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我怎么会亏欠这么多人?
血,染红鱼肠。马,终于向那个阔别三年的地方奔腾。
皇上,你要坚持住,我回来了!还有,我的琰!
正文第43章归来送别
帝都外的大道上的奔来一人一马,几个正在关城门的卫兵对笑一眼,继续将门关上:那人马奔近才看出马上是个女人,身上全是灰尘,脸色肃然,看样子是经过长途奔波的。同时,也看出没有什么权势!所以,两个守城门的小兵才没有管她!
“城门慢关!”我看到那厚重的木门在眼前慢慢阂上,不由心急的出口喊到。去的时候用了半个月,回来却只用了九天!任谁都可以想象,我这九天是如何的不寝不食,如何的拼命。也就自然可以想象我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
那城里的士兵嘲讽的笑笑,完全不理睬我的焦急。我不得不抬手一射——袖中的鱼肠如箭飞梭,将即将关上的城门撑开一条缝。而短短的时间,我也到了城门之前。
青灰色的城墙,还是那样熟悉,只是,已经三年了,这三年不知道有多少世事嗽嗽的变迁了。
马儿在我跳下的时候,呼哧的喘了几声,轰然倒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四踢乱蹬。
“开门!”我恼怒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小人。他们被我的语气一吓,怔怔的看了我,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回瞪了我一眼:“吼什么吼!这城门的开关是有时间的!我今儿就不该你开,拿到哪里去说老子都不怕!”
“开门!”我重复了一声,我真的生气了,我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几个蠢材身上,“我是凤仪郡主!”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就你这个样子,”他们上下打量了我,眼中透出不屑,“你要是是凤仪郡主,我就是当今天子了!”
“你说什么?”我冷冷的开口,淡瞥了一眼说话的人,一字一字出口,“就凭你也配!”我走得急,身上竟然拿不出一点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你!”他恼怒的看着我,吼到,“还不把你的刀子拿走,小心我抓你去衙门!”
实在不愿意跟他们废话,我只问了一句:“你是开,还是不开!”眼中的凌厉让眼前几个人禁不住一阵颤抖,却强打了精神挺直腰板:“爷今儿就不开了,你要怎么样?”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猩红一片。
“你你你……”他们都惊望了我,说不出话来。
我面无表情,从门缝里看去,刚要催促,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我心中一喜,大声喊到:“莫琰!莫琰!”
那个身影几不可见的一抖,转过身来。
那个眼中透着惊喜的少年,不是我的莫琰是谁?只是,我的莫琰长大了,少年的稚气退去不少,身材更结实了,气势也更凌厉了。这,才是在权势中成长起来的少年!
莫琰一个箭步跨过来,隔了城门看我,旁边的几个士兵已经接受不了的垂下了头,却在莫琰的一个狠厉的眼神下连连打开城门。
我站到他面前,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终于我开口到:“皇上到底如何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眼神暗了暗:“皇上的时日恐怕不多了,他,在等你!”我的心一下子凉透,再也顾不上其他,夺多他的马翻身上去,直奔皇宫而去。
飞扬的尘土淹没了莫琰的话语:“我知道你看到那皇榜一定会回来,所以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
一直到了宫门,才想起,我这样急匆匆的,不是和在城门那里弄出一样的状况了吗?
可是,莫琰出现了。一脸浅笑,证明了我的身份。
浓墨重彩的皇上寝宫外,跪了一溜人:有微微颤抖的御医,也有那些个朝臣,还有众多的皇子们。就连子言和子轩也微垂着头,跪在地上。
“皇上在里面吗?”我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自觉的停下来。
子言和子轩在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迅速的抬起了头,子轩的身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温柔,而子言,眼里居然退去了那种锋利,变得深沉起来。
据说关闭了很久的寝宫大门就这么毫无预示的在眼前打开,阳光忽然就洒进这个隔绝的天地。石公公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快速的扫了一眼,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离丫头回来了?快点进来,皇上一直在等你!”他的眼睛有点红,皇上的情况真的就糟成这个样子了吗?
