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水,他无论伤得多重,第二日必会大有好转,她的镯子便也可功成身退了。她已经吩咐小桃,明日清晨借口替她上门探病,取了镯子回去,她就可以从庭院里出来,回到苏府她的闺房了。……如此这般,神不知鬼不觉。
可怎知,他睡觉时竟也将镯子握在手中,就这么被他发觉了。……就算她现在抽身离去,他明日醒来,也极可能起疑心。
她往外瞧了一眼,咬咬牙,心念一动,她与他便都进入了庭院里。
反正都被发现了,还是治伤要紧,之后再让小龙给他施个遗忘咒吧。
“丫头,又来啦?咦?这是谁……好像有点面熟。呼,还有血腥味,不知道他的血好不好吃,尝尝看……”小龙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好啦,先帮我把他挪到莲花池那边吧。”莞娴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
她可不放心让楚承瑛单独留下,说不定宸晏就把他丢进炉子里烤着吃了。
“喔。”小怪龙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将楚承瑛轻而易举的托起来,飞到莲花池边再放下。
莞娴小心翼翼的解开他沾血的布带。
她的胆子也不算小了,但见了他胸口骇人的伤,心里还是又惊又怕。她从裙角撕了一块布,沾了池水,先将水滴在他焦干的唇上,让他润润口唇,接着,又为他轻轻擦洗伤口。
小龙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又跳到树上吃桃子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她擦洗下的伤口已经渐渐收拢,已经愈合了七八成。
他睁开眼,眼中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神采,看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她垂眸不语,将那沾血的布带依旧照原样给他一圈圈的缠好。……总得留点手尾给太医们做做,否则他一夜之间就痊愈了,也未免太蹊跷,惹人猜疑。
他会意,默默凝视着她的动作,任由她摆布。直到她为他缠好伤口,系好衣裳,他才站起身。
环顾四周,他轻笑,“这儿……是世外桃源么?”
“差不多。”她随口回答,又冲着树上叫了一声,“下来,该你做事了。”
“唔……让他忘记么?”宸晏啃完个桃子,慢悠悠的下来,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楚承瑛瞧了好一会儿,方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面熟呢……你就是以前来过的那小子吧?!”
他摇摇头,背着手教训莞娴:“丫头,我说过了,这儿不许带外人来!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万一……”
“好啦,下不为例……”莞娴对他合掌,眨了眨眼睛,“下回我给你做烤鸡翅啊。”
“那好吧……”宸晏的大嘴咂巴了几下,伸爪当空画了个阵法,口中念念有词。
“这位仙长,请容小可再说几句。”楚承瑛忽然开口打断他。
听他称呼自己为“仙长”,小怪龙颇为得意,停下动作,老气横秋的问道:“汝还有何话语要说?”
楚承瑛对他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小可一介凡夫,误闯仙境,实感惶恐;但得以见仙长法相,亦是深觉有幸……小可重伤得愈已是莫大机缘,实不该再觍颜多求什么,只是……在离去前,小可尚有个不情之请。”
“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他这一席话捧得小龙极舒坦,浑身上下无不熨帖。既然别人都尊称自己为仙长了,那他也得拿出点仙家气度来是不?
