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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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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膳,有小宫女用乌漆小茶盘捧上茶来。芳若姑姑曾说过宫中用膳完毕奉上的第一盅茶是漱口用的,以解饭食后口中油腻。果然又捧过漱盂来让我漱了口,这才奉上喝的茶水。我抿了一口,笑着说:“饭菜先别撤下去。你们也别干站着了,就着这些菜吃了。别为了伺候我把自己个儿给饿坏了。”

几个人忙着谢了恩端了去吃。

我自顾自走进暖阁歪着歇息,望着对面椅上的石青撒花椅搭,心事茫然如潮,纷纷扰扰仿佛椅搭上绣着的散碎不尽的花纹。

※※※※※

一夜无话。

次日起来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门外的康禄海尖细着嗓音高声禀报有黄门内侍江福海来传旨。我急忙起身去莹心堂正间接旨,心知黄门内侍是专门服侍皇后的太监,必是有懿旨到了。

恭谨地跪下,听懿旨:“奉皇后懿旨,传新晋宫嫔于三日后卯时至凤仪宫昭阳殿参见皇后及后宫嫔妃。”

我忙接了旨,命槿汐好生送了出去。

芳若姑姑说过,只有参见了后妃,才能安排侍寝。这三天权作让新晋宫嫔适应宫中起居。

黄门内侍刚走,又报华妃有赏赐下来。

华妃的宫中首领太监周宁海上前施礼请了安,挥手命身后的小太监抬上三大盒礼物,笑逐颜开地对我说:“华妃娘娘特地命奴才将这些礼物赏赐给小主。”

我满面笑容地说:“多谢娘娘美意。请公公向娘娘转达臣妾的谢意。公公,请喝杯茶歇歇再走。”

周宁海躬身道:“奴才一定转达。奴才还要赶着去别的小主那里,实在没这功夫,辜负莞贵人盛情了。”

我看了浣碧一眼,她立刻拿出两个元宝送上。我笑着说:“有劳公公。那就不耽误公公的正事了。”周宁海双目微垂,忙放入袖中笑着辞去。

品儿和佩儿打开盒子,盒中尽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品儿喜滋滋地说:“恭喜小主。华主子对小主很是青眼有加呢。”我扫一眼其他人,脸上也多是喜色,遂命太监抬着收入库房登记。

眼见众人纷纷散了,流朱跟上来说:“才刚打听了,除了眉庄小主与小姐的相差无几,别的小主那里并无这样厚重的赏赐。”

我嘴角的笑意渐渐退去,流朱看我脸色,小声地说:“华妃娘娘这样厚赏,恐怕是想拉拢眉庄小主和小姐您。”

我看着朱红窗棂上糊着的密密的棉纸,沉声道:“是不是这个意思还言之过早。”

华妃的赏赐一到,丽贵嫔和曹容华的赏赐随后就到了。我从槿汐处已经得知丽贵嫔和曹容华是华妃的心腹,一路由华妃悉心培植提拔上来,在皇帝那里也有几分宠爱。虽不能和华妃并论,但比起其他嫔妃已是好了很多。

其他嫔妃的赏赐也源源不断地送来,一上午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等过了晌午,我已感觉疲累。只吩咐槿汐、流朱和浣碧三人在正间接收礼物,自己则穿着家常服色在暖阁次间的窗下百~万\小!说。看了一会儿,眼见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在梅花朱漆小几上投下金红斑驳的光影,人也有些懒懒的。忽听见门外报沈小仪来看我,心中登时欢喜,搁下书起身去迎。才走到西正间,眉庄已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口中说:“妹妹好悠闲。”

我笑着说:“刚进宫的人哪有什么忙的?”假意嗔怪道:“眉姐姐也不早来看我,害我闷得慌!”

眉庄笑言:“你还闷得慌?怕是接赏赐接得手软吧。”

我笑意淡下来,见身边只剩眉庄的贴身丫鬟采月在,才说:“姐姐难道不知道,我是不愿意有这些事的?”

