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婚礼的种种流程和婚宴了,涟汐默默为她祝福后,转身准备离开。却不由有些淡淡的愁绪,于是找个处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件披风搭到了身上,传来熟悉的味道,涟汐心上一松,向后靠去。
“坐多久了,这么凉?”四阿哥握住那双冰凉的双手,努力地暖着。又用披风紧紧裹住她,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很久吗?”涟汐可有可无地应着,她也知道现在只怕酒宴都要散了,自己坐的还真够久的。
“是羡慕吗?”
“嗯。”新娘,或许是每个女孩都梦想的,她也不例外,只是,她不能。“可是我不能嫁你。”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涟汐一肚子的解释之语都说不出来,不由有些担心,“你生气了?”
小心向后看去,才知道被耍了,那双黑眸里没有丝毫怒气或是冰冷,还是一样的温柔和理解。“知道你的特别,所以还没这个打算。”
涟汐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这份理解,真的太珍贵了。不过未来还是个变数,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以后的路,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黑眸里燃气一个小光点,极小却又不容忽视,涟汐明白那是什么,一个知道结局的人怎会不清楚?何况他们如此心有灵犀。她既然选择了,就会走下去,无论这过程有多艰难,她不再逃避。
筱烟走了,涟汐自然要找个可以替代她的人。挨个考虑过去,没有十分满意的,正烦心时,雯洛带着小春过来了。
“小春一直都在学煮茶泡茶呢,也总惦记着姐姐,姐姐看看她行不?”雯洛让小春泡茶试试,倒挺像样的。涟汐也明白雯洛的好意,略思考下,答应了。
小春很快搬了过来,涟汐教了她几天,发现她懂得很多,看来是下了番功夫的。不出一月,小春算是出师了,涟汐也不用再那么忙了。
今年的秋狝伊晴没去,有点没意思,不过想到伊晴就快要嫁过来了,涟汐又开心起来。日子似乎越来越舒心了,或许真的是心境不同吧。
冬天的第一场雪早早地下来了,宫里,又要办喜事了。
第三十八章情缘
博尔济吉特王爷亲自前来送嫁,这一场婚礼是热闹非凡。大婚之后,博尔济吉特王爷又应康熙之邀,准备再待些日子,年前再回去。
一直忙忙碌碌的,涟汐也没机会单独见见伊晴,只在前来请安时瞅过一眼,满面喜色,神采奕奕,整个人更加光彩夺目了。
小春终于可以单独当值了,涟汐也得了闲,于是就向绛雪轩走去。刚进院中,就听到了熟悉的轻快的琴声,还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小王爷。”涟汐轻唤出声,多尔济一惊,转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听了起来。
一曲完毕,还未等涟汐开口询问,多尔济已向院外走去,还示意涟汐跟着。涟汐迟疑一下,还是随他出了绛雪轩。
“小王爷为何不进去?”
“因为我很疑惑。”
“疑惑?”
