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与阿九不得不频繁的进宫,我觉得文昌帝的去世对他的打击过大,导致他近来的饮食睡眠都很糟糕,脸色总是苍白。所以能不去的时候,总不让他去。
频繁的进宫让我发现雪衣身边的一个宫侍竟然是我认识的:明幻。司马惊鸿曾说过在宫中也安插着人,却没有料到是他,而且竟然还在雪衣身边。
雪衣是见过明幻的,他怎么会没发现明幻的身份,竟然还把他留在身边?
我一时有些弄不清楚雪衣到底怎么想的,便也只好做罢。
之后的两个月,我基本都在素园中,除了有时候带着阿九出去散散心。一天,却意外的在京城的东郊发现一座新修的陵园。
今天阿九说不舒服,我一个人散步到这里,好奇之下走进去,却是呆住了,这不是——我还在西辽的时候建议修建的烈士陵墓吗?上面的名字,我大多一个个都能念出来,想起来是谁,长什么模样……不禁有些欣慰:终于回来了,那些身体长眠在异乡的袍泽们。
手抚上刻着许多名字的石碑,又是高兴又是沉重。
忽然一声呵斥道;“什么人,竟敢乱摸万英碑!”
我转身一看,却见几名士兵站在身后怒视着我,可一见我的脸却忽然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素,素将军,您,您……回来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这碑是什么时候建的?”
士兵们激动的不能自己,见我问话一下子涨的满脸通红,好一会才有一个结结巴巴道;“已经修了有三年了。”
看来是我走之后就建了,到底还是有人记得这件事情。
“素将军,你回来就太好了。我们都一直盼着你回来……”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兴高采烈。
我随意问了问她们的近况,从她们的话语中,我听的出来,清书在军中还是颇的人心。她的功夫不提,我曾经教过她的兵法军阵之类都被她从商场上搬到战场上使用,并一步一步成长和成熟起来,一面有勇一面有谋,清书的前途指日可待。
正说着,却有人快速走了进来,却是荧惑。
“发生什么事情?”我问道。
荧惑告诉我,阿九竟然在家中无故晕到。
我慌忙与几人告辞,飞一般向家中赶去。
我轻轻放下阿九的手,心中的如同前世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震惊,喜悦,不敢置信,恍在梦中——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我现在的感觉。
“华衣,我怎么了?”阿九见我迟迟不说话,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有些紧张道。
我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阿九,狂喜:“阿九,我要做娘了!我要做娘了!!”
阿九呆了一呆,面色逐渐变化:“你要做娘,你的意思是,我,我——”
我兴奋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来回答。
阿九低头,小心的看着自己的肚子:“我要做爹了?”声音里依旧是不敢相信,嘴角却是不可遏止的弯了起来:“我要当爹了,我有孩子了,真的吗,华衣,我们有孩子了,我真的没有想过可以,我真的,真的……”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天命师在举行后问天仪式后,元气大伤,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失生育的能力。素衣门历史上天命师若希望有子嗣,必须在问天仪式前成亲。而在问天仪式后再诞有子嗣的门中记录上仅有两人,而且其中一个孩子,还因为体质过于虚弱很早就夭折。
早在成亲前我就告诉过阿九,若是嫁给我,就要做好将来没有孩子的准备。阿九自然回答没有关系。可现在,我竟然成了那么低概率中幸运的一个。
阿九显然对自己能怀上一个孩子不抱任何希望了,现在巨大的惊喜,让他喜出望外。大概没有什么比一个新生命的来临更振奋人心了。
我围着院子走了几圈;“东边的厢房可以改造成婴儿房,旁边的小房可以给保姆住。不好不好,东厢还是离的太远了,干脆就在我们房里隔出一间来,这样有什么我们就可以直接过去看看……阿九,你说小孩的床用梨花木做还是桃花木做好……名字吗,一定要取的好写好记,还要有意义,阿九你说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阿九被我烦不过,他胃一犯酸,索性都吐在我身上。
雍和撇下嘴,假装没看见。
守心在一边吃吃的笑;“小姐,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我看你上天坐立难安的,难道要小孩子跟你学?“
我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这是胎教,胎教很重要的……“
守心一边端来清书给阿九漱口,一面道;“我知道很重要,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请你快去换身衣服吧,顶着一堆脏东西,你还要站多久。“
阿九将口清过,抱歉的的看了我一眼。
我无奈的摇摇头,只好回房换衣服,再出来,就是一身清爽了。
我才走出房屋,却见司马惊鸿守在外面。
我知道他是无事不等三宝殿,便问;“最近又有什么新消息。”
司马惊鸿望了我一眼,行了一礼后道:“有两个消息,一个明幻发来的,另一个是从楚风御书房听到的。你要先听那一个?”
