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含香摆摆手,扭头就走,“我去后殿等他。”
养心殿的后殿是万岁爷的正经儿寝宫,面阔五间,妃嫔们所谓侍寝、爬上龙床,就是指的在这里。但是,嘿嘿,你若想见容妃娘娘也歇在这儿,八成是要等到下辈子。照乾隆爷的说法,含香就算不是个大醋缸,也是个小醋罐子。想着前一晚上睡在这里的女人,她不翻脸才怪。于是乎,容妃娘娘便有了固定的下榻之处,后殿西侧的五间耳房。
乾隆爷散会后得了信儿,兴冲冲奔赴而来的,自然也是这里。
只是,他喜滋滋的唤了声“含香”之后,他的含香却生生白了他一眼,拧腰擦着他的身旁而过,无视他张开的双臂朝身后门外张望去了。
乾隆爷纳闷,“你看的什么?”
含香没好气儿的答:“小德子。”
万岁爷抑郁了,放着爷在跟前你不待见,眼巴巴的到处寻摸身旁伺候的小太监?“你找他做什么?”
含香终于肯回头看着他了,上下打量他一番,表情不冷不淡,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嗔劲儿:“我让他在养心门外盯着,看都是哪几位大臣从正殿里出来。赶明儿我就召他们的夫人进宫,问问看这几位大人身子可还好,脾胃有没有不适,头脑又没有眩晕,要不要赐个太医去给他们瞧瞧。整天的不按点儿用膳,也不叫旁人用膳,看样子都是身强体健,不怕死、不服老的!”
乾隆爷心里甜的都快化开了,脸上却装的委屈,“朕有那么老么?不过一顿饭而已,当得什么?”
“积少成多、防微杜渐懂不懂?!”含香轻跺跺脚,挑眉道:“怎么,你嫌我罗嗦了?!”
万岁爷急忙摇手表态,“岂敢岂敢!”
容妃娘娘娇嗔的瞪他一眼,面色得意道:“你没听人说过吗?每一个成功男人背后,都站着一排啰嗦的女人。我啊,就是最阴魂不散的那一个!”
乾隆爷被爱妃逗得直乐,兜手将她揽进怀里,朝房正中桌儿前走去,“让爷瞧瞧,你给爷带了什么好东西?”
“别吃了,”含香推开桌上的小瓷盅,“你又没正点儿用膳,空腹吃冷食对肠胃不好。”
“不打紧,爷就尝几口,”乾隆爷端开盅盖,笑问爱妃:“你亲手做的?”
含香娇羞的点了点头。也就这当口儿,对她才能用得上娇羞这个词儿,因为她做吃食那个手艺,咳咳,不娇羞还真不行……
乾隆爷吃着倒美得很,狠狠的挖了几大勺。
“行了行了,”含香急忙制止他,回头要成了吃奶酪躺下的第一位皇帝,你说他丢不丢人?
“我还有正事儿跟你说呢!”她把瓷盅往边上一推,转换了话题。但这个正事儿,也让她略作犹疑,咬了咬下唇,终于道:“八格格的身后事,愉妃姐姐照着制度安排了,我略作增减,回头,你再瞧瞧?”
“你看着置办吧。”乾隆爷叹口气,随后便是沉默。作为生了十个公主早殇了一半的皇帝,他除了沉默还能说些什么?
含香心里也觉着难受,想了想,转而问道:“今儿兵部几位大人去而复返,可是南边又有军情?”
说到这个,乾隆爷勉强提起点精神。要说明瑞确实无愧后起之秀的称呼,自他率领清军集结之后,一路向南推进,缅军无人敢挡其锐。虽说限于云南复杂的地势跟湿热的气候,清军的行进极其缓慢,但聊胜于无,起码让乾隆爷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况且在战场上,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敲定下一步的行军路线,”乾隆爷知道爱妃最关心的是什么,“玛木特始终紧随明瑞,他们将率南路军,出宛顶直捣阿瓦,永琪随额尔景额由北路出发。”
要乾隆爷说,五阿哥不出发最好。但是,唉,既然拦不住,就让他作为策应好了,反正北路军不过八千人,有额尔景额看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状况。真正的战事,还是要看明瑞那一支。
“等玛木特稍立战功,朕就有理由给他晋爵。”
含香窝在自家男人怀里,缓缓摇了摇头。晋不晋爵无所谓,能够平安回来才最重要。
“对了,还有件事,”含香抬头道:“去年撂了牌子的八旗秀女,照你的意思,我都翻看了一遍,宫外面也让嫂嫂去打听过了,有几位不论家世还是人品样貌,都是上上选。我想着,就算不够格做嫡福晋,侧福晋也是绰绰有余的了,或者,先接进来做个格格?”