“是,我虽不懂音律,却可以听出格格琴声中的轻快与欢悦。可是……”多尔济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涟汐却已明白了。
“我也不解过,格格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可她从未因为自己而哭或是不满或是忧伤。她也不是坚强,在她心中,那些需要悲痛的事或许从未停留过,只要活着一天,她就开心一天。听她的琴声,那或许就是她的心声,没有一切的忧伤,只是简单的快乐。”
记得那时让雯洛想哭就哭吧,不要强撑,却换来雯洛不解的眼神,接着说了一段让涟汐无限感慨的话:“我为什么要哭呢?并没有需要我忧伤的事啊。阳光好暖,微风好香,小草好美,还有那么多关心我的人,我为什么不开心呢?我确实不是一个健康的人,但我已经有了这么多老天送给我的礼物,我很满足了。”
多尔济一脸震惊,原来雯洛早已彻悟,原来雯洛是真的不忧伤,原来……
悄悄隐下眸中升起的水雾,涟汐随多尔济一起回了绛雪轩。欢声笑语伴着风飘了出来,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忙忙碌碌便至新年。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多少也算是习惯了。不过今年却不一样,因为不会再有那种彻骨的孤独感了,这个新年,有种别样的温暖。
椅背上搭着四阿哥送的白狐披风,怀里抱着熨烫的手炉,涟汐坐在摇椅上,一面哼着歌逗弄着怀中的球球,一面等着某人的到来。
院中终于有了动静,涟汐也不起身,只是把手中的球球放到了地上。不多时,一个火红的身影卷着冬日的清冷冲进了屋内,带来一个满是激动的拥抱。
“好了,好了,福晋,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涟汐轻轻拍拍伊晴的背,把她拉到一旁坐下。这是伊晴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伊晴神采飞扬,更加漂亮了。
“怎么你叫得就这么奇怪呢?”伊晴皱皱眉,又嘟嘟嘴,“老规矩,还是叫名字吧。”
“好的,晴晴。”涟汐抿嘴一笑,递了杯热茶过去,却瞥见伊晴手上有烫过的痕迹,不由心下一顿,“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下人不小心,烫着了。”伊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也不管涟汐还有话要说,按着她的思路聊了起来。
好不容易伊晴停了嘴,涟汐握住她的手,犹豫片刻,还是表情严肃地开口了,“晴晴,你要小心些,一定要保护自己。”
“什么,你在说什么?”伊晴被涟汐这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有人要害我吗?”
女人间的争宠是件太平常的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超脱的。这朵娇艳的草原之花,会明白有比狂风暴雨更可怕的东西吗?会一如当初的绚烂绽放吗?涟汐突然有些不忍告诉她这些,可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你有身份有地位,虽然十四会护着你,但你还是小心啊,别让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伊晴有些不耐烦,也不知到底听进去多少。“见过十三家的小阿哥没,胖得跟个球似的。”
涟汐只得顺着她转了话题,讨论起年前若彤生的小阿哥来。不多时,伊晴便离开了,毕竟是进宫请安的,待不了多长时间。涟汐掩上房门,又把球球抱回怀中,思忖着要如何才能让伊晴平平安安地陪在十四身边。
淡淡的熏香萦绕鼻间,还有温暖的手炉和墙角烧得正旺的炭盆,涟汐的眼皮慢慢搭了下去,呼吸也渐渐悠长起来。球球见主人久久没有挠它的下巴,动了动,咬住她的袖口,磨起牙来。
门悄悄的开了,走进一个人。他上前抱开球球,又把一旁的披风轻轻给她盖上。动作极尽温柔,却还是惊醒了她。涟汐睁睁眼,又闭上了,任他把自己抱在怀中又重新坐下。
“昨晚没睡好吗?”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还未收回,便被涟汐握住了他略凉的手,一起捂在了手炉上。
“昨晚皇上忧心灾情,伺候得晚了些。”话音刚落,涟汐睁开眼微微侧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他眼下的黑影,心疼地抚了上去。
“没事。”四阿哥笑得温柔,捉住了她的手,贴到胸前。“这次的南巡,皇阿玛要我跟随。”
“嗯。”这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涟汐不由浅浅笑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涟汐坐直身子,褪下腕上从不离身的碧玉佛珠,郑重地放到了四阿哥的手中。
他缓缓握住了这串刻有“汐”字的佛珠,然后褪下自己的一模一样的佛珠带回了她腕上。四目交汇,瞬间,便已明白。
这,就是承诺,今生的承诺。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二十二日,康熙帝携一行人离京,开始了第六次南巡。
走的是水路,不免单调了些。再加上涟汐有些轻微的风寒,只好待在房中休息,把大部分的工作交给了小春。
御舟过临清州,经东昌、济宁,入江南境,又渡黄河,泊清江浦。一路亲阅河工,或喜或忧。让涟汐不由感慨,真乃一代明君。
“今天有好些吗?”十三又来“例行检查”了,关切地询问了一番,才略略放心,坐在了一旁。“过几日就到杭州了,会停几天的,我找机会带你出去玩吧。”
“可以吗?”涟汐也很向往被誉为天堂的杭州,可她这般的身份,能行吗?