我心情很好,便挥手道:“无所谓,那个都行。”
司马惊鸿便道:“明幻今天早上发来消息,太医已经确诊,萧雪衣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我反应。
我沉默一会,又问:“还有一件事情呢?“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说是两件事情。西辽的几座包括辽都在内的城市发生大规模动乱,另北越军队开始向楚越边界靠近。”司马惊鸿冷笑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联合起来搞怪了,都凑一块去了!”
第210章
第二日,楚风下旨,令萧炎为大将军,出军西辽平乱,同时分兵北越,由清书带领抵御入侵。
昭颜的算盘打的很好,楚风初登帝位,为帝经验不丰富,面对国内内政,西辽的治理和北越的入侵三线的压力,很可能吃不消。一旦判断处错,或者处理失误,都可能造成巨大的损失。
西辽发生动乱的力量都是稍微沾点皇室血缘,平常却不怎么起眼的王孙之流,打了着复国起义的名号,想捞点甜头,可是光凭借她们自己的那点力量肯定是不成功的。而北越与大楚的关系也谈不上和睦,北方牧场丰匮不定,一旦出现饥荒,南下劫掠大楚是必然的。但是,谈到打持久仗,北越却是难以与大楚耗起。
两个都各打不起仗的人终于勾搭在一起,两线作战,大楚却要分兵,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然而却不能不分。
京城的护城军都抽调了一部分加入边境的战争中。
消息通过百花楼、金聚楼源源不断的传到我手上:哪一日,谁领了多少人,在哪里发生了冲突,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了若指掌。
情形是越来越不乐观了。
我在家中整天的忙着便是研究新菜,保证胃口不好的阿九能够吃下去饭。因为新生命的降临,阿九因文昌帝去世的悲伤被冲淡了很多,开始专心关注在怎么样生一个健康的宝宝上,或者是研究一些小孩子出生后应该吃什么,小孩子穿的衣服样式,怎么教小孩说话,甚至抱小孩子要用什么姿势,每天晒多时间太阳,喝多少水,睡多长时间,哭起来声音大小跟小孩健康有没有关系……都一一了解,让我看了都觉得汗颜。两个月后,阿九谈起怎么带小孩来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天,连园中生孩子有十几年的人听了都自叹不如。
因为怀孕,宫中便去的少了,偶尔会进宫看看太淑君,请教一些生育方面的知识。我自然是紧紧陪伴在阿九身边,保护措施之严堪比对待熊猫。
不过这样也难以避免遇到同为孕夫的雪衣。他的脸色很不好,每次来话也并不多,似乎只是为来而来,倒是陪伴他的楚风话要更多一些,问吃些什么好,怎么样休息,睡的时间太长好不好,小腿肿了怎么办之类,神情很是专著,自己还亲自拿笔记了下来,雪衣看着楚风这样热情忙碌,神色总是淡淡的,说不上是多欢喜,也谈不上讨厌,有时候甚至在走神,楚风叫他好几次,他才回答。
文昌帝去世前,楚风作为太女监国,总理一切事物,总是忙碌着,而后来文昌帝去世后,又忙于葬礼与登基的事情,以至于我与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即使偶尔遇到了,也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并不说话。
倒是现在我与她陪同两名孕夫来找常相思的时候,碰头的次数倒更多些。
楚风现在已经初有一国帝王的风范,看我的眼神虽然偶尔还会不自然,但是言谈话语间却似乎将过去种种全部遗忘,甚至能笑着问我希望阿九生个儿子还是女儿,然后从容的谈些她看过的生育方面的书,或者从宫中接生的宫侍那里听来的经验之谈,最后说起雪衣的胃口总是不好,吃不好东西,而且总是吐。
她如此的坦然,让我有些不适应。如果我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当事人,我一定会将过去发生的种种全部当成自己的幻觉,接受她友善的态度。
可惜,我一点那个心情都没有。
陪阿九回家后,我终于收到等待多日的信。信是知静写来的,说春姐也曾提过这门婚事,他早就已经拒绝了,现在并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只想把金聚楼做的更大,更强,更好。
我有些默然,知静的这番话若是放在前世,不论男女,我定然是理解的。只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说他太傻太天真,还是骂他太笨太固执。好再在他在信中又说,春姐并未为难他,只是任他自己高兴怎么过便怎么过,虽然聂纹贞还没有死心,但是也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了。最后让我稍微有点欣慰的,又或者他看出我的忧虑,知静说他会留意身边的优秀女子,如果有朝一日真遇到有缘人,他会好好把握的。
给知静写了回信,我叫来了司马惊鸿,道:“明幻那边有无消息传来,我听说皇夫最近食欲不振,总是呕吐,真的很严重吗?”