眉庄携了我的手坐下,方才低声说:“我得的赏赐也不少,这是好事。但也只怕是太招摇了,惹其他新晋的宫嫔侧目。”

我微微叹了一声:“我知道。也只有自己好自为之了。”

聊了一会儿,康禄海进来问:“晚膳已经备好了,贵人是现在用呢还是等下再传。”

我道:“即刻传吧,热热的才好。我与小仪小主一起用。”

眉庄笑说:“来看看你,还扰你一顿饭。”

我看着她说:“姐姐陪我吃才热闹呢,我看着姐姐能多吃一碗饭下去。”

眉庄奇道:“这是怎么说?”

我眼睛一眨,学着讲席夫子的样子,虚捋着胡子说:“岂不闻古人云‘秀色可餐’也。”

眉庄笑着啐我:“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

寂然饭毕,与眉庄一起坐在灯下看绣花样子。

一抬头见安陵容笑吟吟地站在碧纱橱下,心里惊喜,连忙招她一起坐下,一面嗔怪外面的太监怎么不通报。陵容微微有些窘迫,道:“莞姐姐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传的,想让姐姐惊喜,不料却让姐姐恼了,是陵容的错。”

我急忙笑道:“你哪里来的错,你是好意。我不过白说他们一句,你别急。”

陵容这才展颜笑了,一同坐下。她对眉庄说:“方才去畅安宫看姐姐,想与姐姐一同过来拜会莞姐姐,不料姐姐存菊堂的宫女说姐姐先过来了,可是妹妹晚了一步。”

眉庄笑道:“一点不晚,正好一起看绣花样子呢,嬛妹妹的手巧得很。”我脸上微微一红,不接她的话。

浣碧斟了茶来:“安选侍请用茶。浣碧知道选侍不爱喝六安茶,特意换了香片。”

陵容笑着说:“多谢你费心记着。”

浣碧福了福说:“陵容小主与眉庄小主与我家小姐情如姐妹,奴婢安敢不用心呢?”

眉庄笑起来:“好一张巧嘴!果然是你身边的人,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脸上更红:“眉姐姐向来爱拿我取笑。她哪里伶俐呢,不过是服侍的我久了比别人多长着点记性罢了。”

眉庄道:“自然是自幼服侍咱们的丫头体贴些。”又问陵容:“你并没带贴身丫鬟进来,如今伺候你的宫女有几个?服侍的好不好?”

陵容答道:“好是还好,有四个,只不过有两个才十二,也指望不上她们做什么。好在我也是极省事的,也够了。”

我皱了皱眉:“这点子人手怎么够?带出去也不像话!”

唤了屋外的槿汐进来,道:“把我名下满十八的宫女指一个过去伺候安选侍。”

槿汐答应了,出去片刻又过来回:“奴婢指了菊清,她曾在四执库当差,人还算稳当。”

我点点头,让她下去,对陵容说:“待会儿让她跟你回去。你有什么不够的,尽来告诉我和眉姐姐。”

眉庄点头说:“有我们的自然也有你的,放心。今日新得了些赏赐,有几匹缎子正合你穿,等下差人送去你明瑟居。”

陵容很是感激:“姐姐们的情谊陵容只有心领了。”

我接口说:“这有什么呢?你我姐妹在这宫中互相照顾是应当的。”

我们三人互相凝视一笑,彼此心意俱是了然,六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

三日后才四更天就起了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这是进宫后第一次觐见后宫后妃,非同小可。一宫的下人都有些紧张,伺候得分外小心周到。

流朱浣碧手脚麻利地为我上好胭脂水粉,佩儿在一旁捧着一盘首饰说:“第一次觐见皇后,小主可要打扮得隆重些,才能艳冠群芳呢。”流朱无声地回头看她一眼,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我顺手把头发捋到脑后,淡淡地说:“梳如意高寰髻即可。”这是宫中最寻常普通的发髻。佩儿端了首饰上来,我挑了一对玳瑁制成菊花簪,既合时令,颜色也朴素大方。髻后别一只小小的银镏金的草虫头(1)。又挑一件浅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穿上,颜色喜庆又不出挑,怎么都挑不出错处的。心知我在新晋宫嫔中已占尽先机招人侧目,这次又有华妃在场,实在不宜太过引人注目,越低调谦卑越好。槿汐进来见我如斯打扮,朝我会心一笑。我便知道她很是赞成我的装扮,心智远胜诸人。我有心抬举槿汐,只是与她相处不久,还不知根知底,不敢贸然信任,付以重用。

