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表示赞同,毕竟兵权是厉骁能获得的最大筹码。
见众人都未反对,厉骁一拍桌案,大喝:“好,就这么定了。”
末了又问向刚才出谋的文士:“你叫何名?何时入府的?”
“属下江冉,三年前便已入府。”
“好,江冉,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一等谋士,随本王一同前往远安。”
“诺。”
其余人开始热烈讨论请战的事宜,却未曾注意那名叫“江冉”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次日,墨非正准备去选马时,木奚却递了一封用帛书写的信件过来,展开一看,赫然写着:未时奇秀楼,卫文仲。
是卫宣相约。这么说起来,自那日一别之后便再未见过,墨非曾受其不少照顾,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一番。于是她让木奚找人回了个信,表示会准时赴约。
因为有了约会,墨非便没去选马,只是在房中研究书简。
待到午饭过后,她带着木奚一同去赴约。
本来她想只身前往的,但对位置不熟,所以只好带上木奚。
有木奚带路,两人很快到了奇秀楼。这是一座古朴雅致的两层楼阁建筑,墨非一入内便有小二过来热情招呼。
显然卫宣之前已经提过,所以墨非只是说了个名字小二便带着她来到二楼雅间。
推门而入,这是一间古意盎然厅房,雕花案几,双耳净瓶,青铜香炉,祥瑞屏风……处处透着一个“雅”字。
卫宣正端坐在窗边,见墨非进来才起身相迎。
“多日不见,浮图精神甚好。”
“先生的风采也更甚从前。”墨非注意到他并没有带闲子,于是便让木奚去门口候着。
两人坐定,煮茶叙旧,浅谈着前些日子经历的一些事情,有感叹,有后怕,也有感怀。
茶喝过半壶,卫宣忽然问:“浮图为何会选择戎臻王府?”
此问一处,原本和谐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墨非早知道卫宣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这时才问出口。她心底琢磨了一下,回答:“大概是……一种缘分吧。”
第一卷:声名鹊起下棋
“缘分?何解?”卫宣疑惑。
对了,“缘”是梵语,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因缘际会的说法。
墨非回答:“还记得我给先生抄写的心经吗?那是佛教经义,而‘缘’之说便是一种佛语。佛语云:世间万物皆因缘而生,因缘聚则物在,因缘散则物灭。浮图能结识先生是一种缘分,后来先生投入大王子府中,受先生影响,浮图亦准备前往,然而因缘际会,巧合使然,浮图先遇到了戎臻王。”
卫宣愣了愣,忙道:“既然如此,浮图起初应该尚有转投的余地啊!”
墨非喝了口茶,淡淡道:“转投?为何要转投?”
“缘分一说固然巧妙,然这是关乎自身未来的选择,浮图怎能尽由天定?况且你原本便是想入大王子府的,虽不知你如何先结识了戎臻王,但这却并非你所愿。而且戎臻王太过冷傲绝决,虽是国之猛将,却不是好主公。他待人严苛,杀罚由心,浮图你入了他府,岂非整日提心吊胆,难以一展其才?更有甚者,将来若不小心冲撞了戎臻王,性命都难保。”
“若浮图现在弃戎臻府而去,那才是性命不保。”墨非可不认为巫越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与其游移不定,不如随遇而安。”
“或许文仲可以请大王子……”
墨非打断:“浮图的老师曾经给浮图讲过一个故事,先生有兴趣听否?”
“……请讲。”
“有一名年轻学子准备离乡远游,临行前拜见族长,请求指点。族长给他写了三个字:不要怕。然后对他说:‘人生秘诀有六个字,今日先告诉你这三个字,供你半生适用。’待三十年后,当年年轻的学子已届不惑,获得了一些成就也多了很多烦忧,他回到家乡,又去拜访那位族长。可惜族长已过世,其家人拿出一封密信告诉他:‘这是先生生前留给你的,他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那名学子这才想起,当年族长只给了他人生一半的秘诀,还有另外一半未曾告之。于是他打开密信一看,上面赫然又是三个字:不要悔。”墨非平和地望着卫宣,“先生,可知浮图之意?”
“不要怕,不要悔……”卫宣喃喃自语。
浮图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天空上漂浮的云朵,恬静淡然。
“真的能做到不惧不悔?”卫宣问。
“先生是否又能?”墨非反问。
两人皆沉默,室内只余下淡淡茶香萦绕。
在这乱世中,局势每天都在变换,没有人能预见自己的未来,也许名动四方,也许惨淡收场。谁人又能肯定自己一生都不会出错,不会害怕,不会后悔?
