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织锦考上了上海财经大学,大二时和马小龙恋爱,被爸爸知道后,她遭到被断绝生活费的惩罚。好在妈妈和哥哥时常偷偷寄钱给她。尤其是罗锦程,给起钱来那叫一个大方,织锦生活得反倒比从爸爸手里拿生活费时舒服多了。最新款的手机,数不清的漂亮衣服,愣是让织锦活得像被宠坏的公主。马小龙一度习惯不了这样奢侈的r子,提醒织锦,让罗锦程少寄点儿钱。
织锦就笑,“你跟我哥说吧。”
马小龙当然没说。不知为什么,一看见罗锦程,他就会心里发虚,莫名其妙地发虚。
织锦和罗锦程通电话时,调侃着转达了马小龙的话。罗锦程嗤之以鼻地说:“他懂什么?女孩子就要富养!”
大三那年,她和马小龙在街上遇见过何春生。当时,她拉着马小龙的手,非常大方地介绍给何春生说:“我男朋友马小龙。”
那时的何春生已经在商场实习了,做收银员。他的大眼睛垂得很低,表情很尴尬,像个遭了欺负的小男孩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织锦就更是得意了,往马小龙胸前又靠近了一点儿,说:“我们大学毕业后就结婚。春生,你一定会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何春生低低地说:“会的会的。”织锦笑着说:“好,到时候我给你寄请柬。”又对马小龙说,“何春生是我们家邻居。”说完,再对何春生说,“我们走了啊,拜拜。”何春声的那声“再见”,说得很低,低到缩在喉咙里根本就没说出口。织锦和马小龙牵着手一荡一荡地走了,要拐过一个街角时,织锦回头看了一眼,见何春生还站在原地,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背影。她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一声又一声,那感觉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一晃就是几年过去,织锦读完了大学又读研究生,毕业后回青岛,进了一家跨国公司,事业上倒很是顺利,两年下来,就做到了财务总监,顺风顺水地升职加薪。可是,她和马小龙的恋爱并不顺畅。织锦这边有爸爸拦着,马小龙那边有母亲挡着,一直磕磕绊绊,只见风雨不见y光。
更要命的是,何春生似乎很是痴情地信守着父母当年的承诺,一直没恋爱,很耐心地等着织锦嫁过来。这让织锦的父母每每见了何家母子总是抬不起头,就像欠了好大一笔债,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
门第第二章(1)
爸爸还是被抢救过来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罗锦程被叫到医生办公室去签收了病危通知书。
爸爸仿佛感觉到了时r无多,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织锦叫进了病房,什么也没说,用他苍老无力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织锦的手,用带着温暖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织锦强颜欢笑,故意顽皮地说:“爸爸,你又把我们吓唬了一次。”
爸爸笑了一下,突然颤巍巍地叫了她的名字:“织锦……”
织锦看着爸爸。
“织锦,爸爸以后不吓唬你们了。”
织锦知道他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忙说:“爸爸,我们都习惯了,你就继续吓我们吧,我们喜欢呢。”
爸爸疲惫地笑了笑,“织锦,爸爸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爸爸求你一次,不然,爸爸在天堂碰见你何叔叔的话,没脸和他打招呼。”
织锦就明白了,这是爸爸在临终前跟她要一个最后的态度,希望她答应嫁给何春生。她呆呆地看着垂危的爸爸,悲伤和崩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啊,从二十一岁开始,她和马小龙恋爱,一晃就是七年。爸爸的阻拦不是问题,就算他不同意也没用,大不了自己私底下和马小龙登记结婚就是。可马小龙的母亲这一关过不了。他母亲说过无数次,只要马小龙敢和织锦结婚,她就敢去跳海。
织锦至今都不知道马小龙的母亲究竟是为什么看不上她。她问过马小龙,他也茫然得很,说问过,母亲就是不说。只要一提到织锦,她的脸马上就跟在冰天雪地里放了几天几夜的钢板一样,又冷又硬。
织锦知道是时候了,哪怕是为了父亲,她也得跟马小龙有个了断。必须!
