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地擦擦衣上的泥,查士不以为意地挤眼,语中透着担心:“本来是坐娇来的,可我听说你姐姐来了,怕她对你不利,就抢了门口的马。没想这马认生,在林子里就把我摔了下来。”
“真是难为你了。”看他一身的泥就知道后来是跑过来地,一下雨林子里便到处坑洼,也不知他后来又跌了多少跤,霜若心里感动,连忙邀他进屋,“到里面擦把脸,我这儿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送杯暖茶给你压压惊了。”
“怎么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有没有为难你?”查士边走边担心地问,别院空旷得很,远水解不了近渴,出了事儿再叫人就来不及了。
霜若指指不远处地窗子,里面有两个宫女正朝他们看过来:“她们都是公主的心腹,一直看顾着我。这一点羽若也知道,断不会傻得在她们面前轻举妄动。”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查士为了避嫌,是不会在蓉儿不在的时候过来的,“今儿不是约好的日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地?”
查士忽然停了步子,看着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说出了
你和顾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次见你们地时候就儿,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剑拔弩张的样子。”
“你都听说什么了?”霜若故作无事地摆摆手,内心里不大希望查士搅入她与顾良玉地恩怨,“我们之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下一瞬,查士环视四周,知道没人能听见他们谈话时,以极低地声音问道:“霜,顾兄是不是曾经喜欢过你?再或者,你是不是曾经对他动过情?”
霜若看着他,目中流光纷舞,仿若经历了春夏,来到了寒冬:“我曾经很欣赏他的才情,但若说动情还谈不上,我和他之间只有一次不成功的利用。”
“答案究竟是什么,你心里清楚。”查士别开眼,目光悠远,不再深究,“不过我知道,顾兄是对你动过情的,要不他也不会在见过你之后夜夜买醉。”
对顾良玉动情与否,或许是有的,只是当初她不敢证实。可就算当日证实了,她也一样会选择永gt;:顾良玉这个性情不定的人将带给她什么,她从来都猜不透。
“他夜夜买醉有很多的理由,比方以前自诩清高的他,现在却四处搜罗民脂民膏。比方他自诩为光明正大的文人雅士,却背地里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他这个样子,说不定是连他自己都看不过眼了。”霜若语带冷意,今日查士既然来找她,想已知道了不少顾良玉和羽若的事儿。
“他亲口告诉我,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霜,既然人会变坏也会变好,那何不给他个机会,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地方。”查士淡定地道,再这样下去,这两人都只会越陷越深。
“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了,不过我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他不逼我,我也不打算跟他计较。查士,以后关于他的事,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霜若无奈地牵动嘴角,转过身去望着远处。
之前顾良玉这个名字也曾无数次地在她眼前晃动,恨和追缅再无他意。可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从查士口中说出时就不同了。他说得那么笃定,让人不得不信。
霜若不敢深想,只把方才的和解之意当作不再纠缠于那桩丑事的允诺。有些事儿既然说不清楚,那就一辈子都不要再提起得好。
查士摇摇头,深知不能迫她太紧,只上前塞了一个纸包给她:“这里有十万两银票,我知道你用钱的地方多,别跟我推辞。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进去坐了。”
他又如来时那般走了,徒留霜若站在屋檐下,她望着查士慢慢远去的背影,竟不知如何挽留。也许是他关于顾良玉的话,唤起了她心底的不安,她曾经对顾良玉有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被在不觉中翻了出来。
查士说的没错,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顾良玉是动过情的。幼时在凌云寺的那一眼,永gt;:|宫,一直和蓉儿住在一起并不常见他,于是那最初的印象便不断在她眼前出现。渐渐地,永gt;|是因为他的才情风骨,也是因为他的一言一行总能带给她另一番念想。当初若她面对的不是顾良玉,她想要离开紫禁城的意念怕是要少一些的。
念月端着点心过来时,正好瞧见霜若望着林子出神,她目光迷茫,放佛在看一幅根本看不懂的画:“奴婢远远瞧见查士先生来了,就多拿了一些,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走了?”
