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喜之日落泪不吉,”感受到女子的心情,李嬷嬷也柔声道:“不过公主这一去便不知何日才能回京,今日就别再压抑自己了!”
“嬷嬷,我不哭,我还想多看一看这——北京城,看一看阿玛额娘他们——”渐渐,女子眼中的泪水终究没有泛滥。这一刻,和宁都有些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容易悲春伤秋?
“便是不看,老奴也相信公主定然牢牢将王爷福晋他们记在了心底。”马车已经开始移动,送别的众人也离她们越来越远——
“嬷嬷,你说——”似想到什么,和宁突然有些迟疑开口:“如果我将自己的故事告诉卓里克图汗——”
“公主怎么会突然这么想?”李嬷嬷脸上明显有着惊异。
“嬷嬷,和亲王府三格格的故事根本就经不起考证,以前的那些糊涂事——纸包不住火,与其将来有一天让卓里克图汗王从别人口中听说,还不如由我亲口告诉他!”这是和宁想了很久的决定,随着时间的积淀和对幸福的向往,曾经的年少无知愈发成为她心里的负重。永琪和小燕子虽然不可能再来打搅自己,可是淑芳斋的人还有许多,后宫之中也有不少人能猜到内情,宫外还有一个福家,还有许多人认识当年那个无知的女孩。
“公主是担心那个福家?不如我们请二公主或者王爷——”
“嬷嬷,不可——”作为皇家公主被培养了快五年,和宁怎么会不明白嬷嬷眼中的深意,抓住她的手当即便低道:“以前是我做错事,现在又怎么能为了掩盖曾经的耻辱而又做下更大的错事?嬷嬷,请你一定不要那么做。”
“罢了,公主心善,老奴答应公主便是。”拍了拍女子的手,李嬷嬷又道:“其实那福家一点都不无辜。罢了,咱们不提他了,只是——公主真的决定要亲口告诉卓里克图汗王了?”
“说是一定要说的,只是——”
“公主是担心卓里克图汗王心里不高兴,最后会破坏满蒙联姻?”想了想李嬷嬷又道:“老奴瞧着卓里克图汗王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这两年派人进京,不但每次都到王府拜访王爷福晋,便是给公主的问候礼物也没落下,可见他对这桩婚事也是期盼的。”
“是啊,土尔扈特部族刚刚由俄国回归中国不久,便是为了他们的族人,卓里克图汗王也不会翻脸吧!”
“正是呢,公主且放心,无论如何,老奴都会护着公主的。”轻抚着女子的背,李嬷嬷又道:“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他们也是和亲蒙古,三额驸是达尔罕亲王次孙,幼时经常居京,便是与阿哥们和宗室子弟熟些,与三公主婚前也是没见过几次的。二额驸幼时却是作为质子来京的,按身份立场来说他与朝廷是敌对的,即便当时指婚时,大清许多人还是认为准噶尔是敌非友——万幸他们的汗王最终选择臣服于大清。抛开这些国事,两位公主虽然是为了满蒙联姻而出嫁,她们和额驸现在却是过得很好,公主这么聪明善良,一定也能和额驸相处很好!”
“如果没有那段荒唐的过去,也许还可以——”正是因为对幸福太过渴望,心里的担忧才会那么多——不知道这个历经坎坷的女子有没有觉察自己心底的真正心情。
“公主也莫说泄气话,老奴虽然不曾读书,却也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了,公主也没有错,都是那一家子包衣奴才骗了公主。”
“嬷嬷,有你陪着萌儿,便是卓里克图汗王真的厌恶萌儿——也没有什么了!”看着一心维护自己的嬷嬷,和宁终于低叹道。
“公主又说傻话了,老奴再好,也不能陪着公主一辈子啊!公主,这事你还是仔细想想——不然跟二公主请教一下,兴许她会有什么好办法呢!”
“嬷嬷,不了,我是受二姐姐格外照拂才有今天,这次还是先别忙着打扰她,我们先——见了卓里克图汗王以后再考虑这些吧!”
