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高兴,又道:“让口水流出来,流的方向是地面。你如果能动的话,向反方向挖,一定要爬到雪堆面上去。”
士兵恩了一声,开始行动。
她挖了一会,发现我没有动,奇怪道:“将军,你怎么不挖?”
我无奈道:“我暂时动不了了。”
士兵沉默了一会,道:“将军,你等着,我出去了马上把你挖出来。”
我听着簌簌的挖雪声,感觉有些放松,刚刚因为注意力转移走的痛感又回来,内力虽然还在运转,可是起的作用似乎越来越小,我的身体温度还是不可阻挡的降了下来,心脏剧烈的收缩着,让我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挖出来了。
全影抱着我,给我搓着手脚,让我不至于冻死。
我动了动手指,还好能指挥的动。全影一见我醒了,脸上如同乌云撤去,阳光瞬间绽放出来,表情生动到极点。
“将军,你,你终于醒了!”全影这个向来说笑调侃无不潇洒的铁娘子,竟然抱着我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不得了,惊动周围的士兵都围了过来:“将军,你醒了!”
“将军。”
“将军——”
“……”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交织,我虽然刚刚醒来,听力还有些脆弱,可能听到这么多有活力的声音,心里却禁不住高兴起来。
“有人伤亡吗?”我赶忙问,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空气就静了下来,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全影低声道:“有十五个人不见了。还有六个,挖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一个士兵忍不住哽咽道:“石头的手,手……”
有人瞪了她一眼。
我眼睛牢牢盯着全影,她艰难道:“李石头被挖出来的时候,右手已经完全冻坏。如果不砍掉,连命到保不住。”
我合上眼睛。有人在呜呜的哭。
过了一会,我睁开眼睛,道:“我昏了几天了。”
全影皱着眉头:“已经五天了。”
我猛的吃了一惊:“你没有发信号求援吗?还是信号弹不能用了?”
全影没有回答我。
我怒道:“说啊!”
全影咬牙道;“发了,早就发过了!连发了三天,还有两次是在黄昏后发的。一点回应都没有!”
我的心忽然一片冰凉。
我们所在的地方离我们出发时所驻扎的营地并不算太远,直线上距离不会超过三公里,走山路大约有一天的路程。即使雪后难行,两天时间也能走到。这么近的距离,信号弹是不可能看不到了,何况还有两次是在夜幕下发的,光线更加显眼,不存在发现不了的问题。
而即使因为雪崩无法进来援救,至少也发个信号弹通知一下她们已经来了,好让求救的人安心。
然而却声讯全无。
这是什么道理。
我知道这方圆三里内,离我们最近的队伍除了驻扎在山区边缘的营地里的驻军,就是萧炎的那一支搜索昭颜的队伍。而萧炎是整支大楚军队的最高统领,没人会胆大到同时得罪我与萧炎而阻止人来求援,当然也没有能够阻止的了。
答案只有一个,萧炎要我死。
等身上的信号弹全部用完,已经是我们被困在这里的第十四天,士兵在我的鼓励下,慢慢向外挖着道路。她们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冻伤,身上仅有的干粮早已经吃光,好在是在山谷中,勉强还能啃树皮草根,虽然连半饱也谈不上,仅仅只是维持着生命不灭。
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发现有士兵再也叫不起来,或者是挖路挖到一半,突然一头栽倒,失去呼吸。死亡的气息和悲痛如同这冬天的严寒一样,在每个人心头萦绕不去。
“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夫郎,我们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即使不为自己,为他们想想!”我靠在树上,微笑着向正在休息的士兵们说。
有个小兵发牢马蚤,还没有娶夫郎,哪里来的孩子。
我立刻骂道:“没出息!你是连北越的皇帝都逼的自刎的人,难道还怕回去娶不到夫郎?”
