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进入坊间时,冉颜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但正晕乎乎的,耳朵里面有些耳鸣,便不确定的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
“献梁夫人?”
刚刚驱马向前走了几步,旁边的护卫道,“夫人,好像有人叫您。”
冉颜停下马,护卫正准备寻人,却见旁边树丛里动了动,有十余个护卫立刻驱马挡在她前面。
片刻,树丛里钻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他抬头看了看冉颜,猛然跪倒在地,哭道,“果然是献梁夫人!小的是刘舍人的仆从,方才去了侯府才听闻您和侯爷都不在,还以为天要亡我们阿郎。”
方才还说到刘品让,现在人居然就来了!这让冉颜有些戒心,也稍微清醒了几分,问道,“刘舍人出了什么事?”
“夫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护卫提醒道。
冉颜也是一时着急,转看四周,果然有不少人注意这里,冉颜吩咐一名护卫,“载着他,走在前面。”
“献梁夫人,有人追杀我。”那仆从连忙道。
冉颜微微皱眉,对护卫道,“小心戒备。”
那仆从被护卫拎上马,依照冉颜的吩咐走在队伍的前面。
还有不到一里路便能进入坊间,还有这么多护卫,应该不会有事。冉颜让自己镇定下来,加快速度往城内去。
“没有人跟踪吧?”冉颜问身边的护卫。
“没有!”护卫答道。
已经能看见街坊建筑了,冉颜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有一群士子打扮的人从旁经过,与此同时,刘品让的仆从惊恐突然惊恐的大喝一声,“是追杀我的人!”
护卫都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边经过的士子,那群人显然也愣住了,所有人都显得很迷茫。还有人怒道,“莫要开这种玩笑!我等乃是国子监生徒!”
冉颜心里一跳,抬头往前面的阁楼上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便见三支羽箭往这边射过来,不由大喝一声,“在城楼上!”
已经有许多护卫早就发现了那些人,但退已经来不及,只能立刻拔刀迎箭。十余护卫挡在冉颜前面,掩护她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三箭已至,侍卫挥剑阻挡。但是这箭并非是弓箭,而是从弩中射出,其威力不可小觑。三支箭被堪堪斩断,残箭还带余力,插入那群士子脚前的泥土里。
那群士子一见如此情况,惊呼一声立刻四处奔散,但慌乱之下难免互相碰撞,倒下一人立刻便绊倒一片,一时间惊恐的呼喊四起,不大的林荫道口乱作一团。
冉颜微微俯身。牵动缰绳随着慢慢后退。这样一来,就算有箭射过来也不会伤到她,但那些人的目标明显是刘品让的仆从,便道,“保护好那仆从!”
“是!”护卫领命。
“夫人坐稳!”护卫眼看这个距离已经相对安全,立刻甩马鞭抽冉颜的坐骑。
马匹陡然加速,转眼间便窜出去几十丈,冉颜晃了一下很快便稳住了。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那仆从未曾被伤到,护卫正在保护他撤退,但是士子乱作一团,滚在地上,马匹不能前行。
这样下去,就是活靶子!冉颜心中一急大喊了一句,“下马躲避!”
那群护卫陡然反应过来,立刻下马往旁边的树林里跑。
冉颜刚准备转回头,又看见阁楼上射来几支羽箭,她的位置应该是安全无虞的,只是那仆从就难说了。
危急之下,冉颜也顾不得许多,只能顾好自己了!她一甩马鞭,“驾!”
十几个护卫紧紧跟随。
那边阁楼上仿佛又加了许多弓弩,箭雨朝地上的护卫和士子席来。虽则所有的箭的方向都是瞄准护卫和侍从那边,但大面积的射,免不了要误伤。冉颜只听见身后惨叫声不断传来,她皱起眉头,一勒马缰,让马渐渐停了下来。冉颜从两侧看了一下,吩咐道,“你们从侧面入林子,避过阁楼的视线,杀到楼上去,我看他们也只有不到十张弓弩。”
冉颜的眼力极好,那阁楼上的弓弩,有六七张是连发弩,其余是弓。
“可是夫人,属下等答应郎君寸步不离的保护夫人!”护卫迟疑道。
冉颜抬起马鞭指着地上受伤的士子,“难道看着他们死吗?”
她明明就还有实力相救,就算她再狠心一点,再冷血一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无辜惨死。她冷冷道,“还不快去,他们目标不是我,留下两个人保护足够了!”