宫轿已候在门口,淳常在也已经梳洗打扮好等着我。两人分别上了轿,康禄海和槿汐随在轿后一路跟了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轿外有个尖细的嗓音喊:“凤仪宫到,请莞贵人下轿。”接着一个内监挑起了帘子,康禄海上前扶住我的手,一路进了昭阳殿。

十五名秀女已到了八九,嫔妃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只听得密密的脚步声,一阵环佩叮当,香风细细,皇后已被簇拥着坐上宝座。众人慌忙跪下请安,口中齐齐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气度沉静雍容。皇后笑容可掬地说:“妹妹们来得好早。平身吧!”

江福海引着一众新晋宫嫔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又吩咐内监赏下礼物,众人谢了恩。

皇后左手边第一个位子空着,皇后微微一垂目,江福海道:“端妃娘娘抱恙,今日又不能来了。”

皇后“唔”一声,关切道:“端妃的身子总不见好,等礼毕你遣人去瞧瞧。”

江福海又朝皇后右手边第一位一引,说:“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我飞快地扫一眼华妃,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华妃体态纤侬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唇,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缕鹿髻(2),缀满珠玉。衣饰华贵仅在皇后之下。果然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华妃“恩”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翠玉戒指,看了一会儿,又笑着对皇后说:“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玉不是很好呢,颜色一点不通翠。”

皇后微微一笑,只说:“你手上的戒指玉色不好那还有谁的是好的呢?你先让诸位妹妹们起来吧。”

华妃这才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我只顾着和皇后说话,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妹妹们可别怪我。起来吧。”

众小主这才敢站起身来,我口中说着“不敢”,心里却道:好大的一个下马威!得除了皇后之外的所有妃嫔必须处处顾忌她!

忽听得华妃笑着问:“沈小仪与莞贵人是哪两位?”

我与眉庄立刻又跪下行礼,口中道:“臣妾小仪沈眉庄”

“臣妾贵人甄嬛参见华妃娘娘,愿娘娘吉祥。”

华妃笑吟吟地免了礼,说道:“两位妹妹果然姿色过人,难怪让皇上瞩目呢。”

我与眉庄脸色俱是微微一变,眉庄答道:“娘娘国色天香,雍容华贵,才是真正令人瞩目。”

华妃轻笑一声:“沈妹妹好甜的一张小嘴。但说道国色天香,雍容华贵,难道不是更适合皇后么?”

我心中暗道:好厉害的华妃,才一出语就要挑眉庄的不是。于是出声道:“皇后母仪天下,娘娘雍容华贵,臣妾们望尘莫及。”华妃这才嫣然一笑,撇下我俩与其他妃子闲聊。

华妃下手是悫妃。皇帝内宠颇多,可是皇后之下名位最高的只有华妃、端妃、悫妃三人。不仅正一品贵淑德贤四妃的位子都空着,连从一品的夫人也是形同虚设。端妃齐月宾,是虎贲将军齐敷的女儿,入宫侍驾最早,是皇帝身边第一个妃嫔,又与当今皇后同日册封为妃,资历远在华妃甚至两任皇后之上,十余年来仍居妃位,多半也是膝下无所出的缘故,更听闻她体弱多病,常年见君王不过三数面而已。悫妃是皇长子生母,虽然母凭子贵晋了妃位,却因皇长子天生顽劣不被皇帝待见,连累生母也长年无宠,地位连普通嫔妃也不如,只得谨慎度日。华妃入宫不过三四年的光景,能位列此三妃之首已是万分的荣宠了。

当今皇后是昔日的贵妃,位分仅次于家姊纯元皇后,一门之中出了太后之外,还有一后一妃,权势显赫于天下,莫能匹敌。当年与贵妃并列的德妃、贤妃均已薨逝。听闻二妃之死皆与纯元皇后仙逝有关,一日之间皇帝失了一后二妃和一位刚出生便殁了的皇子,伤痛之余便无意再立位尊的妃嫔,寄情的后宫诸女除有殊宠的之外位分皆是不高。

