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涟汐还是决定先低头。没有十三的帮忙,两人的沟通愈发少了,误会,怕是很多。两个这么冷静的人也能吵起来,确实问题不小。
至于八阿哥,平心而论,涟汐无法置之不顾。八阿哥为她所做的,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已不能狠心不理了,她只希望四阿哥能稍稍理解,一点点就好。
御医又来为涟汐诊治了一次,说是虽无大碍,但有可能会经常头痛。佟侍卫也溜了过来,话没说多少,但却还是真的担心与关心。涟汐感激在心,也不免忧心。
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没来过了,四阿哥不用提,八阿哥是因为伤口裂开,不得不好好休养。涟汐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去找四阿哥。
倒也顺利,只是冰山般吓人。涟汐迎着他的目光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体谅你,我的心,你不明白吗?你不相信吗?你是在担心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你和老八走得太近了。”四阿哥面上稍有缓和,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他这般对我,我……”
“你还认为老八是真心待你?你还看不出他安的什么心?你以为他说的做的都是真的吗?你是我的人,不准靠近他!”霸道的话语,第二次出现,却比上一次更加让人不舒服。
“是不是真的我心里清楚,我是与你心意相通,但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参与,我支持你,仅此而已。”话有些重,但涟汐很快平稳了语气。“我们之间不谈他,好吗?我会处理的。”
“处理?我看你已身不由己了吧。”四阿哥闭上眼,又睁开,勉强平静下来。“好,我们不提他,我确实也不希望伱参与这些事,你好好处理吧。”
两人生硬的话语不复从前的温柔,裂缝,到底是补上了,还是越来越大?可是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大的问题?
算是不欢而散,涟汐往回走着,决定不去看八阿哥,却迎面碰到了眼睛略红肿的八福晋。
“涟汐,你站着,我有话和你说。”八福晋拦住涟汐,用帕子擦擦眼,又顿了顿,才开口了,“爷这般对你,我也无话可说了,你还是早些嫁进府吧,省得爷想着念着还带着伤,爷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福晋,奴婢是真无此意。”看着八福晋百般不愿却还是如此说时,涟汐有些不忍。
“你别再装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早日入府,爷也早日安心,免得带着伤还天天往你那边跑。”八福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为了他,要她怎么做都行,包括一直不肯松开的“不准再娶”。
“奴婢不会嫁的,请福晋放心。”涟汐暗叹口气,再一次强调,“八爷对奴婢好,是奴婢的福气,但奴婢心有所属,是不会跟了八爷的。”
“怎么可能?你竟然对爷……”八福晋完全不相信,在她看来,不可能有人不喜欢他的。“那爷还救伱干什么,他从来就没有这样对我……”
“福晋,八爷的伤怎样了?”涟汐忽略掉她后面的话,还是开口问了。
“若不是伤口又裂开早就好了,马上就要动身回京老了,看他怎么办。”得知涟汐确无他意,八福晋似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把伤口裂开的责任归到涟汐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比以前的态度好了很多。
“那就请福晋多多费心了。”涟汐已决定不去看望了,有伤势好转这个好消息就够了。
“哼。”八福晋一白眼,转身走了。涟汐立在原地,拾起地上的一片枯叶,掌心稍稍一合,便化为了碎片。
这个秋天,极不太平。却终是快完了。
刚回到京中,便下起了雪。坐在温暖的屋内,涟汐忍不住就去想,十三会不会冷,病有没有好转,禁于府内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被人欺负。可是,越想就会越心痛,直到掉下泪来。
四阿哥那边也拖着,涟汐总是身子不适,心下也有些懒得去管,先静静吧。两人的矛盾,无非是因为另一个人,也并不是很大的事,还是先好好想想吧。
“八爷,我感激伱,但仅仅只是感激。”话必须说明,涟汐十分认真地对八阿哥说。八阿哥笑笑,一副早已知道的样子。
“至少比以前强,不再那么冰冷了。我这一箭,挨得还真值。”八阿哥拉涟汐一同坐下,又把球球抱到腿上挠着。
涟汐淡淡一笑,轻轻摇摇头。“八爷,我们做朋友,不是很好吗?”