司马惊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低头道:“确有此事,皇帝已经让太医院和御膳房一起商酌了萧皇夫的饮食单子,正要试行。”
我点点头。
司马惊鸿目光一闪,盯着我道:“恕惊鸿逾越,虽然惊鸿很感佩楼主与萧皇夫曾经的一段感情。但是世事变迁,如今九殿下做了楼主的夫郎,或者不尽如楼主的意,但九殿下对楼主的感情丝毫不比萧皇夫差,如今又有了楼主骨肉,惊鸿以为楼主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九殿下身上,而不是去关心他人的夫郎!!”
我微微愣了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爬上心头:什么时候我多问一句雪衣的状况,都被视作了不妥当和过分的行为了?是我太迟钝了,还是司马惊鸿太敏感了?
便淡淡道:“我不过多问一句,你就这么多话,若你觉得萧雪衣不重要,又何必在他身边安插人呢?”说完,便拂袖离开。
走了没多远,我叹了一口气,转头道:“他那里——今后若有什么事情,你觉得不妥的,再报于我——我以后再不会过问了。”
边疆的战事,开始告急,兵力不足导致两线都节节失利。
楚风甚至不顾朝臣反对,将已经闲赋在家的萧敬平调到西辽战线上,依旧没起多大作用。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整个战场都呈现出悲观的情绪,而这种情绪甚至蔓延到朝堂上,有人主张与西辽和谈,分给对方点利益,好腾出手来集中对付北越,将来再来收复这一小部分土地就容易的多。
可是她们的对手也并不简单。不知道是嫌筹码少,还是看穿了整个厉害关系,西辽的叛乱领导者始终没有给予答复。
而在这种僵持并且又想恶化方向发展的局面下,我的素园开始有人拜访了。
先开始是原来我军中带过的部分将领和士兵,上门请求我重回战场。然后是清书的家人找上门来,清书在北越的情况不佳已经是总所众知的事情,我这个做师傅的,按理说出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还是以局势未明,清书的本事足够坚持下去为由,拒绝了她们。
不想回战场。
一点也不想。
何况还有阿九,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
可是我心里清楚,离我前往北越的时间却是越来越近了。
身为素衣门掌门,虽然不能妄涉政事,但在大楚出现危机的时候,若帝王要求,我是责无旁贷的。
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同我一起参与过灭辽战争的楚风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打好算盘。将清书单独分出一队去抵抗北越的入侵,一旦清书出现危机,以我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到时候及时我无视她的请求,也要保护自己的徒弟啊。
又多了数日,楚风终于来了素园,向我发出请求。
我想了想前日发来的边疆告急的情报,清数被人打的很惨,于是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楚风对我干脆的答应有些意外,她原来大约是打算多很多口舌来说服我的,一下子却全都用不上了。
“让阿九进宫来住吧,宫中有许多经验丰富的太君,一定可以很好的照顾阿九,免去你的后顾之忧。”楚风道。
“不用了。”我瞟了她一眼,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想将阿九接到宫中为质,这似乎是对在外领兵大将的惯例牵制,不过,若是我不答应,你就不要动这个念头的好。我冷道:“素园中从来不缺需要的人!”