卫宣看向眼前这个少年,端坐如山,气度如渊,脑中蓦然浮现四个字:名士之风。
他遗憾:“良璞授于贱工,器之陋也;伟才任于鄙识,行之缺也。”
墨非答:“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
卫宣慨然而笑。
两人于是不再谈此事。
看了窗外的天色,墨非起身行礼道:“昔日文仲对浮图多般照顾,浮图在此谢过。”
卫宣忙起身回礼:“浮图客气了,文仲还受过浮图的救命之恩呢。”
“如此,浮图就此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煮茶畅谈。”
卫宣摇头:“今日一别,恐难再见,浮图保重。”
“文仲亦是。”
刚走到门口,卫宣的声音又传来:“今后各为其主,然初衷不改,友谊依旧。”
墨非顿了一下,点点头后便带着门口的木奚缓步离去。
就在墨非离开不久,从屏风后走出一名男子,贵气俊雅,赫然便是大王子厉宸。
“殿下。”卫宣朝他行礼。
厉宸望着门口,一脸遗憾:“可惜。”
“殿下适才为何不现身?若由殿下亲自招揽,浮图必然能被说动。”
厉宸笑道:“文仲未见‘他’随身带着巫越府中的下人吗?仅此一点,便可看出‘他’的意思。”
卫宣恍然。不得不说,有时候聪明人心思就是多……
厉宸又道:“这次来虽未招揽到一个人才,却也并非毫无收获,那个故事却是不错。”
“殿下说的是,文仲认识‘他’这么久,也是昨日才知道他擅长用故事说理。”
“这次巫弟算是招到了一个人才,但愿他善待于‘他’,将来……”
将来如何厉宸并未再说下去,但卫宣大概能猜出来,将来天下都是大王子的,浮图亦是。
回到住处,墨非一下扑到床上,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木奚说:“我累了,晚点再叫醒我,晚膳也迟点吃。”
木奚点头告退。
墨非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竟然就这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才起来。
她抱怨:“木奚,为何晚上都不叫醒我,晚饭没吃我现在可饿坏了。”
木奚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小奴叫过了,但公子睡得太沉,小奴如何唤也唤不醒。”
“哦。”墨非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自己会睡得跟猪一样。
饱饱地吃过木奚准备的饭菜,墨非又折腾着木奚烧了一桶热水,清清爽爽洗了个澡,把昨天没做的补回来。
穿好衣物,墨非这才让木奚带着她去找鄢乔,该选匹马了。
虽说她骑马的次数不多,但以前总算是学过一段时间,基本驾驭之术还是会的。但是当她把选好的马牵出来之后就有些纠结了。
她怎么忘了,这个时代的马没有马蹬!
没有马蹬,以她笨拙的身手,估计连上马都困难。
墨非面无表情地看向鄢乔:“鄢主事,今日暂时先不练习了,浮图还有些东西要准备。”
鄢乔疑惑:“有何要准备的?告之鄢某即可。”
墨非想了想道:“请鄢主事稍等,待浮图回去把图样绘出,再请鄢主事找人打制。”
需要打制的东西?鄢乔带着疑问离开。
墨非立刻回到屋里,拿出一张白帛,细细地绘制起来。
马蹬是骑马必备,有了它便能更好的控制平衡,也能更方便双手对武器的使用。马蹬可以说是匈奴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虽然构造简单,但作用巨大,起码能提高骑兵三成的作战力。
图案画好之后,墨非让木奚将它拿给鄢乔。木奚是看不懂这是什么,但鄢乔不一样,只看了一眼,他立刻就明白这个东西的意义,于是他将之呈给了巫越。
巫越可是名震天下的黑铁骑将军,从小就在马背上征伐四方,自然知道御马时会遇到些什么困难和滞碍,而眼前这个小小的马蹬,却让从来冷情的他都不由得兴奋起来。
虽然那个少年已经给了他不少惊喜,但不得不说,‘他’身上似乎还藏着无数的惊喜,只待日后慢慢发掘。
“去,多打制几副,这次本王带来了百名骑兵,那……就打上一百多副,让这些骑兵先试用一下。”
“诺。”
墨非虽然知道马蹬的重要,却没想到会给巫越带来多大的冲击。
在将图纸交出去之后她便没再多想,只是马蹬没做好之前,她都没法练习起码,只能继续研究书简,偶尔也会出门逛一逛,了解下这个时代的商业民生。
两天后的一个午后,墨非没等来自己的马蹬,反而等来了巫越的召唤:请她去书房下棋……
下棋……想起上次巫越问过她会不会下棋,难道去封地真的需要会下棋?
