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和机关学,各得其所。
表面看来,鲁妙子绝不像个临危的人,其脸色还红光照人,但二人都心里明白他已
到了迥光反照的时刻。
※※※
一天黄昏,两人刚想到鲁妙子处去,不见数天的小娟来了,说商场主要找他们,才
知道这美女回来了。
两人心中有鬼,惟有硬着头皮去见她。
商秀珣单独一人坐在书房里,正忙着批阅台上的宗卷文件,两人在她桌前施礼问安,
她只嗯了一声,连抬头一看的动作亦像不屑为之。
两人呆立了一会,她才淡淡道:“脱掉衣服!”
两人失声道:“什么?”
商秀珣终掷笔抬头盯着他们,没好气的道:“脱掉衣服就是脱掉衣服。还有其他什
么的吗?我的话就是命令,否则家法伺候。”
寇仲苦笑道:“我们的清白之躯,除了娘外尚没有给其它女人看过,这么在场主面
前脱个精光,若给人看到不太好吧!”
商秀珣狠狠瞪了他一眼,责怪道:“我又没叫你脱掉小裤子,还不照办,是否讨打
了。”
徐子陵正要出言反对,寇仲怕他自揭身分,嚷道:“脱就脱吧!”
徐子陵见寇仲三扒两拨便露出精赤粗壮的上身,又知商秀珣刻意在查看他身上是否
有伤痕,更想起还要见鲁妙子,终于屈服。
商秀珣长身而起,绕着两人打了个转,掩不住失望之色的回到书桌,挥手道:“滚
吧!”
两人拿着衣服,正要滚出去,又给商秀珣喝止道:“穿好衣服才准出去,这样成何
体统。”
两人狼狈地在她灼灼目光下穿好衣服,见她仍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寇仲试探道:
“场主!我们可以滚了吗?”
商秀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了几遍,冷冷道:“你们是否每天都有锻炼身体?”
寇仲知她是因见到他们扎实完美的肌r而生疑,信口开河道:“这个当然,每天清
早起来,我们至少耍一个时辰拳脚,方会变得精神翼翼。”
“砰!”
商秀珣一掌拍在案上,杏目圆瞪叱道:“胡说!你们是牧场最迟起床的人,还要人
打锣打鼓才肯起来,竟敢对我撒谎。”
徐子陵赔笑道:“早起确是我们一向的习惯,不过最近听场主指示,每晚都去了跟
鲁先生学东西,致日夜颠倒,所以睡晚了!”
寇仲想不到她这么注意他两人的起居,只好尴尬的承认道:“场主大人有大量,我
只是说顺了口,忘了最近生活上的变化。”
商秀珣秀眸变得又亮明又锐利,好整以暇的道:“但是柳二执事说你们来此的几天
途上,亦从未见过你们练功夫呢?”
徐子陵怕寇仲又乱吹牛皮,忙道:“皆因我们见二执事他们人人武功高强,哪敢班
门弄斧,场主明鉴。”
商秀珣半信半疑地盯了他好一会,叹了一口气道:“若有一天我发觉你们在瞒我,
我定必亲手宰掉你们。”
寇仲暗中松了一口气,知她不再怀疑徐子陵是疤脸怪侠,恭敬道:“我们可以滚了
吗?”
商秀珣扳起俏脸似怒似嗔的道:“不可以!”两人为之愕然。
商秀珣沉吟片晌,挥手道:“去吧!不过每天你们都要来向我报上老家伙的情况。”
寇仲道:“该在什么时候来见场主呢?”
商秀珣不耐烦地道:“我自会找人召你们。立即滚蛋!”
两人如获皇恩大赦,溜了出去。
※※※
他们在小楼见到鲁妙子时,都大吃一惊。
鲁妙子仍坐得笔直,但脸上再无半点血色,闭目不语。
两人左右扑上把他扶着,鲁妙子长长吁出一口气,睁眼道:“扶我下去!”