依含香的想法,依旧是不赞成在永瑆、永璂身边放使女。就算这里是三妻四妾的古代、三宫六院的皇宫,可好歹也是要过了明路的。使女是什么?就是大户人家里的丫头。跟了主子的使女呢,就是俗称的通房丫头,连侍妾都不算。就像跟常贵人比起来,含香不能接受陈知画的存在一样,这种没有正式手续、硬是插·进队伍里来的女人,令她真的很难适应。
既然惦记着十一、十二的婚事,不如索性指了人的好。纵然没有合适的嫡福晋,先指几位格格或者侧福晋也是可以的,又不是没有先例。
只是这件事儿,乾隆爷这会儿却又有了另外的看法。
“先不急,人选你都先看着,至于福晋,等我斟酌斟酌再做定夺。”
含香撇撇嘴,心说还不急呐?好不容易等撂了牌子,人家正筹划着自主婚配呢,你一句话,人姑娘们又得悬到半空里了。这不等吧,您是万岁爷,虽然没亲自出面,可谁不晓得这幕后是您的意思,谁敢驳了您的面子。可这等着吧,矮油喂,又不给个时限,留来留去可真留成愁了,要知道,搁儿古代,十七八都是大龄剩女啦!
令容妃娘娘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却也没有太久,不过一个月,乾隆爷就宣布了两位阿哥的福晋人选。
而令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位未来的福晋好巧不巧,竟然都姓一个姓——和卓!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1、有童鞋可能还不知道,最近工作太忙,已改入隔日党,日更暂时不能实现了,请体谅;2、因为时间紧迫,为保证进度,新写章节没有反复推敲,如有bug请大家提出,我尽量改;3、重感冒,头晕易吐嗓子疼,求深情腐摸!!!t_t4、古代的晚膳不是咱们现在的晚饭,差不多是中午1214点,算是午饭吧,晚上吃的那顿叫晚点;5、和卓并非只有含香一族,不要紧张为毛两个皇子能娶同一家的女儿,就像嘉庆皇帝能有姓钮钴禄的两位后妃一样,当然你要非娶姐妹花也行,比方说康熙爷,咳咳,咳咳咳……6、晚安,吻别!!!
第十八章选择
严格意义上来说,维族人是没有家族姓氏的。咱们通常认为姓氏所处的那个位置上,放的其实是他父亲的名字。比方说,一个人叫做伊利亚·艾尔肯,那么他的名字就是伊利亚,他的父亲就叫做艾尔肯,他的儿子如果起名叫做阿米尔,全称就该是阿米尔·伊利亚。并且,这种依次相传的习惯,仅仅是在维族男性当中保持。也就是说,含香事实上并没有姓氏,只有名字。
尽管宗人府的档案上记录着和卓氏,嫔、妃、贵妃的金册上也明明白白写着和卓,就连将来逢十年修改一次的皇室玉牒,也会清清楚楚的书上和卓二字。但含香的姓氏并非和卓,和卓,仅仅是她的身份。
和卓,又或者霍卓,乃是汉语音译的伊斯兰语,意思指的是“圣裔”。含香来自和卓家族,但并非所有名义上的和卓氏都跟她有血缘关系。要说近点儿的,乾隆二十二年叛乱的大小和卓勉强算一个,因为他们的曾祖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十二阿哥的准福晋、吐鲁番郡王家族的嫡孙女,跟容妃娘娘家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了。当然,要非得扯上点关系,那就只能说,他们都是穆罕默德的子孙。
跟阿里和卓这等皇室新贵比起来,额敏和卓可算得上是爱新觉罗家的世仆,早在康熙五十九年,他便率众脱离了准噶尔部,投归了大清朝。可以这么说,乾隆爷能啃下准噶尔这块硬骨头,彻底拔除了大清朝的世仇夙敌,这位吐鲁番的精神领袖算得上是居功至伟。也因此,在乾隆二十三年,额敏和卓便因功被晋封为郡王,这是回部其他诸领袖从未有过的殊荣。连乾隆爷现如今的丈人、容贵妃娘娘的亲爹阿里和卓本人,也不过才是排在贝子之后的镇国公而已。