“是!”众护卫齐声答道。他们也是血性的汉子,长安的士子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杀,他们却只顾逃跑,不出手相救,这传出去不定要让人怎么戳脊梁骨。
冉颜环顾四周,这里是曲江与城内往来的要道,因天气炎热,出门游玩的人不多,这又正是过午一个多时辰,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因此路上行人不多,有几个也都被吓跑,估计会去报官。
府衙应该很快便会来人。
冉颜皱眉看着阁楼之上,这群人,实在太胆大妄为了,光天化日,在人群来往的要道便胆敢伏杀!
李承乾……当真要疯了吗。
真的是他?就算要杀人灭口,他弄这么大阵仗,不也是暴露了吗?
第407章连环毒计
十余名护卫从两侧的林子里穿过,迅速逼近阁楼。
阁内的人也发现了护卫,顿时有些慌乱,射出的箭也散了,似乎在准备逃离。一名护卫护着刘品让的仆从匆匆向这边逃过来。其余护卫忙着去救那些国子监的生徒。
冉颜收回目光,看着一瘸一拐渐渐靠近的两个人,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树荫底下,孙振跪坐在席上,手指轻轻摩擦着布料上纹路,他说:听说献梁夫人与东宫一位新调任的刘舍人相熟?
今日我才得知,刘舍人已经失踪多日了。
献梁夫人可知道他身边有什么人吗仆婢之类也可。
倘若不曾遇上这件事情,冉颜只会当做孙振是为案件奔波,然而才隔了两刻便遭袭,再回想起来,却句句是刺探,句句是圈套。
这一切,原来只是个连环计!刺杀张玄素,引萧颂入毂。其中还有很多关键想不通,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孙振……他明明是那么正直的官员!刘青松也与他似乎很相熟的样子,刘青松虽然个不着调的人,但也颇有识人之能,怎么会看不出他表里不一?
多半孙振本就是个老实人,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被迫”或“被利诱”做出这种事情。
只有这种人最能瞒得过萧颂……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从脑海中闪过,冉颜突然指着刘品让那仆从,冷声道,“杀了他!”
正扶着他的护卫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禁微微一怔。
“马上杀了他!”冉颜厉声道。
护卫反应过来时,旁边的“仆从”已经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猛的向他腹部刺去。
护在冉颜旁边的护卫立刻拔刀护住冉颜,却不敢离开她半步。
“啊!”那护卫一时不察,轻易的被仆从得手一刀刺入腹部,鲜血霎时间涌了出来。
冉颜心头微惊,护卫们都是穿了铠甲的,这人居然看也不看的便从侧面的缝隙刺中他显然个很有经验的杀手!
皇城脚下,冉颜带的近身护卫都只是带刀剑,根本没有远程攻击的武器,他们也不敢轻易离开冉颜,只得冲那边还在救治的生徒的护卫大吼一声,“保护夫人!”
众护卫一听,立刻持刀跑了过来。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管袖箭,一抬手便发动了机关,三支箭带着撕裂空气的破风之声如闪电一般的逼近冉颜。
这种箭短小的还没有指头长,护卫没有把握用刀剑击落,他一咬牙,飞身一扑,想替冉颜挡箭。
冉颜此时心中冷然,连中暑的感觉都生生被逼退了几分脑子无比清醒,看见护卫扑过来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当下顺势便将他一拽两人从马上掉落下来,那三支短箭堪堪擦着冉颜的大腿射过去。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那刺客,另外一名护卫也管不了许多,直接策马冲上去。
那杀手一见一击未得手,紧接着射出第二次。依旧是三支连发,但因两边护卫都已经杀近跟前,他这次失了准头。
冉颜眼见这边刺客绑着袖箭的手被击落,冉颜急急对护着她护卫道,“快走,去搬救兵夫君肯能有危险。”
“夫人,去哪里搬救兵?府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动用了!”护卫道。
府里的侍卫和她的私人暗卫都不能乱动,家里面还有三个小的呢,他们太年幼,经不起什么变故……但萧颂也不能有事啊!
之前看孙振的样子,是交代人调兵过去搜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对萧颂下杀手?
眼下这情形,颇有种兵荒马乱的样子,难道太子要兵变?莫说这样合不合时机,即便他要兵变,对付她和萧颂做什么?
护卫见她出神,不禁再次问道,“夫人?去哪里调兵?”