一脚踏进寝宫,那种那种仿佛久无人烟的死寂就迎面而来,我的心一下子掉下去。宽大的龙床,描金雕花,却从来没如此让我觉得寂寥过。那个单薄憔悴的身影,真的是他吗?
一句话不说,我的眼睛已经酸涩。却听到他苍白的声音透着孩子一样的欢喜:“离丫头回来了么?”然后便是一阵痛彻心扉的咳嗽。
“是!我回来了!”我一步一步的走近,每走一步就将笑容装一点在脸上。我知道的,他不喜欢看到我伤心的样子。
旁边石公公递过来一条湿帕子,我一愣,接过来檫了檫脸。这张脸现在不知道有多脏呢!
金色空旷的大床上,君意挣扎着坐起来。石公公赶紧上前扶起他。曾经那个让我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男人,如今却连坐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要人家帮忙了。
我高高的仰起头,不让泪水流出来。然后走到他身边,微笑着看着他:“皇上,我回来了!”
他的手全是骨头,轻柔的抚摩着我的头发,眼中温柔异常:“可以换个叫法吗?”他的眼睛忽然放出光芒。
“什么?”我坐在床边,仰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叫君意试试看!我的名字!”他眯了眯眼睛,“其实你一直在心里这样叫吧?”
我的心一阵波澜,略微尴尬的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君意!”气若游丝。
他病弱的脸上泛出光辉,回过头来看着我,“离儿对自己的身世一直很迷茫吧?想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事经他一说,却仿佛不那么重要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我故意严肃的说。
他听到我的语气,呵呵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却夹杂了几声清晰的咳嗽:“我知道的,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的身体啊……”
“没有的,没有那回事!”我忽然害怕的抓住他的手,“会好起来的!”我一字一顿的说,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了!
可是,他没有理我,只絮絮的说起,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从小是由太子哥哥带大的,皇室家族,虽然兄弟众多,可是,我却只有他一个亲人。我的父皇他甚至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他的眼中现出极淡的忧伤,“太子哥哥文武双全,极得天下人支持。我想,以后的皇帝一定是他!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才能帮助他!可是,一切都毁在先皇手上。”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握起来,似乎不愿意回忆这段情景。而一旁的石公公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君意回过头来看着我,眼中满是慈爱:“你是太子哥哥唯一的孩子,我会把一切都还给你的!那样的话,”他忽然笑开,像个孩子,“我是不是就不欠他的了?”
我扶他躺下,轻声道:“皇上先休息吧!”他忽然伸手拉住我,我笑笑:“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原来事实竟然是这样!这就是你让我做那么多事的原因吧?要把一切还给我吗?可是,我不想要的!而且,我根本就不是太子的女儿啊,那么那些东西你拿去了又如何呢?就算本来就是我的,只要你想要,我也会给你的。我不在乎啊!
不过这些话都不能给你说吧?这是你自我救赎的唯一途径了吧?
让我做上言女官,是要我把握朝廷动态,网罗朝廷上的人才为己用;将莫琰调到京都戍卫队,是相信他会好好保护我;让我去南国,是因为其他的军队多多少少受大殿下的影响,于是只能利用藩王的力量;不肯接收我的爱,也是因为我是你在侄女吧?;就连你的亲女儿子鸢,你也是为我才把她嫁到那荒芜的地方吗?只因为她够聪明,所以你要拿她一辈子的幸福去赌一场:贺则会不会乖乖的伏在北方的土地上!
我只能说世事弄人啊!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我考虑啊,意!从我出生到我成长,你赌上你作为帝王的一切,慢慢的将这些东西一点一滴的教会我。可是,终究是高处不胜寒吧?还是你觉得我已经可以掌握一切了,所以不再愿意如此劳累下去呢?你就准备这样离开吗?独独留下我!
你比你的太子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
石公公领了人服侍我梳洗、换装。我看着这个老人,他到底经历了多少?
我隔着纱帐沐浴,纱帐外是睡去的君意和脸色复杂的石公公。水声哗哗,我扬起手臂:“石公公其实是前太子的人吧?”
