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出眯着眼,瞅着咬牙切齿的玉紫,嘴角一挑,慢腾腾地说道:“姬方才求我时,百般温柔,宛转可怜。咄,不过转眼……”
玉紫咬了咬牙,也慢腾腾地回道:“君赐我美玉时,我感激涕零,恨不得为君效死。咄!岂知……”
她也没有说完。
公子出嘴角一挑,低低地笑了起来。
齐太子清朗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何事令公子如此愉悦?”
公子出抬起头来,他晃了晃手中酒斟,细细地瞟了一眼齐太子和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地盯向玉紫的吴袖,眼神又幽深了些,只听他晒道:“新得美人巧言善媚,颇得心意,因此乐之。”
他说这话时,声音刻意提高,语气慢条斯理,看向玉紫的表情十分温柔。
一阵笑声传来。坐在公子出身侧的齐公子式嘴一咧,他搂紧怀中的美人,伸入她的衣襟里,重重掐了一把,在令得那美人低声惨叫时,他才停下动作,哈哈笑道:“可惜,太可惜了!若是早知这个美人如此风情,我早早便向公子子堤要了来,怎么也不会轮到公子出你。”
公子出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似是赞同,却又似是嘲讽的笑容来。
坐在首席的齐太子瞟了他和玉紫一眼,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吴袖勉强一笑,掩着嘴声音甜甜地说道:“美人既合心意,公子可会娶了她为夫人?”
她这话,却是逾越了。公子出怎么处置他的女人,她一个外人,哪里有开口的余地?当下,齐太子和公子出都朝吴袖瞟了一眼。
对上他们的眼神,吴袖连忙以袖掩脸,表情中带上惭愧。
美人入了怀,在座的权贵,都有点坐不住了。再饮了一轮酒后,公子式首先告退,他一告退,公子出便站了起来,向齐太子求退。
齐太子连忙起塌,亲自送他出殿。
一直到走出殿外,直到那喧嚣声,那两个刺眼的人不再出现在眼前,玉紫忙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
这时,走在她前面的公子出,已去得远了。
灯火明暗中,他的长袍大袖,高冠博带,随着树影婆娑摇晃。光从背后看着他,玉紫都能感觉到他那种天生的高华。
深吸了一口气,把这种悸动压下,玉紫急急地跟了上去。
出了殿门的公子出,脸上的笑容不再,他看向远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幽深和沉思,仿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玉紫紧走在他的左侧,不敢打扰。
走了二百步后,他们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公子出径自跳上马车,一直到回到府中,他都没有跟玉紫再说什么话。
这时,夜太深了,呈现在玉紫眼中的,是一片又一片森森树影,以及隐藏在树林中的,一幢又一幢的木屋,此时她思潮起伏,便没有心情细细观赏这府第。
她所睡的地方,是公子出寝殿的侧殿。
低矮的床塌摆在角落,床边还有一几,墙壁上,一个牛油灯散发着浓烟,散发着幽幽光亮。玉紫静静地坐在床塌上,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可以清楚地听到公子出翻动竹简的声音。
夜,已很寂静了,虫鸣叽叽,风吹树叶翻飞。
玉紫知道,做为姬妾,她现在应该起身,主动来到公子出身边,为他点香,伴他夜读。顺便,给他暖床……
可是,她不敢啊,这夜越深,她的心中便越是紧张。
对公子出这种权贵来说,睡个女人,不过是喝一杯酒那么简单。可是她不行啊,她,她害怕……
她不能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一个男人睡了,然后成了他的众多姬妾之一,然后有了孩子,然后这辈子便这么完了……
玉紫咬着牙,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塌上,不知不觉中,她屏着了呼吸,一动不敢动。她竖起双耳,一边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期待着时间的流逝。
时间流逝得不慢,当鸡叫声纷纷唱响时,公子出终于吹熄了灯火,睡着了。他,一直没有叫她入内!
玉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裳服鞋履都没脱,被子也没盖,便这么向床塌上一倒,睡着了。
纵使睡着,她也睡得很不安稳,因为睡梦中,她总是听到公子出在叫她进去,她睁开眼后,要花很长的时间,才分辨出那不过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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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再煮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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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紫再次醒来,天色已亮。
她连忙起身,在院落中找了一圈,才找到水井的所在。
洗漱后,略略把头发梳理了一下,玉紫便急急赶回。
她刚刚来到寝殿外,一袭外袍,神采飞扬的公子出,正在众贤士地筹拥下走了出来。
看到他,玉紫连忙低下头来,盈盈一福。
公子出经过她身前时,衣摆一晃,停了下来。
他朝着玉紫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后,突然问道:“姬,处子乎?”
