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唿哨,他的坐骑便从树林里窜出来。
她连忙四下里望了望,却没瞧见自己的马在何处。
“那马方才踩到的,好像是猎捕小动物的兽夹。”他皱了皱眉,“它吃痛,在没有筋疲力尽之前,是不会停下的。”
“那怎么办?”她可怜兮兮的瞧着他。
他对她挥挥手,示意她过来,“事急从权……上马吧。”
“哦……”她顺从的走过来,让他将自己托上马背。
然后他也翻身上马,双手拉住缰绳,将她护在怀中。
周围很安静,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便是他和她的呼吸声。
她坐在他身前,想靠着他,又觉得有点害羞,只得僵直着身子,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了。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小声问道:“你要不要换个姿势?侧骑会好些。”
“哦……好吧。”她羞答答的点头,在他的帮助下,将一腿跨过来,侧坐在马背上。
这样两腿并拢,果然舒服了许多,可是她侧着身子,脸颊时不时的会碰上他的胸膛。似乎嗅到了他的气息……她又脸红耳热起来。
他似乎也不太自在,没话找话的说道:“新庄子你也看到了,以后还是别亲自来吧。”
“好……”这山长水远的,她也不想再来了,稳坐帐中指挥便是。
“前面大概就是林子尽头了。”他又说。
“哦……”她往远处看了看,树木似乎稀疏了些。
出去就是山路了吧?
召香她们见到她和楚承瑛这情景,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她正忐忑的想着,忽然阵阵凉风起,雨滴沙沙的落下来。
天,不是这么倒霉吧?!
“这就叫祸不单行啊……”她轻声哀叹。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看来他俩今天难逃成为落汤鸡的命运了。
“我们得赶快。”他一夹马腹,马儿便疾速奔跑起来。
可这神驹再快,也快不过下雨的速度。
没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已经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他还好说,她衣衫尽湿,被风一吹,身子便哆嗦起来,冷得牙齿直打架。
“……”见她如此,他沉默片刻,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他身上的温度传来,她好受了许多,可心里却愈发的不自在。她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试过和异性那么接近呢……好羞人啊。
她垂下头不敢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可却又分明的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前面有户人家,先过去避避雨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策马往一户农家小院奔过去。
“这样好吗?”她往他怀里缩了缩。
在这深山老林里,莫名其妙的出现这么一个独门独户的人家,怎么觉得有点渗得慌呢?
她忽然想起了白骨精……==|||
“别怕,有我。”他笑着翻身下马,又扶她下来。
望着他唇边温和的笑意,她忽然安心起来,便点点头,随着他走到小院外。
他一手牵着马,一手在柴门上叩了叩,朗声问道:“有人吗?”
“……谁呀?”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柴门吱呀呀打开,一个老妇人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慈眉善目的站在门边。
更像白骨精了……她往他身后缩了缩。
他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老妇人拱手笑道:“这位夫人,我二人路过此地,不意下起大雨了,能否借个地儿避避雨?”
老妇人扫了他们几眼,脸上浮起殷勤的笑容,对他们招招手说道,“进来吧。”
“多谢夫人。”他又行了一礼,这才领着莞娴进了院子,跟着老妇人进屋。
屋里有些昏暗,用泥砖隔成两间。屋子并不大,他们所处的外间有炉灶和桌椅,而里间,大概就是卧房了。
“你们也别叫我夫人,庄户人家担不起这称呼……叫我刘婆婆吧。我们家是猎户……老头子过去了,儿子去打猎还未回来。”老妇人请他们在陈旧的方桌边坐下,用粗瓷大碗给他们盛了两碗热茶。
“哦……”莞娴想起那个夹住马蹄的兽夹。
见他们衣裳湿透了,莞娴更是冻得瑟瑟发抖,老妇人又说道,“到炉子这儿来烤烤火吧……姑娘,要不要换件衣裳?”