“或许吧。”八阿哥不置可否,略思索似的看着有些不太一样的涟汐。平日里或冰冷或激动,而现在,好像已抛开一切尘俗,却也仿佛万物通晓心中。“汐儿,对不起,你最近情绪不太好,是我的原因吧。”
“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涟汐确实想通了一些事,心也静了不少。“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八爷。”
“太生疏了,我对你是心甘情愿,说什么谢谢。”八阿哥很快恢复贯常的笑容,手却往右肩上搭了一下。涟汐立刻紧张起来,以为他伤口疼,扶他坐下又左寻右问的。
八阿哥反手将她一抱,并制住她的挣扎。不管是报恩,抑或是不屑,涟汐,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是对是错,真的,顾不上了。
八阿哥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是忧然,是歉意,也是坚定。涟汐没有看见,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心下又有些翻腾,自己这般而为,到底对不对……
或许真的是冷战吧,闹别扭的两人半个月不曾见面,更别提有什么交谈。所以,矛盾也一直没有解决。
涟汐确实也苦恼,那两人水火不容,自己却又差不多是夹在中间。已决定在这最后的一年里好生对待八阿哥作为报恩,可若是把这告诉四阿哥,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恐怖场景。
但真的不能再继续冷战下去了,涟汐都快相思成狂了。该怎么办呢?连见面都成问题,要是能见到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机会终于来了,新年刚到,御花园里寒梅怒放。涟汐照常去采集梅心之雪,好用来煮茶品香。可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梅花虽多,但落在梅花上的雪又能有多少?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涟汐放下昂起的头刚和过来的人四目相对,那人就一转身,往回走去。
只有浪费这辛苦收集的雪了,涟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把罐子往前一扔,然后整个人扑了上去。罐子破碎的声音成功地使那人回头了,而涟汐十分不幸被割伤的手终于迫使他走了过来。
雪水泼了,身上摔得也很疼,衣服脏了,掌心还有一道比较深的伤口。但涟汐还是不由笑着看着正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四阿哥。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他责备着,但手上的动作仍很轻柔。
“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狠心嘛。”涟汐作势捏了他一把,但手上的疼痛却不由让她微微蹙眉。“不生气了吧,我们和好了,对不对?”
四阿哥瞪了她一眼,在她掌心最后打了个结,然后起身把药收好。涟汐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还是决定先不说什么。
“我会处理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临出门,她送给他一个吻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这句话。他略略点头,抚过她的脸,走出门去。
他会明白的,她一直坚信。但是,她似乎真的,做错了什么……
第四十九章决心
新年一过,涟汐待在宫中的日子便屈指可数了。想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已是自由之身,涟汐不由一阵开心,可又立刻愁起来,原先那个“家”,肯定是不能回的,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嫁人了。”这事小春给出的答案,涟汐拍拍她,不做回答。
合玉又来了消息,生意已有不小规模。当初这样安排也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过似乎用不着了。她今后的路,注定要和他的那一条混在一起。
“喜欢,当然就要嫁,否则永远都不是夫妻,也永远没有那种家的感觉,相夫教子,才是女人应该做的嘛。”这话是小春说的,一副理所当然却也十分确信的样子。
涟汐多少有些触动,她确实也认真想过这样问题。按她的意思,在宫中待到十年期满,可出了宫,她不可能抛开一切畅游天地,她舍不得,她放不下。所以,她决定,嫁。她决定为了他,破了之前所说过的话。
“你看得这么透,是不是有心上人想嫁了啊。”涟汐想通了,心情大好,调侃小春两句,却发现她脸红了,支支吾吾地找个借口跑开了。
