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大人,你的紫气,越来越旺了。”
我颓废地捂住双耳,“快别提紫气,我这条老命唉……”
小兔崽子垂下眸子,暗暗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大人没明白……”
醉仙楼离外司省不远。
可是夜这么一走,我顿时脱力,又折腾到下午,回来时说什么也走不动,硬是叫了马车。
下了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头冲进大堂,爬上我的贵妃塌。
钻进我的波斯棉芙蓉被。
被子一拉盖住脸,又黑又安静。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惬意得想要哭泣。
子瑜在大堂一角整理文书。
小梅还在院子里张罗。
我正要闻着一阵檀香,昏昏欲睡。
“大人。”
小兔崽子掀开被子。“会闷坏的。”
“求你了,让我歇歇罢。”
“大人,空腹固然不好,不然大人先喝点热茶。”
我接过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处看了看,却看到了那尊南海观音。
“已经请来了?”
“是啊大人。”子瑜停下笔,“不过大人放心,毕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风水先生那边,也没怎么耗费银两。”
那我就放心了。
我端着热茶,热气熏得我眯起眸子。
“今儿的茶真是难得,居然没冷掉。”外司省的茶伯年纪大了,又是孤老,我也不好为难他,只是大冷天总给我喝冷茶,难免心中怨念。
子瑜手中的笔一顿,又低头写起来,我躺回榻上,再伸了个懒腰。“对了,怎么不见茶伯?”
小兔崽子淡淡道,“接大人出牢的那晚,茶伯就被御王殿下抓走了,子夜便已经问斩了。”
我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
“御王大人在茶伯的房里搜出了玉香。”子瑜点头道,“大人刚从狱中出来,心神疲惫,属下不敢惊扰大人,已经将茶伯的骨灰安葬了……”
“子瑜!叫马车!”
“大人?”
我爬起来,迅速蹬上靴子,将棉衣披在肩上冲了出去,“去御王府!”
“你来了。”
我冲进御王府的时候,御王正在批改奏折,抬眼只瞧了我一眼,就叫站在身边的卫二给我煮茶。
我默默地坐在贵妃椅上,接过卫二递过来的茶,掀开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太热了。”只尝了一口,我就将茶杯摔在桌子上。
御王的笔停了停,目光却没移开奏折,只是淡淡道,“卫二,再奉一杯。”
卫二掺了些清水,递给我。
“太冷了。”
卫二又兑了些温水,我再一次接过。
“不冷不热,温温吞吞,淡得都没茶的滋味了。”
卫二垂着眼睛站在一边,也不见什么表情,只等着御王吩咐再煮上一杯。
御王终于停下了笔,却是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地笑起来,“本王都不知道清禾这么会找茬,看来就算卫二把东海龙王的灵泉取来,清禾今儿也都是喝不下去的,卫二,你先下去罢。”
“是,王爷。”
我绷紧嘴唇,垂眸瞪着贵妃椅上镶金的雕花。
御王笑完,又提起笔,默默批改起奏折来。
我和他隔着几丈远,大堂里只有我俩,我听得见自己不稳的呼吸,和他写字时的沙沙声。
互相沉默了一个时辰。
御王翻起最后一本奏折,突然道,“清禾,猜猜这本奏折写了什么?”
“清禾愚钝。御王殿下心思缜密,时而又花样百出,清禾实在猜不出。”
御王又是一乐,“你把我夸得比绣花还精细。既然猜不出,那本王告诉你,这本其实不是折子,而是我给十六卫下的诛杀令。”
我瞪大双眸,不知他又唱了哪出的戏。
“本王令他们秘密杀死天竺使者。不得打草惊蛇。”
我一惊,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椅子。
“为何诛杀天竺使者。”
御王将笔收好,也站起身来,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样东西,来到我面前,轻轻塞到我手中。
我低头一看,是那盒皇弟赐给我的百和香。
“因为他对皇上图谋不轨,意图加害,他进贡给陛下的百和香,掺染了玉香。”
我手一抖,盒子落在地上。
“不过这盒子是赝品,从你那里的来的那盒,早就被本王下令烧成了灰。随风散去了,如今真凶已经伏法,天竺使者被暗杀,这件事情,就可以了解了。”
“为什么……”
御王微微一笑,“你就是想问这个,才找卫二的茬罢。”
天竺使者为何要这样做。竟然谋害皇弟,他何其大的狗胆!