乾隆三十二年,额敏和卓再次奉召到北京朝觐。由于算家乡人,万岁爷携容妃娘娘设宴款待回疆一行人等。席间,乾隆爷跟勇将忠臣相谈甚欢,两巴掌拍下去,便拍板了这门亲事。要说起来,郡王的嫡孙女,父亲又是未来王爵的首位继承人,即便按照大清朝降等承袭的制度,至少也是位多罗格格,配十二阿哥,自然不能算辱没。
至于十一阿哥永瑆那里,倒真的是要跟含香沾亲带故了,因为乾隆爷为他指定的侧福晋,正是阿里和卓大哥的嫡孙女,算来倒要唤含香一声姑母。含香虽不是永瑆的生母、亦不是嫡母,但在现如今的后宫里论资排辈,除去年老的愉妃,就是她分位最大了。乾隆爷也有意处处彰显她紫禁城女主人的身份,各种典礼、宴会,只要不逾矩的,陪同的总会是容妃。十一阿哥非公开场合对她执母子之礼,自然也使得。况且永瑆一向是个精乖之人,不若十二直,也不比老五呆,往往是乾隆爷的眼睛瞄向哪里,他的风便能吹向哪里。对能够跟容贵妃娘娘、乃至十公主十六阿哥亲上加亲,他心里自然是十二分愿意的。
只是,天家的一举一动,永远都牵动着天下人的心的。乾隆爷不管是即兴的还是蓄谋已久的指婚,都让北京城里里外外这些朝廷亲贵们心思活泛了起来。你解释说容妃娘娘跟吐鲁番和卓家的关系,就好比一个水牛一个天牛,虽然名字里都带着“牛”,差的却不止一个跟斗云的距离。可他们听不进去,他们只听到自己想听的,只看到自己愿意看的,于是,他们就只听到跟看到两个字——和卓!
北京城的暗流便涌动了起来,跟老佛爷阴晴不定的脸色似的,一天重似一天。连带着,一贯稳重矜持的苏黛香,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娘娘,您说,这万岁爷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十六阿哥?”
含香心头一颤,“嫂嫂,这种话,切不可再说。”
容妃娘娘对她一贯亲近的长嫂,难得的声色俱厉。虽然她是个西贝货,但是七年多的相扶相持、相处相携,含香在心里早把和卓家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把对亲生父母的思念和感情转嫁到了远在天山脚下的阿里和卓跟图尔都身上。二十一世纪的亲友,这辈子算是见不着了,但回疆的亲人,却还可以时常书信往来,甚至回部进贡的哈密瓜、葡萄、沙枣,乾隆爷都会乐见其成的看到随行中专属于容妃娘娘的那一份。至于近在北京城的叔父、堂弟,关系自然更是亲密,尤其是时常出入后宫的嫂嫂苏黛香,准确点儿说,她怕是含香这辈子唯一的闺蜜。
而现在,含香却在用她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盯着她。
“娘,娘娘,北京城里现在都在传,连,连几位亲王福晋也都……”
含香不知道这位嫂嫂如何会变得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她更加清楚的是乾隆爷的禁忌。
寡妇未必愿意别人提及亡夫,离异的男子也不见得愿意说起前妻,任何人都有自己话题上的禁忌,就像明星们拍戏不愿意告诉你他们的片酬,比尔盖茨也不会对媒体公布他存折上有几个零一样,当皇帝的也有禁忌,或许很多,或许很少,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绝不愿意别人惦记着他的皇位,绝不!
这是含香最不愿意涉及的话题,不管是伪装哄他也好,还是真心待他也罢,这件事情,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有意无意的绕了开去。即便面对乾隆爷偶尔有心无意的旁敲侧击,含香也会装傻充愣的敷衍过去。这就好比一颗橘子,刨开了皮里面未必是坏的,但你一旦把它刨开了放着,早晚有一天会坏的!
含香,当然不希望遇到这一天。
“五叔怎么说?”
