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摆摆手对妙姐儿道:“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长子军中威信渐起,当然是应该的;毅将军飞扬跳脱,一去军中就带在身边,也倒罢了;闵校尉从来是长衫飘飘,颇有晋人风气,南平王每一次看到朱闵,就要忧心他处世太过于高洁可怎么办,人活这世上,不能不蒙尘,朱闵随时都是一颗光洁的新剥好的白鸡蛋,至于端慧,当然时时娇嗲,最后是胖倌,朱宣寄希望于孩子们说的:“大了就好了。”
世子朱睿这一次回到封地上,朱宣既没有打算让他见百官,也没会打算让他出门张扬,依然是低调地让他在家里呆几天,好好陪着家人过个年。多少个年没有在家里过了,犹其到少年的这几年里,京里有旨意,不许进京,所以这几年竟然是没有见到,对于作父母亲的人来说,当然是一种遗憾。
可是有心人还是心里要记挂着世子才是。一直第二天,陪伴端慧郡主的人才知道消息,世子爷回来了。
张含冬先是借故儿出来两次,过年的时候虽然没有雪,也是北风吹着,总算王府里到处树木挡风,虽然暖和,也比房里冷才是。
郑灵丝每看到张含冬出门去就要冷笑一下,等到她再进来就故意问一声儿:“姐姐去净手也去这么久,不会是昨儿在家里吃坏了东西吧?”
倚在榻上和薛宝绢下棋的端慧郡主对这些话已经是很适应了,装作没有听到,如果争得凶了,才会说话,眼睛看着棋盘,心里想想父亲说的话,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端慧郡主有点儿事情就是要去问父亲,这两年也算是适应了这些人。
好在只有宝绢是进来的多,别人的端慧是让她们随意,有时候不高兴了,就让她们明天不要来了:“明儿我不耐烦,再去陪母亲。”全部随自己心意来。
丫头们在外面回一声儿:“跟世子爷的人来了。”房里的人都往门帘那儿看,朱小根走进来对着小郡主行过礼道:“世子爷请薛姑娘过去一趟。”
“哦,”端慧也想起来了,对薛宝绢道:“那你去吧。”是大哥昨天说过,薛将军那里有东西带来。
呆三分的薛宝绢先是用手指着自己鼻子,不敢相信地笑了一下:“叫我。”看着端慧郡主点头,这才跟着朱小根去了。
郑灵丝过来看一看棋局,过来接替薛宝绢陪着小郡主继续下棋,瞄一眼张含冬又出去了,只是微笑一下,放下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无意之中看到小郡主也在微笑。
张含冬出了门,觉得今天是冷了一些,再这样进进出出的只怕要生病,此时管不到这些,只是远远跟着薛宝绢,果然是往世子的院子里而去,张含冬就跟了去,在附近装着散步。
过不多时,薛宝绢就出来了,不过就是取一下包袱,手里拿着这个包袱欢天喜地猜着这包袱里是父亲给带的什么,树后闪出来张含冬来,脸上含笑眼睛却对着包袱盯着不放:“世子爷给姐姐倒带了好些东西来?”看看这包袱象是不小。
两年里薛宝绢也历练出来了,虽然还是呆三分,可是不告诉张含冬,只是道:“是啊,世子爷喊我去,给我这个。”然后笑容可掬:“这么冷的天,姐姐进进出出的,明儿病了,又不得进来了。”说完了就扬长而去。
“多谢姐姐关心。”张含冬跟在后面接了话,跟在后面而来。到了晚上辞别出去,心里不放心的张含冬来问郑灵丝:“你倒是不关心世子给薛姑娘带了什么,那么大的一个包袱?”
郑灵丝撇撇嘴儿,你自己问不出来,想着我去问才是,郑灵丝故作随意地道:“我倒真是不关心,这会儿冷了,倒赶快回家去才是。”
独有薛宝绢兴高采烈地回家去,把包袱给母亲:“父亲拜托世子爷带回来的。”一听之下大感兴趣的薛夫人先不看那摆在小桌子上的包袱,先问薛宝绢:“你见到世子爷?”
薛宝绢点头,看着弟弟过来就逗他玩,不回头回母亲的话:“他给我的。”薛夫人自己走过来,拉着女儿的手,再命奶妈把儿子抱出去。
宝绢刚娇嗔一声:“一天没有见弟弟,我要同弟弟玩。”却看到母亲把房里人都打发出去,才细细地拉着自己问道:“是怎么见的?他喊你去的,都说了什么,世子现在模样儿如何?”