她决定去找马小龙的母亲,最后一次问她究竟为什么不同意她和马小龙的婚事。
她发动罗锦程刚给她换的新车,直奔马家而去。
织锦没提前告诉马小龙,快到他家时,才给马小龙发了条短信:“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我们七年的爱情长征将在今天看到结局。”
发完短信,她知道马小龙肯定会打来电话阻拦她,索x关了手机。
杭州路路况不好,车一跑上去就像个跌跌撞撞的醉汉。路南是条长满了乱草的臭水沟,夏天一到就成了蚊虫们的乐园,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生活废水和工业废水相互纠缠的臭味。周边居民的意见大得不得了。几年前,区政府在臭水沟上浇了盖子,盖子上又建了一排两层小楼。后来,它们纷纷成了饭店、旅社、公司办公楼,几年下来,也不见哪家红火起来,倒是破窗烂门渐渐多了起来。
马小龙家就在这排二层小楼对面的一栋老楼里,五冬六夏的,楼下总有赋闲的男男女女们聚成一堆打“勾机”——青岛人发明的一种扑克牌玩法,六人一局,三人一组对决,大牌压小牌,谁先甩光牌谁是赢家。
对冒着酷暑、严寒在街上玩牌的人,马小龙深恶痛绝,认为他们败坏了四方人的形象。他一度想搬离口碑不佳的四方,母亲不g,说习惯了四方,r子嘛,就该这味儿。其实,她与四邻从不打j道。
在马小龙的印象里,从小到大,母亲总是牵着他的手,目不斜视地穿过众人,骄傲而挺拔。可是,骄傲而挺拔的母亲经常在夜里哭,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姓马,估计是他的父亲。他问过母亲,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父亲,他却没有?
母亲说他父亲死了。他不信,哭,闹,一定要去看父亲,因为小朋友们欺负他时骂他是没父亲的野孩子。
门第第二章(2)
母亲就领着他去了郊区的一个小山包,指着一堆土说:“你爸爸就在这里。”
那时的马小龙不懂,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走在路上,坐在家里,而他的爸爸却住在土地下。
母亲说,为了他们母子两个,他的父亲死了。母亲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很直,眼泪像春天的小溪水,不停地往下流。
从那以后,马小龙再也不向母亲要父亲了,他怕母亲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好像要把身体流g了一样。
织锦停了车,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虽然她来之前气势汹汹,但到了这里,心却突然虚弱起来,像得了场重病,还没好利落。
她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觉得身体好像有了重量,不再那么轻飘了。已经几年没来这里了,一进楼道,莫名的压抑感一层一层地涌上心来。
楼梯很g净,她走得很慢。这个时候,马小龙应该正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他在高科园上班,即使一路畅通不塞车,要赶回来也得四十分钟。
织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按门铃。之后,脑袋就开始混乱,她无法推断乖戾的马小龙母亲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只是想,这一次即使死也要死得气焰高涨,她忍了七年,不想也不能再忍了。
马小龙的母亲并没给她开门。她从猫眼里看见了满脸冰霜的织锦,冷冷地说:“马小龙不在家。”
织锦强忍怒气,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找马小龙,我要和你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说着,马小龙母亲就把防盗门里的木门砰地合上了。
织锦就傻了。她想过千万种场面,唯独没想到是这一种,竟然连个争吵的机会都不给。织锦觉得肺要炸掉了,恨恨地看着冰冷的、结实的防盗门,又去按门铃。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门却泰然自若地关着。织锦火了,踢了几下门。对门的邻居探出头来,很警觉地看着织锦。
马小龙就是这时回来的。
他气喘吁吁地往楼上跑,见织锦站在门口,长长地吁了口气,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
他拉起织锦就往楼下走。织锦甩开他,“我要和你妈谈谈。”
马小龙抹了一把汗,又看了看探着脑袋的邻居,低声说:“改天吧。”
织锦怔怔地瞪着他,眼泪慢慢流出来,“不行,必须今天!”
