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鬼又不是妖怪,怎么会吃人!站直了,看你哆哆嗦嗦吓成这样,真不像个男人!”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花千骨小声的在那嘀咕着,却也懒得解释,张大夫交代了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提防,还是被当作男孩子比较安全一点。特意强调的话也没必要,本来男女就没什么不同,不需要别人因为自己是女孩而多加照顾。
花千骨生起火,不一会儿轩辕朗就抓回来好几只野鸡。
因为这两年来跟着洛河东在外风餐露宿,轩辕朗早已不复往日骄纵。
“给你尝尝我的拿手手艺。”三下五除二就把鸡毛拔了个干干净净,肚子掏空了填上随身携带的香料和调味料,然后用树叶裹了起来,埋在火堆下。
花千骨在一旁看得直流口水,她这两个月来一直风餐露宿,就没好好吃过一顿。
茅山的夜晚静谧而清幽,身边有个人在,也不复往日那般恐惧焦灼。花千骨接触的人本就不多,爹走之后,更加孤独了,可是却也早就习惯。从小身边就没有朋友,同村的小孩也都紧遵大人叮嘱不敢靠近她,怕惹上不吉利的东西。一个人长大,几乎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相处。只觉得人家对我好,我便对人家好就是了。也不用和别人太亲密,可能反而会害了对方,而且会让自己的心变得软弱,多了挂碍,毕竟最后,还是会剩下自己一个人的。
可是望着身边这个同样一脸稚气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无比的安心,什么都不害怕了,这样的信赖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那个王八精会不会躲在附近找机会害你?”
“他级别不够,还没资格碰我一根毫毛。之所以把我困在这,是想师傅也到处找我,然后他就有机会逃的更远,就算我出去,也找不到他了,所以把我困的越久越好。”
“每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还要去捉它们,不会害怕么?”花千骨没办法想象自己若是当了道士还得去降妖除魔什么的,她只求有个小屋能夜夜睡个安稳觉,没有小鬼来烦她就已经很好了。可能是没什么出息,可是她就这么简单的愿望。
“说句实话,一开始当然会害怕,从小到大都一直有人保护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当自己真的面临那些危险和恐怖的时候真的是吓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开始我不明白他的苦心,干吗把我赶出来,一两年了都对我不闻不问,难道不怕我就这么死在外头了么,可是后来慢慢就懂了。或许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才最危险吧。他希望当我长到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回去,那时候就真的再也什么都不害怕了!”
花千骨看着他闪烁如星的眸子,脸上隐见高贵与霸气。那时的她还不明白什么叫王者之风,可是很多年后,她再见那双眸子的时候,说不出心里的震撼与臣服,知道他已经完全能凭借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天下,而更加可贵和让她感动的是他始终未变的乾坤朗朗以及赤子之心。
“恩,我上茅山也是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不再那么胆小。我爹说做人要心无所畏,心有所敬,你那么努力的捉鬼降妖,历练自己,以后一定会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心无所畏,心有所敬么?”轩辕朗喃喃自语,用力的点了点头,看着花千骨坚定的说,“到那时候我到茅山来找你!”
“呵呵,好啊,说不定那时候我也很厉害了呢!”花千骨仰望苍穹,何曾知道人生之诡异多变。
“好漂亮的月亮啊!茅山很高么?怎么会那么大,看的我都饿了,吃的好了没有啊?”
“应该好了。”轩辕朗把烤鸡从火堆里翻了出来,香气四溢。
花千骨口水直流:“还有几个馒头,烤着一起吃吧!”
二人狼吞虎咽之际,一面聊着各自遇鬼的经历和糗事,都笑得前俯后仰。
“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容易被鬼附身啊,哈哈哈!”