“不……”她正想拒绝,楚承瑛却点了点头,“有劳婆婆,给她找件干净衣裳吧。”
“行。”刘婆婆笑眯眯答应了,“姑娘,跟我进来吧。”
“……”莞娴无奈,只得跟着她进去,看她从箱笼里取出一件浅色的粗布衣裳。
“谢谢。”她小声的道了谢,接过衣裳,走到帘子后头去更衣。
“姑娘,这大雨天的,你们去哪儿呀?”刘婆婆问道。
“唔……去山坳里瞧瞧。”她一边脱下湿衣,一边语焉不详的回答。
刘婆婆咳咳笑了几声,口气暧昧的问:“是不是私奔呀?”
“啥?”她吓得差点咬着舌头,“不……当然不是!”
“嗨……小姑娘家脸皮薄,还不好意思呢。”刘婆婆又笑了几声,“翻过我们屋子后边这座山,就是通郡,不属于京城了……每年总有几对人儿从这儿悄悄过去呢。”
“过去做什么?”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私奔呀。”刘婆婆咂巴了下嘴巴,哼笑一声,“不然干嘛好端端大路不走,要翻山越岭的?”
“我们不是……真不是。”她干笑,换了衣裳走出来。这衣裳偏大了,她只得将衣带多绕了一圈。
“还不承认?”刘婆婆一脸不相信,“我老婆子看人可准了。瞧那位公子看着你的神情……看一眼就知道你们俩是一对儿。啧啧,金童玉女,很般配呀。”
“不是啦……您真的误会了。”她摇头笑道,“他是我继母的弟弟。”
“哟,怪不得要私奔呢。”刘婆婆了然状。
“……”她无语。
“别担心。”刘婆婆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别说是继母的弟弟,和继母私奔的我都见过呢。咱们庄户人家,没那许多避忌……只要两情相悦啊,没啥不可以的。”
“……”她继续无语。
老婆婆您的思想真前卫……不,应该说很坦白。什么翁媳扒灰、养小叔子之类的事情,每个年代大概都有,只是不会那么直白的摆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还有带着寡嫂私奔的、跟着长工跑路的……”刘婆婆掰着手指头,“在我家里借宿过的男女,十对中有九对是私奔的。”
“那还有一对呢?”她又忍不住好奇了。
“私奔之后过了几年,带着娃回家认亲的。”
“……”
作者有话要说:后文预告:
呃,不会私奔滴……
小龙后面出场(情敌相见?)……我真是又狗血又恶趣味=v=
60、干柴烈火
60、
换好了衣裳,婆婆见她头发也湿答答的,又给她拿了木梳和布巾来。
“多谢婆婆。”莞娴接过,礼貌的道了谢。她不习惯用别人的梳子,便只拆开发辫,用布巾将湿发拭得半干,用桌上的木钗将头发松松的挽起。
“人老了,这就爱打瞌睡……你们自便吧。”婆婆打了个哈欠,对她别有深意的眨眨眼,脸上的皱纹像波纹似的漾开了,“我瞧那位公子是个良配,可别错过了哟……”
“真不是……”她哭笑不得,摇摇头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楚承瑛坐在灶边,望着炉子里的火光出神。
因为他浑身衣裳湿透了,如今烤着火,身上便冒出丝丝白雾来。
看看他,再瞧瞧自己,想起婆婆的话,她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听见声音,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荆钗布裙,与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模样大不一样,却又显现出别样清雅脱俗的韵味来。他便有些不自在,讪讪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婆婆以为,咱们俩是私奔去的呢。”莞娴抿嘴笑道,“瞧咱们这狼狈样儿,难怪别人会这么想。”
“哦……”他听了这话,愈发赧然,转头又望着火光,不敢再看她。
“她还说,有不少京城的……呃,相爱男女,都是从这条路私奔出去的,还有人过几年带娃回来呢,你说有意思不?”