一一参见完所有嫔妃,双腿已有些酸痛。皇后和蔼地说:“诸位妹妹都是聪明伶俐,以后同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妹妹们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皇后又问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江福海答道:“太后说众位的心意知道了。但是要静心礼佛,让娘娘与各位妃嫔小主不用过去颐宁宫请安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诸位妹妹都累了,先跪安吧。”

一时间众人散去,我与眉庄、陵容结伴而行。身后有人笑道:“刚才两位姐姐口齿好伶俐,妹妹佩服。”三人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同届入宫的梁才人,只见她款步上前,语含挑衅:“两位姐姐让奴才们拿着那么多赏赐,宫中可还放得下吗?”

眉庄笑了笑,和气地说:“我与莞贵人都觉得众姐妹应该同享天家恩德,正想回到宫中后让人挑些好的送去各位姐妹宫中。没承想梁妹妹先到,就先挑些喜欢的拿去吧。”说着让内监把皇后赏下的东西捧到梁才人面前。

不料梁才人看也不看,微微冷笑:“姐姐真是贤德,难怪当日选秀皇上也称赞呢。看来姐姐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眉庄纵使敦厚有涵养,听了这么露骨的话脸上也登时下不来,窘在那里,气得满脸躁红。我心中不忿,这样德行的人竟也能选入宫中来,枉费了她一副好样貌!但是我与眉庄行事已经惹人注目,若再起事端恐怕就要惹火烧身了。正犹豫间,眉庄紧紧握住我衣袖,示意我千万不要冲动。

只见素日怯弱的陵容从身后闪出,走到梁才人面前微笑说:“听闻梁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妹妹真是好生敬仰!”

梁才人傲然道:“我家中是浔阳出名的书香世家,岂是你小小县丞之女可比?真真是俗不可耐!”

陵容不愠不恼,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妹妹本来对姐姐慕名已久,可惜百闻不如一见。妹妹真是怀疑关于姐姐家世的传闻是讹传呢。”

梁才人犹自不解,絮絮地说:“你若不信可去浔阳一带打听……”我和陵容眉庄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身后的内监宫女都捂着嘴偷笑。世上竟有这样蠢笨的人,还能被封为才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梁才人见我们笑得如此失态,才解过味来。顿时怒色大现,伸掌向陵容脸上掴去。我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伸掌格开她的巴掌,谁料她手上反应奇快,另一手高举直挥过来,眼看我避不过,要生生受她这掌掴之辱。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

我往梁才人身后一看,立刻屈膝行礼:“华妃娘娘吉祥!”陵容眉庄和一干宫人都被梁才人的举动吓得怔住,见我行礼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华妃请安。

梁才人被华妃的近身内监周宁海牢牢抓住双手,既看不见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看我们行礼请安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华妃喝道:“放开她!”

梁才人双脚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话也说不完整,只懂得拼命说“华妃娘娘饶命。”

我们三人也低着脑袋,不知华妃会如何处置我们。华妃坐在宫人们端来的坐椅上,闲闲地说:“秋来宫中风光很好啊。梁才人怎不好好欣赏反而在上林苑中这样放肆呢?”

梁才人涕泪交加,哭诉道:“安选侍出言不逊,臣妾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而已。”

华妃看也不看她,温柔的笑起来:“我以为中宫和我都已经不在了呢,竟要劳烦梁才人你来训诫宫嫔,真是辛苦。”她看一眼地上浑身发抖的梁才人,“只是本宫怕你承担不起这样的辛苦,不如让周公公带你去一个好去处吧!”她的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可是此情此景听来不由得让人觉得字字惊心,仿佛这说不尽的妩媚中隐藏的是说不尽的危险。

她悠然自得地望着上林苑中鲜红欲滴的枫树,缓缓说:“今年的枫叶这样红,就赏梁才人‘一丈红’吧。”

我闻言悚然一惊,“一丈红”是宫中惩罚犯错的妃嫔宫人的一种刑罚,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女犯臀部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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