“对啊,那次那个饿鬼附在我身上三天三夜,怎么都驱不走,我几乎把家里能吃的东西全吃光了,光米饭就一大缸,差点就没被撑死。最后我爹拿了六七坛酒来灌我,我喝得醉晕了过去,庙里的和尚才把那个鬼给赶走。害得我胖了好几斤,之后一沾酒就醉,还落下个一吃饱就犯困的怪毛病。”
花千骨打了个哈欠:“所以我从来吃饭都是七分饱,不敢吃撑,可是今天这个烤鸡实在是太好吃了……”
说着竟真的摇摇晃晃的往后面倒了下去,睡着了,手里还拿了个鸡翅膀,嘴巴里刚咬的一块鸡肉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露了半截在外面。
轩辕朗笑得肚子都疼了,蹲在她身前看她一嘴油光,一脸吃饱了撑着睡大觉的幸福满足表情,心里某个地方暖暖的好像要化开来。
把鸡肉从她嘴里扯出来,然后竟然不介意的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嘴和脸,露出白皙透明的一张娃娃脸来。
“还真像个女孩子。”轩辕朗看她男儿装扮,又是一心上茅山修道,便认定了她是个男孩。
拿过她手中的鸡翅自己继续啃,背靠大树,怕花千骨睡的不舒服,便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望着无垠天际间的皓月朗朗,也慢慢的睡着了。
翌日一早,半梦半醒之间,被人一脚踹到地上。
“师傅,别吵,让我再睡睡……”轩辕朗在地上翻滚两周半,抱住身边一软绵绵的物体继续睡。
背后又是一脚,还有晴天霹雳一样的吼声。
“臭小子,你躺这倒是睡得安稳,快给我起来!”
轩辕朗勉强的睁开眼睛,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花千骨抱在怀里,吓得一蹦而起。转身望着近两日让自己思之如狂的师傅。
“啊!河东!你终于找到我啦!”激动的那个叫气涕涟涟。
眼前的金发大汉又是飞起一脚,他灵巧的躲了过去。
“我说了多少次了叫师傅!!懂不懂尊师重道!我就不知道我洛河东怎么交出你个不争气的徒弟,居然被个王八精给糊弄了,传出去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突然觉得不对,踢踢脚下的不明物体。
“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轩辕朗连忙护住花千骨:“他可不是我,你可别乱踢,等下踢坏了。咦,这家伙睡觉怎么跟猪一样,都这样了还不醒!”
洛河东蹲下庞大的身体,他足有轩辕朗两个人那么高,跟个小山似的。
翻翻花千骨的眼睑,探探脉:“没事,只是失了点精气,微微有些虚弱。”
轩辕朗大惊失色:“怎么可能!这一夜我都在,没发现什么妖孽作祟啊!”
“不是什么妖孽,是她脖子上那个东西。”洛河东指指那个天水滴。
“我就知道这个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还吸食人的精血!”轩辕朗气急败坏的运功便要毁了那个天水滴。
“别别别!”洛河东连忙拉住他的手,“千万别弄坏了,这个可是好东西。吸点精气而已,不会死人的。喂,醒醒,醒醒!”
花千骨觉得一只大手在拍自己的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舒服啊,好久晚上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
咦,面前这个东西是什么?难道是鬼?
花千骨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脸吓得退了两步,浑身发抖。洛河东一头金发,满脸络腮胡,刀眉横飞,眼似铜铃,一张口便如狮子吼一般,的确有够骇人。所以很多妖魔鬼怪通常是光闻其声见其人就吓得屁滚尿流。
“别害怕,这个是我师傅。”轩辕朗搂她在怀里,那么瘦小,突然很想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保护她。
“师傅你知道自己貌似钟馗就不要凑那么近吓人了好吧?昨天就是他救我的,不然我还被那只杀千刀的王八精吊在树上日晒雨淋呢!看我捉到他不揭了他的王八壳!”
洛河东啪的扔个东西在地上。
“爷爷的等你去他都不知道跑到东海哪个窝窝里享清福去了!”
“哇,王八壳!”轩辕朗捡起地上那个盖子一样的东西,一点点抚摸上面的经文和八卦图。
“你已经把它收了啊?”
“我不先把它抓到,怎么找得到你,你小子要是敢下回再这么莽撞你就给我喂妖怪去吧,别说你是我徒弟丢我的脸。这些年白教你了!”
“你大爷的,本来还想亲手抓到他报仇的!算那王八运气好!”轩辕朗拿着那壳东敲敲西敲敲。
洛河东又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他娘的你个死小子!好的不学坏的你全学会了!一嘴脏话,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要我怎么带你回去跟你老子交差!”洛河东无语问苍天,不知道是自己的教学方式太失败还是这徒弟太不成材,怎么会短短两年间就把一个高贵内敛的太子殿下,变成一个争强好胜的春野少年了呢?回去非被他老子拆了不可。
“哎呀哎呀,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对了,师傅,他叫花千古,要去茅山拜师,你给他写封推荐信吧!让清虚道长收他当徒弟!”