是啊,去哪里调兵?大唐的军队又岂是随口能调动的?
“老宅!”冉颜猛然想到,她不是还有公主嫂子的吗?公主身边的护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再加上老宅里还留有原本宋国公在时留下的护卫,应该有不少人可以用。
“是!”护卫领命,招来另外两人保护冉颜,便立刻翻身上马。
冉颜转头吩咐另外一名护卫,“进城去打听一下,各个守备军是否有异动。”
“是!”
又一名护卫领命而去。
阁楼那边的交战已经停手,十余名护卫赶过来。而这边的刺客一见逃跑无望,在交手间服毒自尽。
府衙的人匆匆赶到,一见现场的情形,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令人抬受伤的生徒们入城就医。
冉颜稍微松了口气,既然府衙的人还能赶来,说明应该还不至于兵变这么严重。但……萧颂依旧很危险,万一孙振在寻的时候趁乱对萧颂动手,到时候再来一个推脱责任,说是被杀手所杀……
这由不得冉颜不多想,就像方才这样混乱的场面,倘若有内j真的射了她一箭,谁能说清究竟是不是在伏击中被伤?
“护卫中有多少死伤?”冉颜问道。
“回禀夫人,七个受箭伤,未有死亡。”一名护卫的领头答道。
冉颜放眼看过去,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他们说的受伤大约是指重伤到不能行动。
“七人留下,虽府衙之人回去疗伤,并协助调查,其余人跟我走。”冉颜一刻也等不下去,她不敢想像,如果萧颂真的出事,她以后的日子会怎样。
冉颜吩咐两个人留下,等待从老宅里搬来的救兵,让他们还是去张玄素遭袭的那个阁楼会和。
发生这件事情,让冉颜忽然觉得,人,真是是虚假不可信!
就如前世,她身边那个助理,斯文有礼,谦虚好学,然而就是那么一个人,却是个杀人狂!又譬如何寺正,一副正直热心的模样,转脸便能捅你一刀,更如孙振,冉颜对他并非很熟,只见过几面,但不指从一人口中得知此人秉性刚直,断案的水平不下于萧颂,可如今却也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欲图她性命。
敌在暗,实在防不胜防。
冉颜一路疾驰到来处,那里还守着不少人,冉颜下马匆匆走了过去,随便抓了个人便问道,“可见了萧侍郎?”
那人看了冉颜一眼,认出她是萧颂的夫人,便一拱手道,“萧侍郎与孙少卿去抓疑犯了。”
第408章没有一个活的
冉颜心脏一紧,追问道,“他们去哪里缉凶?”
那侍卫迟疑一下,拱手道,“请献梁夫人见谅,此是公务,属下不敢乱说。”
冉颜闻言知道再逼问也没有用,便立刻上马,带护卫一起往南面酒楼林立的地方去寻。
经过中午烈日的暴晒,曲江畔犹如蒸笼一般,热气中混合着浓郁的草木气息,令人喘不开气。冉颜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太阳渐渐西坠,所有侍卫看冉颜的目光都万分的崇敬,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半个时辰就像是从水里刚刚拎出来一般,连他们都快要支持不住,冉颜却生生挨到了现在。
冉颜看着众人已经疲态尽显,便让他们在一家小酒肆里喝了放盐的水,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
眼蘑暮色降临,队正提醒道,“夫人,暮色已至,再不回去坊门便关闭了。”
冉颜皱眉,他们寻了两个时辰有余,却只在路人那里打听到一次行踪,还是在林子那边。她思虑片刻问道,“老宅的人来了吗?”
“来了,因怕惊动府衙,所以分批来的。一共有两百四十人,分三批,第一批一百人,约莫还有半刻将至。”队正答道。
“找,一定要找到侯爷,确认他安然无恙再离开。”冉颜不容置疑的道。
萧颂的观察力很敏锐,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所以一般想要对他下手也很不容易。但他一共四十护卫,给冉颜拨了三十,身边就只有十个人,如果孙振当真下了杀心,应该有机会能得手。
冉颜相信,萧颂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掣肘,可万一他身边的人力量单薄,就等着有人救急,而她却错过机会,那她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队正拱手答道,“是!”