啊?
玉紫一僵,张着小嘴,瞪大双眼看着他。
公子出嘴角再次一扬,他又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再次问道:“姬,有夏姬之色乎?”
夏姬这个女人,玉紫是知道的,她是春秋战国史上的绝代佳人。
当下,她摇了摇头,回道:“无。”怪了,他突然问这个干嘛?
在玉紫眨巴的,不解的眼神中,公子出双眼微阴,慢条斯理地说道:“姬既非处子,亦非绝色,怎地彻夜辗转,张张惶惶?”
“轰”
玉紫小脸涨得通红!他,他知道了?不对,他这话,怎么这般刺耳?
玉紫的表现,显然取悦了公子出,他哈哈一笑,长袖一甩,扬长而去。
他走得了老远,那可恶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
公子出出府了。
整个府第,突然安静起来。
玉紫百无聊赖地在花园中转来转去,这个府第中人不多,除了一些公子出带来的臣下外,便是齐王送给他的奴隶婢仆。现在,那些臣下都随着公子出出府了,留在府中的,都是一些讷讷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来的奴隶。
让玉紫没有想到的是,公子出这一出去,便是好几天。
玉紫变得很闲了,整个府中,没有人敢管她,同时,也不知公子出是怎么交待的,居然也没有人服侍她。
每天到了吃饭时,都是玉紫自己跑到厨房,找庖丁要了些肉食和粟米饭。
她毕竟是公子出带回的姬妾,身份摆在那里,因此,她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
到了晚上,她便是四肢一摊,往床塌上一躺,一个人守着深幽的寝殿,直到天明。
这时的她,竟似成了无主幽魂。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玉紫有点心慌了。
她知道,公子出并不愿意收纳她的,而且,这人生太过无常,说不定公子出一回来,又把自己送人了。
想来想去,玉紫是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她伸手入怀,在衣袖中掏了掏,那里面,有她从商队蛮君那里赚到的一百刀币。这样坐着混饭吃,混得一天混不了一世,要不,还是想法子赚点钱去?赚到了钱的话,也好跑路啊。
又过了两天,玉紫终于打听到,公子出和齐太子,远去坻城迎接韩国来的公子了,约还要半个月才会回府。
于是,这一天下午,五十岁,生着一张包子脸的嬖人管事,苦着一张脸看着那个大摇大摆走向门口的少年。
一直跟着他的副手也伸出头去,他朝门口那少年瞅了瞅,好奇地问道:“此何人也?”
嬖人管事的脸更苦了。
他呆呆傻傻地瞪着那少年的背影,半天才无力地回道:“他是玉姬。”
“噫?”
那汉子大吃一惊,他错愕地问道:“玉,玉姬?”汉子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姬为妇人,怎地易成丈夫而行?”
嬖人管事的脸简直皱成了一团苦瓜,他喃喃说道:“姬不但易成少年,还拿走了公子的一个剑鞘。”剑,是代表贵族身份的礼器,玉姬把剑鞘摸了一个去,难不成,她不但假扮丈夫,还想假扮贵族?
那汉子惊呆了,他愕愕半晌,半天都不知说什么好。
终于,半个时辰后,一辆牛车拉着玉姬,从侧门驶了进来。
嬖人管事连忙小跑了过去,他看着驭夫从牛车上拉下一袋大豆,又拿下半袋稻米。然后,他看着玉姬从牛车上一跳而下,双手一拍,朝着那驭夫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两块木片来。
这木片,本是一个圆形木块,却被利器一分为二。那木块上写了几个字,仔细一看,上面写的正是,“豆,两袋,稻,袋半。”
两片木块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几个字。
玉紫把左边那半块木片递给驭夫,道:“三日后此时,凭此契见我。”
那驭夫慎重地接过木片,小心地收到怀中,道:“诺。”
“玉,玉姬。”
那驭夫一走,管事便急急上前,他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的二个麻布袋,又盯着玉紫手中的半片木块,吃吃地问道:“姬,姬一妇人,怎地有此契据?”玉紫手中的这木块,叫契,在春秋,这是时人借债索债的证物,便如后世的借条。一般是索债人手持左边的契,在规定时日来索取财物,交易圆满后,两契合一,烧毁。
玉紫抬眼看向管事,她把木契收入袖袋中,负着手,淡淡地说道:“这你就不必问了。”说到这里,她向管事身后的汉子叫道:“呶,把这二个袋子运到厨房去。”
“然,然,然。”
东西很快便堆到了厨房中。
还没有到晚餐时,厨房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挥退汉子,玉紫倒出半袋大豆,把它们泡在一个空的木桶中,然后在桶中浸满水,再在桶外面盖上盖。做完这一切后,疱丁已络绎入内了。
这些奴隶出身的疱丁们,一看到扮成少年的玉姬站在厨房中,顿时一僵,手足无措起来。
玉紫瞟了他们一眼,朝着那泡了大豆的木桶和剩下来的两个麻布袋一指,说道:“此间之物,不可动。违者重处!”