寇仲连忙跳了起来,探手书柜扳下开启地道的铁杆,“轧轧”声中,地下室入口现
于眼下。
鲁妙子道:“留给你们的东西和笔记我已包扎妥当,离开时可顺手取走。”
两人扶着他进入地道,来到地室中,赫然发觉地室中间竟多了张石床,枕头被褥一
应俱全,遂依鲁妙子指示把他搬上石床躺好。
鲁妙子头靠木枕,两手交叠胸前,当两人为他盖上令人怵目惊心的大红绣被后,这
垂危的老人叹道:“人生在世,只是白驹过隙,当你以为生命永远都不会到达尽头时,
眨眼间便到了呼吸着最后几口气的时刻。”
寇仲生出想哭泣的感觉,但偏是流不出半滴眼泪,坚定地道:“先生放心吧!我们
会手刃y癸派那妖妇,好为你出一口气。”
鲁妙子摇头苦笑道:“你们量力而为吧!现在你们若遇上祝玉妍,和送死实在没有
什么分别。况且现在我对她已恨意全消,若不是她,我也不能陪了青雅二十五年。更不
知原来自己心目中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罢了!罢了!”
两人你眼望我眼,都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鲁妙子轻喘着道:“你们走吧!记着该怎么做了。”
徐子陵骇然道:“先生尚未死呢!”
鲁妙子忽然精神起来,微怒道:“你们想看到我断气后的窝囊模样吗?”
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鲁妙子软化下来,徐徐道:“你们每人给我叩三个头就走吧!
我再撑不下去了。哈!死并非那么可怕的,不知待会会发生什么事呢?”
两人把鲁妙子给他们的东西各自藏好后,颓然离开变得孤冷凄清的小楼。
寇仲右手按着徐子陵肩膀,苦叹道:“老家伙可能是娘和素素姐外对我们最好的人。
偏却学娘那样,相处不到几天就去了。”
徐子陵想起素素,叹了一口气。
寇仲道:“我们今晚走,还是明早才走呢?”
徐子陵摇头道:“不!我们现在就走,留下来再没有什么意思!”
寇仲心中现出李秀宁的倩影,耳朵里似仍回响着她叫自己忘了她的话,点头道:
“好吧!取回井中月我们就设法溜掉。”
室门在望时,兰姑迎面而来道:“你两人立即收拾细软,随场主出门。真是你们的
荣幸呢!场主指定由你两人侍候她沿途的饮食!”
两人愣然以对。
※※※
黄昏时分,一行二十八人,驰出东峡,放蹄在广阔的平原迈进。
除了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伙头大将军外,馥大姐和小娟也有随行,好侍候商秀珣的
起居。其它都是飞马牧场的人,包括了执事级的梁治、柳宗道、许扬,和副执事级的骆
方、梁治的副手吴言,一个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
另外还有两个分别叫商鹏和商鹤的老头儿,包括商秀珣在内,都尊称他们作鹏公和
鹤公。
两老很少说话,但双目神光如电,显是飞马牧场商姓族中元老级的高手。
走了半天,寇仲和徐子陵仍不知商秀珣如此阵仗是要到那里去。
寇仲和徐子陵负责驾驶唯一的马车,车上装的自是篷帐食物炊具等一类的东西。
寇仲驱策着拉车的四匹健马,低声在徐子陵耳旁道:“弄完晚餐后我们就溜之夭夭,
待他们饮饱食醉才走,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精于地理吗?这个方向似乎是到竟陵去,仲少同意吗?”
寇仲愣然片晌,苦笑道:“今趟算你跟得我多,修得地理学上少许道行,不过负责
二十八个人伙食的生活并不好过,那及得我们游山玩水的到竟陵去呢。”
徐子陵点头道:“那就今晚走吧!”
※※※
到夜幕低垂,商秀珣才下令在一道小溪旁扎营休息,寇仲和徐子陵则生火造饭,忙
个昏天昏地,幸好小娟施以援手,才轻松点儿。
众人吃着他们拿手的团油饭时,都赞不绝口,使两人大有光采。
骆方、馥大姐和小娟与他两人自成一局,围着篝火共悖别有一番荒原野趣的味儿。
寇仲乘机问道:“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骆方愕然道:“没人告诉你们吗?今趟是要到竟陵去嘛!”
徐子陵奇道:“竟陵发生了什么事呢?”