“恩恩。”花千骨在一旁直点头,感激的望着他。
“娘的,你是猪啊!除了画符你见过你师傅写过一个字么?我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写什么推荐信啊!”
轩辕朗和花千骨面面相觑,同时无语中。
“那怎么办啊?”
“办法多的是,看在救你的份上,我就帮一下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田螺一样的东西,敲了两下,对着大声吼道。
“清虚老道!我洛河东送个徒儿给你,你不想收也给我收了,最近事忙,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花千骨和轩辕朗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一脸的无奈。
“这个是传音螺,你把这个拿给清虚老道他就知道啦!”
“师傅,那个,那个……”
“他娘的,你怎么也给我扭扭捏捏的,有屁快放!”
轩辕朗望着捧着传音螺兴高采烈的花千骨:“我们都到这了,不如也陪他顺便上趟茅山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舍不得。
“不行!”洛河东眉头紧皱,“你老子昨夜发急信,让我们火速赶回,最近天下异变,不知道宫里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得马上启程!”
两年他都不管不问的,这下这么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轩辕朗握住花千骨的手道:“我和师傅得赶快回去,不能送你上山,你自己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就拿着那枚勾玉,随便到哪的官府让他们帮忙,或者让他们送个信说要找我!知道么?”
“好的!”花千骨感激不尽的看着他,“你放心,这一路我都一个人走过来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惜你是个男孩子……”轩辕朗低下头喃喃着。
“其实我是……”
“不然我就把你接来娶你为妻!”轩辕朗打趣道。
吓得花千骨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不敢再说。
“你拜我为兄吧!”他从未试过如此心跳异常的一见如故,努力的想用什么维持二人的牵绊。
“好的!朗哥哥!”花千骨松口气的笑。也不由得紧握住轩辕朗的手,这是不是说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她终于有了一个亲人?
洛河东在一旁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催促道。
“好了,告别完了,我们走吧!”
“恩,千古,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
花千骨目瞪口呆的看着洛河东把腰间葫芦解了下来,竟变作好大一个漂浮在空中。拉了轩辕朗坐上葫芦,然后往半空中飞去。
轩辕朗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身影努力的向自己挥手,心中酸酸的,虽然才认识不过短短一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很重要。
“等我一办完事,我就上茅山去找你!你等着我啊!”轩辕朗在大声对她喊。
“好的——”花千骨看着他越来越远消失在云里。心下黯然的捧着传音螺,然后准备继续自己的征程。挖哈哈,茅山就在眼前啦!她马上就可以当道士啦!然后以后也可以像朗哥哥和他师傅一样在空中飞了!
“小子,你还是不要跟她有太多的牵扯,对你大不利!”洛河东早就看出花千骨是女孩,却也不言明。
“为什么?”
“她生就不祥之人,总之最好以后不要见就是了!”
轩辕朗望着身边浮云冷道:“我才不管这些,我要天下皆在我手,还怕逆不了这小小乾坤!”
洛河东身子一震,转头望他,心下颇多欣慰。轩辕沧啊,你算是没白把儿子交到我手里!
6茅山求道
上山的路途非常顺利,顺利的让花千骨都有些害怕了。因为她从来没有爬过这么死寂的一座山,不但半点声音都没有,空气中悬浮着一种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别说人了,连只鸟都看不见。
和别处一片苍翠喜人不同的是,大茅峰上映入眼帘的绿色浓郁得像画上的油墨要脱落下来,让人感觉浑身黏黏的很不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花千骨总是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又和以往遇鬼的感觉不太一样。
上峰顶的石阶蜿蜒盘旋,往下望即是渊深百丈,伸手便能够着身边的浮云。
走了不知道多久,花千骨越发的害怕起来,因为她发现,这个山根本就是个死山,似乎根本就没有半点有生命的东西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传说中的仙境便都是这个样子么?
