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顷刻之间,严峫的目光就凝在了相簿的某个角落——
一张黑白集体照上,十来个灰扑扑的小孩从高到矮站成一排,背景是当年还很新的福利院宿舍,油漆的日出简笔画在两扇铁皮大门上清清楚楚。
孩童们清一色呆滞懵懂,穿着同款圆领短袖汗衫,放眼望去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泥娃娃,除了左起第三那个微微拧身睁着大眼睛的小男孩。
镜头在那瞬间记下了他有一点好奇和羞涩的微笑,然后封存在时光的角落里,二十多年后呼啸着砸在了严峫眼前。
“……这个孩子,”严峫指着相片,尾音有些奇怪的颤抖:“福利院有这么大的男孩?”
“啊啊,对对。”院长凑过来一看,解释道:“可能是先天有点病所以没人愿意领养,或者刚被送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出去。那个年代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好,有记忆的大孩子可不容易找人家,要是两三岁、四五岁的话,那就容易得多啦!”
严峫舌根泛上微微酸涩的味道,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将胸腔中火热的闷痛压了下去。
“那他后来被领养了么?”
“嗨,我是七八年前才过来的,这个得查一查。”院长捋起袖子在那堆档案袋中悉悉索索翻看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本工作记录,拍了下脑门:“得了,就是这个!”
院长哗啦哗啦甩那本记录上的灰尘:“这是当年的领养登记,不过有些已经缺失了。那个时候的管理不像我们现在这么规范,我们对待那些孩子可是非常用心、非常照顾,坚决执行国家关于扶助儿童福利方面的政策……”
他一边絮叨,一边斜着眼睛观察严峫,显然对这位不同寻常的年轻富豪极其好奇。
严峫翻阅的动作停住了。
【XX年9月18日,被领养儿童,江停。】
区区几行潦草褪色的钢笔字,记下了二十多年前扭转江停命运的、最至关重要的一刻。
严峫没浪费时间去研究领养人那一看就是编造的信息,他目光落在那页纸贴着的图片上。一名眼睛细小相貌阴沉、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侧对镜头,站在福利院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前;他左手边是当年清瘦羞怯的江停,右手边则是另一个面貌白净而穿着考究的小男孩。
那男孩明明比江停小一岁,但身量明显更高,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有意识地回避了相机,略微偏过脸去,带着盈盈笑意看向江停。
乍看之下只是两小无猜,但那笑容背后更加黑暗深邃的涵义,就像针扎般瞬间穿刺了严峫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黑桃K。
江停并没有说出完整的实情。
第124章
缅甸边境。
五星级酒店顶层,镜面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阿杰大步流星地走出来,穿过铺着厚实地毯的长廊,来到尽头一间被人把守的套房门前,手下立刻恭敬地为他打开了门。
几个缅甸人坐在书房里低声交谈,眼见是生意谈成了,各个大佬脸上都带着喜色。两个旅行箱打开平摊在地上,箱子里用黑布裹起来的两大包黄金澄黄夺目,黑桃K招手叫来一名保镖,低声吩咐:“收起来。”
保镖应声上前,就在这时阿杰快步走了进来:“大哥!”
“嗯?”
缅甸人见他进来,不由纷纷交头接耳,显然都认识这么个头号狠角色。但阿杰没理睬这帮当地人,他俯在黑桃K耳边,低声说了好几分钟,黑桃K眉梢一挑:“噢?他真这么说?”
“消息是建宁那边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放了监听器,原话就是这样。”阿杰吸了口气,眉眼间混杂着不甘的悻悻和凶狠的跃跃欲试,后槽牙磨了半天,才说:“那江停还真是个……真是个狠人。”
黑桃K瞟了他一眼。
阿杰连忙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大哥?”
黑桃K顺手撕了张纸条,写下一个地址,阿杰连忙接了过去。
“老头以前在这半山腰上有个盘口,西南地区最大的出货盘之一就是它后面的元龙峡,半年前我让人盯住了附近几个村子。你亲自带人过去一趟,给我记好了,不论发生什么,哪怕跟老头的人撕破脸,”黑桃K在阿杰发亮的目光中缓缓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阿杰转身就走。
“回来!”
阿杰猛地站住转身,只见黑桃K似笑非笑地,隔空点了点那张纸条:
“年轻人,记住以前的教训,做事别那么毛躁。明白了么?”
阿杰抓抓刺猬般的短发,嘿地一笑,疾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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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说,你没事吧?”
齐思浩坐在颠簸不停的破车里,几乎要后悔自己在福利院里狼吞虎咽了三个大馒头了,崎岖不平的山道简直要逼他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整整一路上他都紧闭嘴巴与翻滚的食道抗衡,但天快黑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尽量语气缓和地冲着驾驶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