“此处花开绚烂、果实累累,实乃人间不可多见之奇景。小可想在离去前,先行参观一番,也不枉来此一趟,不知仙长可否恩准?”他朗朗说道。
莞娴猜他大概是在拖延,但他具体想要做什么,却是想不到。于是她便袖手旁观,静静听他们对答,也不插嘴。
“这有何难?”宸晏撇撇嘴,“你爱看就看一会吧……反正走之前都得忘掉。”
“多谢。”楚承瑛笑吟吟的躬了躬身,先是在那一半冰封、一半冒热气的莲花池边转了转,接着又在花木林中踱步,欣赏了一会儿抽芽吐绿到花开花谢的胜景。
“琼林笼藻映,碧树疏英翘……小可真是大开眼界。”他赞叹了几句,又仰头望了望桃树上的大桃子,似笑非笑的瞥了莞娴一眼。
莞娴想起了那回他们借余观主的手送给苏老太太的仙桃,心里有些慌,便只当不知道他的意思,眼光望向别处。
宸晏听了此语却是大为高兴,“哈,这些都是我种的!……你这小子倒也有点儿见识,来来,我带你到屋里瞧瞧。”
“有劳了。”楚承瑛跟着他绕道屋前。
他看了几畦菜地和药田,也称赞了一番,然后进屋里瞧了厨房和丹房。
“仙长高才,我辈真是望尘莫及。只是……”他望着那丹炉,随意的问道:“我在云清观也见过这般模样的鼎炉。”
“凡间的寻常鼎炉哪能与此相提并论!”宸晏嗤之以鼻,“这浑天鼎炉乃是玄铁炼就,光是这材料,就是人间难寻的,更别提炼炉时乃是由三味真火加持。”
“哦?请恕在下愚昧,不知其有何特别之处?”楚承瑛诚恳发问。
“这个嘛……”宸晏又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龙须,摇头晃脑的说道:“寻常鼎炉,即便用料做工再好,也顶多做到厚薄如一、受热均匀罢了,总还是死物。而这鼎炉,却是活的,其中有乾坤阵法,合六十四卦之象,即便是灵兽仙禽,进去了也会法力尽失、逃脱无门,给我统统炼成灵丹妙药……另外,此炉能依据原料的五行属性相生相克而调整火象,并非一味的均匀而已……”他神神叨叨的说了一通。
“……?”这番话听起来确实很唬人,但楚承瑛却显得似乎有些茫然。
“咳咳,本大仙说得太深奥了,尔等凡人确实很难参透其中天机。”宸晏斜了他一眼。
莞娴瞧小龙那得瑟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解释:“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往炉子里丢进去鸡和蜂蜜,就会炼出一只蜜汁烧鸡。”
“错。”宸晏摇了摇爪子,“是烤得恰到好处、外酥里嫩的蜜汁烧鸡……”
他说着说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大嘴巴。
“……明白了。”楚承瑛扯了扯嘴角。
“本大仙今儿心情不错,就给你示范一下吧。”宸晏说着,便去揭了炉盖,顺手扔给楚承瑛,“接着。”
楚承瑛很自然的伸手去接,可这一接,却是差点倒下。他咬咬唇,扎了个马步,这才稳稳的将那只比手掌大少许的炉盖托在手中。
“呀,我忘了,这炉盖有三百来斤,对凡人来说确实沉了些。”宸晏颇有些讶异的望着他,“你能接住,已经算是不错了。”
“你快拿过去,他身上还有伤!”莞娴皱眉。
“不妨。”楚承瑛笑笑,拿着那炉盖走到鼎炉前,往半人高的炉子里望了望,“咦?里面是什么?”
“有吗?……我还没放东西呢。”宸晏飞到炉口,也往里瞧了瞧,“没什么啊。”
“我瞧见里面有些五彩的闪光……”楚承瑛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在下愚昧,不知道是什么,还请仙长指教。”
“唔……”宸晏听了,小脑袋往炉子里又探进去了些,“待本大仙再仔细瞧瞧是……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楚承瑛双手一转,那炉盖打在他的胖臀上。
说时迟,那时快,他“扑”的一下便掉了进去!
楚承瑛很快又将炉盖盖上,炉子里边便传来宸晏又急又恼的叫嚷,“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你个混蛋!”
