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能不这么妖孽么……
我别过头去,看得有些心跳。“你见过他了?他还记得你么?”
“见过了。”
夜笑得特别欠揍,飘起来,飘~飘~飘~飘到门口,突然扬声道,“可是他遭到报应了,这一世竟然也是个下面的!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说罢就大笑着穿门飘出去了……
半天了还能听见他渐渐远去的笑声。
听他这样笑,我还是第一次,可是不知为何,总有种熟稔的感觉,细细一想,却又一片空白。
抱着枕头,我歪倒在床上,昏昏欲睡。心想,也许做下面的,确实不怎么好命。
第二天,我决定振作起来。
于是早上我一口气吃了三碗粥,直叫夜看了在一边唉声叹气道,做下面的怎么能吃这么多。
然后我又亲自给小火球喂奶,结果小火球在我怀里吱哇乱叫,最后小兔崽子看不过眼,就抢过来抱走了。
于是我又晃悠到子瑜那里,看子瑜桌上堆满了文书,又看看自己榻上除了春宫就是香茶,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悄悄道,子瑜,我把小梅许给你,如何?
结果子瑜一不小心将笔掉在地上,还不失笑脸地道,“大人可否考虑先给属下加月俸……”
我脸色一沉,“再说吧。”
子瑜苦笑。
之前吐蕃皇子拜访,御王直接派了兵部尚书去迎接,带来的年贡也在我被抓进狱的时候,被子瑜清点完毕送进宫了。
于是一介媚主佞臣的狐狸精,外司省的最高官员外司令大人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外司省无所事事。
看了看冷落在一边的贵妃塌,我挣扎半天,最后还是蹬了靴子,钻了进去。
“大人。”小兔崽子将倭国的文书交给子瑜,然后凑过来,低头推推我,“大人晚上不睡,白日补眠,不是个好习惯。”
“去去。”我睡意渐浓,“去养你的小媳妇去。我困了……”
小兔崽子冷笑道,“大人说什么呢。”
“大人!”
子瑜突然叫我。我忙推开小兔崽子坐起来,“什么?”
子瑜面色不善地看着门外。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居然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王爷有请,大人请移步。”卫一恭敬地给我行礼。
我怔了怔,然后迅速卧倒在床,拉起被子盖住脸,“清禾病了。”
有人从马车下来,轻轻笑道,“病了?这可巧了,本王正好带了御医来。”
我猛地坐起,惊异地看着御王踏进大门。
“参见御王殿下。”子瑜和小梅连忙跪下。
小兔崽子是皇子,只点了点头,就侧到一边去了。
我向他身后瞧了瞧,果然还有一人,原来是太医院之首,老不死的文太医。
“参见季大人。”
老不死的慢悠悠凑过来,拉住我的手腕,看了看,又摸了摸。
没有御王的命令,外司省的下人们都依旧跪着。
“怎么样。”御王端起我榻边香茶,闻了闻,道,“可否有方治愈?”
“回禀御王殿下,季大人的手筋受伤颇深,恐怕难以再愈。”
我冲老太医笑道,“可不是么,当初被人挑断的时候,那人就没打算叫它能好。”
御王真不愧是御王,脸皮颇厚!竟然丝毫不改面色,也不看我,只将茶杯捏在手中把玩。
“不过……”
老不死的突然道,“老臣有一偏方,可使季大人的手筋完全康复……”
“什么?”
小梅和子瑜同时惊叫。
我一震,不由得看向老不死的,一想到以后也许还能拔剑舞动,不禁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双目放光地拉住的文太医。激动道,“太医所说是真!?那偏方是什么!”
“他是本王的人,为什么要听你的?”御王将茶杯一放,冷冷一笑,“你想要偏方?你拿什么来换?”
这话好笑了。
除了命,还有什么,是我没给你的。
“御王大人想要什么。”我抽回手,暗自摸摸那道淡薄的伤疤,“清禾洗耳恭听。”
“其实也没什么。”
御王殿下拍了拍手,“昨夜本王略失体面,将一样东西忘在清禾这里了,清禾只要还给本王即可。”
“清禾不曾记得有这样东西。”
“哦?”
御王笑了笑,突然一把捏住我的衣襟,伸手进去,掏出贝壳,“可能清禾记错了。”
然后靠近我的耳边,轻轻道,“你瞧,本王就知道,你会把它护在怀里。”
我使出小擒拿,一把握住御王收回去的手,狠力捏紧,要不是我的手筋使不上内力,我一定会捏碎他的骨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扔掉的东西,这么容易就想拿回去?”