“等候老宅的人过来,一起入林寻找。”冉颜下了马,找了一间茶楼,找些凉水缓解自己的中暑症状。
坐了一会儿,老宅的护卫便至,冉颜令二十人在各个酒楼查探,一旦发现情况,如非危急关头,不要轻举妄动,立刻派人来通知他们。
近百人带了火把入林。天色尚还有些光亮,趁着这个时候,众人先寻起了地上的痕迹。草木葱茏,如果有很多人穿过,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从被袭开始,队正就有注意冉颜,她的冷静和忍耐力连他都自叹弗如,所以冉颜决定要跟着一起找人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阻止。
冉颜压下心头的烦躁,大部分时候都是她依靠萧颂,但她本身也不是没依靠就寸步难行的人。
“夫人!找到踪迹了!”护卫道。
冉颜道,“先派几个在前面探路,我们随后。”
天色越来越暗,林子中生长的很茂盛,零碎漏进来的月光根本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在前面的人都点了火把。
草丛中的虫落落如雨,众人都尽量的将动作放轻。好在曲江是被圈在长安城内供人游玩的地方,一直以来也未曾发现过猛兽,所以不用担忧猛兽袭击。
这样沉默着约莫走了两刻,前面探路的人忽然折回来,压低声音回禀道,“夫人,队正,前面有建筑,是几家酒楼。不过脚步很乱,几乎每一家酒楼的后门都有脚印。”
唐朝人爱酒,所以曲江这种供消遣玩乐的地方,附近酒楼林立,密集的地方更是一家挨着一家,却不会没有生意做。
“我去看看。”冉颜驱马往前,队正挥手令二三十人跟着。
快靠近的时候,冉颜下马徒步走近,毕竟马匹不是人,万一不合时宜的打个响鼻被发觉怎么办。
前面十余丈的地方,有三家酒楼,每一家相隔十几丈,丝竹喧闹声站在这里也听的一清二楚,而地上果然如护卫所说,脚步十分杂乱,每个酒楼的后门,都有脚步通过去。
冉颜蹲在地上,就着月光仔细观察地上的脚印。其实有细微的差别,重叠的脚印,冉颜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拿个先踩上去,哪个是后踩上去,根据这个,可以判断出他们最后进入哪一家酒肆。
向前查探了几丈远,再观察三家酒楼的气氛,冉颜断定三司的人最终进入的是最右边那家。
“召集人,令人去将剩下赶到的老宅人也带过来。”冉颜吩咐道,顿了一下转向队正,“给我找身男装。”
“好!”队正应声。
这在林子里,去哪儿找男装?队正只好去队伍里抓了一个眷起来最弱小的人,令他把外衣脱掉。
“夫人,条件有限,只能找了穿过的衣物……”队正双手碰上衣物,本以为冉颜会嫌弃,谁知他话还未说完,冉颜便一把抓过衣物,闪身进一棵两人合抱的树后。
片刻之后,冉颜一袭黑衣走了出来。发髻也散开,秀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冉颜平时都有修剪头发,不会把它们留到和一般唐朝女人那么长,因此能够轻易的做成简单发髻。
冉颜沉吟一下,道,“先找两三个人绕到正门,充作酒客去看看酒楼的情况。”
队正看了一下,祖宅过来的人中,衣着看起来并不扎眼,便指了两个去查探。
冉颜站在林子口,夜风稍微带来了一丝凉意,心头的烦躁与紧张也渐渐趋于平静。每一次,真正要面临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怕过,也未退缩过。就如亲手解剖秦云林的尸体,她握刀子的手稳的如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也再没有走出过噩梦。
冉颜盯酒楼中的光亮,右手微微握起。今天下午才握了他的手啊……如今就出了这个变故,但愿一切安好吧。
隔了两盏茶,从那酒楼的阁楼上隐隐传来护卫的声音,“队正,酒楼里没有一个活的。”
没有一个活的……就是全都是死的了?
冉颜的心猛地狂跳两下,她努力保持的平静顷刻间崩塌,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便冲了出去。
队正立刻令人跟着跑出去,到了后门,一名护卫踢腿便踹后门,他用力过猛,可后门根本没有栓,整个人栽了进去。
二十名护卫前面开路,冉颜急匆匆的走了进去,院子里有几滩血,却没有尸体。
冉颜将整座酒楼其他地方都查看完,均未发现尸体,便顺着楼梯登上阁楼。
才走了几步,她便缓了下来。
不对!那两名护卫喊过之后,为何再也没有动静了?冉颜悄悄向后退,并抬手示意护卫也一并向后。
众人不知缘由,但见她神色凝重,便也屏息撤退。
待他们走到院子里,阁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