骆方显是不知详情,道:“好象是有些要事的。”
馥大姐低声道:“是竟陵方庄主派人来向场主求援,我们只是先头部队,其它人准
备好就会来了。”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心中的惧意,因两人猜到同一可怕的可能性。
那还有兴趣闲聊,胡扯了几句后,托词休息,两人躲到小帐幕内。
寇仲伏在仰躺的徐子陵旁,低声道:“今趟糟透了,我们早该从婠婠这条线上联想
到曲傲和老爹。”
顿了顿续叹道:“还记得当年在荥阳沉落雁的庄院内,宋玉致向沉落雁通风报讯,
说曲傲和老爹互相勾结,要暗杀李密吗?现在摆明老爹用的是美人计,婠婠肯定回了竟
陵向方泽滔这情种庄主大编故事。只要她伸伸指头,方泽滔就要呜呼哀哉。”
徐子陵直勾勾的瞧着帐顶,苦涩地道:“就算没有婠婠,方泽滔也非老爹手脚。最
惨是一向与独霸山庄互为声援的飞马牧场,惨胜后元气大伤,根本无力援助竟陵,否则
现在就不是二十八个人,而是上万战士组成的大军了。”
寇仲透帐扫视外边围着篝火闲聊的商秀珣等人,低声道:“为今之计,就是全速赶
往竟陵,趁婠婠未动手前,先一步把她宰掉。”
徐子陵没好气道:“到时我们已筋疲力尽,那还有气力收拾婠婠。更何况就算我们
在最佳状态,仍未可轻言取胜呢。最糟是不知她数说了我们什么坏话,兼之方泽滔又给
这狐狸精蒙了眼迷了心,到时弄巧反拙,保证笑疼了那妖女的肚皮。”
寇仲苦恼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该怎办才好呢?”
徐子陵冷静地分析道:“这事是急不来的,若我是老爹,既已稳c胜券,索性把飞
马牧场的人也引得倾巢而来,再在途中伏击,那就一下子把这整个地区的两大势力收拾,
那时要北上或南下,都可悉随尊便。”
寇仲像首次认识他般,心悦诚服地道:“你比我厉害多了,唉!不知为何我此刻的
脑袋空白一片,人更浮躁不安,什么都想不到似的。那现在该怎办呢?”
徐子陵坐起身来,淡淡道:“我不是比你厉害,而是心无罣碍,就像井中之水,能
反映一切。你这小子自昨天见过李秀宁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你仍是这么看不
开,索性回乡耕田或开菜馆好哩!”
寇仲呆了半晌,点头道:“教训得好,我确是很不长进,好吧!由这刻起,我要改
过自新,以后再不想她。”
略作沉吟后,续道:“所以今趟商秀珣率人往竟陵,可能早落在老爹或长叔谋算中,
那就非常危险。”
徐子陵欣然道:“你终清醒过来啦!”
寇仲苦笑道:“只是清醒了些儿。以老爹谋定后动的性格,现在只须装出蠢蠢欲动
的样子,就可把独霸山庄牵制至动弹不得,而飞马牧场则成劳师远征的孤军,噢,小娟
来了!”
两人连忙装睡。
小娟的声音在外低唤道:“你们睡着了吗?场主找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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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第八章溪边夜话
大唐双龙传。。经典文学(第十卷)
第八章溪边夜话——
商秀珣有如天上下凡的女神,在夜风中衣袂飘飞,负手傲立,淡然道:“你们今晚
弄的团油饭有极高的水准,令人满意。”
寇仲和徐子陵连忙谦谢。
这美女瞧往天上的星空,语调转冷道:“老家伙是否死了?”
徐子陵黯然点头。
商秀珣别过身去,背对他们,像是不愿被两人看到她的表情,好一会才道:“你两
个陪我走走!”
两人大奇,以此女一向的崖岸自高,孤芳独赏,这邀请实在太过不合情理。只好满
肚狐疑的随在她身后。
商秀珣在原野缓缓而行,星光月映下,她的秀发闪闪生辉,优雅的背影带着超凡脱
俗和难以言表的神秘美。
好一会商秀珣都没有说话。
到了小溪边一堆沿溪散布的大石处,她停了下来,轻叹道:“坐吧!”
寇仲忙道:“我们站着成了。”
商秀珣自己拣了一块大石写意地坐下来,再道:“坐吧!”
两人见她坐下,那还客气,各选一块平滑的石坐好。
柳宗道等说话的声音在远处隐约传来。
商秀珣轻轻道:“你们是否觉得我很横蛮呢?睡着了也要把你们弄醒来见我。”
寇仲苦笑道:“你是我们的大老板,我们自然要听你的命令做人了。”
商秀珣“噗吓”娇笑,入神的想了好半晌,微笑道:“这正是我爱和你两个小子说
话的原因,因为你们只当我是个老板,而不像其它人般视我为至高无上的场主。最妙是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瞒我骗我,而我偏没法抓到你们的痛脚。”
两人大感尴尬。
徐子陵道:“场主认为我们在什么事情上有瞒骗之嫌?”
