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作者:肉书屋
有军用弩箭,这就已经不是一般的起义闹事,说不定就是夺宫叛乱。
顺康帝阴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忽然一指秦亦道:“你说如今该如何是好?”
秦亦一愣,殿上所有的大臣也俱愣住,不过皇帝问话是不能拖延不回的,秦亦只好压下纷乱的心思,斟酌着道:“微臣以为,如今应该严防、围捕、抚民,随后便是彻查、严惩、善后。”
“唔!”顺康帝不知可否地应了声。
云相却发现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君伴驾多年,他自然清楚,顺康帝只有在思考抑或是赞许的时候会露出如此神态,不管是哪一种,秦亦这次是大大的露脸了。想到这里他挪出一步上前道:“启禀陛下,臣附议。”
他这一出列表态,其余大臣也都纷纷附议。
顺康帝微微颔首道:“恩,此事便由云爱卿统领、居中策应,这位……”他根本不知道秦亦是谁,于是卡在半截,身旁的内官急忙附耳提醒,他才继续说道,“秦爱卿及时发现危情、进宫报信,且策略妥当,便跟着云爱卿一同处置此事。”他这一句话,等于是把秦亦直接提成了二把手,殿内许多抻着脖子等着皇上点名的大臣们脸色登时就不那么好看了。
秦亦刚想跪下请辞,却看到云沛鑫状似无意地冲自己微微摆手,这么一耽搁,顺康帝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大家不用慌乱,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一群宵小成不了大器。朕当年戎马半生,如今虽然年岁渐长,却也不至于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心惊不已。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擅闯京畿。”他说罢拂袖起身朝后殿走去,内官急忙扬声道:“退朝!”
顺康帝这一走,其余人就把云相团团围住东问西问,反倒把秦亦一个人甩在圈外无人理会。云沛鑫耐着性子劝解道:“各位大人都回各自的屋内处理政事,宫门俱已关闭,贼子想闯宫门不是易事。而且某如今也跟众位大人一样,对外头情形如何毫不知晓,不过某答应诸位,一旦有什么变故,一定会派人去通知各位大人。”
众人见实情也确是如此,便也三三两两议论着离开。秦亦这才得空跟云沛鑫见礼道:“见过相国大人。”
“恩,你这次处置的极其妥当,咱们先去宫门看看,想办法了解一下外头的情形。”云沛鑫倒是不慌不乱,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挥手叫过一个内官,“去西宫请晞亲王殿下到南宫门去。”
那内官知道云相乃是皇子太傅,便忙不迭地应声去了。
待二人来到宫门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尉迟晞竟是骑着马就赶了过来,气得秦亦一叠声地说:“我的小祖宗诶,您真是我祖宗,就算情形紧急,您也不能如此张扬。”
尉迟晞腾地跳下马背,满不在乎地说:“我刚去给父皇请安,是父皇准我在宫内骑马的,正好可以替他传递个消息。”
云沛鑫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秦亦忽然一慌,扯过尉迟晞咬耳朵道:“我的好殿下,你不会告诉我,今天这出也是您弄出来的一场戏吧?”