“母亲一下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才是?”薛宝绢嘟起嘴,薛夫人刚才是郑重的面容上这才带上笑容,声音也放柔和:“你慢慢说就是。”
薛宝绢想一想道:“他让人喊我去,给了这个,说是父亲让带去的,又说如果有要带的,只管交给他。”薛夫人眼睛一亮,这不是还可以再见一次吗?
再听女儿慢慢一句一句地回话:“只说了这个,别的倒没有再说,世子爷长的象王爷。”这就完了。
薛夫人觉得没有听够,拉着要出去找弟弟玩的宝绢不放,哄着她道:“我知道长的象王爷,可是多年不见,长的如何你再说一说,总不能说和王爷一模一样吧。”
“扑哧”一声笑的薛宝绢道:“当然不是一模一样,可是人人一看就知道是世子。亏了他在军中怎么就没有人认出来。”
薛夫人道:“那是当然,你父亲戴着盔甲回来,你小时候也有一次没有认出来。”听着宝绢嘀咕道:“人家不是小嘛,”然后就跑走去找弟弟去。
房里薛夫人这才打开丈夫要带回来的包袱,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只是几件旧衣,并没有要紧的可带之物,夫妻两个人果然是一样心思。
第五百九十五章,回来(五)
第五百九十五章,回来(五)
薛夫人接到丈夫这样一个可以不用带的包袱,当然是明白丈夫的心思。想一想女儿已经见到世子一面,应该问问宝绢,世子见到她又是什么情形?
再想想世子京中一定见过多少好姑娘,宝绢并不是绝色,薛夫人起身来洗手去佛前烧了三炷香,只有请神佛保佑了。
外面传来嘻笑声,薛宝绢抱着弟弟进来,对母亲道:“弟弟又长高了些,我们刚才一起去量的。”
“放下来,”薛夫人赶快道:“你哪里抱得动他,你自己才多大,又偏喜欢抱着。”薛宝绢只得把弟弟交给身后跟进来的奶妈,然后对母亲嘟嘴:“还不如胖倌呢,胖倌就可以随便同他玩。”再回身抚一下自己身后束在一起的乌发,对母亲笑道:“我现在再遇到胖倌,就不会被他揪到辫子了。”
薛夫人看了女儿,果然是有几分太天真,就象是自己当年一样:“那是小王爷,不要总胖倌胖倌。”然后喊过女儿到身边来,对她和蔼地道:“过两天,我把给你父亲的东西准备好,你去送给世子爷,麻烦他带给你父亲。”
听到这话,不乐意的是薛宝绢,用手把玩着自己一缕发丝,对母亲道:“母亲自己去见世子不是更好,还显得尊重他。我是个小孩子,世子让我带回来也倒罢了,母亲竟然不亲自去,又叫我去。”
看着这个傻女儿,薛夫人好笑地用手摩挲着她道:“让你去,你就去就是,哪里有这么多的话。”然后交待:“见到世子,要问候他,看着他不烦,就和他多说几句话才是。”
一听就不高兴的薛宝绢道:“就是给父亲带东西,也到世子走的时候再送好了,这个时候就送去,他烦不烦,依我说先不要送,免得母亲临时又少了什么再添上,不是要麻烦世子好几次。”
听着微笑的薛夫人觉得女儿这样说话象是也不笨,可是话里的意思,人还是三分呆,薛夫人嗔道:“父亲在家多疼你,让你办件事情你就不肯,”为女儿多谋一次与世子见面的机会,不想这是个傻孩子。
对于母亲的念叨,孩子们都是不会高兴的多,薛宝绢这才答应下来:“好吧,我去送,不过母亲您一次包好了,别再让我去一次,我不喜欢多见世子。”
吓了一跳的薛夫人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喜欢?”再追问女儿:“不和气或是?”王爷向来不是一个和气的人,从来面无表情的多,象是这几年里来比先的时候好些了。
薛宝绢想一想道:“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倒不是和气,也不是不和气,声音也还温和,只是我觉得对着他,象是说不好话,倒是少见他的好。”
放下心来的薛夫人听着女儿说:“对着他,象是说不好话。”就微笑道:“多见几次也就不拘束了。”然后继续同女儿说见世子的事情:“你见到世子爷,要记得问他好,再对他说军中比较苦,说他受委屈了。。。。。。”
薛宝绢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心里觉得见世子朱睿不如去见胖倌,听说胖倌屁股又肿了,想想一年要肿几次屁股,薛宝绢就格格一声笑,看到母亲责备的眼光,这才收起笑容来道:“母亲说吧,我听着呢。”