马小龙拖长了嗓音:“织锦……”
织锦知道这声呼唤里有央求,可是她也央求过他,都央求了七年了,有什么用?如果她和马小龙的妈妈是敌对状态,那么裁判就是马小龙。这个口口声声爱她的马小龙竟从没让她赢过一次。她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望眼神直直地看着他,“马小龙,我必须去你家,必须和你妈谈谈!”
马小龙侧脸看了看邻居,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的问题早就解决了。
织锦昂着头,也斜眼看着探出脑袋的邻居,“我和马小龙谈了七年恋爱了,他妈不让他和我结婚,现在我要和他妈谈谈,他妈不让我进去。”
邻居尴尬地红着脸,缩进头去,关上了门。织锦抱着胳膊,看着马小龙,“我爸爸病危了。”
马小龙低着头,没说话。
“我爸爸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履行他二十八年前的承诺,嫁给何春生。”
马小龙伸手来拉她。
织锦一闪,躲过去了,不管不顾地倚在满是灰尘的墙上,“我爸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他求我了。”
马小龙不说话,他挥手赶走一只从面前飞过的苍蝇。
门第第二章(3)
织锦笑了一下,“马小龙,今天你给我一句准话,我们到底能不能结婚?”
马小龙斩钉截铁地说:“能!”
“什么时候?”织锦用眼斜着他,嘴角上挂着悲凉的冷笑。
马小龙就哑了,gg地张着嘴巴,“织锦……”
织锦把头往旁边偏了一下,“等你妈死了我们再结婚?如果我活不过她呢?”
马小龙怔怔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再努力一下。”
“你都努力了七年了,你妈会自杀的!”织锦歪着头看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掉出来。
马小龙跺了一下脚,“织锦,你知道我爱你,你让我怎么办?难道你让我去死?”
织锦斜睨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让你那个变态的妈去死!”
说完,她就径直下楼去了,头也不回。她的心很冷,冷得像冰窖。她知道,她和马小龙之间结束了,彻底地。
那句恶毒的话,她忍了多年,终于说了出来。
她走在街上,觉得心突然地空了,像山d一样的空,还有y冷的风,在呼呼地奔跑着。
织锦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她出奇的安静,不知做点儿什么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这不是个梦。
织锦在车里坐了十分钟,马小龙到底没追下楼来。织锦知道,他以后也不会追来了。她让他看见了那些她蓄积在内心深处的藏而不露的恶毒——对他母亲的。
织锦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院。此刻,她的爸爸正在重症病房里坚持着最后一点儿力气,为了等她给一个回答而迟迟不肯合眼。她坐在病房外的花墙上,想打电话问问哥哥罗锦程,父亲怎么样了。刚拿出手机,就听见有个n声n气的声音喊“姑姑”。
织锦抬头,是柳如意,她正领着兜兜往医院来,另一只手里还拎了个饭盒。
织锦忙往脸上堆了些笑意,她不想让柳如意看出自己刚哭过。这个女人好奇心太重,嘴也够碎。
织锦站起来,抱起兜兜,往他脸上贴了贴。
柳如意跟在身后,“怎么不进去?”
