换下,她久侍凤姐,也没个忌讳的,扶着裸体的凤姐起身,替凤姐换上一套干净的紫色薄棉寝衣,一边小心的问道:主子知道……外面焚的是……浓月香?问到这句,饶是平儿心细胆大,声音也不由带了战抖。
凤姐摇头道:想来也未必,真知道了还了得?只是我瞧着主子心思透亮清明,这等事情还是小心为上……
平儿道个是字,见凤姐有些出神,道:妃子……也不用太耿心了……这浓月香,冯家的姨太太说了,对人有益无害的,只是……只是催情……就算主子知道了……
凤姐摇头道:胡说,什么有益无害,这园子其实就是王府的行宫,一切都是比着大内的规矩,若在大内,嫔妃敢用迷情之物,虽然不是死罪,也是肯定要打入冷宫的,主子是金枝玉叶万金之体,我们只能以色相侍奉,用药物……太犯忌讳了,嫔妃尚且要论罪,何况我们毕竟只是性奴。
平儿沉吟半晌道:妃子身子不好,不要太伤神了……既然如此,这等事情……我自然去办妥帖了……保管不留痕迹的,哦,还有一正事要回妃子……午后,夏公公差小太监送来十月的月例银子了,如今,我安排那小公公在配房里用晚膳呢……
凤姐闻听,凤目流转,仿佛从病中恢复了几分日常顾盼进退的神采,淡淡问道:这个月多少银子……
平儿低眉道:十月的银子内务府送来七千八百二十二两六钱,是银票三千五百两,黄金一百两,封锭子的一千五百两,剩余都是散碎银子……妃子……怎么打发?
凤姐思量片刻,道:回头,你取封五百两银子,让门上的太监带去冯府,就说,我不太识字,园子里识文断字的姑娘又多,主子还特地命给几个小女孩子开开蒙,少不得要添些书籍纸张什么的,内务府在闺阁文墨上不通,不太好办,还请托姨太太帮忙采办些个……
平儿点点头,道个是字,随即笑道:妃子也太别为难了,我们如今不比当初,都不得出园子的,还要用些算计,打点这些人……
凤姐一笑道:就因为不能出园子,才要特地打点好这些园子外面能够得着的人……园子里有些人虽然心思细密,就是读书太多,信了实,一心真以为只有讨好主子才是一切,须知打世面上都有那个话039;十里皇帝百里官,千里衙役万不缠039;……从来都是这些人才是要紧的……,我们如今的身份,不比当初,见不得这个那个的,冯紫英来往那么勤……他虽然恭敬,其实论身份是个官,还管着事体,缓急都能用得着的……忽然看看屋外……沉吟半晌,一叹又道:也不知……
平儿候着凤姐说也不知什么,半日静默,凤姐却又低声道:至于夏守忠么……你去办吧……秋来了,园子里也不缺什么,只是往年的花儿有些败去的,主子和姑娘们都要赏玩,最好能去丰台花市采办些来……
平儿见凤姐挥手,示意两根手指。笑道:我都记下了,妃子还是歇息了吧……
凤姐摇摇头道:睡了半日,倒也乏了……我歪会子就好了,你去吧。外头让小红守着就是了。
平儿应了,扶凤姐睡下,出得门去,嘱咐了小红两句,就带上院子门,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出缀锦楼而去,转过回廊,从枕霞居后院转道,越过杏子林,才上了正道,却见前面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孩子抱着两卷亦辨识不得是什么的绢布,那丫鬟见了平儿忙行礼问好,平儿一时也记不得是哪房里的使唤丫鬟,便白问一句:这是什么劳什子好绸缎,巴巴得抱哪里去啊?那小丫鬟笑着回道回平姐姐的话,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南洋细贡弹绵,真是个稀罕物儿,说是棉布,却是松紧能展延的,凭以前见那么多绫罗绸缎,竟没这个细巧,只可惜各房得得都少,这是我们淑小主让给史大姑娘房里送去一匹去……那小丫鬟还要饶舌,平儿啐道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看把你稀罕的,莫要失了手,这其实还是妃子赐各房的,掉地上污脏了就可惜了……却好好送去……还有,莫要史大姑娘的混叫,要叫云小主……那小丫鬟忙应了咯咯笑着撒欢就去了。
平儿心下计较一番,却又步行又直至西门配房,进去见那小太监才用过酒饭,还在用茶,便笑着对配房的宫女随口吩咐了回头让柳嫂子来见我……,一边进得屋子去,笑着问候那太监的好,那小太监倒也勤谨,见是平儿,起身恭谨笑着行礼问好。平儿忙福一福行了礼,只笑道:这位公公辛苦了,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说着向后一伸手。后面那小丫鬟忙递给那小太监一个小绒包。
那小太监微微一掂,忙笑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还要说话,平儿已经打断他只满面春风笑道公公先别谢我……我们凤妃其实还有事托夏爷爷呢…
…
那小太监谄笑道:姑娘言重了,凤妃的事就是王爷的事。我们内务府怎么敢怠慢……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平儿从怀里取出一叠子银票,递过去笑道:我们妃子说了,如今我们出园子不便,主子可能秋来要赏花,丰台的花市听说就好,我们又不便自己去采购的,夏爷爷如果可怜我们一群女孩子不懂事,若能帮着采办一些海棠,秋菊,再是冬日的腊梅来园子来替换旧日败的植株,岂非两头齐全,只是又要烦劳夏爷爷了,我们凤妃说……也不知道夏爷爷,能不能赏这个脸面……
那小太监是玩惯了的这些把戏,只低头一看一捏,竟然是两千两银票,不由得也是大喜过望,忙千恩万谢了,口上还只应道一定选上好的花种来伺候…
…,平儿笑着又招呼了片刻,才起身告了罪要回去。那小太监忙起身也要出门,又似想起一事,凑过来笑道:姑娘……还有一小事,那头楼里,情妃要了些个难得的戏服,都是后宫里用的,伺候主子最佳……想来是园子里要用……回头我们一定也用心置办了送来……
平儿嫣然一笑,深深一福道:公公真是费心了……
这真是
妄以砖石为瓦墙
所谓圈尽世上香
须知秋风善舞动
京华何处不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