隔了一天,薛宝绢再去王府陪端慧郡主的时候,身后的丫头手里就多了一个包袱,一进到房里,端慧郡主先是奇怪了:“你这是做什么?敢是怕天冷要加衣服,所以就拎来了这么一包。”粗粗地看上去,也有好几件衣服才是。
“这倒不是,”薛宝绢今天是特意来的早,怕被张含冬和郑灵丝看到,灵丝还好些,张姑娘会刻薄人。小小的薛宝绢虽然还不明白母亲和父亲的一片苦心,可是人人都想去见世子,和世子说几句话却是知道的。就象张含冬的心思,大家都清楚。
噘着嘴的薛宝绢对端慧道:“都是我母亲,给我父亲带的东西,要我去麻烦世子,我都对她说了,世子走的时候再给,怕她中间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再让我跑第二趟,她偏不听,一定要我今天拿来。”说到这里,薛宝绢很是不情愿地样子,然后再问胖倌:“胖倌好些了吗?几时再来玩。”说到胖倌就眉开眼笑。
“你倒不怕胖倌揪你辫子,”见问到胖倌,端慧也笑嘻嘻地道:“只是你刚来的时候总是摔,现在倒是比胖倌还要灵活,”然后端慧郡主自己找原因:“胖倌太胖了,母亲总担心他这么胖怎么办。”
这样说着话,端慧郡主喊自己的丫头去看看:“看看世子有没有在自己房里。”这里房里自在地说话,过一会儿丫头回来:“世子爷在自己房里呢。”
薛宝绢赶快站起来道:“我先去送了东西,一会儿和你去看胖倌,我给他带了这个,”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鸟哨来,宝绢俏皮地道:“想来他总趴在床上也是闷的,不如吹这个玩。”
让丫头抱着包袱,薛宝绢往世子的院子里来,站在院门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朱小根就出来请:“世子爷请薛姑娘进去。”
薛宝绢走进去,先看到的是胖倌,然后才看到抱着胖倌的世子,胖倌看到薛宝绢也是格格笑几声,伸出小胖手来空中抓了两下。
给世子行礼的薛宝绢人没有起身,先是对着胖倌伸出舌头来笑一笑:“你今天也抓不着。”世子朱睿看着弟弟高兴成这个样子,可见是天天陪着玩,至少胖倌是喜欢,又是薛将军的女儿,又是妹妹的陪伴,朱睿格外优待的笑笑:“起来吧。”
听过薛宝绢把话说完,朱睿命朱小根收下包袱来,这里薛宝绢已经取出那个鸟哨来对着胖倌晃一晃道:“你以后不再揪我辫子,我就把这个给你。”
“你不给我,我以后揪你辫子。”胖倌刚说过,就被朱睿责备一句:“你又胡说了,所以才挨打。”看一看宝绢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和端慧差不多高,朱睿笑了一下道:“你倒有这么大了。”
看着胖倌和薛宝绢玩了一会儿,这才出去,临走的时候对着世子行过礼,又对着胖倌笑:“下次不要再挨打才是。”
胖倌格格笑着,两只小胖手又在空中抓了两下,看着薛宝绢出去,朱睿才对胖倌道:“以后不许再揪人辫子,揪人头发,拿东西扔人,听到没有?”
“听到了,带我出去街上玩去。”胖倌手里多了一个鸟哨,放在嘴里吹得不成腔调地在响,朱睿抱起他来往外走,对朱小根道:“我们去看看母亲,再回了母亲,带着胖倌街上玩去。”
这里宝绢回去见端慧郡主:“胖倌在世子爷那里呢,鸟哨给他了,他很会吹呢。”端慧郡主掩口只是笑:“母亲晚上又要被这鸟哨声吵一时了,只有你敢给他这个东西,他不分时候的乱吹呢,”再告诉宝绢:“带东西倒是先送来的好,大哥说一声走也许就走了,免得你赶不上。”
这里朱睿抱着胖倌到房里去,一进院门,先就是几声鸟哨声,在房里同着几个管事妈妈在说话的妙姐儿先笑了:“胖倌来了。”凡是怪声音,想不出来的不和谐的声音,这样不管不顾地响起来,不会是别人,只有胖倌。
看到朱睿抱着胖倌进来回话:“儿子带着四弟出去逛逛去,闷了他这几天。”胖倌则是快乐无比地给母亲看鸟哨:“宝绢姐姐给我的,我吹给母亲听。”然后用力又是几声。
妙姐儿没有捂耳朵,只是没办法:“晚上不许吹,上次一个鸟哨,半夜里吹起来,吓得人好一惊。”
再对朱睿道:“问过你父亲,让你过了初三就走,平时并不会客,倒是多在房里歇歇的好。”朱睿笑着道:“一早在收拾东西呢,只怕父亲说一声我就要走,这收拾好了,就赶着来陪母亲,在母亲这里坐着说话也是歇着。只是母亲现在有事情呢,我抱着四弟街上走走就回来。”