“那你没问问她,若是私奔不成功,被捉住了,会有什么下场?”他微微皱眉。
“……浸猪笼?”她想起曾经听说过的陋俗。
“那是南边的习俗。”楚承瑛轻轻笑哼了一声,“京城这边,若是被发现私定终身的姑娘、或者是婚后不洁的妇人,轻则关起来……”
“重则呢……?”她好奇问道。
“重则……用将不贞女子捆在门板上,双手双脚钉入铁钉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扔进景河里顺水漂下去,最后这人不是门板反转了被淹死,就是触到礁石撞死,就算命大的漂几天还活着,也不免落得饿死的下场。门板上还留有诅咒的符文,因此即便被河畔的人家见着这样的人,也是没人敢救的。”他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其实这女子还必须被剥光衣服的,让她一路赤/条条的漂下去受尽屈辱……他看莞娴是姑娘家,这话便隐去不说了。
“这样太可怕了……想想都觉得好痛!”她蹙眉,不自觉的搓搓手掌,“她们的家人都忍心么?”
“除了家人,还有族人呢。”他解释道,“即便父母万般不舍,可若是出了这等事儿,族人们都跟着蒙羞,族中自有长辈们动手处置……也由不得他们不许。因此一般疼爱女儿的父母,若得知女儿偷人的事情败露,便先悄悄的将女儿饿死或是吊死、毒死,省得被族人捉了去受那酷刑的苦楚。”
“这么说来,将亲女处死,倒是为她好了。”听了这话,莞娴再也笑不出声来,心情颇为沉重。
“所以说,私奔是极危险的事情。”他正色道。
见他又端出一副长辈说教的样儿,她微微弯起嘴角,“知道啦……反正我不会那么做的。”
私奔就算成功了,也不免一辈子要躲躲藏藏的,辛勤耕织过日子。她重生来到这时代就是为了享福的,要做就做个富贵闲人,才不会为难自己做个苦哈哈的村妇呢。就算有亲娘的遗产和随身庭院傍身,她也不想和夫婿靠这些过活……吃软饭的男人,她才看不上呢。
想要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她相信不止只有私奔这条独木桥。
她很自爱……爱自己的性命和身家。
“即便私奔成功了,也不就是人人都可以抱着孩子回来认祖归宗的。”他又继续说教,“奔者为妾,这你知道吧?”
“喔,知道。”她点点头,“就像我家原来那个付姨娘,就算她是举人之女,但未有三媒六聘,逃到我家来,也只能做妾。”
“……”对她举这个例子,他不好置评,便又接着说道,“即便孩子认祖归宗了,婆家也只会给这女子妾的名分,然后找媒人给儿子另娶大妇。”
“那就没有厚道的婆家愿意成全这对有情人么?”她撇撇嘴。
“这无关厚道不厚道。”他轻叹一声,“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奔着为妾、以妾为妻者必须离之,杖三十。况且,有个私奔来的媳妇,那是极丢脸的事儿,婆家再厚道,也不至于为了个区区小女子,打自己的脸面。”
“原来如此。”她了然点点头,心里暗笑付氏太傻太天真。就算她怎样将老爹迷得神魂颠倒都好,她始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即便老爹曾经很喜欢她、有将她扶正的想法,但老太太那关是绝对过不去的……也难怪当年他们一回到京城,老太太马上就给老爹说定了续娶的亲事。
现在她被逐出苏府,生计维艰,想回来那是很难了。虽然付氏曾经害她、害她亲娘,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实属自作自受,可她还是忍不住圣母的稍微同情了她一下,心里暗想:只要她不再找自己麻烦,自己也不会难为她。
“唉……所谓私情,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为什么对女子的处罚特别重?”她轻叹一声,“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见她认真思索的模样,他的脸色缓了下来,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女子本就较男子为弱……因此,男子保护女子,那是理所当然的。”
“……”她不置可否的笑笑。这话听起来真有些大男子主义,不过她倒是不讨厌。
“身为女子,尤其不要轻信j猾之徒的花言巧语、小恩小惠。”他又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样子,淳淳叮嘱道,“若是有人对你示好,你遣人告诉他:若是对你真心的,不妨上门向你爹娘提亲……切记不可与他私相授受。”
“知道啦……”她翻个白眼。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傻么?