尉迟晞冲她一翻白眼,拍着她的脑门道:“你脑袋被门挤了啊?问这种没头脑的问题。”
秦亦微微放下心来,跟在他二人身后登上宫墙,宫墙虽然没有城墙那般夸张,但是也有二层楼高,上面掩体、弩箭、投石机俱全,三人登高朝南边儿看去,果然远处一片混乱,街上嘈杂一片,许多人东逃西窜,不时闪动着火光,烟雾笼罩了两个坊之多。
尉迟晞急道:“也不知道外头情形如何。”正商议对策之时,墙下有人来报:“禀晞亲王,禀相国大人,李铮李将军在门外求见。”
一听这话三个人都定下心来,却也不敢贸然开门,只能朝墙下喊话,李铮今日原本也是轮休,所以才在宫外没有进来议事,也亏得如此,接到桑布派人送的信儿以后,他匆忙就朝城门赶去,离李府最近的就是南门,不料他还未到城下就已经遭遇一伙叛贼,他匆忙让随从拿着自己的令牌去禁卫营调兵,一面提起银枪杀到南门下,将已经被冲散的守军组织起来抵御外敌,但是人手捉襟见肘。
其余三门外的叛贼得知南门洞开,也都匆忙赶来。李铮带人根本无法杀到门口,更别提关上城门。而城内百姓众多,贼人又常以百姓作为肉盾,让一众守军打起来畏手畏脚,白白错失许多良机,而杀进城的叛贼也多了起来。幸好此时禁卫援军赶到,两队人马一汇合便逼退叛贼,将城门关死,城外的叛贼不足为虑,如今最紧急的便是尽快消灭城中叛贼,以免过多伤及百姓并且被人浑水摸鱼。
尉迟晞等人闻言稍稍放心,却还是担心城外的情况,此时宫门已关,没有顺康帝的手谕是无法出宫了,外面只能靠李铮等人平乱。
云沛鑫思忖片刻写了几道命令交给李铮,让他协同京畿府尹处理好此事,不要忙着追究责任,要先一致对外。
李铮抱拳领命,抬头深深地看了秦亦一眼,她刚从玉枳回来不过两日,没想到二人竟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首次见面。秦亦扒着墙体探头喊道:“李兄,刀枪无眼,你、你要多加小心。”
“就你喜欢瞎操心,李将军一身武艺京中无人能及,定然能杀得叛贼铩羽而归。”尉迟晞看着李铮铁甲银盔地坐在马上,手提一杆银枪,模样不知多么英武,激动地心里直痒痒,自己虽然学了十余年的武功,却也只是在演武场与人过招,从来没有真正上阵杀敌,此时恨不得也跟着去一展身手。
李铮听到秦亦的关心,眼神陡然一亮,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秦兄弟放心,某定然会爱惜自己,不会逞一时之勇。”
一直等李铮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秦亦才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什么滋味,甚至比刚才赶进宫内报信还要紧张万分。忽然一抬眼看见尉迟晞满脸的憧憬之色,急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殿下,您还是去陪着圣上为好。”
“我要守在城门上,现在又没有军情,我去父皇那里做什么。”尉迟晞不依道。
“这个,那您去后宫探望一下娘娘和小皇子,现在宫门紧闭,各殿戒严,宫内说不定都传成了什么样子,娘娘和小皇子怕是也吓坏了,云相及微臣都是外臣,多有不便,所以只能劳烦殿下。”秦亦仓促间只好抓过这个借口,她只想把尉迟晞支开,不然等下万一叛军杀到门前,她可没有把握能够拦住他不出去大展身手。
“唔,你这话倒也有理,那我便去看看母妃与皇弟,一旦有状况便马上赶回来。”尉迟晞听着秦亦的话也有道理,便转身准备离开。
云沛鑫看出了秦亦的思量,匆忙间写了张字条,封入信封递给尉迟晞道:“烦劳殿下将此信交予娘娘。”
看着尉迟晞拍马走远,秦亦才吁了口气放松下来,一边垫脚朝南边儿望去,一边问:“相国大人,您觉得这伙叛贼会是谁的人马?”
“不是岭中便是宁遥。”云沛鑫不假思索地说。
秦亦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作答,而且还说的如此有指向性,细一思量便觉得所言不假,见身旁无人,也低声道:“看来宁遥最有可能。”
云沛鑫面带激赏地看了秦亦一眼,自己是通过各地汇总的情报才得出的结论,秦亦却能够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如此迅速地揣摩到关键,再加上刚才殿前对答的稳重机敏,此子只要多加琢磨,他日必将会大放异彩。
就在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顺便关注城内局势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只听有内官尖利喊:“有刺客,有刺客!”