“也好,嬷嬷先跟公主一起看看,看咱们这位东归英雄是不是值得公主坦诚相待的人!”沉吟间李嬷嬷突然又笑望着身边的女子:“要嬷嬷说,公主现在想的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等咱们到了封地见到了卓里克图汗王,公主跟汗王拜堂完婚后,赶紧生个小世子才是正事,夫妻间有了孩子自然就多了一种牵绊,到时汗王纵是心里仍有不快,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亏待你,更别说公主身后还有个大清呢。”
“嬷嬷——”从惆怅中回神,和宁羞涩一笑,心底却有些莫名的心动,在这个时代,二十三岁的她若是正常婚嫁,此时纵是生三个孩子也很有可能,偏这几年她却只能望着别人的孩子在心底偷偷怜爱——如果真的能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便是守着孩子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只是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教他孝悌礼义智信,教他堂堂正正做人,不求他将来能大富大贵,只愿他一生平安康乐。
知道和宁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李嬷嬷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前面的路还很长,自己有的是时间劝服眼前的主子,夫妻之间要以诚相待是没错,可是也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能分享呢,实在不行,也不能让这傻丫头太早说开才是。
西去的路上,逶迤的车队正在一步步前进,翻飞的彩旗让长龙般的车队更显威仪。乾隆二十九年上半年便在和宁公主的远嫁中悄然结束。
和亲王世子永壁和循郡王永璋亲自送嫁,这一去,再回来必定已经是来年了。
随着乾隆遇刺事件已经过去一年,宗室亲王郡王终于联名上了折子,奏请荣亲王登基为新帝,朝野群臣也纷纷响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拥立新君的功劳谁也不想错过。不过总的来说,经过十几年的经营,现在朝廷中是改革派占据主导,四品以上官员中,三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占据七成,这些人自然都是新君的拥立者。
新君即位,皇太后是最后一个点头的人,松口之后没几天,老太太便病倒了,朝野都知道,是心病引发身伤。可是朝堂上的一切却也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面对朝野一片呼声,永琏终是决定于万寿节后行登基大典,钦天监最后挑定八月二十六日为吉日。
荣亲王虽然决定即新君位,却明确表示:乾隆一日未醒,自己便一日不入紫禁后殿,同时命人整理雍和宫,以作打算。
乾隆还尚在人世,永琏要即位,自然要先给世人一个说法,于是乾隆二十九年中秋的禅位诏书就此诞生。
不能让百姓知道乾隆遇刺昏迷不醒,于是诏书只能这样写:昔皇父御政十三载,予今临朝二十九载,足矣。适逢朕身微恙,即传位荣亲王,归政退闲。
八月二十六日,新君即位的登基大典在紫禁城的太和殿如期举行,因不像以前权力交接时两代帝王一死一立的正常轮换,登基大典上除了威严,还隐隐有着一丝松快。帝位不稳,臣心难安,如今,一切终成定局,朝臣们心里当然安稳了。
次日,新帝发诏,尊乾隆为太上皇,尊那拉氏为皇太后,尊慈宁宫老佛爷为太皇太后。新帝年号定为荣康,于次年为荣康一年,于是,大清朝的乾隆盛世止于二十九年。
重阳初九,新帝率宗室及百官祭祀清东陵、西陵,十六日,又至天坛行祭天大典,至人民英雄纪念碑行奠礼——
朝中许多人精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重要讯息:新帝于军队建设上似乎格外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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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乾隆太上皇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乾隆二十九年九月底,当今天子乾隆帝突然醒过来了,得了消息,宫内宫外各人连忙前往坤宁宫探望。
因永琏并不准备搬入紫禁城居住,因而现在的后宫宫务仍然在皇太后那拉氏手中,见乾隆醒了,她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慈宁宫和宫外的阿哥公主宗室亲王。