“或许是我多言了,但对女子来说,名节是极重要的。”见她不耐烦的模样,他反倒笑了起来,“若是有担当的男子,自然会想出法子克服重重阻碍,让两人能够名正言顺的长相厮守……私奔,让一个弱女子背乡离井的陪着自己,上愧对父母、下愧对妻儿,实非大丈夫所为。”
“不是所有阻碍都能克服的。”她忍不住出言逗他。
他皱皱眉,沉思片刻方才说道:“至少在我看来,我所不能控制的事情……极少。”
“绕了个大弯子,原来您是在变着法儿自己夸自己嘛!”她大笑,“极少,那说明还是有啰?”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见炉子上的锅盖轻轻扑腾起来,便问道,“要不要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不必了。”见那些碗盘是老旧粗瓷,还有些油腻,她便摇摇头。
“婆婆呢?”他又往里屋瞥了一眼。
“她说要歇会儿,我们自便,走时给她带上门就成。”她回答。
“嗯。”他伸手将灶里的柴火拨了拨,将几根柴埋进炉灰里,炉火就变小了些。
她饶有兴致的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原来你也会看火呀。”
一直以为,他是个含着金汤匙出身、不近庖厨的小侯爷,谁知他做起这些活来,也有模有样的。
“行军路上,总免不了要埋锅做饭的。”他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虽然不一定要我亲自动手,但学起来总没有坏处。”
“喔……”她点点头。差点忘了,他是作为军中精英来被培养的。
“我也试试看行么?”见他做起来挺容易的,她也跃跃欲试。
“你?”他意外的望着她。
“你说的啊,学起来总没错的。”她笑眯眯的看着他,“艺多不压身嘛……虽然烧火也算不上什么技艺,但会总比不会好呀。”
“那好吧。”他挪了挪身子靠在一边,将小板凳让给她,“你做这里,我教你。”
“嗯。”她嘻嘻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他拿起一根一尺来长、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空心竹棒给她,“这是吹火棒,若是想火大些,就将柴枝架好,然后对着里头吹气。”
“这个?”她接过吹火棒,见两头都是黑乎乎的,有些嫌恶的皱眉。将竹棒的一头伸进灶中,她自然不会把嘴唇对上去吹,只是用一手笼着一端,然后用力吹气。
结果……一股炉灰喷出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唉,是我忘了告诉你,要朝灶眼里吹,有火光的地方。”见她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他连忙问道:“有没有烫伤?”
“没有……吧。”她哀怨的瞥了他一眼。
“我还是从头开始教你吧,就从生火开始。”他将灶灰里的柴禾又抖出来,将它们架起,“记得柴禾之间要留有间隙,不是塞得越多越好的,这样就可以了……你再吹吹看。”
“唔……”她这次小心的将吹火棒对着那烧得发红的余炭,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竹棒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不一会儿,一股火焰便升腾起来,柴禾在灶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成功了!她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很简单吧。”见她喜悦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笑了,“行军中可不像在家里,炉子里时时煨着火……我顺便将升火的方法也教了你吧。”
“嗯,好。”她乖乖的做个小学生。
“先找细些的柴枝架好,然后选根易燃的竹枝、或者将油纸捻成一股,这是引火用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的囊袋里取出火石来,“点着了,放进去……为了让它燃得更大,着火的这头要朝下……”
“嗯……”听着他略微低沉的声音,她忍不住抬头看他。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刚毅的侧脸愈发的显得棱角分明,让她一时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
“看着我做什么?”他扭头看着她,又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没。”她回过神来,连忙垂眸,“没什么啊,你继续说吧。”
她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希望借着火光的掩饰,他不至于看出她脸红了……
他却没有说话,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方才轻声说道:“你鼻子上,有点炭灰。”
“啊……是吗?!”她有些窘,顺手去掏帕子擦脸,却发现自己换了衣裳,帕子不在身上,便用手抹了一把。
她这一抹,反而将炭灰抹散了,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划出几条黑痕来。瞧着她的样子,他咧嘴笑了,“这样……看起来像个小花猫。”
有什么好笑的?!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改用袖子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