二人一同回头,只见正殿门口已经乱作一团,而顺康帝的寝宫中已经冒出阵阵浓烟,许多禁卫闻声都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赶去。云沛鑫眼见不好,忙抓过一个禁卫吩咐道:“在这里看好宫门,无论里面除了什么状况都与你们无关,懂吗?”那禁卫呆呆地点头。
秦亦此时已经一把抓过一只手弩,快步跑下宫墙,途中连着吩咐了三个禁卫,只见那三人便分头朝三个方向跑去,显然是去报信。她自己朝着事发地点快步赶去,因为她在宫墙上看的分明,马蚤动刚刚一起,尉迟晞便已经驾马从后宫向前面赶来。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九十章禁宫危急
第九十章禁宫危急
在她看来宫内的马蚤乱有些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架势。似乎只不过是个别留待里应外合之人在试图引起混乱,所以云沛鑫与她全都是同一个念头,让宫门处的守卫严守自己的岗位,不要自乱阵脚。但是等她一看到尉迟晞快马跑了出来,她便无法站在宫墙上冷静地分析局面,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个臭小子怎么就如此不让人省心,一边朝事发地点飞快地跑去。
宫内乱作一团,秦亦径自穿过大殿、祈年殿都无人来拦截,丝毫未受阻拦地就来到帝寝门口,里面的火已经被扑灭,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布料和木头烧焦的味道。她伸手拦住一个拎着水桶慌慌张张的内官问:“可曾见到晞亲王殿下?”
“回禀大人,晞亲王殿下正在后殿陪着陛下,您可要进去?”那内官低垂着头恭敬地道。
秦亦听到这话先是一顿,而后低头从地面的积水倒影中,看到那人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她见机得快,“铮”地一声抽出匕首抵在那人颈间,喝道:“为什么撒谎?谁派你来的?”
那内官见事情败露,猛地将手中水桶一扬,身子迅速后撤,撒了秦亦满脸的水。自己也退出了匕首的胁迫范围。
秦亦抬起左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右手同时抄起了手弩,斜向下朝那人腿部连发两弩,第一弩乃是虚招,引得那人向旁边一躲,第二弩已经到了眼前,他身形未稳已经无力躲闪,“啊!”地大叫一声,被射中右腿跌倒在地。
尉迟晞此时也循声而来,身上和手中剑身都有斑驳的血迹,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秦亦忙上前抓住他上下检查一番,见那血迹都是迸溅上的,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嗔道:“殿下,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宫内禁卫众多,您何苦非要自己披挂上阵,这若是有点儿什么磕碰损伤,可如何是好?”
尉迟晞笑道:“所谓学以致用,我跟着师傅们学了十余年武艺,难道就是为了在演武场与人喂招不成?”他看着秦亦还是一脸的不认同表情,便转移话题道,“你拿下的那人要逃跑了。”
一回头果然看到那人拖着伤腿,正在朝殿外挪动。秦亦心里气恼,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抬足踩在他手指上微微用力,见脚下之人面露痛楚。这才问:“你给我老实交代。”
“你别枉费心机了,我是不会供出主上的。”那人大冬天里疼得满头是汗,却还是轻蔑地瞥了秦亦一眼,咬牙道。
“别自说自话了,你主子不就是昀亲王吗,有什么好问的,某早就知道了。”秦亦见四下无人,便低声对他道,想看看能不能诈出来有用的信息。
“你、你胡说,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可能会知道的!”脚下之人忽然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空闲的手不知何时掏出一个小巧轻薄的刀片,秦亦猝不及防被他划上了小腿。
尉迟晞大怒,上前抬脚连人带刀一并踢飞了出去,那人后背径直撞在殿中立柱上,疼得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他抢上前扶住秦亦,扯开裤腿替她检查伤口,还好刀片似乎无毒,伤口处血还是鲜红色的,便从自己内衬中扯下一条,用力将她伤口扎紧裹好。
秦亦被划伤的时候倒没觉得有多么疼。结果被尉迟晞这么一扎一裹,竟疼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半晌才说出话来:“殿下,您这手法可真是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啊。”
“嘿,还能胡说,证明没事。”尉迟晞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忽然又沉下脸问,“你刚才说起兵的是五哥?”
“原本只是我与云相大人的猜测,如今看来似乎是确凿无疑了。”秦亦对于此事,只不过是从云沛鑫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来的而已,对于前因后果却是十分不解,便问,“我去玉枳这段时间,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恩,最近事情不少,原本打算让你在家歇几天再告诉你,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尉迟晞出门叫来禁卫,将那昏过去的刺客押解下去,扶着秦亦朝后宫走去,边走边说,“父皇五日前说要撤了五哥的亲王衔,贬为庶人。”
秦亦一听这话大惊,都没注意尉迟晞扶着自己朝后宫走去,只顾着问:“凡事总应该事出有因,这回又是为了何事?”