周围的士兵立刻哄笑起来,小兵顿时羞红了脸。
但每到我看到新的士兵尸体的时候,总觉得这鼓励的话语,越来越苍白无力,越来越虚伪空洞。尽管我每天拼命着鼓励大家,用各种美好的前景和温馨的向往诱惑出我的士兵们对生的向往,可我内心的却是一天比一天凄凉,一天比一天更加愤怒,巨大的恨意充斥着我胸膛的每一个角落。
萧炎再讨厌我,不过会为我阻她夺取军功而要我吃几日苦头,却不会一拖半月,分明是要斩草除根。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擅做主张,何况我一死,素衣门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能够让萧炎这么做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大楚的最高统治者——皇帝楚风。
萧炎,你若想我死便罢了,为何让我连累如此多的姐妹一同送命。你这样不仁不义,剪除异己,怎能对的起你的良心,对得起你大楚大将军一职——从来只有对外的刀枪,而无对内的箭矢,你这样将自己袍泽的性命一条条断送,你半夜醒来就不会羞愧难安吗?
楚风,你想方设法逼我为你卖命,如今我为你打下北越万里江山,你却叫我去死——我真的难以想通,以素衣门与大楚皇室之间的关系,你还须担心什么。难道你已经怕我怕到我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能安心的地步吗?还是你已经疯了?
第213章
常清书在进入北越的第七天遇到霍宝山。
霍宝山本是一骑急驰来,惹的大路上一阵黄烟滚滚,却在瞥了她一眼后,猛的拉住了马缰,向她直直冲过来。
常清书知道霍宝山是萧炎的亲卫,因不喜萧炎,所以与霍宝山也并不亲近。疑惑的看着她一脸焦急的奔过来:“常将军,快去救素先生!“
常清书微微一愣,皱起眉头:“出什么事情?”
霍宝山蠕动了两下嘴唇,似乎很难开口,但还是道:“素先生追着越帝进了北部山林,结果发生雪崩——”
常清书面色一变,目光一厉;“你说的话可当真,我先生她现在怎么样?”
霍宝山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素先生一行人中应该还有幸存之人,因为发生雪崩的山谷连续五六天都发出了求救信号弹——”
常清书觉得简直莫名其妙;“既然我先生的队伍发出信号,那便应马上派人去救才是,你又如此找我做什么?莫非你们——”她一把抓住面色忽然变的很难看的霍宝山,“你们,你们难道没去救她们!!”
霍宝山羞愧难当,脸一阵红一阵白,道;“将军,将军她不肯出兵,还下令附近驻军不得出兵营救,也不许任何人向外透露素先生被困的消息。”
常清书目瞪口呆,惊得半晌不能说话,如果是那样,先生只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常清书与萧炎素来是互看不顺眼,很多事情也常常争得眼红脖子粗,可是一旦萧炎下了命令,她却还是一丝不苟的去执行。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常清书从来没有想到过因为个人私怨而导致军队离心,所以在西辽那么多年,她与萧炎的对峙也从来没有上升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正如这一次她带兵回援西辽,也没有刻意拖延行程借着西辽的乱军耗损萧炎的嫡系力量。
她也一直以为萧炎应该也是同她一样,是个顾大局的人,却没有想到为了一次军功,竟要谋害同为大楚的将领的性命。
不,不对。萧炎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常清书低头飞快的思索:即使萧炎有心要杀先生,但先生的身份何等尊贵,她如果还有一丝理智,就不能为着私怨而擅做主张,否则出了问题,受到处罚的就不只是她,而是整个萧家。萧家到了萧炎一代,已经完全变成皇帝的一条狗,就算为着萧家着想,萧炎也不会怎么做。
这么说,难道是——
常情书一把拉住霍宝山:“你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一点!”