“是受人指使?”
“也许吧。”御王的笑容有点冷,“是不是,这天竺使者都得死,就如你家那个端茶送水的老奴,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你今儿还想问什么,本王倒先是有个问题,要问问清禾你了。”
御王俯身捡起盒子,拿在手中摇了摇,“天竺玉香何其珍贵,无色无味,不溶于水,只化玉石,遇甘松变青,只要极少一点,就能杀人于无形,你接过百和香时,身上已经沾了玉香之毒,偏偏你做的墨玉枕,皇上又喜欢得很,日日夜夜都要抱着,片刻不离身。清禾,那百和香经过你,最终落户御王府,本王倒要问你,莫非你要本王把自己交出去不成?”
我淡淡道,“你会把它立刻毁了。”
“可是本王还要捉拿凶手,才能放你出牢……毁了它,不如嫁祸于人,他一个老奴不讨喜,年纪又大得已经糊涂了,与其苟且几年毫无作为,何不代你去死,来的更有意义。”
我颤抖起来。
御王轻轻拥住我。
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特意跑到牢中套我的话?”
“清禾,你年长我六岁,应该比我更加明理。”
御王轻轻摸着我的头,将我按进怀里,“毒杀皇上是诛九族的大罪。玉香既然在手,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你也真会挑人,这老奴孤家寡人,竟然一个亲人都没有,倒免了不少罪孽。”
我乱极了,又是恼怒,又是惊慌,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打得我措手不及。情不自禁地推开御王,却被他抓住肩膀,一手捏住下巴。
“还是说,你其实是希望本王顺其自然,让你被诛九族?”
我别开头,又被他抓住,他看着我,眸子里竟然闪出些阴狠的东西,“诛你的九族,岂不是要本王弑君?”
我半张着嘴,一瞬间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到我明白的时候,身上已经开始发冷,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本王自从你出狱,就一直没有见你,也希望你安分守己,别来找本王问这件事,可是你终究还是来了,这游戏,就这么结束了么?”
下巴被松开,御王的手,锁住了我的喉咙,“皇兄,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唔!”
我开始挣扎。双手握住御王的手,呼吸困难。
御王暮地松手,将我摔到贵妃椅上,我大口大口地吸气,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果然知道……你知道……”
“你以为本王会信区区一个道士,还是说,你以为,你娘死了,父皇死了,师父死了,就没人再知道这件事了?”
我蜷缩在椅子上,御王一只腿跪上椅子,将我困在中间。
“你可还记得当年的太监总管。”
我惊魂未定,脑中浮现出那个引我见了父皇,又带我去御花园找太子的老奴。
“呵呵……”我哑着嗓子笑道。“他竟然还没死呢?”
“是呀。”御王冷笑着拍拍我的脸,“本王命人将他的宝贝在他眼前碾碎,叫他下了地府,投胎转了世,都没有全尸,你说他还敢不敢不说实话呀?皇兄?大皇兄?长皇兄?”
“别叫我!”
我挣扎起来,却被他按在椅子上。多年的屈辱一并涌了出来,我简直要失去理智,疯癫了,“你还有脸叫我!?我骗你?你怪我在你将压我上床的时候没告诉你!?”
啪!