“他还有事,咱们自个儿用吧。”霜若点点头,向里间行去,她不该去想顾良玉的,多想无意,何况她已经嫁为人妇?可惜这烦人的思绪却紧紧地缠上了她。
念月自觉她神色不对,不甘心地追问:“大小姐也走了?她没为难主子吧?”
“没有,不过说了写捕风捉影的事儿。”霜若无力地摇头,兀自往榻上一靠,顿觉浑身无力,“念月,我累了,你去替我问问,公主什么时候回来。”
第八十五章相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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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荒苔道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山花子》纳兰性德
一连几日蓉儿都没有回来,园子里的事儿一直由管家料理,虽然依旧有条不紊,却总好像少了几分生气。府里众人早已习惯了蓉儿的笑言暖语,一时不见她都觉得不同于寻常,等到了夜里更觉得有些寂静。
客苑正对着林子和草场,入秋之后到了夜里总是特别凉。蓉儿之前就劝霜若搬到前面去住,可霜若认准了这儿的清静,就算多挂几层帘子也硬要留在这儿。
月上柳梢头,屋内灯火已尽数点上,念月为霜若捶着背,霜若斜靠在椅子上,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着永gt;:月每听着她叹一声也在心里暗自叹一声,这日子过的,真难得有一天清闲。
二人叹息间,帘子忽然掀起,蓉儿嬉笑着进来了:“几天不见果然想我了,你也真是的,有孕在身,早安置才好。听他们说你一直等我,吓了我一跳。”
“知道你要回来,怎敢不等?半夜被你挖起来才熬人。”霜若浅笑着,不知该不该把信收起来。
一眼便瞧见了她手上的信笺,蓉儿眨眨眼,会意地道:“一准儿是十五哥哥的信了,怎么。都说什么甜言蜜语了?”
就她们三个在。说话自然可以少几分顾忌,霜若也不瞒她:“前脚说着一口甜言蜜语,后脚就有人跑来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他正跟冰倩出双入对。”
“出去只带着她一个,旁人看见自然觉得他们亲厚,也没什么大不了地。”蓉儿在她身旁坐下,揉着她地手,“你不像是会计较这些的人。”
霜若心中自有种隐隐的预感,可一时还说不出口。那日的羽若太不同于寻常,她要来对自己不利。断不会只拿这么一件小事儿刺激她,若不是查士突然出现,她一定还会说出些什么。
未免蓉儿担心,她低下头,抬头时甜甜地一笑:“没事儿,逗你的。看见你为我担心的样子真好。”
“你呀,就爱看我笑话。”蓉儿摇摇头。嘴上不再多问,可心里却是不信的,“不问问我干嘛这么多天不回来?”
“家翁病了,儿媳自然要侍奉左右,你一向对人好。这种时候当然要去尽孝道。”霜若淡淡地道。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蓉儿又摇摇头,微微一笑:“这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心病罢了。经手的事儿太多,自然睡不安稳,日子久了就憋出病来了。”
想到日后和绅终会失势,到时难免牵连到蓉儿,霜若心中不忍:“钱财仕途都乃身外之物,和大人如今所有令人羡慕,也足以抚慰平生,又何苦再为这些老什子烦心。以后得空,你得多劝劝他,争来斗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老来一家人在一块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才是福分。”
不想蓉儿利落地点了点头,颇是赞同地轻叹道:“我也一直劝他,可他在这事儿上就是不把我当回事儿。眼下也只能劝劝阿德,让他少掺和他们的事儿,可他也不怎么听我地,光看他和顾良玉他们走得那么近就知道了。”
“又是他。”霜若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和顾良玉的事儿蓉儿多少知道一些,不用那么顾忌,“这个顾良玉,原来多么风雅的一个人,现在不光不能免俗,还变得如此彻头彻尾。”
话落竟是一阵沉寂,屋里的烛花噼噼啪啪一阵响,蓉儿微微看了一眼,忽然紧握住霜若的手,这时候她们不互相体谅,又有谁能为他们分忧:“霜霜,有人告诉我羽若有了身孕,可她像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手里的信笺飘然落地,霜若另一手紧紧地捂住胸口,难怪羽若今日地举动如此不同寻常。一来她暗暗发难,二来隐瞒自己已有孕在身,难道说羽若肚里的孩子不是林柯地,而是顾良玉的?