御王再一次将头凑过来,小声道,“清禾呀,偏方……偏方……”
我顿时气结。
手却真的不由得这么一松,被他得了逞,好在我反应快,趁他的右手忙着往怀中揣贝壳,我瞬间又擒住他的左手,冷不丁把他上身拖过来,一把抽出他的发簪,打乱他的发髻。
御王这回真是大吃一惊,完全没料到我这是要做什么。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长发已经披散而下的时候,他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我微微一笑,趁他发呆的时候,还顺手替他理了理那捧偏向一侧的刘海。
我真的没猜错。
御王散开发髻,看上起简直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眉眼立刻柔和起来。
这头发一绑啊,还和皇弟七分像,这一散开,简直就是御太妃。
夜飘到我身边,打量着御王掩唇惊道,“哎呀呀呀,大美人呐!”
御王抿紧嘴唇地看着我,似乎非常生气。
大堂沉寂了半刻之后,御王终于勉强扯起半边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清禾原来喜欢本王的紫金冠,怎么不早说。”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趾高气昂地披头散发着走了。
马车一开走,小兔崽子就连忙凑过来,摸摸自己的头发,又抢过紫金冠,把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瞧了瞧,道,“头发和我这般长,紫金冠又这么小,他平时是怎么把头发绑成一束塞进去的?”
夜摸摸下巴,也若有所思道,“可能是绑得紧。”
我笑道,“嗯。”
小火球挥舞着四只小爪子,笨拙地攀上小兔崽子的怀,抢过紫金冠就开始打滚玩儿。
小兔崽子看看我,斜眼道,“大人,今晚莫不是再打算整夜不睡,看这紫金冠了?”
不待我说话,夜已经大笑起来,还特妖孽地朝小兔崽子抛了个媚眼,道,“好大的醋味。”
后天便是除夕。外司省忙翻了天。
丫头们到处打扫。将院子里的积雪也除了。
外司省的大门粉刷一新。门前两座狮子巨像也被抹布拭得发亮。
偏偏今天赶上十五。小梅指挥着丫头们给菩萨上香进贡,还特意摆上了西域进贡的冰冻葡萄。
小兔崽子几天前就被倭国的那群留学生们拉出去庆祝,到现在还乐不思蜀。
小火球没人喂,就粘在我身边,饿得只叫唤。
偏偏夜是人来疯,越忙越热闹他越爱捣乱,故意往仆人的领子里塞一把雪。或者在刚擦好的房梁上划一道血痕。弄得外司省鸡飞狗跳。
这个时候,我也自然不能再窝在贵妃塌上睡懒觉。
除夕那天有祭奠,百姓取消宵禁。
初一到初七宫中要办七天晚宴。
我现在必须做的,就是从外司省的私库里,精心挑选一样玲珑精致,不失体面却又能令皇弟开心的新年贺礼。
所以外司省的工作,基本上全压在了子瑜身上。
我瞧他书桌上的文书堆,都要把他掩埋了。
心中不禁有些歉意。
在私库里挣扎了半天,我终于大度决定,新年一过,就把他的月俸,提到十八两。
这么想着,手下正好摸到一尊蓝绿玛瑙的七星夜盘。
我小心地端起来打量,这夜盘上下七层,还能旋转或者拆开,无数极小又光泽的夜明珠镶嵌成了满天星象。
我吹了烛火,库内顿时黯淡下来,却不料这夜盘突然泫然生辉,流光溢彩,北斗七星尤其明亮,七星中心围绕着的一颗星辰出奇的耀眼,夜明珠也比别的大,而且……竟然发着淡淡的紫光。
真是好看得紧。
我心下欢喜,心道这贺礼,皇弟定会喜欢。
第三更,不好意思……
正看得出神,私库大门却被打开,日光打进来,星盘的光辉顿时黯淡了不少。
子瑜抖抖身上的雪,恭敬道,“大人,司天台监徐大人求见。”
我忙将星盘搁到里屋,转身出来,便看到子瑜身后,还站着个清瘦文雅的青年。
“司天台监徐少月,参见外司令大人。”
我收拢棉衣道,“子瑜,怎么把台监大人带到这里来了?私库阴冷得很,徐大人,咱们去大堂谈吧。”
徐少月摆摆手,“季大人客气了。少月前来是为求一物。方才询问过子瑜大人,应该还收藏在私库里。这是司天台的文书。”
子瑜接过,郑重地递给我。
我翻了翻,合起收在怀中,“这私库里存放的,都是宫中宝库未有分类,杂乱无章的贡品。既然徐大人带有文书,就快请进吧。子瑜,叫小梅把茶端这儿来。”
“是。”
“多谢大人。”
徐少月跺掉了靴子上的雪才进来。
去年老司天台监病故,临终前把位置推荐给了他的末子徐少月,御王好像提过这么一回事,原来就是这位。
司天台监官拜正三品,去年的年初晚宴他应该也受请列席,我和他也许还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这司天台和外司省,八竿子打不着一边,一年半载的也没个交集。我早忘记了。
不过瞧他方才教养有加,相貌气质也甚是文雅,想来人也不坏。
“司天台昨日已经将明年年历演算完毕。明日就会呈给御王殿下。不过马上就是年初晚宴,少月正为此犯愁,不知季大人可否已经准备好了贺礼呢。”
“这不正在选呢。”
我带着徐少月转到里库,到处都是波斯进贡的水晶沙漏,各种星盘和星仪。
徐少月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最后哀叹,“季大人,你这私库,少月想搬进来住了!”