果不其然,一嘴巴子抽上我的脸。
我舔了舔嘴角,尽是甜味。
“那么我的三皇弟,你现在是不是还想说,你已经杀了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现在多杀一个父皇在外野的孽种,也叫顺应天理,众望所归。五天,你我只做了五天的黑白棋子,这一局,确实拖得够久了。”
御王扇了我一巴掌之后,就没再动,只是静静看着我发疯,等我疯癫完了,他还是默默地看着我。
“本王原以为自己血腥沾尽,死了要入十八层地狱,没想到竟然又多了个乱囵j兄的罪,好呀,季清禾,就算到了黄泉,你都得陪着本王下地狱呢。”
“清禾不逃,一定会在黄泉等三皇弟你下来。”
说罢我闭起眼睛,等待灭顶的一击。
他要怎么杀我呢?
掐死我,毒死我,还是将他身边片刻不离的护身匕首抽出来,刺穿我的心?
“你滚!”
御王突然起身,朝着椅子狠狠踹了一脚。
我一时惊愕,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滚!给本王滚!”
我自然不会下贱到滚出门去。
可是就在我惊异他的反应之时,御王已经唤来卫一,将我拖了起来,一路拖出御王府的大门,将我塞进马车。
“送大人回外司省。”卫一拉上车门。
车夫顿时挥舞皮鞭。马车疾驰而去。
我靠在窗子边,听着车轮挤压积雪的声音,仿佛做梦一般。
“停车!”
马车还在跑。
“你再不停车!我就跳下去!”
马车停了下来,随即传来车夫为难的声音。“大人,车外夜寒入骨。”
我早已经下了车,披着棉衣,在宵禁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起来。
一个人都没有。
连月亮也没有。
寒风吹疼了我的脸,我摸摸左脸,肿的厉害。
“你怎么不杀我呢?”
明明都说,那游戏结束了的。
“还是这般情况,你竟然还在留恋么。”
你在留恋什么呢。
我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呢。
你该杀了我的。你知道我的心里,只疼皇弟。
脚下一滑,我跌坐在雪里,靠着不知哪家的房门,冷的缩成一团。
偏偏这么刺骨的冷,我居然还能渐渐感到困倦。
“大人。”
有人轻轻拍我。
我抬头,仿佛看到了小兔崽子,就站在我面前。
“大人,别睡。”
一只雪狐跳上我的肩膀,舔了舔我流血的嘴角,“大人,咱们回家。”
家……
“御王府的车夫说大人你中途下车,不知去向,子瑜小梅都急疯了,夜直嚷嚷着叫我出来寻你。”
雪狐变成少年,将冻僵的我抱进怀里。
我埋进他的肩膀,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葫芦鸡味儿。
还有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味道。
“你怎么总能找到我呢……”
小兔崽子将我扶起来,原来我竟然不知不觉在这寒夜睡着,此刻天已经微凉,而我早已在睡梦中冻得双唇发紫,无法动弹。
“大人。你忘了。你是我的主子,我永远都知道你在哪里。”
“骗人。”
我双腿毫无知觉地向着前面的马车走着,将身子依偎在他身上,颤抖着笑道,“你说过,不叫我给你取名字的。”
“小兔崽子啊。”小兔崽子淡淡一笑,“还真是个比夜壶还难听的名字……”
我弯起嘴角,终于昏了过去
第十二章(完)
“快抬进来!”