没等霜若说话,蓉儿又压低声音,平静地道:“羽若和顾良玉一直走得很近,月前还一起到京外游园,遇雨隔夜才回府。林柯一直瞒着这事儿,那天我逼得紧了才说出来。”
霜若点点头,虽难于启齿,但还是要说:“他们拿这事儿要挟我很久了,我没有一天不怕这事儿被掀出来,可天不遂人愿,终究是要出事儿了。”
“一定不能让人知道,霜霜,如果十五哥哥继位,你迟早要母仪天下。如果不是他,你也迟早会是他的正室王妃。这事儿传出去,说不准就把这一切都搅黄了。”蓉儿正色低声道,她不能看着霜若栽在这种地方。
“除非那个孩子能自个儿消失,不然迟早露出马脚。”霜若叹得凉薄,蓉儿处事比她老道,这时候还是听听她的意见好。
蓉儿冷冷一笑,玉指轻弹:“这还不容易,这种手段在宫里最常见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儿也不懂。何况羽若到现在都不肯告诉别人,就是说她还不知怎么瞒天过海,更或者,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她,替她解决这个麻烦?”霜若皱着眉,真是这样她更犯难了。
“你这个面冷心软地人。”蓉儿呵呵一笑,轻搂住她地肩:“我知道你嘴上恨她,心里却也不是完全不认她这个姐姐。这不,老天都帮你了,眼下这事儿刚好给了你机会。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乱子。”
看着她认真的眼神,霜若目中灵光一闪,半是玩笑地道:“今儿是怎么了,卖我这么大的人情?”
“霜霜,这是我欠你地,再说我也希望—”蓉儿停下来看着她,淡定地说出请求,“等你坐看云起,而我山穷水尽的时候,救救阿德他们。”
蓉儿煞是恳切,目中隐隐闪着泪光,她仿佛真地看到了自己所想的情景。此番情景霜若见了着实触目惊心,谁能想象平日里一派风光、傲气十足的蓉儿也有着这样的担忧。
霜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伤感地落下泪来:“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亲姐姐。姐妹间是没有隔夜仇的,当年的事儿我早就忘了,以后我们谁也不会再抛下谁。”
二人正说着话,念月从门口探进头来,见二人说得正是动情便打算退出去。蓉儿抬头间刚好看见她,忙收敛心神道:“进来,有什么事儿就说。”
第八十六章相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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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伤感地落下泪来:“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亲姐姐。姐妹间是没有隔夜仇的,当年的事儿我早就忘了,以后我们谁也不会再抛下谁。”
二人正说着话,念月从门口探进头来,见二人说得正是动情便打算退出去。蓉儿抬头间刚好看见她,忙收敛心神道:“进来,有什么事儿就说。”
“福府的林柯少爷来了,说是少夫人赌气出了城,把京郊别苑锁上了。不让人进不说,还把里面的下人都赶出去了。”念月为难地道,她真不晓得有什么理由能让霜若去劝她,“林柯少爷的意思是,让主子出面劝劝。”
“让我去劝?我看林柯哥哥是急得神志不清了,她能听我的?”霜若没好气地摇摇头,和蓉儿对视一眼,冷笑着道,“谁惹得祸谁收势,你立刻派人去顾良府,顾大人最会开解人了。让他去把人劝回来,最好再送到这儿来。”
“你早些歇着,我去会会林柯哥哥,劝他让自个儿的好夫人多留在这儿几天,也好让你们叙叙旧。”蓉儿会心一笑,神色已缓和了许多。
外人已将和绅、福长安视为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如果羽若生下孩子,他日事情败露之时,因着顾良玉是他们的门生,二人必受牵连。羽若牵扯着恭府和霜若,顾良玉牵扯着自个儿的家翁,这事儿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蓉儿暗自摇头,霜若不一定能下得了这个狠心。一切还得她从旁看护。阿德、和绅、霜若、恭府。但愿事事如愿,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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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两日,别苑才得到消息,羽若终于要来了。美其名约未免疏于待客,蓉儿特意让人收拾了一间最幽静的院子,那儿层林叠翠,外面的人进去便要穿过一段迂回地花圃。这样即使没人通传,里面地人也很容易发现来人。