终于到了九霄万福宫的大殿前,四下安静的连喘息声都那么明显。
“有人么?弟子是来茅山求道的!请问有人么?”回答她的只有一阵阵空荡的回声。
硬着头皮往大殿内走去,却发现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烟火未灭,只是没有半个人影。
听说茅山很多俗家弟子,也多靠历练修行,很少时间在山上清修,所以留守派中人本来应该就不多。可是不可能连个守山门的都没有啊!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全体下山斩妖除魔去了?
花千骨开始慌张起来。越发觉得整个茅山阴沉的可怕。
“有人么?有没有人在啊?”
呜呜呜,不要啊,她好不容易才上到山上,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在呢?
顺着大殿往内,顾不上对雄伟的建筑多加参观欣赏,一路东张西望的到了万福宫集众的广场。发现宽阔的广场正中竟然被人为的破坏出一个巨大的坑,相当于另一个万福宫那么大那么深,就好像陨石砸出来的一样。
没有半点风,花千骨紧张到开始觉得炎热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呼吸莫名的絮乱,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味一点点通过鼻子扩散到她的脑细胞。
不敢靠过去,只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脚还是忍不住的一点点移动着到了坑前。
滚滚而来又带着热浪的血腥气浪将她瞬间湮没,花千骨发出一声极度恐惧的尖叫声响彻八方,然后捂着脸跪在了地上。
……
修罗场!
她见过多少的血腥恐怖的场景都没有如这般的人间地狱!
无数的尸体一层又一层把整个坑底都填满了。一个个身着道士服,老老少少数百人。并且人堆里,大多数是残肢,被血泡着。肠子,眼睛,手指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可是四周根本就没有一点打斗过的痕迹,这些人分明几乎都是一招毙命,竞相被屠戮。
花千骨一边呕吐一边用四肢想要爬得远一点。却隐约听见什么声音,虽然微弱,但是清晰。难道还有幸存者么?
强逼着自己转过头去,在一堆尸体之上,看见了那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一只手被硬生生扯断,胸口中央一个大洞,完全穿通,心肺皆被掏走。竟然还有一丝尚存在微弱呻吟。
花千骨顾不得许多连跌带爬的滑进坑里,在一堆尸体中艰难的攀爬。手触及到那些黏糊糊的血肉和组织液,让她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可是还是拼命的爬到了那个老者的面前。
“老爷爷……你……你怎么样?”花千骨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鼻子酸得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拼命忍住,却又不敢碰他始终端坐的身子,怕一个触碰他便倒了下去。
她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谁能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啊?
那老者紧闭双目,脸上两条血泪,貌似双目也被挖走。可是脸上似乎依然一点痛苦也没有的微笑着。
“这位小施主是?”
花千骨颤抖得不行:“我……我是花千骨,因为八字不好,从小被鬼缠身,我本来……本来是想上茅山来向清虚道长拜师求道的。这里……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在下即是清虚,都是贫道无能,致使茅山满门被灭……现在,现在怕是收留不了小施主了啊……”
“清虚道长,您别这么说,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门派纷争?还是妖孽作祟?怎么会这么残忍,杀害那么多人!我……我可以做些什么么?你的伤怎么办?”
“贫道内丹尽毁,元气尽失,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只怪贫道无眼,没有看出大弟子云翳早已步入魔道!为夺取上古神器拴天链,和魔孽妖人里应外合,致使茅山千年基业,几乎毁于一旦。施主,请问你多大了?”
“虚岁十二了。”
“你是怎么上到山上来的?那孽障在周围施了符咒,若法术一般根本就破不开。贫道已凝神聚元一日一夜,始终都不能把消息送到外面。”
“我一开始也上不来,后来去找了异朽君,他给了我个天水滴,后来在上山途中又碰上一个叫轩辕朗的哥哥和他的师傅洛河东。洛老前辈还给了我这个传音螺,说拿给你看了,你就知道了会收我做徒弟。”
清虚面色苍白的笑着:“原来你遇上那个老匹夫了啊!你在那螺窄端第三个螺纹处敲打两下。”
花千骨嘭嘭的敲着,突然螺中传出洛河东狮子一样的吼声。
“清虚老道!我洛河东送个徒儿给你,你不想收也给我收了,最近事忙,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清虚眉头耸动着笑了起来:“真好啊,临死之前还能再听听故人的声音,只可惜再没机会一块喝酒了。”
“清虚道长……”花千骨鼻子酸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