商秀珣娇媚的摇了摇螓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转,望往夜空,柔声道:“我也
不大知道。但总感到你们两人很不简单。娘常说鲁妙子聪明绝顶,生性孤傲,从来看不
起人,所以一直没有传人。唉!人的性格是不会改变的,他为何这么看得起你们呢?”
寇仲耸肩道:“此事恐怕要他复活过来才知道了!”
商秀珣淡然道:“又是死无对证!他究竟传了你们什么东西?起程前我曾到他的小
楼走了一趟,这可恨的老家伙什么都没留下来!”
徐子陵沉声道:“鲁先生的巧器都成了陪葬品,与他长埋地下。”
商秀珣美目深注的朝他瞧来,淡淡道:“他没有东西留给你们吗?”
寇仲道:“只有几本记录他平生之学的笔记,场主要过目吗?”
商秀珣摇头道:“我不要碰他的东西。”
两人放下心来,暗忖这就最好了。
商秀珣忽然道:“骗人!”
两人吓了一跳,心想若她要搜身,只好立即翻脸走人。
商秀珣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扫视了他们几遍,平静地道:“这是不合情理的。老家
伙发明的东西均为江湖上千金难求的宝物,他既看中你们,怎会吝啬至此。不过,我亦
不会探究此事,让老家伙到九泉之下仍要笑我。”
两人暗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当然不露出丝毫痕迹。
商秀珣忽又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心有点乱,你们随便找些有趣的事说说好
吗?”
美人儿场主竟软语相求,两人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徐子陵忽然道:“不若我给场主起一支卦,看看为何场主会有心乱的情况发生。”
寇仲心中叫绝。
商秀珣大讶道:“你懂术数吗?”
徐子陵昂然道:“刚跟鲁先生学来的。”怕她拒绝,忙依鲁妙子教的方法举手起了
一课六壬,捏指一算后正容道:“此课叫‘蒙厄’,场主之所以会心乱,皆因局势不明,
陷阱于途之故。”
商秀珣愕然道:“似乎有点道行,就那么的七天八天,你便学晓这么艰奥的东西吗?”
寇仲灵机一触道:“小晶是术数的天才,我却是兵法的天才,嘻!”
商秀珣不屑地道:“你是脸皮最厚的天才,也不照照镜子。”
寇仲哈哈笑道:“不要小觑老家伙的眼光,不信可考较一下我。”
商秀珣先嗤之以鼻,接着沉吟道:“好吧!孙子兵法有八大精要,你给我说来听听。”
寇仲从容不迫道:“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若让我为场主分析眼前形势,场主
便不用因局势不明朗而心烦意乱。”
商秀珣呆了半晌,最后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道:“说吧!”
寇仲恭敬道:“今次场主率人往竟陵,是否因竟陵遣人来求救呢?”
商秀珣凤目一寒,微怒道:“是否馥儿把这事泄出来的?”
徐子陵不悦道:“大祸当前,场主仍斤斤计较于家法场规这等j毛蒜皮的琐事吗?”
商秀珣呆了一呆,芳心中升起奇异的感觉,此刻的徐子陵那还有半点下人的味儿,
一时间竟忘了斥责他。
寇仲好整以暇地分析道:“江淮军今次西来,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显是谋定后
动……”
商秀珣截断他道:“谁告诉你们犯竟陵的是江淮军呢?”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若要人告诉才知道,就不是兵法的天才。有很多事不用眼看
耳听,亦可由心眼心耳想得到。”
顿了顿微笑道:“一向以来,竟陵的独霸山庄和我们场主你的飞马牧场,均是周围
各大势力口边的肥r。只不过此r难哽,致无从入手吧!现在四大寇进犯我们牧场,而
杜伏威则乘机兵胁竟陵,两者间若无微妙的关连,打死我都不会相信。”在商秀珣的眼
中,两人就像变成另外两人般侃侃而谈,使她亦不禁听得入神,忘了他们地位资格的问
题,皱眉道:“你对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