薰兴也以为霜若安胎的名义住进了别苑,眼下就住在这院子外面的小屋里。另外蓉儿还特意从乡下请来几位从未进过京的仆妇,并允诺过上一段时间就付以重金。送她们回乡。
一辆马车驶过,蓉儿淡淡地看了一眼,扶着霜若站起身来:“总算把人送进来了,走,咱们过去看看。”
过了榭水小桥便是那院落,她们已在这儿坐了半个时辰。正是揪心的时候。霜若点点头,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见了她。真不知该说什么。说实话,我有些怕她。”
“说的也是,一句话说不对了,她撒起泼来,冲了你的胎就不好了。”蓉儿戒备地朝院子看了一眼。羽若这样女人平生少见。“让我先进去跟她说说,你先应付顾良玉,他还在里面。对羽若要先兵后礼。但对顾良玉就要先礼后兵。”
“这时候只能听你的了,我的好姐姐,没有你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此情此景与顾良玉相见,霜若顿觉眼皮发沉,之前她已抱定了能不见就不见的想法,现在看来以后还是要常见地。
蓉儿硬拉着她进去,看到狼狈的顾良玉时,冷哼一声自个儿进去看羽若了。霜若在门边端详着他,此时他放佛被冰封了一般,脸上无喜无悲,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这两天他也折腾够了,要不是知道一切因他而起,还真该另眼相看了。
“不知该说你自作自受,还是可怜你半道回头往岸上游,可怎么也游不到岸上?”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厅中缭绕,就是不愿看他,霜若再开口时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听说之前你也很久没见过她
顾良玉缓缓地转过身来,嘴唇上没有丝毫血色,明显苍老了许多:“当断不断,则事必乱,当初我的确不该搅进来。”
“羽若的报复心一向强,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会相信当初是我利用她?”霜若淡定地提出早已想问地话。
顾良玉看看她,忽然别开眼去笑了起来:“你大婚之后羽若就对我说了,之前我也曾想过她说的事。我本以为自己会恨她一直把我耍得团团转,可是当我真正听到地时候,我什么反应也没有,之后还有些庆幸。”
“出入官场,稍不留意便会弥足深陷,尽管她的手段不高明,可她的确让你陷得更深,又何来庆幸?”霜若讷讷地道。
顾良玉颇感沧桑地看着她,不再逃避:“霜若,即使没有羽若,你的计划也许会成功,可我们日后的日子也绝不比现在舒服。你是皇上内定地儿媳妇,嘉亲王早已选定地福晋,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就算他们放过了你,你能放过你自己么?难道只是是嘉亲王一厢情愿,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情意?”
“你说得对,我放不下他,永远都放不下。”霜若颓然地坐下,这难道就是书里所写的命数,“算了,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了,你今后打算怎样?”
“我是注定要亏欠羽若肚里地孩子了,也许我该自裁以谢天下。”顾良玉自嘲地勾起,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霜若幽幽地一叹,意味深长地道:“你不能死,闯了这么大的乱子,怎能一死了之。你死了别人就会怀疑,到时候毁了羽若不说,就连我也说不准被牵连。”
“她说得对,这大清国还暂时没有埋你的地方。”蓉儿挑帘而出,踱着步,噙着讥讽的冷笑,“顾大人,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闯的祸我们替你善后。我只求你以后别在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也求你放过阿德,多为他想想。”
“公主折杀小臣了。”顾良玉跪下叩头,错在他身上,一时间他不知再说什么,“只是小臣与额驸实乃以文会友,从未对额驸有过加害之心。”
“以文会友?他若不是和绅的儿子,你会和他这么亲近?”蓉儿狠狠地瞪着他,的确是动了怒,“你和阿德走得那么近,你倒是说说看,阿德知不知道你和羽若的事儿?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