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隔着透明玻璃箱,聚精会神凝视,让玻璃箱里一只小风车哗哗地转动起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清幽的沙沙声在客厅上空回响。
茶几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百元纸币,楚珣的手指隔着玻璃板,像撩拨琴弦一般,把毛爷爷几位领袖的威武头像慢慢弄皱,折起,折出水波纹。
楚珣一项一项地做下来,开始还有些兴致,后来慢慢发觉不对劲。
他靠到沙发里,微微撅起嘴,探寻大人们的脸色:“累了,可以不做了吗?”
大首长示意下面人给他倒茶端水,点点头:“楚珣同学,很感谢你,辛苦了。”
楚珣低声道:“我想回家。”
首长闭了一下眼:“你放心住着,我们过些天就送你回家。”
楚珣说:“能现在走吗?我贺叔叔呢?”
首长有意逗他似的:“贺诚那家伙跑了,回头我派人抓他回来。”
楚珣漂亮的眼皮一翻,努嘴示意隔壁:“贺叔叔一直就在隔壁屋里坐着呢,他就没跑远,您快抓他。”
众人语塞……
厚厚的一堵石灰砖承重墙,在别人眼前是一堵墙,在楚珣眼前,那基本就是一扇大玻璃,透亮儿透亮儿的。
大首长坐过来,拉了楚珣的手,捏一捏,意味深长地讲了几句道理:“楚珣同学,你是我们难得发现的人,我们找你这样的人找了很久。国家非常需要你,我们需要你留下来……国际上形势不好,境外势力费尽心机布置促成这场动乱,不会善罢甘休,战争开始了,我们很被动,没有退路,你就是我们要的人。”
楚珣默默听着,半晌开口道:“可是有人在等我,他也需要我。”
……
楚珣一脚踏进西山别墅,轻易就甭想再踏出去。
这一住,最终是住了足足一个月,贺诚不放他走。
贺诚这人是部队特工出身,聪明精明得很,每天都有办法哄着楚珣拿出真本事,二人对峙。
楚珣说,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贺诚说,你把这坨毛线分拣出来,就让你回家。
楚珣于是被蒙了眼睛。黑布箱子里一百零八根五颜六色的毛线缠绕成一坨,缠得难解难分,他一根一根地拣,让拣红色拣红色,让拣蓝色不能拣成绿色。他手指上的指纹微凸发烫,反复地练习,在他自己都无知无觉的情形下变得愈发敏感、精细……
到最后累得浑身大汗淋漓,倒在沙发上,被他的贺叔叔打横抱起来,亲手抱回屋睡觉。
下一天,楚珣又嚷着,我不干了,我今天一定要回家!
贺诚又说,你把这个铜球捏碎了,我立刻送你回家。
楚珣两手揉捏面前一颗铜球,胸膛起伏,视线逐渐模糊。他阖上眼,脖颈向后仰去,想象着掌心里捧的是他的二武的头,圆圆的,温润的。他这样想着,手指就剧烈发热,铜球上缓缓浮现凹凸痕迹,愣被他的十根手指捏出两枚清晰的大手印……幸亏这不是真的霍传武的头。
就为了回家,为了能见二武,于是再次累倒,浑身湿得透透的,被人抱回房间。
之后的一天,楚珣忍不住变脸,也不假装客气了,冷着脸对他贺叔叔说,你再不送我回家,二爷跟你翻脸了!
贺诚说,你用手指把这张图画纸点了,老子亲自抬你回去。
楚珣用发烫的指尖在画纸上划,控制不住心思,在纸上慢慢勾勒出一幅带有面目五官的人形,浓黑的眉,俊朗的脸,是他惦记的男孩……
楚珣有自己单独一间卧室,一切衣物日用品应有尽有,有专门的警卫员和保姆伺候,每天有警卫员哥哥背着他、抱着他、肩膀上扛着他把他请到别墅地下的实验室。他饿了有人喂他吃饭,他烦了有人哄他,上厕所撒个尿,恨不得有专人替他解裤链、给他扶小少爷。
每天三顿饭吃什么由他点,他点什么厨子为他做什么。
西山别墅给首长做饭的三位厨师,一个做淮扬菜,一个做正宗鲁菜,一个做老北京官府菜各种小吃。山东师傅有一回做了一屉枣饽饽,按照楚珣喜甜的口味在饽饽里填了豆沙馅蜜枣馅。楚珣吃了一个觉得特好吃,悄悄拿个袋子,把剩下的饽饽装起来,留着。
贺诚发现楚珣藏枣饽饽:“你想吃还有,让大师傅再给你做。”
楚珣说:“我明天就回家,带给我朋友的,他最喜欢吃这个。”
贺诚一眼就看透了,直截了当问:“你跟霍家老二,感情很好?”
楚珣垂下眼,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心里压了很多事,每天在脑子里纠结,一面强撑着应付这些人,一面又在想,二武呢,二武怎么样了,还在菜站后面的沙土堆那里等我呢吗?传武的爸爸哥哥放回去了吗?妈妈病好了吗还整天哭吗?
楚珣从书包里掏出那盒费列罗,他当天想要拿给传武哄对方开心的巧克力。
楚珣低声说:“巧克力都快化掉了。”
“贺叔叔,麻烦您帮个忙,帮我把巧克力带给他。”
贺诚深深看了楚珣一会儿,把东西接过来:“好,我帮你带给小霍同学。你放心。”
说不清为啥,楚珣很信任他贺诚叔叔。这个比他爸爸大两岁的中年男人说话时的神态气度,具有沉淀情绪稳定人心的魔力。贺叔叔每一次说“你放心”,楚珣不由自主就想要相信和依赖对方。
楚珣悄悄问:“霍大大是不是不好了?”
贺诚盘桓着,这种问题怎么回答?霍师长关键时刻抗命不尊犯了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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