“哈哈哈!”我大笑,“徐大人所求何物呢?”
“少月听说,几年前回纥国曾经出现过一位算学惊人的巧匠,制作了一个完美的七星连转盘,其上的星相轨迹都非常精准,可惜他离世之后,那七星连转盘因为材质精贵,三年前就被回纥国王进献给大唐。少月翻了不少的资料,又几次拜访回纥驻使,才确定了这件事。”
“七星连转……你说的,可是蓝绿玛瑙为基,明珠为星辰的那尊?”
“正是。”
我肉疼道,“徐大人来的真是时候,清禾本还打算将它作为给陛下的贺礼呢。那星盘不在这里,刚才就被我捧到那边去了。你跟我来。”
“多谢大人!”
“是不是这个?”
徐少月转了转七层星盘,仔细辨认了夜明珠镶嵌的星相位置,最后惊喜道,“确是此盘!多谢大人!”
我暗暗叹气。
文书在怀,也只好再给皇弟选别的了。
“哎?”
徐少月突然疑道,“怎么少了紫微星?”
我瞧他所指,正是方才发紫光的那颗,不过此时上面竟然只剩空洞,夜明珠不翼而飞。
怎么会呢,我方才刚刚还看过的。
“真是太可惜了。”徐少月抱起星盘。略带沮丧,“据说那算者死于战乱,可能当时就被损坏了。”
他这么说,我也不好插嘴。
最后他出了门。临走时又是一番的感谢。
“大人,茶煮好了……哎?大人你干吗呢?”
徐少月走了不久,小梅正好端茶进来,一开门,就见我撅着屁股,正趴在地上。
“没事没事,有颗珠子掉了,我找找。”我摸了摸这边,也没有。
“那我叫丫头来……”
“不用不用,茶放一边,你去忙吧。”
“是。”
关门的声音。
我又摸了摸右边,奇怪,能掉哪儿去。
“大人在找什么?”
有人捅捅我的屁股。
我不耐烦地回头,却在下一刻惊呆。
一个紫发紫眸的少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掐着腰,低着头,正带着一脸贼笑地看着我道。
“我帮你找呀。”
第十四章(完)
“哇啊。”
我被这冷不丁出现的少年吓了一跳,身子晃了晃,最终屁股朝下地摔在了地上。
少年眨眨深紫色的眸子,从怀中翻出一样发着光的东西,伸到我鼻子底下,“大人找这个?”
正是那颗指甲大小的夜明珠。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吞了口口水,道,“你是这夜明珠变的是不?你是妖,还是魅?”
少年一怔,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有些不乐意,又不想表现出来,“我只是刚好捡到它而已。”
夜明珠在我的指尖,发起淡淡的紫光。
“这颗珠子镶嵌在紫微星的位置,所以只有拥有最纯正龙气的人碰触,才会发出紫色的光。”
少年边说边在我身旁抱膝坐下,这么离得近了,我才注意到他的额头上,还有三道雨滴一样的腾纹。
要说第一次遇见珊瑚,我吓得病倒,第二次撞见夜,我惊得昏迷,那么这第三次,我已经对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小兔崽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毫无惧意,甚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这种异样的感觉了。
我不禁细细打量他,问道。
“你们好像都能看到我身上的龙气。”
“也不全是,不过我也对大人很好奇,能见到我的帝王,大人还是第一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紫发少年抬手拿过明珠,端在指间揉捏,他的指甲,居然也是淡紫色的,“紫微星是帝王星,多少个朝代,我都是帝王的守护者,方才我已接到天命,一离开皇宫,就立刻来找大人你了。”
我脸色剧变,“你说什么?”