织锦笑了笑,“外面空气新鲜些。”
面对柳如意时她总觉得别扭。首先是在称呼上。叫小柳或是如意吧,显得有点儿不够尊重;叫她嫂子吧,罗锦程已经和她离婚了;叫她姐姐吧,又太亲昵,像故意要讨好她似的。
长这么大,织锦从没有讨好别人的习惯,对于无法让她从骨子里有敬意和亲昵感的柳如意,她就更不愿意讨好了,最多也就是客套而已。她觉得柳如意对罗锦程的爱情,已经不能用“痴情”这个词了,只能说是犯贱。当初,为了罗锦程结婚,柳如意寻死觅活。在父母的威下,罗锦程遂了她的愿,可一结完婚,罗锦程就不着家了,好像把她娶回来就算完成任务似的,跑出去和他的相好金子双宿双栖去了。
看着柳如意一个人在家里凄惶的样子,善良的父母很内疚,觉得自己没管好罗锦程,所以,对柳如意比对织锦还要好。织锦知道,这是老人心怀内疚的客气。一开始,柳如意可不这么认为,以为算她好运。罗锦程虽然蜜月都没过完就找不到影子了,但就那么半个月的时间,柳如意竟然怀了孕。医院的规定是不能鉴定x别的,母亲就托医院的老同事悄悄给她做了个b超,知道了她怀的是个男孩儿。
柳如意便有了母以子贵的神气劲儿,整天活像只刚下完蛋的老母j,耀武扬威得很。直到她知道了罗锦程和金子混到一起,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去闹过一回,罗锦程不领情,竟然硬着一颗比豺狼还狠的心,让她把怀了六个月的孩子打掉,柳如意这才泄了气。书包网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第二章(4)
从柳如意怀孕到孩子出生,罗锦程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一趟,连柳如意的屋都不进。柳如意绝望透了,发着狠要把他的种从肚子里弄出去,一个人跑到医院去引产。可一上了手术台,她又害怕了,唯恐公公婆婆一旦知道她引产了,会冲罗锦程发脾气。罗锦程这人浑是浑了点儿,但还算孝顺,即便一万个不愿意,父母的话到底还是会听一些的。到时候公公婆婆冲他一发脾气,他不劈了她才怪呢。
最终,她还是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了。原本指望生完孩子后罗锦程能收收心,谁知他压根儿就像没当爹一样,照样不着家,照样和金子厮混。她一咬牙,就和罗锦程离了婚,在兜兜半岁的时候。
孩子,她是死活不会留给罗家的。孩子就是她的秤砣,可以增加她在罗家二老心目中的分量,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扔出去砸一下罗锦程的良心。
在钱方面,罗锦程从不亏待她,因为他不缺钱。即便是离婚后,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那阵子,罗锦程也会按时让织锦帮他把钱送过去。
每每看到罗锦程让织锦给她钱,娘家妈就会没完没了地骂她,说她犯贱,好端端地闹什么离婚,把娘家搅得j犬不宁。确实是的,娘家就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没有厅。因为她回了娘家,哥哥两口子还得和五岁的侄子挤一个屋。父母老两口的那间屋子,放下一张四尺宽的床,再放个老式大衣柜,人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去。
娘家嫂子也指桑骂槐地说风凉话,说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姑姑,手里攥了那么多钱,也不见给侄子买点儿东西。其实柳如意给侄子买了不少东西,但嫂子的嘴还是闲不着,今天是她同事的孩子的姑姑给孩子买自行车了,明天是她朋友的孩子的姨妈给孩子买钢琴了。柳如意知道,哪怕她把整座青岛都买给侄子,嫂子还是会唠叨。谁让她寄人篱下呢?她索x也就不买了。
嫂子的脸s就更难看了,像泼了墨的冰,摔摔打打地说:“真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又不是手里没钱,g吗非要挤在娘家……”
柳如意听得难受,知道嫂子惦记着她手里的那几个钱。因为嫂子下岗了,在一家快餐店打工,一月挣不了几个钱。哥哥呢,是国棉厂的老工人了,工资低得可怜。嫂子一门心思想开间小门面,就是没本钱。
柳如意知道,钱一拿出去,就是r包子打了狗,她当然不g。她今天是有钱,谁知道明天呢?哪天罗锦程不高兴了,或是罗锦程又娶老婆了,谁管她娘儿俩?就她在食品公司开的那一点儿工资,再租套一居室的小房,剩下的也就刚够糊嘴的。她敢不省着点儿花吗?
柳如意自觉地让父亲把北面的小y台收拾了出来,放上一张单人席梦思床垫,就算她和兜兜的卧室了。把腾出来的房间给小侄子做卧室兼客厅,嫂子的骂才消停了点儿。
直到织锦爸爸想孙子,过来看兜兜,一见娘儿俩蜷缩在北间的小y台上,织锦爸爸登时眼睛就红了,抱起孙子,拽起柳如意说:“小柳,你跟我回去。我不管你和锦程是离婚了还是成仇家了,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们罗家的闺女。”
那天,柳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