“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把你偷出去啦。”十三胸有成竹地笑着,又补了句,“会把四哥一起拉出去的。”
涟汐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虽说这事算是解决了,可多少还是有些纠结的。十三见她这副样子,摇摇头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汐儿,只要你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感受着他掌上的暖意,涟汐缓缓地点头。“你也是。”
十三笑着握握她的手,放开了。“虽说我比你大,可总听你叫‘爷’挺怪的,换一个好不好?”
涟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打算陪他一起装糊涂,“不叫你‘爷’那能叫什么啊,叫你球球?”
十三伸手做打人状,涟汐躲闪着,却一下子从椅旁翻了下去。十三反应倒快,一把抓住她,用力一扯,然后无奈地顺着那力道向后倒了下去,而涟汐则扑到了他的身上。
听到十三一声闷哼,涟汐顿时急了,“你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虽然整个背都摔得生疼,十三仍是满面笑容。他一面托涟汐起来,一面继续刚才的问题,“你决定要叫我什么了吗?”
“行了,小祥。”涟汐伸手过去想把他拉起来,门开了,四阿哥走了进来。
“四哥啊。”十三微顿,借着涟汐的手站了起来。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把手中还烫着的药放到了桌上。
十三也不坐下,随口说了两句就离开了。涟汐端起药喝下,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很久没见过四阿哥有名的“冰山脸”了,涟汐伸出手,抚着他皱起的额头。他专注她的手,把她拥入怀中,才闷闷地开口了,“有些难受罢了。”
“呵。”涟汐忍不住在他怀中轻笑,居然吃醋了,真是难得啊。“那只是意外。”
“我知道。”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四阿哥的耳根竟有一点点红。他别开脸,不愿面对涟汐。
“可是不由自主,对吧。”涟汐心情大好,恶劣地瞅着那微红的某处,笑容坏坏的,却也是无比满足的。
“好了,别闹了。”四阿哥还是笑了起来,把涟汐压回胸前,不让她再看。
这样的涟汐固然很可爱,但这样的四阿哥,其实更可爱。
也不知十三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在杭州停下后,康熙派人告知涟汐可以休息一天,赏杭州美景。如此的好事,涟汐十分高兴,起了个大早,换上找来的汉人的衣服,出了住处。
南方虽没北方那么寒冷,但毕竟刚过正月,不免凉了点。不过早已候着的两人已有准备,给涟汐系上披风,然后一起上了马车。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这一檐一角,无一不在诉说着古老的回忆。这一楼一阁,无一不透着幽美的沉淀。一步一景,一顾一情,或珠帘玉带,烟柳画桥,或万千姿态,蔚然奇观,或山清水秀,风情万种。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原来不是浮夸之词。杭州,美在一点一滴,美在满目满心。踏上这片土地,就如同走进了画中,在墨色深处缓缓呼吸着。
“想去哪?”见涟汐这样痴迷地看着窗外,十三开口了,怕她醉倒在早春的风里。
“当然是西湖。”涟汐并不收回目光,羡慕的看着那些走在初朦的阳光下的江南女子。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她们那样,就好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十三掀开帘子跳下了车。“我有点事,四哥你和涟汐先去吧。”又低声对车夫吩咐了几句,让马车走了。
见马车消失在转角,十三脸上的笑容渐渐染上一丝苦涩,袖中的手握了几握,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旁的小冬子见自家主子这副样子,不免又是一阵揪心。他做下人的,虽愚钝,但也明白些事,主子这般苦着自己,到底是为何呢?
隐约猜到些十三的意思,涟汐低低叹了一声,心里一阵难受。四阿哥握了她的手,没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马车停下,林才掀开帘子请两人出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虽然景致也是极佳。刚露青的泥土,湿润而清新,零星绽放的桃花衬在已温柔起来的春风中,荡出娇媚的一痕。而细细地闻去,还有淡淡的香火味。
这是……月老祠!