少年微微一笑,“我是紫微星君,只守在帝王身边,当今陛下已经失去天命,过不了多久,你便是新的帝王。”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跑出的私库。直到将大堂门口的仆人撞到,我的脑中依旧空白,只是不断地回响着那少年的话。
……当今皇帝已经失去天命……
“不会的,不会的!”
我一口气冲回寝殿,锁上门,然后一脚踢翻了火盆。火红的木炭立刻将波斯毯烧出了一个黑洞。
“大人?”子瑜追来,关切地敲门。
“子瑜!让我静一静……”
我仰面倒在床上,觉得浑身无力。
门外隔了半天,才道,“……是。”
“怎么了?”
夜飘进来,收起嬉皮笑脸,飘到我身边,坐在床沿,摸摸我的脸,“谁胆子这么大。敢惹我们季大人这般的失魂落魄。”
“夜……”
我感到出奇的脆弱,特别想握住他的手,可是一碰,就穿过去了。
夜一怔,顿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整个人顺势斜倒在我身上,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胸口。柔声道,“你碰不到我,我碰得你,也是一样的,有什么难过的,别跟我憋着。”
被他碰触的地方冰冷刺骨,可是我却觉得一阵心安。
“夜……失去天命……是什么意思呢……”
夜道,“嗯?这可难说。”
“那为什么会失去天命呢。”
“这也很难说。”
夜沉默了一阵,然后道,“就像我,若非当年做了很多错事,我本该成为一代贤皇。一统天下,造福百姓,这就是皇子与生俱来的天命。”
见我默不作声,夜幽幽道,“可是我仍旧选择了不该走的路。而且不曾后悔。”
“可是……”
可是,那个被困在树上的小人儿,他每时每刻都捏着我的衣角,躲在我身后,被太傅训斥的时候,也只在我面前哭鼻子,宴请使者的时候,给我夹了好多好多佳肴,我做的墨玉枕,他整天成夜的抱在怀里……
“可是……”
他对我说,清禾,只要是好东西,本宫什么都给你……
“大人。”夜支起身子,捧起我的脸,“不管是谁失去了天命,令大人你这般打击,夜只有一句话,有果必有因,也许大人你,还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他……”
夜不说还好。
不知为何,他这话一出。我眼角的泪水,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滑落了。
“文太医,皇上最近是否龙体欠安?”
文太医给我缠好手腕的绷带,闻言道,“皇上食量未减,起居规律,不曾受过风寒,也没有虚弱之象啊。”
“是么。”这我就放心了。
御王抬起我的手腕,靠近闻了闻,“这药要一直包着?”
“七日之后便可取下清洗,连用七七四十九日,筋脉便可痊愈。季大人爱洁,老臣还特意在药草中加了一味香料,对肌肤有益,又可以压去药草的味道。不过季大人切忌,洗浴之时定要小心,不可以叫草药沾染尘水。”
“文太医有心了。”
“不敢,御王殿下,季大人,老臣就先告退了。”
文太医退下,卫二得了御王的眼色,退到外面关了门。
御王在我身边坐下,捏起我的下巴,满眼的怒意,“敢情你的第一句话,总是要问他好不好。”
“明日便是除夕,算算日子,我也挺久没进宫了。”
“他好得很呢。国家重务都压在本王身上,他可好,可以抱着王贵妃天天赏梅作乐。清禾有这份闲心,怎么不问问本王。”
我伸手扯断他的发带,黑发瞬间披落下来。“御王殿下醋了。清禾真是受宠若惊。”
御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一侧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我呼吸一窒,忍不住就摸了上去,“我当初怎么就被你制服了呢,明明你这个模样,更像是个在下面的~”
在发上肆虐的手猛地被扣住,御王冷笑着拍拍我的脸,手指在我的喉咙处摸索了半天,似乎是在丈量他几根手指可以把它捏碎,“清禾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你跟在本王身边,三年来整日弄虚作假……莫非,这才是你的真性情。”
我微微一笑,一把将御王扑倒在床。“殿下猜对了。”
死命按住他的肩膀。并不是因为我怕他翻身压住我,而是怕他直接拔剑宰了我。
御王的黑发铺了一床,我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他的脸,低垂的睫毛,半眯的眸子,还有正在咬牙切齿的丹唇。
他斜眼扫了扫我的手,冷笑道,“你以为你按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