石公公一愣,皱纹更深:“郡主真的好聪明!”
我拨弄着水:“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其实也不想伤害皇上吧?不然以他那么得人心的人,怎么可能让皇上这个一直处于他的控制之下的人一夕就得了天下呢?皇上也一定明白,这个天下是太子送给他的!好狠的太子啊!”哗哗的水声不知道是否掩盖了我最后的一句话。
我从巨大的木桶里站起来,脚踩在地面上,流下一地的水渍。有侍女过来给我穿衣,我只抬了手任她们摆弄。石公公的声音透着莫名的悲喜:“郡主长大了啊!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的声音仿佛冰天雪地一样寒冷:“但是,不管是谁,把皇上弄成这个样子,我都一定会要他的命!”
纱帐外石公公的目光温暖而慈爱:“郡主果然看出来了!”
我撩起帘子步出,眼波微转:“皇上是气急攻心——这是太医的原话!那么那个气他的人是谁呢?恐怕到了我的手上就不会好过了!就算皇上不跟他计较,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我的手一挥,纱曼在身后飘落。
皇上,恐怕真的不行了!
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坐在床边,头也不回的对石公公轻声吩咐到:“他们还是在门口等着吗?让他们回去吧!”
“恐怕不行,他们都不肯回去。”
“那就等着好了,皇上,恐怕也挨不了多久了!”我的声音低下来,心头难受,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想哭呢?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了啊。是想要享受我们之间难得的安静吗?意!
“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睡过了。皇上果然想你回来啊!”石公公的叹息让我心一酸。
安静的睡眼忽然睁开,他看着我,笑:“睡了很久了吗?”
“没有!才一小会儿。要再休息一下吗?”我尽量平静的回答。
“不了,我不想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他回头看了石公公一眼,石公公马上走到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把梳子。镶金的象牙梳,就像当初的成|人礼上那把一样。
他拿在手中,笑容幸福。他捏了捏我随意披散着的湿发:“能再为你梳一次发吗?”
瘦骨嶙峋的手握着洁白的象牙梳在我湿漉漉的黑发间穿梭,我伏在他的膝盖上,像个孩子。发垂落下来,盖住我的面。
他的声音如梦呓:“想要一直为你绾发啊。”
石公公递过帕子,他拿起来包住我的头,手无力的为我檫拭着。我闭着眼,享受着最后的温柔。为什么?为什么要一切都为了我?只是,你到底是为了你的太子哥哥还是我?而我却不敢问。
即使是为了别人吧,为什么要最后才肯给我这样痛彻心扉的温柔?还是,你给的温柔一直都在,可是,我却没能懂。
受伤害的那个,一直都是你,对吗?
君意的手指捻起我的头发,乌黑的发在他手里翻成一朵花。他端起一面铜镜放到我面前,脸上是得意的笑:“怎么样?”
我看着镜中那精致的飞云髻,身体一阵轻颤。张了张嘴,许久,才说出一个字:“好!”
他弯下腰来,揽我在怀,嘴唇冰凉颤抖着贴上我的额:“我可以吻你吗?离儿。”颤抖的尾音划过我的心,冲溃最后一道防线。
原来以为不爱,却成了心底无关乎爱的最深的依恋;原以为一直推开你的那个人,却一直用尽他所能将你留在他身边;原以为是他不懂你,到头来却是你不懂他——不懂他的苦,不懂他心里的伤,不懂他人后难言的寂寞!那金色雕龙的椅子,还要以多少人为祭?
我仰起头,将唇贴上他苍白开裂的唇。这是我的回答——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给你!无关乎爱情!
只是,是谁的泪吗?如此枯涩,滑落在我的唇舌之间。
然后,我感到怀里的那个身体慢慢的向后倒去,那片干燥的唇,离开我的。那唇轻轻颤动,勾出一个口型:“我——爱——你——”
而我,就那么紧紧抱着他的身体,无声无息,一动不动,仿佛他还在我身边。不,他是一直在我身边的。
是谁的手,拉扯我的身体?是谁,想要将他带离我的怀抱?不要!我不允许!