抛开这奇怪的想法,墨非随着仆人徐徐走进了书房。
此时巫越已经坐在了内间的桌案边。
墨非行礼问安。
巫越示意她坐,她也没推辞,自然地就坐在了他对面。
巫越看了“他”一眼,在抓棋之后,两人的棋局便开始了。
庆幸这个时代的围棋规则和原来世界差不多,只是行子颇为古式。
墨非的棋艺虽然不太精,但好在以前经常看导师和别人对局,她的导师是个围棋高手,往往会有妙招,每次棋局完后还会给她讲解,所以她的优势是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巫越白子先下。
这个时代的围棋执白先行。
墨非见他一字落下,心神仿佛又回到了和导师对弈时的情景,一旦拿起棋子,心中就平静一片。
她执棋落子,棋子落下发出一声轻轻的脆响。
巫越眼神一闪,墨非执子的姿势标准而优雅,黑色的棋子在“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间仿若带着灵气。
围棋,此时还只是贵族间的娱乐,尚未大面积地流行起来。但看“他”的动作却有种习以为常的从容,看着十分的赏心悦目。
受其吸引,巫越原本准备要说的话,都暂时隐回去了。
两人一子一子徐徐下着,幽静中带着有节凑的落子声。窗外光芒撒下,在两人身上添加了一层柔美的光晕。这一深一浅、一刚一柔两个身影,如幻影般,美如画卷。
不远处伺候的仆人们都忍不住偷偷看去。眼前这人真的还是他们的主子,号称不败鬼将的巫越吗?原本冷杀的气息,此时竟然完全消失不见,那张俊美的脸在减去严苛之后,才彰显出难以形容的魅力。
墨非虽然没注意,但那些下人们却都呆住了。
巫越转着棋子看向墨非,又是这种感觉。在“他”入府那天书房见面时,他也有这种感觉,很特别,也很舒服,就如在扶风赏云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以往与人下棋,对方无不是束手束脚,心神不宁。除了眀翰之外,还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安然自若,但与眀翰下棋,斗智斗勇,如临战场,不全身心投入就会输棋。
可是浮图……
轻轻放下一子,巫越第一次认真品味一个人。
第一卷:声名鹊起骑马
两人就这么下棋下了一下午,直至仆人通知晚膳了才结束。
墨非告辞离开,而巫越依然坐在棋盘边,默默地看着这盘赢了1目半的棋局,心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竟然享受这样下棋的感觉,以至于连原本要问的问题都没再问出口?
浮图昨日去奇秀楼会友,而当天大王子厉宸也出现在了那里,他本要借这次下次试探一下“他”,谁知……
也罢!巫越丢下手中摩挲的棋子,起身跨步离开书房。如今这些已不再重要,浮图没有机会再投身他处了,除非他死!
昨天下棋的时候没想起来,后来离开墨非才开始疑惑,难道巫越找她真的只是单纯的下棋?
她一边看马夫将刚才送来的马蹬装配好,一边继续想着昨天的事。她猜测巫越找她无非两件事,一是马蹬,一是会友。前者很好说。而后者,她见的朋友如今是大王子府的客卿,这样的身份估计也足以引起巫越的注意了。可是奇怪的是,那个男人竟然什么也没问。难道只是用这种方式敲打她一下?
呃,有点说不通吧……
“大人,马蹬装好了,您试试?”马夫的声音打断了墨非的臆想。
她回神,把想不通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开始打量起自己挑选的坐骑。这是一匹通体浅灰色的骏马,体格健硕,目光有神,只是左眼下有块青色的斑纹,有如美玉上的一点瑕疵。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问道:“这马有名字吗?”
“没有。”马夫回答,“府里的马除了主子的坐骑叱刃之外,其余马匹都没有名字。”
“那我能给它起名吗?”
“自然可以,这马以后便是大人的了。”
呵呵,她如今也是有座驾的人了!该取了什么名字呢?
目光又留意到马儿左眼下的那块青斑,墨非眼睛一亮:“好,从此就叫你‘瑕玉’。”
把马牵到空地,墨非试骑了一下,感觉还算稳当。瑕玉显然是一匹性情温顺的好马,驾驭起来很容易。
墨非问:“这附近有地方可以骑马吗?”
马夫回答:“府邸附近皆是高门大户,要骑马最好去城外。”
墨非从马上跃下来,对木奚道:“木奚你给我带路吧。”
木奚有些为难:“公子身娇体贵,小奴可不敢独自将您带去城外,还是叫上几个侍卫一起吧!”
“这样……”墨非正待同意,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浮图想骑马,不如由本王作陪?”
墨非闻声转身便看到巫越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她徐徐行礼,而木奚和马夫则跪倒在地。
巫越也没看他们,只是对着墨非道:“如何?”
还能如何?您一身劲装,马也牵来了,她还能拒绝不成?墨非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
“主公有闲,浮图自然乐意之至。”
巫越从仆人手中牵过自己的坐骑,这是一匹黝黑高壮的骏马,那一身桀骜萧杀的气势与其主人还真是相得益彰。
“主子不带几名侍卫吗?”正在巫越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