两人相视良久,终是一笑,十指扣在一起向前走去。道两旁挂满了同心锁,还飘着根根红线,来这的多是青年男女,手中还都拿着花。
前面就是月老祠了,都已看到那副十分有名的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不过还未踏入殿中,涟汐就拉着四阿哥走到了一旁卖花的摊上。
“闺女,挑束花送给心上人吧,今儿恰好十五,讨个‘花好月圆’的彩头啊。”卖花的婆婆瞅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得皱纹都皱成了一团。“闺女好福气啊,心上人真是俊俏,好好拜拜月老,求个三世姻缘啊。”
涟汐抿嘴一笑,伸手想去拿那株兰花。而另一只手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两人的手就那样搭在了一起。
“两位真是天造的一对啊,婆婆我很少见到像你们这样般配的人。”卖花婆婆又笑了起来,从花中抽出两束,“刚好两株兰花,你们一人一株拿好,从祠里出来后记得插在炉前,晚上再去西湖看月亮,花好月圆,知道吗?”
林才已递了银子过去,两人拿了花,正准备离开,却被卖花婆婆拦住了。
“待会别忘了系根红线,看到月亮前可别取下来,更别扯断了,婆婆祝你们白头到老。”
谢过卖花的婆婆,两人进了月老祠。白发白须的月老端坐高台,慈眉善目笑望天下有缘人,高台下立一秀气少女,眉眼含笑,手托一把红线只牵有情人,自是那红娘来。四阿哥从红娘手中抽出了一根红线,给涟汐和自己系上,然后十指相扣一同跪下。一拜,望月老赐福情缘,二拜,今生不离不弃,三拜,乞求缘定三生。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根红线,牢牢地牵着两人,似乎永远,都不会断开。
“求签吗?”紧紧牵着一生所爱,四阿哥竟感觉那么地不真实,就像一场好梦,一场名为“永远”的好梦。可是,这不是梦,因为她一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在月老前,许下了今生的誓言。
“不求。”涟汐轻轻摇头,凝眸看向他,“我相信与你的情缘,所以,我不用问什么。”
“嗯。”抚过她如江南山水一般秀美的容颜,他牵着她,一起把绽放的兰花插在了堂前。两株兰花相依相偎,一如,曾握住它们的两人。
上了马车,涟汐靠在四阿哥胸前,把玩着系着两人的红线。就是这根红线,把她领到这里,领到他身边的吗?
“月老为证,你跑不了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嗅着她发上熟悉的味道。
气氛缓缓酝酿着,车厢里似乎一下子就闷了起来。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慢慢靠了过去,而她也闭上了眼,颊上一抹嫣红……
“爷,到了。”就在两人彼此气息可闻,还差半寸又半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咳咳。”四阿哥有些不自在地侧开头,涟汐的脸更红了,但也没什么尴尬的感觉。在车帘被拉起前,涟汐心下一动,用力扯过他,完成了刚才被打断的吻,轻轻的,却是甜蜜的。
“下车吧。”涟汐嫣然一笑,牵着呆滞了一瞬的四阿哥下了马车。是一座精致的酒家,十三已候他们多时。
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和上面系着的红线,十三会心一笑,也不多言,邀他们坐下,吩咐小二沏来了鼎鼎有名的西湖龙井。
“这可是用虎跑泉的水沏的,最能引出龙井的清香,茶也是新的,来杭州就要喝最正宗的龙井嘛。”十三边品茶边赞不绝口,还滔滔不绝地说着龙井的由来和典故。可是,太反常了,往日的十三虽然话也不少,却何曾这般不让人接话地说个不停,仿佛一停下就会陷入迷雾,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手上一紧,涟汐看向四阿哥,满眸伤痛。今生,他们已放不开对方,就如同手上的红线,再也断不开了。所以,她无法回应另一份深情,她注定要欠下这份情债。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却没有办法,爱他。
“你们,怎么了?”心痛得无法集中思绪的十三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要,他不要成为他们的负担,他绝不能成为他们两个的顾虑。“这样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傅先生!”
十三一声高呼,看向门口。涟汐转过头,不由愣住了,这不就是那年中秋夜解惑的算命先生吗?
傅先生一副江南文士打扮,依旧睿智而有神。看到他们三个,笑着走了过来,“原来是三位故人。”
“傅先生是江南人士?”四阿哥拱手相礼,心里又出现了那种尊敬感。这位老先生定不是平凡人,仿佛是知晓世间万事,只是不说而已。
“天地之大,四海为家啊。”傅先生一一扫过三人的脸,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