这丫头怕是真有意中人了,涟汐微笑着摇摇头。得找个机会好好问清楚,自己的事弄清楚了,还要把消除安排好。两人可以一起出宫,这倒不适难事,只是小春举目无亲,又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而耽误了幸福,给她找个如意郎君有所寄托是最好的办法。
而最主要的问题是,小春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
涟汐正在整理新茶,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突然来了,要请她去一趟咸福宫。那不是八阿哥的额娘——良妃的寝宫吗?涟汐有些纳闷,整整衣容,随之一起去了。
“奴婢涟汐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良妃眉眼如画,自有一股较弱之态,却极不受宠。平日里基本不见康熙来此,只有重大节日时才能远远看上一眼。前不久良妃病了,日渐严重,康熙也只是淡淡吩咐一句,再无其他。听宫人说,良妃人虽好,但太冷漠,康熙极偶尔的几次踏入都会不悦而去,此后便再不顾问。而良妃平日也甚少和其他妃嫔来往,日日只诵经念佛。
良妃找自己来只有可能是因为八阿哥,涟汐略略摇头,心下淡然。
良妃让涟汐坐下,自己端起茶慢慢喝着,也没看涟汐。端着茶的那只手苍白纤细,已不是正常之态,而去还止不住地颤抖。
“近些日子的事,我都知道了。”良妃把茶杯递给一旁的宫女,仍侧卧着,似是无力坐起。没点妆容的脸一片雪白,唯有两只黑眸与八阿哥一样,流光溢彩。“你倒是个灵秀丫头,不错。”
“谢娘娘夸奖。”涟汐略略福身,已明白良妃的意思,有些无奈。
“不错,我很满意,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陪着他,紫瑶那丫头,不适合他……”只有提到八阿哥时,良妃淡漠的表情才会消散,换上带着丝丝幸福的笑容,然而,映着苍白的面容,却透着“最后的美丽”的味道。
“娘娘……”涟汐记起来时的路上领路宫女所说的良妃时日无多,已将燃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是,娘娘,我会的。”
良妃摆摆手,让涟汐退下,面上已有倦容。最后一件事已交代了,已经,可以了。
退到屋外,迎面碰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八阿哥。八阿哥匆匆点头一笑,忙进了屋。涟汐静静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几日后,良妃薨。康熙只是略略摇头,吩咐以皇妃品级下葬。
涟汐不由叹息,良妃因一次极偶然的宠幸而怀了龙种生下八阿哥,才被封为妃,尽享富贵。可是,真的值得吗?良妃应是不愿的,否则不会这般努力被人遗忘,可是,她无能为力。
到底,是宫中的一个可怜人。涟汐不知不觉走到咸福宫附近,望着已挂上白纱的宫殿,难免有一丝悲伤。
而宫侧面的一棵树旁,跪着一个人,双手紧紧捂在脸上,浑身都在轻颤。
涟汐走了过去,轻轻将手放在八阿哥的肩上。他猛然一顿,忙用手背抹抹脸,站起身转了过去,还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是汐儿吧,我还正准备去你那呢。”
“娘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伱啊。”涟汐仍看着挂起白纱的宫殿,不用去想失去母亲是何等的悲痛,也不忍看此时八阿哥的表情。
“额娘她,她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八阿哥眸中又满是泪水,忙侧过头去。可泪水还是滑了下来,在脸上留下晶莹的痕迹。
“额娘她从来都不快乐,从来都没有开怀笑过。皇阿玛本是很喜欢额娘的,可额娘总是冷脸相对,气走皇阿玛,我无意听到额娘礼佛才知道,额娘是在怨,怨命运给她的这些,怨毁了她的生活的所谓荣华富贵。我曾发过誓,不管怎么做,都一定要让额娘快乐,可是,可是……”
“可是她解脱了,不是吗?她为了你,一直苦着自己,这么多年来,除了你,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涟汐不由有些感叹,良妃确实很独特,虽然在不少人看来是不可理喻,可她多少还是做出了反抗,以自己的方式。
八阿哥转过身深深看着涟汐,未干的泪痕既是脆弱,却也是真情。“有时候,你真的好像额娘,冷冷淡淡,却不是无情。我希望你快乐,正如我希望额娘快乐,你的笑容,和额娘的一样美。”
“悲伤是难免的,但娘娘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的泪水,你是她唯一的牵挂啊。”涟汐拿出帕子递给他,让他擦干泪水。
“我明白,额娘没有走,额娘永远都在这。”八阿哥把手放到心的位置上,声音再度哽咽。他把涟汐的帕子握在手中,温柔地看向涟汐,或者是透过她看着另外的人,“我能抱抱你吗?”
