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他,那市局没有任何一个部门、甚至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说是肯定保险的,而那姓严的小子所具备的嫌疑也根本洗不清楚。
“老方你干啥呢,信号不好?喂?”
方正弘病黄病黄的脸上毫无表情,狠狠按下了挂断键。
还能找谁?还有谁是安全的?
方正弘在建宁市局干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才发现原来半生筑就的巢穴竟然是危机四伏的陷阱。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恐惧、惊慌和懦弱就像一层层蛛网,密密实实缠绕着心脏,连呼吸都找不对频率,手脚更是发软发麻。
还有谁是安全的?还能求助于谁?
——对,那个人!
方正弘眼前一亮,甚至责备起自己刚才的惊慌失措,然后立刻找出对方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大概响了八九声,对面才传来有些疲惫的:“喂,请问您是……”
“您好您好,我是方正弘,市公安局的,您还记得我吗?”
对面听到市公安局,脑子空白了两秒,随即对“方正弘”这个名字反应过来:
“啊对对,方警官!好长时间没见我都忙昏头了,哈哈哈——您家里最近都还好吧?有什么事儿吗?”
啪嗒!
方正弘觅声望去。
一道身影背靠在他家的银色伊兰特车门前,两条修长的腿交叠,一手插兜,另一手摘下墨镜,白净的脸上眉梢微剔,隐约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那是江停。
方正弘无可奈何站住脚步,想继续往下说又叹了口气,最终只得对手机匆匆道:“我这边突然来人了,待会见了面再说吧。”
对方一叠声答应,方正弘挂断了电话。
江停低头给严峫发了条短信:【我在小区前门堵住方队了。】
“那姓严的呢?”方正弘走过来,充满戒备地问。
“严峫不知道你具体住哪栋楼,所以我们分头堵你,他大概去了小区后门。”江停收起手机,抬头望着方正弘,敲敲身后伊兰特的车门:“你开着自己家的车跟踪严峫,还寄希望于他不会发现?”
“……”方正弘的脸又青又红又黄:“这是我儿子前段时间放假才开回家的,而且我套了线人的车牌……”
江停说:“您对严峫的人品、道德和智商都有很大的怀疑啊。”
方正弘悻悻地不说话。
毕竟是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老警官,看那样子江停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您刚才是打电话给谁,要去哪儿?”
方正弘固执地不吭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信任我,方队。但严峫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如果您不是那个投毒者,也不是建宁市局的内鬼,那我们的确就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你被挑中来作为替罪羊不是没有原因的,在这个时候瞒着我们,甚至提防着严峫,对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远处喇叭哔哔两声,只见严峫开着车,从小区后面绕了过来。
“岳广平是在准备将线索告诉我的时候出事的。他已经查到了泄露1009行动情报的内鬼是谁,但直到死,都没机会把那个名字说出来。”江停望着方正弘浑浊的眼睛,每个字都穿过视神经和颅骨,重重敲在他的脑髓里:“我已经没有第二次昏迷三年还能醒来的幸运了,但您想在重重鬼影环伺中,跟三年前的岳广平冒相同的风险吗?”
汽车戛然而止,严峫裹挟着满身冷峻钻出车门。
“……”方正弘沉默良久,终于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中颓然出了口气,反问:“你不知道我为何觉得你是清白的?”
江停盯着他,只听他问:“你还记得‘猿猴’么,一个长得有点像猴、少了半截小手指的拆家?”
从江停的表情上看,他显然是不记得的。
“‘猿猴’是我最过硬的线人,曾经在一次卧底行动中差点暴露,历经惊险才逃出来。事后他告诉我,自己曾被一名被人称作江队的恭州警官掩护过,否则就已经死了。”方正弘摇摇头:“挺多年前的事,估计你已经不记得了,警察行动中为队友做掩护和殿后是常事,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其他想法。但关于你这个人的印象和判断一直埋在我心里,直到三年前你‘殉职’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点怀疑:怎么那么巧牵头1009行动的人是你,泄露情报导致1009行动失败的人也是你呢?没道理啊。”
江停沉吟片刻,说:“那名线人的事虽然我没印象了,但……”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也不能立刻信任这个姓严的。”方正弘话锋一转,拍拍咯吱窝下夹着的那个密封袋,冷冷道:“我现在要去研究所找个熟人,不出意外的话,关键性证据现在就落在我手中这个袋子里。如果你们真敢来,就跟我一起来吧,但如果证据出来发现你们不是无辜的,那可就别怪我立刻报警了。”
江停蹙眉望向严峫,后者也正巧看来,两人用眼神无声地商量了几秒。
方正弘已经钻进他那辆伊兰特,砰地关上车门,发动了汽车。
“杨媚跟齐思浩分头去小区侧门了,打电话通知他俩过来,咱们先跟方正弘去那什么研究所看看。”严峫快刀斩乱麻地做了决定:“上车!”
江停一边打电话给杨媚一边上了车,严峫系好安全带,点火发动。就在这半分多钟的时间差里,方正弘的伊兰特已经开出大门,只要顺着小区门前的车道往前开五六十米然后一个急转掉头,就能上繁忙的主马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