相对于朱宣说个个孩子不省心,妙姐儿倒是不觉得,眼前只觉得胖倌不让人省心,对着长身玉立的长子笑看了一看,再看看顽劣的幼子,妙姐儿道:“去吧,你回来了,多多地交待他不要再淘气了,打的红一片,我看着都心惊,倒是他跟没事人一样。”
胖倌立即苦了脸,搂着朱睿的脖子对母亲道:“父亲打人疼的。”妙姐儿笑着哼一声,看着儿子的小苦脸:“怎么不疼在别人身上。”
朱睿也笑着对母亲道:“我当然多多地规劝四弟,母亲不要再担心才是。”抱着胖倌这才出来,兄弟两个人往街上去。
出了王府门前这条街,就是一条热闹的长街,朱睿在军中的衣服多是普通的绸衣,在家里也并没有重新绫罗锦绣,依然是一件七成新的旧衣在身上,抱着打扮象金童一样的小王爷胖倌,身后跟着朱小根走出来,别的并没有多带一个人。
胖倌乐坏了,在长街上不管怎么吹都没有人觉得不中听,最多身边的人捂了耳朵斜一眼,然后胖倌要对大哥告状:“我在园子里吹呢,隔得多远,丫头们也来找我,不让我吹。”胖倌太小,当然是时时不能离王妃太远,离的距离吹鸟哨还是能听到。
朱睿只是和颜悦色地带着弟弟逛,然后对他说话:“再回来听到你又肿了屁股,又惹父亲母亲不高兴,大哥也打你屁股。”
“不要,”胖倌用小胖手在自己的小屁股前挡一下,然后噘起嘴:“大哥也不好。”朱睿在一个小吃摊子前站住了,让朱小根买一串吃的给胖倌,看着胖倌吃得高兴,才问道:“大哥好不好?”
胖倌把小吃上的汁水都滴到朱睿身上去了,然后笑嘻嘻:“大哥好。”看到朱睿袖子上被自己滴脏了,就用自己的袖口一圈子皮毛的袖子来擦,被朱睿挡过去,只是笑:“回去换下来就得,你别再弄脏你的衣服。”
兄弟两个人在长街上逛一会儿,要过年了,街上年节气息浓重,耳边又听到一声脆生生地喊声:“卖花儿,喷香的梅花儿,买回家去插瓶儿也是好的,摆在房里也是香的。。。。。。”
这样的一声喊,让朱睿就循着声音看去,先于一步看到的朱小根立刻苦了脸,对朱睿小声道:“世子爷,您别看她。”
人流中的卖花姑娘红衣绿裙,手里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摆着不少梅花枝,也同时看到世子朱睿,笑着扬扬手从人流中走过来,离开两步先行了一个礼:“少爷,您也在?”这位卖花姑娘就是京里泼了朱小根一身水的阿紫。
朱睿权当看不到朱小根的表情,对着阿紫笑一笑颔首:“你倒在这里?”阿紫笑盈盈地看着朱睿走过来,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似乎只看到朱睿一个人,柔声道:“我表姨在这里住,我来这里看她,几年没有见了,她也卖花儿,我帮她卖呢。”
然后看一看朱睿身上的旧绸衣,阿紫一笑道:“您这一身是什么打扮,少爷不是家在京里,怎么又到了这里来?”
朱睿跟着阿紫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一看,对这个姑娘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但是当然是不会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朱睿只是道:“我家在这里,在京里是跟着祖父祖母。”
看一看阿紫身上也是一件旧衣旧裙子,脸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正要问一声儿:“你花儿卖得怎样?”
被大哥冷落到现在的胖倌又用力吹了一下鸟哨,不满地看着朱睿,这一会儿把我忘了。阿紫用自己的双手捂起耳朵来笑:“这是哪一位?”
用小披风裹着的胖倌头上是貂皮的小皮帽子,身上一件刺绣五福绣球的宝蓝色新锦袄,从衣服上来看,朱睿是寒酸的,从气质上看,朱睿倒是站在哪里都要高人一等。
“这是我四弟,我带他出来逛。”朱睿一面回答,一面对胖倌道:“真是不好听,大哥也不想让你吹了。”胖倌把拿着鸟哨的手和另外一只手一起放到朱睿怀里去取暖,把自己的大脑袋贴在朱睿肩膀上,对着阿紫的花篮子里看:“要给胖倌买花儿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