“奴才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吉祥!”一路上的宫婢内侍看到由慈宁宫赶来的太皇太后,连忙跪下问安。这一年多来,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慈宁宫的老佛爷越来越威有佛爷的威仪了,
“弘历,你可总算醒了,急死额娘了——”一到坤宁宫内殿,不待那拉氏及众人行礼,太皇太后便拿着帕子开始抹泪。
“皇额娘——”榻上的乾隆吃力地抬起一只手,只可惜还没有够到太皇太后的帕子便开始无力跌下,旁边那拉氏连忙握着他的手放到榻边。
“老佛爷莫难过了,皇——太上皇既然已经醒了,身体以后肯定会慢慢好转,太医也已经诊断过了,也说病情开始恢复,您瞧,这手都能动了!”虽然那一声“太上皇”很生疏,可是那拉氏知道自己必须接受事实,也要给众人做个表率,所以她虽然知道这么叫很有可能得罪眼前这对母子,她还是改口了。
果然,听得那一声“太上皇”,乾隆的瞳孔迅速收缩,刚刚能动的双臂甚至开始微微颤抖,张了张口,半晌,他才低喘着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弘历,现在是乾隆二十九年九月二十五日,你已经昏迷一年多了。”太皇太后握着儿子的手突然开口:“永琏于上月二十六日举行了登基大典,新帝定年号为荣康,朝堂上的事额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兵部进行了些改革,要不等永琏来了你再问他。”
登基——兵部——听到这里,乾隆只觉得心里既怒且冷。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二公主请安——”不多时殿外便传来宫人们的问安声。
“老佛爷,太上皇,皇太后娘娘,皇上和和荣长公主到了——”明显感觉到殿内格外冷冽的气氛,传话的小太监心里也直打鼓。
看到紫禁城里曾经的两在巨头同时沉默,那拉氏只手挥了挥手。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老佛爷请安,给皇额娘请安!”状似没有发现殿内冷凝的气氛,永琏和荣一进来便连忙跪下一拜。
“永琏,结果——如何?”片刻,乾隆终于开口,却只是问了个只有永琏兄妹听明白的问题。
“皇阿玛,已经查清,确是五弟受人蒙骗将人带进宫里。”抬头望着乾隆,永琏神色不变回道,然后细细对乾隆说了箫剑他们的口供,宗室对这几人的定罪,永琪的削籍等等。
“皇阿玛,是儿臣的疏忽。”旁边和荣也跪着上前:“儿臣一直让人盯着五弟,他遇见那两个人儿臣也是知道,听说五弟还让人给和嫔娘娘递了信,儿臣原想跟皇阿玛说的,可是又瞧着和嫔娘娘不像是那种会与人有私的,便想着等他们当面对质后彻底还娘娘一个清白——皇阿玛,儿臣也是被那个回疆人的故事带走了注意力,便没有细查那方严的来历,儿臣有罪,请皇阿玛责罚——”
“你们——起来——”动了动手,乾隆又望向旁边的儿子:“永琏,朝堂上——一切可好——”
“皇阿玛,安南西山党阮氏兄弟发动叛乱,儿臣与朝臣们商议,派人前去调解,未果,朝廷便开始支持郑氏王权平叛,他们毕竟是朝廷正式册封的国王,这一次若大清置之不理,不但其他藩国国主对大清离心,也在无形中助长了这些藩国的乱民野心。不过皇阿玛请放心,朝廷并没有出兵,只是提供物资支援。”朝廷在安南的部署一旦全盘公开,必定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永琏说得也有所保留,“自今年年初开始,大清结合英法的军制在军队里进行了改革,实行军区制和军衔制,军区制可以消除民族隔阂,增强军队凝聚力和战斗力……”
集中精神听永琏说完朝堂上的事,再加上心里不停的猜忌——不多时乾隆便觉得疲惫不堪,伴随着母亲妻女的软语劝慰,他终于又沉沉睡去。
后来的三个月,乾隆每个月都要醒过来一次,只是乾隆二十九年的年底,他仍是在昏睡中度过。
除夕,紫禁城里的家晏热闹中透着一丝压抑,新帝的后宫很简单,二妃二嫔,还有一只手就能数得清的答应常在,她们本是没有资格出席的,不过正是因为后宫人数太少,便也全部都请了。
而另一边,太妃太嫔们的阵营却是庞大得多,几乎是新帝后宫全部妃妾的三倍。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明知道子不言父之过,和荣还是在心底忍不住叹息——
不过再一想到两个哥哥,和荣终于略略舒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时候胡言乱语的结果,永璜永琏都不是好色贪逸之人,府里的妻妾也全部是太皇太后和乾隆所赐。但是其他人若是想用美色讨好这两位,对不起,那你肯定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所以早在十年前,一般人便也没有人胆敢给这两位送美人。
这还不够,近几年来,甚至在官员考评上,哪个要是敢不断传出花边新闻,或者是小妾一房接一房地娶回家——那么,恭喜你,你的大名被这两位王爷记下了,既然您那么有能力,那就为朝廷多贡献一份力吧,该今年迁升,咱们就压到明年后年,该由四品升到三品甚至二品,那么就升副三品,三品吧!