是石公公吗?开了门,大声喧念着什么。什么叫“不为帝则为后”?君意,这应该是你的意思吧?可是,我的心好空啊,你知道吗?那种空荡荡的,什么都填不满的感觉在身体里一圈一圈扩散,擂鼓一般,震得肺腑都疼了。
眼睛!我的眼睛!怎么这么干涩?怎么这么疼?我使劲的揉,使劲的揉,可是再怎么揉,那样的痛都还是比不过心里的痛啊!心如刀绞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不知道啊,永远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心被掏空原来是这么的可怕!可怕到我的身体都在颤抖。可是,我是不是很勇敢呢?我竟然没有哭呢!你看,一滴泪都没掉!
他贵为帝王,临死谁也不见,却只等一个千里之外的女子归来。矜贵若此,此生何憾。
可是,我恨你!我还是恨你!很恨很恨你!你竟然让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就为了看你在我的怀中闭上眼睛!
我猛的推开怀里的身体,那具身体一下子倒在地上。长发凌乱了一地,散成一朵颓败的花。
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我只站起来,头也不回,出了这寝宫。
我要你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
抬头望天,是蓝色的吗?好刺眼啊!我摇摇晃晃,茫然若失。
寝宫外跪着一地的人,我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有人问我:“皇上他……?”我静静点点头,随即哭声,宫人忙碌的走动声不绝于耳,但我置若罔闻。
我就那样安静的穿过所有的人往前殿走,一路上,很多人从我身边经过向寝宫奔去,无一不诧异的回头看我。他们一定诧异,为什么皇帝死了,皇帝最宠爱的凤仪郡主却一个人往前殿走。泪,都没有一滴。而我,只知道,我不能留在寝宫……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整个人也越来越没有力气,我扶着墙走了几步再也支持不住,顺着墙就滑坐在了地上。有人来扶我,我挥开了他的手,想努力再站起来,却又再度滑了下去。全身是如此的疲软,没有一丝力气,仿若是我刚刚经历生死关头。我轻轻的笑了,索性跪坐在地上,如若死的真的是我,那该多好……
遥远的天际,蓝天浮云流动,三千米红尘下的阳光刺痛我的眼,我伸出手想要触碰。君意,天之子的你会在那一方看着我吗?我看着那片明朗,许久许久,终是不情愿的相信,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泪,无声的夺眶而出,一滴滴的滴在通往前殿走廊的大理石地板上,到最后如同断了的线,我亦已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这样很失态,但是,君意走了,他赐封的凤仪郡主还要为谁谨守礼仪?
恍惚里,似乎很多人走近想扶我想慰问我,有宫女有太监也有官员吧?但是,好象有一个人遣走了他们所有人,然后一直守在我身边。我看不清他是谁,我也不关心。我的这颗心已经空了啊!
声音已经消逝,只有泪水不肯停下来。我抓住心口,可是,还是好痛好痛;我使劲的揪着心口,可是,依旧好痛好痛。
谁?低下身来?谁?为我拭泪?我下意识的闪了开,随即听见一声低沉熟悉的身音:“小七……”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
意识终于渐渐汇聚,目光开始点点集合到面前这个人的身上、脸上——“琰!”我扑到他怀里。他一愣,将我紧紧搂住,几乎让我以为:我会就这么窒息在他怀里!
“你知道吗?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有个我爱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人,一个爱了我那么那么多年我却不知道的人……就那样死在了我的怀里,我甚至看着他闭上眼睛都不敢开口再喊他,我怕开口得不到回应,我怕从此以后真的就再也看不见听不到感觉不到他了,我害怕……”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惊恐的拉住他的手挣扎着说着我能够想到的一切。
只是,我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暴怒着推开我,吼到:“那你又知不知道,看着你在我怀里哭着怀念另外的男人,对我又是多么残忍!”
长久的静谧后,我听到他苦涩的声音:“你最爱的,果然还是他吗?”
正文第44章爱若瀚海
“残忍?……爱?……”我呆呆的看着他,只有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就算只有一点点,也不愿意放开。不再是个孩子了啊,他!原来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