“诺。”“绝计不敢。”
“善。”玉紫大摇大摆地点了点头,踱出了厨房门。
这一晚,她睡得很香。
第二天,玉紫起了个大早,当她来到厨房时,疱丁们还没有来。
玉紫把桶里泡得鼓胀的大豆拿出,就着厨房外面的水井旁的石磨,推起磨来。
随着磨盘转动,||乳|白色的豆浆汩汩流入了下面洗净的石管中,再顺着管道,流向了早就备好的空桶中。
把豆浆磨好后,玉紫来到厨房,在煮饭的鼎中放满水,把洗净的大米放在里面。大米一煮开,她便加入豆浆继续烧煮。
不一会,一阵浓郁的清香传来。
玉紫正在煮的,是浆,这浆她是做过的,味道也得到了时人地肯定。
这半年来,她想来想去,只有这浆,时人最容易接受,而且成本低廉,完全可以一试。
第五十二章贩售
煮好二桶浆,玉紫从厨房中拿出几十个陶碗准备好,另装上一桶清水。
当她做好这一切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再一次,几个疱丁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了杵在厨房中,一袭男装,忙来忙去的公子府唯一的美姬——玉姬。
他们再次呆住了。
玉紫朝几个疱丁瞟了一眼,来到厨房外,朝一个少年奴隶喝道:“呶!赶一辆牛车来。”
“然。”
驱赶着牛车而来的,是那个嬖人管事。他稳稳地坐在驭夫的位置上,正苦着一张脸,无奈地瞅着玉紫。那表情,只差没有流着眼泪求她不要胡闹了。
玉紫仿佛没有看到,她朝一个疱丁挥了挥手,令他与自己一起抬着那浆,朝牛车上放去。众人哪敢让她亲自动手,连忙上前,代替她抬起了木桶。
木桶一放上牛车,玉紫便跟着跳上,朝那驭夫说道:“出府,往东门走五百步。”“……诺。”
嬖人管事那张老脸皱成一团,他驶着牛车向侧门赶去。走了两步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姬为贵人,怎可与众奴隶如此亲近?”这两天,玉紫府里府外地跑,还老是放下架子,亲自命令众奴隶上前相助。这种行为,已在府中传散开来,博得了奴隶们一致的感慨。当他们知道玉姬原本便是鲁国贵人时,那感慨更是变成了感激。
自从三晋分家后,百数年来,虽然贵族和奴隶,庶民之间的界限,不是那么分明,不是那么不可逾越了。可是,一些传统的大贵族,还是坚持着周礼,从不与身份不如自己的人交谈。奴隶们身份低贱之极,常与牛驴等物相提并论。在他们的印象中,就是算是庶民,也不屑于看他们一眼的,何况是一个大贵族?
因此,玉紫驱使他们,他们不但不以为苦,反而感激得无以复加。
见玉紫没有回答,嬖人管事咽了咽口水后,又鼓起勇气说道:“姬,公子爱妾也,这种疱丁之事,还是不近为妙。”
玉紫盯了他一眼,扁了扁嘴,回道:“我不近疱厨,你能否代表公子,给我一些刀币?”
嬖人管事一噎。他不解地看着玉紫,问道:“姬要财物做甚?”
玉紫没有回答。
嬖人管事苦着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姬一妇人,只需博得公子怜惜便是,怎可心心念念,都是财物?”