不过能入朝为官能有几个傻子?更别说还个个都是人精,虽说好色是男人本性,但与自己的仕途比起来,孰轻孰重再明白不过。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上有所恶,下必弃之——所以,目前大清朝官员们的生活作风问题还是没有太离谱的。很多时候上位者想要宣传什么再容易不过,只要自己以身作则做好表率,一切就这么简单。
另外,因为和荣永琏若有若无的照顾,特别是废除了陪嫁嬷嬷制度之后,京里的满蒙额驸也都努力向“好丈夫”的标准靠拢,即便做不到像两个固伦额驸那般对妻子一心一意,对府里的两三个侍妾也不敢太过看重,至于侧福晋庶福晋,那是想都别想,纵是在乾隆朝以前,额驸们也很少有人再娶侧妻,这一点倒由满人的一夫多妻多妾制回归了汉人的一妻多妾制上。满人的家庭里,福晋便是妻子,侧福晋庶福晋也是妻子,所以满人的婚姻制度应该是多妻多妾制。
一夫一妻制在这个时代必定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人口又很可能会成为中国的一大问题——每一张嘴都要向土地要粮食,原有的耕地负担不起,便开始围湖造田开山垦荒——然后是环境恶化,自然灾害频发——
不要说什么“人多力量大”,二十世纪的中国和印度都是人口大国,排名榜上的两个老大哥,最后还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当然,在这个时代也不能实行计划生育,中国人讲究多子多福,朝廷这么干,会被百姓骂死。况且这时的婴儿成活率也是比较低的,即便平安长大,以现在的医疗水平,随便发个什么急症夺去人命也是再普通不过——
唔,也许先成立个卫生部,着手改善医疗水平和普及百姓的医疗科普常识,一步一步来吧。回头去户部查一查这三十年来人口增长状况,如果增速过高,还是要想办法控制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永乐的亲娘跟建文帝的失踪都是明史中的两大疑团——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满清都是明朝的事实上继任者,要改写百年国耻,当然要他们先给力了。都是yy,大家不必太较真——
没有几个人喜欢秃瓢,真的,永琏一上位就改,我保证!
91
91、荣康新政
公元一七六五年,也是荣康一年,大清朝迎来了最为轰轰烈烈的荣康新政。
正月初九,在永琏的授意下,兵部尚书福隆安上书建议军队集体剪辫,言士兵在与敌人近身搏击中,背后的辫子会影响士兵实力的正常发挥。
这份折子在朝堂上一经公开,不但许多满洲贵族炸开了锅,许多汉人大臣也在心底反对,前者是死抱着“金钱鼠尾乃满洲新朝气象”的祖宗遗旨,后者则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思想,一时间无论满汉,半数朝臣斥责福隆安的提议根本就是崇洋媚外,数典忘本。
对此,永琏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士兵的生命安全远远比发肤受损重要,军队的战斗力比祖宗遗旨更重要。”然后下旨军队集体剪辫,其他人自愿,又言自己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决定以身作则。至此,朝臣再看不懂帝王的意思那便是傻子了,后来再一想,福隆安那是谁?他不止是皇帝的表弟兼妹夫,更是一直以来帝党的核心成员,说不定今日他的提议就是帝王授意的。想通了这一点,又有一些人放弃了心中的坚持,与皇帝唱反调,他们又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下旨剪辫没多久,朝廷又下旨,禁止父母强迫给女儿缠足,同时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