涟汐心一软,轻轻点点头。八阿哥上前一步,拥住她。傍晚的阳光斜斜照在他们身上,竟显得有些不真实。
不远处两个人影离开了,其中一个带着点愤怒的味道。八阿哥松开涟汐,面上泪痕不再,已恢复了平静。
涟汐先离开了,八阿哥转了回去,望着天空,低低自语。“额娘,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又是许久没有十三的消息,涟汐难以打听,更连唯一可帮忙的四阿哥的人影都见不到,不免有些烦心。而总陪在身边的,还是愈发温柔的八阿哥。
“好可爱哦。”涟汐接过八个月大的小弘历,忍不住捏捏他粉嫩的小脸蛋。
“最近都会咿咿呀呀地喊阿玛了,聪明着呢。”凝月满面宠溺之情,给粉雕玉琢的儿子扯平衣角,手还在下面托着,生怕摔着了。
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宝贝,不哭不闹还甜甜地笑着。涟汐伸过去的手指还被他抓着不放,好像是在研究到底能不能吃。
“长得挺像爷的吧,爷喜欢着呢。”凝月也没看涟汐,还欣喜地说着四阿哥对小弘历的好。涟汐却顿时有些发僵,逗弄弘历的手也放了下来。
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宝贝儿子……涟汐知道凝月只是单纯的喜悦,并无其他意思。可是,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应该说,很难受。
涟汐还是强撑起笑脸和凝月聊着,凝月越说越起劲,基本历数了弘历自出生以来的所有事情。涟汐只得听着笑着,却什么都不能说。
恰好伊情请完安走了过来,凝月便先离开了。伊情冲着她的背影撇撇嘴,还哼了一声。涟汐有些奇怪,两人关系应该还行啊。“怎么了,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吗?”
“我看不惯她。”伊情说的很干脆,“以前觉得她还不错,虽怯懦了点,但人挺实在,但她现在不一样,笑只在脸上,和那些个女人有什么区别,她儿子是好,但也不用故意抱到你面前炫耀吧,真恶心。”
“别这样说。”伊情还是一张利嘴,涟汐劝着,心下不怎么赞同她的话,她不相信凝月有什么其他的用心,伊情怕是想太多了。
“你又难受了吧,看到她抱的那小子。”伊情猜准了涟汐的心思,拉她一同到回廊坐下,“你还是想开点,要不万一他儿子多,你还不愁死。”
“我都明白,可是,我还是难受。”涟汐叹了一声,头低了下去。
“你学学我嘛,我现在都能陪着胤祯一起和弘明玩,爱屋及乌嘛。”伊情大大咧咧地拍了涟汐一把,过去的伤痛,似是已经淡了。
“以前我刚来时也总是不舒服总是闹,可后来我想通了,他不止一个女人,是已经不可改变的了,她们也是他的妻子,他同样有责任和义务,我必须体谅他。我不能给他孩子,但他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额娘(德妃)也和我说过,爱一个人,不能太自私,要包容,要理解,我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都可以和小岚说话了。”
“我,恐怕终究还是做不到。”高兴伊情的想通,但涟汐仍心中有结。“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是真的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我还想逼胤祯把那几个都休了呢,现在不也想通了,你若还这样,以后怎么和你的心上人老四在一起啊,他的女人,比胤祯的还要多呢,你是打算永远活在痛苦中,还是出家做尼姑啊。”
伊情的话,不无道理。涟汐很明白,既然自己已经想通了要嫁给他,就必须过这个坎,“我答应你,我会慢慢想通的。”
“是答应你那心上人,不是答应我。这还差不多,现在该你佩服我了吧,哈哈……”伊情得意洋洋地笑着,那样子让涟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笑累了,涟汐轻轻抱住伊情,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没来由的有些伤感,又微有些恐惧,“晴晴,我们会一辈子这么好,对不对?”
“对,对,你敢不理我的话,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打你。”伊情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未来的事,虽然不可预知,但是,可以努力。
“我们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