玉紫依然没有理他。
这时刻,牛车已经驶到了侧门处。嬖人管事显然觉得,府中美姬从事疱丁之业,有点丢公子府的颜面,因此他走的是公子府最小的一道侧门,从那侧门出去,外面便是一大片荒地,地上长满了杂草。
牛车缓慢地向前驶去。
那嬖人管事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劝着玉紫,不过这个时候,玉紫连与他争一争的心思也没有了。她咬着唇,暗暗想道:这一次,可一定要顺利啊。不然,不然,我都要被人追债了。
她没有想到,临淄城的物价会这么高,她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可以在曾城生活一年的一百刀币,在这里租个十平方大小,只有顶棚和石台的店面,就花完了,还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害得她购买大豆和稻米,还要拿出公子出的剑鞘来证明身份,打下白条。
临淄城的繁华,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玉紫所选的地方,又是整个城中最为繁华的所在。从府中到那店面,只有五百步的距离,可这五百步,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赶到。
玉紫来到店面前时,太阳挂上了树梢,她左右的店面,已把东西摆上。
牛车的到来,引得众人频频注目。嬖人管事有点羞愧,他低着头,以袖掩脸。
玉紫却是不管,她跳下牛车,朝那管事唤道:“叟助我一臂!”
嬖人管事低头跳下马车,与玉紫一起把木桶抬到了石台上。
把几个木桶放下后,玉紫拍了拍手,朝着管事说道:“你回去吧。”
嬖人管事眼巴巴地看着她。他朝左右小心地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求道:“姬可是想贩浆?如此,可挣得几个刀币啊?姬何不等公子回来,到得那时,美玉也罢,锦锻也罢,还不是任由姬索取?”
玉紫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公子出?他可没有这么大方!”她不想多说,右手挥了挥,赶着管事,“去吧去吧,休得担忧于我。我现在一副小儿装扮,无人识得,到是叟多与贵人交游,谨防被人识出,丢了府中颜面。”
玉紫这话一出,管事吓了一跳,他连忙头一埋,跳上去,赶着牛车,一溜烟冲出老远。
玉紫眯着眼,等着管事一走,便把昨晚写好的旗帜挂在右侧的木梁上。飘扬的旗帜上,写着两个大大的齐字,‘美浆’。
其实,以玉紫的性格,是巴不得再多写两个字的。可是,这时的人实诚惯了,实事求是惯了,她要是写上什么“绝妙美浆”之类的,若是遇到一些暴戾的剑客,他们万一觉得这浆的味道不是绝妙的美,会觉得上当受骗,怒起杀人的。
这个时代,识字的人稀少,而且普遍是贵族。因此挂上旗帜的,都是来些来头的店铺。如玉紫左右的店面,都只是在自家石台上,摆着货物,等着百姓们靠近。
现在,玉紫这面旗帜一挂,在一众店面中,犹如临风飘扬的战旗,犹如一众出租车中的宝马,那效果是一等一的好,直引得路人频频望来。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这里,玉紫酌起一瓢浆来,就着日光,她把木瓢高高举起,把那还热腾腾的浆水向陶碗中倾倒。随着她这么一搅动,豆米浆散发出一阵浓郁的清香来。
玉紫一边把浆缓缓倾倒,一边脆声叫道:“又爽又甜的浆啊,一个刀币两碗的美浆啊。浆是世间无,碗是上等陶,本为贵人食,今成庶民饮啊!”
她这一嗓子亮出,嗖嗖嗖嗖,无数双目光都向这边看来。
要知道,整个街市,还只有她一人如此叫喊买卖啊。而且,不管是那写着字的旗帜,还是她顺口溜出的打油诗,都让时人感觉到很有档次,很有水准。
脚步声响,一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走到了石台前。
这少女,是个双颊红朴朴,眼睛又大又圆有矮小姑娘,她好奇地看着玉紫,鼓起勇气问道:“此等浆,当真一个刀币可食二碗?”
玉紫见到有人搭话了,心中大喜,她满脸笑容地应道:“不敢相欺!”
“善,给我两人一人一碗。”
一个刀币叮地一声,放在玉紫的面前。
玉紫伸手接过,清脆地应道:“可嘞!”
第五十三章收获
分割线
pk八八八的加更奉上。
玉紫小心的盛起两碗浆,递给了两人。
浆到现在,只是温热,那青年轻抿了一口后,便是头一仰,一饮而尽。倒是他身边的少女,一边慢慢地饮,一边心痛地对青年说道:“如此美味,怎可如牛吞水?”
青年伸手摸向脑袋,嘿嘿傻笑起来。
那少女的声音一落,几块刀币从四面八方扔来,“小儿,给我两碗。”“当真美味乎?”“看这小儿眼清齿净,颇有贵人之相,莫不成,还真是贵人饮?”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玉紫已是忙得满头大汗。幸好,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