尉迟晞脸色有些怪异,半晌才说:“五哥在宁遥军中,并不十分安分,平时不出去操练不说,还天天到处去花天酒地……”他环顾四下无人。才继续说,“就是你出发去玉枳的那几日,五哥在酒楼喝得烂醉,看上一个独自吃饭的少年,见人家穿得不怎么名贵,身边也没有侍从,便以为是什么平民百姓,竟不管不顾地将人家直接掳走糟蹋了……咳咳……”尉迟晞说到这里神色极其尴尬,清了清嗓子。
“其实那少年只不过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官家少爷,于是那家便不依不饶,将事情闹了开来?”秦亦皱眉接着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对,摇头道,“一般的人家应该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亲王作对,哪怕是自家吃了亏也会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算了,更何况还是如此难以启齿之事,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这么说,此户人家有给圣上单独上奏的特权?”
“你每次都一猜就中。”尉迟晞悻悻道,“那户人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他们祖上是圣祖皇帝打小的结拜兄弟,散尽家财为圣祖招兵买马,随其征战沙场。不止一次救了圣祖的性命。当年天下大定之后,圣祖欲加封其为并肩王,被其婉拒,说只想卸甲归田,世代替圣祖守着祖宅。圣祖感起诚心,将祖籍璟宁赐予其家族,允其世代居于此城,吏税全免且受朝廷俸禄,并有直接上表于帝的特权。”
“便说的是璟宁石家?”秦亦似乎对这段往事也有所耳闻,但是石家历代低调,从不滥用职权且治下极严。低调到已经让世人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感。
“恩,那少年是石家三代单传的嫡孙,所以石家老太君大怒,百年来首次动用了直接上表的特权。父皇前几日一直为此事震怒不已,接到奏表看完便拍案大骂逆子,更是回复石家定会给他们一个公道,说要将五哥扁为庶人,还要他亲自登门去石家请罪,任凭石家老太君处置。”尉迟晞低声道。
“那少年如今情形怎样?”秦亦十分同情那个少年,不过是叛逆期跑出去玩玩儿,不料却经历如此不堪的暴行,尤其还是这种家里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苗苗,心理承受能力定然很差,估计就算不寻死觅活,也要有个长期的心理阴影了。
果不其然,尉迟晞叹了口气道:“事发之后就一心寻死,说让家门蒙羞,要去地下跟祖宗请罪。石家百般防范,身边儿从来不敢少于五人盯着,后来看寻死不成,又开始绝食,如今天天用参汤吊着性命,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秦亦露出个我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别说是保守封建的古人,就是现代人因为被或是侵犯,自杀、疯了或者直接心理变态的也比比皆是,如果没有有效地心理疏导,估计这辈子就废了。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现在情况已经清楚,尉迟昀定然是看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还不如就放手一搏,看能不能打下来江山坐坐。她此时才忽然想起来问:“圣上如今身在何处?可安全?”
“父皇刚才散朝后直接去了后宫,我去探望母妃与皇弟的时候正好碰上父皇也在,听到前面纷乱,他便遣我出来看看。”尉迟晞刚才也没拴马,纷乱中也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他只能扶着秦亦朝后面走去。
秦亦这才察觉他们已经快要走到皇贵妃娘娘的寝宫。惊讶道:“殿下怎么带臣到后宫来了,这可使不得。”
“现在是非常时刻,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尉迟晞不在乎地说,“前宫现在乱七八糟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找不到,去母妃那里赶紧找人给你重新裹伤口。而且父皇刚才下令让所有娘娘贵人们都到坤福宫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遇到什么人。”
“不好!”秦亦心里一紧,抓着尉迟晞的袖子道,“淑妃娘娘可也在其中?”
尉迟晞一听此话也脸色大变,淑妃便是尉迟昀的生母,他这么短时间内不但领人冲进了城门,而且宫内还有人里应外合制造混乱,那么淑妃根本没有道理不知此事,如此一来,顺康帝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反倒给了他可乘之机。
秦亦急得用力一推他道:“赶紧去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就晚了。”
“那你……”尉迟晞神情焦急,但是却还是迟疑地没有松开扶着秦亦的手。