得到越帝下落后,萧炎赶忙带了队伍去追捕。但是山路崎岖,加上雪后的地面并不好走,她们在山中转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人,直到有一天山林里发生雪崩,她们不在附近,幸运的逃过一劫。当天晚上看到求救信号,她们方知道发生雪崩的山谷里困住了人。看到这一幕,萧炎只说追捕越帝的下落要紧,既然能发信号,说明人还活得好好,暂时不慌去救人。
霍宝山当时以为萧炎是为着素华衣一点也不给她面子与她争抢军功而故意想要她吃点苦头。但她担心耽误了救治时间,于是找机会劝萧炎说,那山谷地方隐蔽,素华衣等人说不定是因为追着越帝才进去的,何况她们在附近搜索了好几天也没有见到越帝的下落,去山谷查探一下也是应当。
霍宝山多次劝说无效,逐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萧炎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去营救。面对霍宝山的质问,萧炎叹息道,你只道自己是嫉妒素华衣,却不知道真正想要素华衣命的人却是皇帝。霍宝山亦不相信皇帝会要杀素华衣,素华衣的身份在那里放着,即使是大楚皇室,又有谁敢去动。
萧炎冷笑道:以前不动素衣门,是因为她们从来不涉足朝政,但素华衣却打破了这个惯例,先灭辽后灭越,两个国家归于大楚,算起来大楚的大半版块都是她打下来的。素华衣仕林中有才名,军队中得人心,如此还不算功高震主,要什么样才算?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莫要忘了,中宫与素华衣的那一段纠葛的前尘往事,对于哪个女人来说,不是心头的一根刺。中宫与皇上成婚三年无所出,直到素华衣带着九皇子回来,方才死了心。身为一个帝王,这形同耻辱一样的印记,你以为她就不会记得?
再撇开这些不说,素衣门的地位之所以超然是因为它保证了大楚皇室的传承的稳固,而这个稳固的目的的其中一个又是与其他两国相抗衡。现在两国消失了,皇帝还会如同以前那样重视和敬畏素衣门吗?
霍宝山试图争辩道:可是皇上以前不是这种人。
她以前也不是皇帝,萧炎回答道。
后来不久,霍宝山才知道,萧炎虽然知道皇帝想杀素华衣却也并不敢自作主张,只是拖着,同时让人快马加鞭报信京城。十天后,她接到京城千里加急送来的信,里面只有一个字:杀。
常清书听霍宝山将过程匆忙说了一遍,握紧了拳头,抬起头:“既然萧炎要杀先生,你又跑出来求助做什么?”
霍宝山露出有个苦涩的笑容:“素先生救过的命,也救过大楚军营里无数人的命。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看着她死。”她缓缓低下头。
常清书叹息了一声,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霍宝山的行为或者是正直仗义,但在军队中,她的行为等同于背叛,而且背叛的还是最信任她的将军。
常清书令人将信息报向附近的金聚楼,让她们以最快的速度发往京城雍和的手上,雍和的谋略在带素华衣出逃北越的时候已经被众人认可,如今希望她能想出好的解决办法来。而她自己只能用她自己的力量,去救先生了。
金聚楼的情报线多为商用,无法深入到军营内部。所以即使是常清书已经发来了情报,也比百花楼要慢上几日。
接到百花楼情报的雍和那里还坐的住,但是这个时候与其想办法劝说皇帝放过素华衣,还不如直接找人去救援来的有效些。素华衣的真实身份楼中只有司马惊鸿、梵歌、荧惑、守心、明幻几人清楚。消息到了梵歌手上,才立刻下令去营救。
为了阿九能够安心养胎,雍和并没有将消息告诉他,但这个希望还是随着另一个消息灵通者的到来破碎了。
“六姐姐,你说华衣被雪困住,而五姐姐不准人去救她?”阿九抓住楚悦焦急的说。
楚悦没有想到阿九竟然还不知道此事,看向雍和,她却是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方才明白自己闯祸了,连忙道:“你放心,我马上派人去找华衣,一定把她找到为止!”
阿九此刻已经心慌神乱到极点,只知道催促;“你快去啊,快去啊!”