“他?”苏黛香斟酌着,“他到没说什么,还严令咱们家的人噤声,不管外面怎么传,只管照样生活。我这不,也是跟娘娘私下里……”
含香点点头,额色尹叔叔向来是个通透的,当初家族拥护清军、围剿大小和卓,也是他最早的提议,而事实证明,他的观点始终是正确的。
“既如此,嫂嫂何必多次一问?照叔父的话做便是了。”
被自家小姑浇了一头凉水,苏黛香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虽然满朝亲贵的奉承让她有些飘飘然,但她心里也清楚,娘娘跟叔父的眼光,一向比她敏锐的多,他们的判断,也从来没出过差错。
“是臣妾多嘴了,臣妾不该多想,臣妾也明白娘娘跟叔父的考量,今后,也断断不会多说。只是,只是现如今,既然已说到了这儿,臣妾就不得不跟娘娘说说自己的顾虑。臣妾并非贪图更进一步的富贵,只是担心以万岁爷今日对咱们家的态度,他朝若是别人……娘娘,和卓家族大不了退回回疆去,伊犁将军也罢、辅国公镇国公也罢,咱们都可以不做,但是十六阿哥呢,您打算,让他往哪里退?”
一语中的,苏黛香的话,正说中的含香的心事。她不是没想过,不是没考虑过,也不是没揪心过,作为先帝宠爱的儿子,新皇继位后的愁惨境况,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远的不提,就说康师傅的皇十四子,那还是雍正爷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但是争又如何呢?历史上争权夺利中失败的案例,更是比比皆是。世人只看到帝王家的风光荣华,可曾想过紫禁城里生活的人,所要经历的风险和折磨。成功的向来只有一个,而胜利者脚下踩着的败者的骸骨,又何其之多!
争或者不争,一念之间,却决定着很多人的命运。
“永瑞还太小,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看到他上学堂,想看到他讲诗书礼仪,想看到他围场上拉弓逐鹿的风姿,想看到他从懵懂无知的少年,成长为能担一方重任的男子汉。我还想看到他成家,想看他生子,想看到他华发苍苍、儿孙满堂,那也是我的儿孙,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留着我的血脉。可是,那不过是我美好的愿望,我终究不能够陪伴他一辈子。我不能替他选择每一条他所要走的道路,也不能替他做每一个需要他做的决定,我不可能为他安排好他生命中所要面临的一切,更不可能强制的要求他按照我的安排生活,那是他自己的人生啊!我能做的,我能教给他的我能够留给他的,只有我的经验、我的看法,和我做人的方式跟手段,怎么做、是否做、如何做,还要等他自己来抉择。人活在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真正的为自己负责。”
这是天下所有母亲面对孩子时的感慨,不管她是睿智美貌,还是呆滞丑陋,不管她谈吐高雅,还是俗不可耐,更不论她是卑微的农妇,还是尊贵的皇妃。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每一个母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始终是孩子,而最大的遗憾,始终是不能再多为孩子留下点什么。留下什么呢?聪明人,就该有聪明人的选择。
“帝王看似风光,实际上要付出的远比常人想象中多得多。从天上掉到地下,或许会令人尴尬难耐,但也可能会获得紫禁城里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快乐。贩夫走卒都能够过的平实幸福,大清朝的皇子为何不能?不管哪一种生活,都是永瑞的一辈子,要等他自己选才行!”
面对含香的一席话,同样身为人母的苏黛香也能够理解,“但是娘娘,十六阿哥才……他,他能等吗?”
这话很是大逆不道,但这话却也是重点中的重点。
含香笑了笑,对这件事情,她可比大清朝里任何一个人都有信心。在后世,乾隆爷的高寿,跟他的风流同样出名。
“你放心,就算我等不到了,他也一定能等得到!”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苏黛香并非无礼,只是谈生论死、轻言夭寿那得是多大的忌讳。这位公爵夫人监视着自家小姑连拍了三下木头桌子、学样也呸了三声方才作罢。
容妃娘娘嘴上虽不论,却终究是上了心。晌午过后,万岁爷来陪他的爱妃用晚膳的时候,含香终于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皇上,你把我哥哥召回京来好不好?”
乾隆爷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为什么?”
“我哥哥驻守伊犁,一呆就是五年。皇上当
[还珠]颠覆香妃第23部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