三日后,我告别了阿九,又令雍和照顾好阿九,看管好素园,便离开了京城,前往楚越边境。
第211章
虽然一路快马加鞭,但是到了城镇还是落脚休息,然后发信给阿九问他现在身体如何,吃的什么,吐得怎么样了之类。然后也不断的接到阿九的回信,问我走到那里,睡的好不好,吃的什么,然后把他在家做的什么都告诉我。看着两个人的信笺,我不由得感叹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罗里八唆了。
一路还算平安。但离边疆还有三日路程的时候,百花楼传递来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烟波城沦陷,七千楚兵被俘,战俘全部被坑杀!
我一时有些觉得不敢置信,几乎要对消息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越兵攻下烟波城我相信,七千楚兵被俘我也相信,可为什么要坑杀这七千俘虏?
昭颜莫非是昏了头,她难道不知道这七千俘虏一杀,大楚与北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哪一个国家的君主会容忍这样的挑衅和侮辱,即使君主能忍,百姓也不会答应。何况大楚并不是没有报复的能力。
我拿着一张薄薄的情报在房间内走了几步,细细一想,这件事情虽然意外,但是若推算起来,也是情理之中。
昭颜出兵的前提本来就是辽越合作,两线对敌。但是辽越的关系不过尔尔,不过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才有了合作基础。若是合作基础出了问题,比如一方退出,或者一方失败,那么另一方就必然会被迫承受本来应被另一方牵制的军事压力。不论怎么考虑,速战速决都是最好的选择。
既要速战速决,便不可以有太多拖累。北越手中俘虏越多,她们被俘虏花所拖累的兵力就越多。杀七千人,或者只要一百个人一天时间,而看守七千人要多少人,多少时间?明眼人自然是心知肚明。杀七千俘虏虽然必然引起大楚的愤怒,但不杀的话,就是放在自己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并且还没有爆炸,就已经够麻烦了。
另一方面,清书把昭颜也逼的太紧。楚军虽是节节失利,但是北越付出的代价也不可谓不惨重。即使是降俘,昭颜也是难以放心:七千俘虏若是有那么一两个核心人物,聚集人心振臂一呼,抽冷子倒打一耙,越军却是经不起这个损失。昭颜自然也是冒不起这个险。
静心想来,我竟觉得:若是我站在昭颜的立场上,这七千人不杀竟然是不行。
担心清书的状况,我又加快了速度。终于在距离烟波城十多里外的一座小城外找到了清书和她的军队。
伤兵不少,我见到清书的时候,她正在伤兵营向一名军医询问一名士兵的伤势。
见到我的那一瞬间,清书表情激动不已,连眼睛有些发红。
虽然吃了大败仗,但是军中的士气还算不错,士兵的目光有愤怒,有不屑,有仇恨……却是没有看到萎靡不振的表情。我观察着士兵的表情,心中微微赞叹,清书治军之术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了,在她这个年纪,也算是难得。
清书在人前是坚毅刚勇、沉稳睿智的主将,而一进了她的军帐,却变成一个孩子,低着头,声音宛如蚊子一样哼哼;“先生,我——”
我看着她好象羞愧的低着头,好象考不及格的学生一样,又见她手臂上缠的几层绷带,不禁有些心疼:若她一直在常家做三小姐,定不至于弄得这样伤痕累累。叹了一口气:“把手给我看看。”
清书微微一愣,连忙道;“不用了,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笑吟吟的看着她,闹什么别扭,算了。还是说说正事吧。
“现在这里还有多少人?”我问道。
“还有七万多人。”
我思量一番后,道:“你带五万人,立刻起程前往西辽。”
清书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越军现在有十万之众,先生两万多人,实在太少了。”
我笑道:“没有人我会再招募的,你老师的名声还是有一点的。断不至于招不到人。”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我打断清书的话,“均分兵力,两线迎敌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战略。萧家是军事世家,萧炎或者看不出来那里不对,身在京城的萧敬平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目的不过是要逼我出手而已。”
而现在昭颜是自己撞上来了。
因为是在北方,尽管气候已经好了许多,没有三年前的黄土风沙,但是风依然是偏干燥。
士兵不少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我接过兵权后并没有马上整顿,只是先巡视了士兵的身体状况,开出几副缓解的药方。
然后在镇上竖起了我的将旗,一张玄色红纹的旌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素”字,高高的插在军营里,迎风招展。大概是我太自恋,总觉得看上去,倒真有一丝威武的感觉。
人的名,树的影,我有些庆幸,素华衣三个字到底对越军多少还有一些震慑力。已经占领烟波城的越军竟然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