楚悦狼狈的跑了。
阿九坐下来,镇静了一下自己情绪然后对雍和道;“雍和,你帮我备车,我要进宫。”
雍和摇头道:“我不告诉你华衣的消息就是担心影响你的情绪。你此刻进宫根本起不了作用,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阿九坚持道;“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不会伤害到孩子的。你放心好了。我与五姐姐感情最好,若我去求她,应该还有希望。”
雍和叹道:“若皇帝对你还有一丝姐弟情谊,又何苦去为难华衣。你太天真了!”
阿九拼命摇头;“不会的,我一定有办法说服她。”
雍和见阿九情绪激动,知道此刻强留在他在素园,也只是徒增他的担忧的焦躁,与身体更不好,只好叫人准备最舒服的马车,自己亲自送他到宫门。
阿九一进宫便直奔乾正殿,却被门口的宫女拦了下来,告之皇帝不在宫中,去猎苑狩猎去了。
阿九那里肯信,只向殿中高喊;“五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我进去啊。我是阿九啊!”
喊了十几声没有人应,阿九便要硬闯,宫女正色道;“九殿下,这里是皇上寝宫,未得允许不得入内,九殿下请不要为难小人。”
阿九挺着大肚子在宫中走了不少路,早已经腰酸腿麻,加上心情焦急,那里还有耐心等待拖延,他心想自己多拖延一分钟,华衣便多一分危险,今天若是见不到五姐姐,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于是忍了不适,守在乾正殿门口,过一会,有恍惚觉得里面有人走过的脚步声,忙又奔过去,叫道;“五姐姐,你出来——”宫女实在看不过去,于是过去搀扶,阿九避开她的手,又对着大门喊道:“我知道你在躲我。我求求你,你放过华衣吧!我保证她什么都不会做,我是你弟弟,你还信不过吗!”
如此类似的话喊了又喊,阿九一手抱着肚子,里面是马上就要出世的孩子,他不仅伤心起来:难道他的宝宝还没有出世就要没有娘吗?摸了摸肚子,阿九的决心更加强烈,决不能让他的宝宝变成一个没娘的孩子,那就太可怜了。想着,他一狠心,就转身跪在了殿门口:“五姐姐,你若不见我,我就跪死在你殿门前。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娘,绝对不可以!”
宫女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他起来;“九殿下,你可别折杀小人。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若是在这里出了岔子,小人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阿九腿早已经软了,他靠在墙上,气喘吁吁道;“你知道脑袋不保还不快去禀报。”
宫女苦笑;“九殿下,不是小人骗您,皇上是真不在宫里。”
楚风确实不在宫中。但是宫中发生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何况她此番出来就是为了躲避阿九的纠缠。
“陛下,要回宫吗?”身边的宫女问道。
楚风拉开了弓瞄准远处一只灰色的野兔,蔌了一声,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野兔射了个对穿。
“不必。”
而阿九在宫中的举动,还有一个人很快知道了。
“阿九,你跪在这里做什么?”萧雪衣在一名宫侍的搀扶下赶到了乾正殿,“陛下不在宫中。”
萧雪衣从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不舒服,总觉得肚子在隐隐做痛,正要唤太医过来看看,却听人说阿九一大早就进了宫,在乾正殿前吵闹,只得先赶来看看究竟。
阿九抬头,眼圈红红的。
萧雪衣见他如此,连忙让自己的宫侍将他慢慢扶起来,坐到一边木凳上。又见他脸色苍白,尽管是在冬天,额头上竟然还冒着汗珠,又取了手绢为他擦去,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样乱来,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孩子想想,这种天气能随便往地上跪吗!”
阿九望着萧雪衣,从听到消息起的那一刻就压在胸口情绪:惊慌、害怕、忧虑、焦躁……终于忍不住一股脑涌了出来,他死死抓住萧雪衣的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雪衣,你救救华衣。我求你救救她,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五姐姐只听你的话!”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