他将炉盖顶的嘭嘭作响,盖子不停的扑腾着,却始终没有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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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承瑛身上带伤,出了这大力,一时缓不过气来,靠在炉子边喘息。
“你想做什么?……快放他出来呀!”莞娴紧张的凑到炉边听了听里头的声音,又敲了敲炉盖。
她原来学炼丹时,都是由小龙来帮她弄这炉盖,她只知道它沉,却不知原来这么沉……她一个寻常弱女子,自然是揭不开的,只得又望向楚承瑛。
楚承瑛调息了一阵,方才笑道:“放心,这炉子里没有生火。他既然还能骂人、还会蹦跶,说明没事儿。”
“可是……”她担忧了瞧着炉子。听宸晏说,灵兽进去了会法力全失……他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对它并无恶意。”见她对那小东西如此关切,他颇有些吃味,眉间不禁微微皱了皱。
“嗯。”莞娴垂眸,心里就像挂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他想说什么呢?
问这儿是哪里、是什么来历么?
如果他问,她又该怎么回答呢?
他是她选定的良人,她不想欺骗他,可若是告诉他实情,他会怎么看她呢?他还会喜欢她么?
她对这份感情的要求有些苛刻……她不想听到他对自己说任何不满的话语。即便他出去后,会将他们的谈话全都忘记,她却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宸晏仍旧在炉子里蹦跶着,叫嚷不休。
楚承瑛不悦的抿了抿唇,“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来到花木林间,莞娴靠着一株桃树,默默的垂手站着。
他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凝视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同时开了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飞升
“你先说。”两个人又异口同声说道。
楚承瑛笑了笑,“还是你先说吧。”
“……嗯。”莞娴也不跟他推让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怎么会受伤?”
“我是御前侍卫,替皇上当了一箭。”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刚才伤重晕倒的是别人似的。
“真的么?”她秀眉微蹙。
她总觉得,事情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那确实是敌国刺客。”感觉到她的怀疑,他也皱起眉来,沉吟片刻,还是说道:“而我……只是抓住了这机会。”
果然,他受伤,并不完全是意外。
一股怒气从她胸中涌上来,她忍不住冲他吼:“想表现想争功也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别人有多担心你!”
他凝视着她生气的面颊,却是淡淡的笑了,“……抱歉。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伤到要害。”
“你有分寸个头!”她又冲他嚷,“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那是太医夸大其辞了。”被她这样骂,他却依旧笑着,摆了摆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如果不是我……别以为你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她怒瞪了他一眼。
“嗯。”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秀发,在她耳边轻语:“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
“……不要岔开话题。”她不自在的挥开他的手,又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他很快回答。
“我……?”她垂眸,“你是说,我们的婚事……求皇上赐婚?”
“我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给你换个身份,然后请求皇上赐婚,这样的话,别人纵使有什么怀疑,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皇上会答应么?”她仍然心存疑虑。
“皇上当然不会那么轻易降旨。”他笑道,“若真是这么简单,我就不必与你约定两年之期了。让我成为皇上信任的人,只是第一步……正巧有这么个机会送上来,你说我能不把握住么?”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她又问。
“皇上很快会对夏国用兵,我势必要出征的。我可以凭借此次救驾之事要求加入细营,应该有八成把握会成功……到时候,我立下军功,就可以向皇上求这个恩典了。”
“你就那么笃定你们两年之内能打败夏国、凯旋回京?”她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
“别忘了,我爹是骠骑大将军。”他看似轻松的笑了,“根据我们手上的资料,夏国兵力军备并不强,唯一倚仗的,不过是地势而已。只要皇上下了决心拿下它,这方寸之地,我们围上一年,主城必破。”
“希望如此。”听他这么说,她略略放了心,又好奇问道:“细营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弯下腰,双手搭在树干上,将她环在他双臂之间,在她耳边轻笑:“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迎娶你,不会让你守望门寡的。”
“你、你……”她羞恼的啐了一口,“我原以为,你很正经的!”