子瑜又叫人搬来一盘炭火。
哆哆嗦嗦地缩在被子里,回到府中已经半个时辰了,我却依旧冷得发抖。
“大人从早到晚都没吃过东西,仅靠火盆恐怕难以驱寒……”
“我这就去。”小梅忙拖着子瑜出去。
小兔崽子摸摸我的额头,轻轻道,“应该没有发烧,一会吃点热粥,肚子暖了,身子就不冷了。”
我换了个姿势发抖,裹紧棉被。
夜飘出来,愤愤瞪我,“他是自作自受,门口有南海观音,我又不能飘出去找……要被冻死,也是活该”
“我想去见一个人……”我还在微微打颤,“突然特别想见他,结果下了车,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小兔崽子垂下眸子,道,“要见人也得先有命,吃些东西吧。”
小梅端来翻煮的鱼汤面,热气腾腾,面上整整齐齐地盖了一层白生生的嫩鱼肉,脂香四溢。都是仔细去了骨的。
我正要接过,却被小兔崽子抢过来,拾起勺子,盛了口汤,送到我嘴边。
“先喝汤再吃面,叫肚子也暖一暖。”
不知怎么了,一瞬间就想起了御王在天牢里给我喂粥。
然后我就这么盯着勺子,怔怔发起呆来。
……你给他的东西,只要碎了,他就不要了……可是你给本王的,不管什么样,本王都会守一辈子……
……吃粥吧,我喂你……
“你喝不喝!”夜杀气腾腾的声音炸进耳中,我惊然回神,发现小兔崽子依旧举着勺子,只是那手臂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我忙张口,迅速将汤含进口中,然后直接咬住勺子,一歪头,夺了过来,含糊不清道,“我自己来,你们去睡罢。”
小梅子瑜都是听话的孩子,立刻就离开了。
小兔崽子可没子瑜听话,所以他依旧坐在垫子上,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对他说,“夜也深了。你也去睡吧。”
小兔崽子仿佛没听见,轻笑道,“大人。你的汤都流出来了。”
说罢低头翻找手帕,要给我擦去嘴角溢出的鱼汤。
汤?哎呀!我居然还含着勺子呢。
刚吐出勺子,眼前暮地闪过一道白影,紧接着小兔崽子的手帕就僵在了半空。
夜冲过来,用那双娇艳欲滴的唇,直接堵住了我的嘴。
我透过半透明的夜,看到小兔崽子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我推不开夜。因为他是透明的,手直接从他的身子穿过去,冰冷的像掉进冰窟。
他却能碰到我,能抓住我的双手,能捏住我的下巴,还能用他的舌头,撬出我的舌。
“唔!”
于是我所有的挣扎都像打了水漂。
直到他满意地停下来,舔舔自己的唇,竟然还咋舌感叹道,“虽然没有尸体给我附身,不过我似乎也尝出一点鱼汤味儿……”
“你!……你滚!!”
我竟然说了和御王一样的话。
突然间能理解,他骂我滚的时候,是多么的希望我在他眼前迅速消失。
“干什么发火嘛,你自己也挺舒服的,小狐狸都看到了吧,他刚才直哼哼呢对吧。”
“滚!你给老子滚!!”
“哎。大家都是下面的,大人真是稚嫩呐。”
夜一脸贼笑地掩唇飘走了……
小兔崽子突然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而我直捧到鱼汤发冷,才惊魂未定地吃起面来。
“夜。不许对大人再这样!”
小兔崽子追出去,发现夜已经飘到了院子里,蹲在结冰的莲池边发呆。
“嗯?”夜半扭过头,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上去,都妖孽得叫人窒息。
“我说你不许再欺负大人!”
“嘘——”
夜突然伸出两指,轻轻点住小兔崽子的唇。
“起码我用这种方式,叫大人迅速忘记不开心的事了,对不对?”
看着小兔崽子的眼神有些迷茫,夜露出狡诈的笑容。
“大家都是下面的,他这么失魂落魄,也许我多少能懂……”
夜伸手拨弄积雪,积雪却透过他的手指,夜轻轻眯起眸子,淡淡笑道,“遇见大人,真是一件好事。”
午时,我站在大堂,盯着南海观音发呆。
“大人?”
小兔崽子捅捅我,“怎么?”
“我想把它弄到我屋里。”想起昨夜的惊魂未定,我道,“这不挺好么,你看,要是把观音请回我的房间,那色……那夜就不会闯进我房来,大门又向他敞开,他又可以自由飘……”
“吱呀——”
话还没说完,就有极其刺耳的声音传来。
大家向声音处望去,竟然发现房梁一处猛然裂开一道口子,然后开始溢出血来。
“呀!”小梅吓得扑进子瑜怀里。
血水嘀嘀嗒嗒。
不少仆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又……又闹鬼了!”
我揉揉太阳|岤,冲飘在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