“嗯哼……?”他又朝她靠近了些,他的唇几乎要碰上她的耳垂。
他温热湿润的气息喷到她的脸颊上,让她忍不住浑身酸软。她想要退后,可背靠着树干无路可退……
“你就不问问我的事么?”她呐呐说着,试图打破这暧昧的气氛。
“问你什么?……关于这儿?”他轻叹一声,直起身子,“你想我怎么问你呢?”
“我怎么知道。”她小声咕哝。
“你心里是不是已经在想,若是我的反应不如你的意,你就不打算跟我过了?”他定定的凝视着她。
“……”确实这么小小的犹豫过。
她心虚的垂首不语。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问呢?”他说着,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看着我。”
“干、干嘛……”她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别过脸去。
“如果我说,无论你做何解释我都会相信;即使你不说,我也不在意……你信我么?”他轻声问。
“……”她有些意外的望着他。
“为什么要那家伙施法让我忘记这一切?”他又问道。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可她却觉得仿佛有无形的压力逼向自己,一时间脑子好像放空了,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复。
“不信任我,对么?”他淡淡开口。
“不是……”她心虚回答。
“我送个丫头给你,是怕召香走后,你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你却以为我派人监视你;我承认我是为了娶你而有所图谋,但并不是如你所想那般不顾一切往上爬……我真心待你,根本不在乎别的什么,可你却认为,我会因为你有这么个神奇的镯子而退却?”
他缓缓说着,似乎是波澜不惊,可她却分明的感觉到他的愠怒,“……这份记忆是属于我的,即便你是我所珍爱的人,也不能随意的将其抹去。”
“抱歉……”她嗫嚅着,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我是担心……”
“担心我会因此对你有看法?”他的声音低沉。
“……”她默认。
“说到底,还是不信我。”他轻轻的哼笑了一声,沉默了一会,方才又说道:“怎样才能让你完全信赖我?……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你、你在说啥?”她惊讶的回望他,却见他的眼神灼热,与平时大不一样。
平日里,他总是沉稳的、温和而疏离的,面对她时,偶尔还会有些无措。可是现在,他望着她的眼神,却是热烈而带着侵略性的,就像是……男人在看女人。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带着毫不掩饰的肆意。
她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穿着的是睡觉时的小衣纱裙,单薄得很,便赶紧用手揪住了衣襟。
“……傻姑娘。”若是他有心要她,她抵挡得住么?
他又轻轻的笑了,倾□,轻啄她的唇。
他、他……吻了她?!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瞧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她身上热烫的血液一下子全都朝头上涌去……她两腮酡红。
他显然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抿了抿唇,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又低头吻住她。
这回,是深吻。
从未与哪个男子如此接近,她的心慌乱不已。而他的气息在她的鼻尖萦绕,又让她浑身软软的,仿佛身子轻得就要飘起来一般。当他的唇稍稍离开,她的口中便不自觉的逸出一声轻吟,“呃……”
“嗯?”他的吻顺着她的嘴边往下,“我的小莞儿……喜欢这样?”
“你……!”她羞窘不已。
小莞儿?
这称呼真是肉麻死了。
“你这样子……真是可爱。”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喘息也急促起来。
弯下腰,他的大掌轻轻划过她修长细腻的脖子,手指一勾,解开她的盘扣。她的衣裳松松的散开了些,露出她绯红抹胸的一角。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浑身软得几乎站不住了,若不是他托着她,她一定会滑下去的……怯怯的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深邃,似乎要将自己一点点的吃掉,她磕磕巴巴的开口:“我、我一直当你是正人君子。”
“我从没这么认为过。”他轻笑出声,并没有急于对她上下其手,而是就这么肆意的瞧她,好像用眼神调/戏她似的。
“早知就不该救你,管你去死好了!”她咬了咬唇。伤刚好了些就想那些事儿……他到底有多饥/渴啊?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能和景澈相交如此之深了……因为骨子里,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景澈那是明马蚤,他是暗马蚤!
“你舍得?”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巴,那粗糙温热的感觉让她差点儿又瘫软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